妙书斋>其它小说>逢君正当时>第 50 章
  未时,安若晨带着春晓和卢正、田庆去了东市西街里的喜秀堂。;约了安若希与薛家公子的见面就是今日。

  安若晨到时,薛夫人亲自出来相迎。卢正在店外等着,田庆跟着安若晨和春晓进店里查看。薛夫人没在意安若晨的小心谨慎,客客气气地将安若晨请到店后的厢房里。田庆在厢房门口看了一眼,屋里只坐了一位瘦弱的十五六的小公子。安若晨与他示意没事,田庆行了个礼,退到厢房门口候着。

  喜秀堂是中兰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设了几个隔间给权贵富商夫人们品茶挑首饰,店后院子里有厢房供量衣换装休息等。如今马上要过年,首饰衣装的采买集中在前段日子,今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薛夫人叫了掌柜给安若晨的护卫车夫丫头都送上热茶点心,切勿怠慢。

  安若晨进了屋,薛叙然起身与她行了个礼。安若晨回礼,薛夫人笑着招呼介绍。安若晨打量了一番薛叙然,看着果然是病弱的样子,削瘦,肤色苍白,该是久卧病床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数小些,眼睛倒是有几分神采。彬彬有礼,年少老成,很有几分书卷气。

  薛叙然行过礼后便一直未开口,但很有礼地听着薛夫人与安若晨说话,薛夫人说到他时,他会微笑点头表示应和。安若晨注意到他的态度礼貌却也疏远,她猜这婚事怕是这薛公子也并不乐意。

  没聊多久,掌柜领着安若希过来了。安若希独自一人,未领着丫头,显得很有些紧张。

  薛夫人看到安若希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牵进屋里。她听过很多次安若希的名字和她的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一看,生得娇艳,打扮端庄,倒不似她从前想像的泼辣刁钻,心里又满意几分。当然最满意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八字能扶她儿子的命数。

  薛叙然站起来行礼,安若晨看出来他对安若希的态度与对自己一般,并未将安若希特别对待。倒是安若希紧张得脸都红了,行礼打招呼都格外认真。

  大家都坐下了,薛夫人寒喧客套几句,问安若希的丫环何处,她好让人安置招呼。

  安若希看了安若晨一眼,道:“嗯,我让她帮我买些小玩意,她过一会再来店里寻我。”

  薛夫人笑笑:“那好,我与掌柜招呼声。对了,我有两件新钗打的是新花样,大姑娘有没有兴趣瞧瞧?”

  这便是要留下地方给薛叙然和安若希说话了。安若晨笑着应声,与薛夫人一道出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安若希与薛叙然两个人,安若希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两个人静默坐了一会,安若希主动开口道:“公子喝茶吗?”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欲给薛叙然倒杯茶。薛夫人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未曾让下人在屋里伺候。虽不合规矩,但安若希不介意。她知道这次会面,是她能不能嫁进薛家的关键。

  可她主动亲近了,薛叙然却是淡淡地道:“我不能喝茶。平日里只能喝药茶。”

  安若希一愣,尴尬地收回拿茶壶的手,坐下了。过了一会又微笑问:“会冷吗?我再加些炭可好。”

  屋子里支着小炭炉,烧着炭火,薛叙然穿着厚棉服,裹着厚斗篷,比她穿得都多,却还得在屋子里烧着火,可见他是多怕冷。

  薛叙然没应她这话,却是道:“我身子不好,出门极不方便。平日里是极少出门的。”

  安若希低了低头,暗暗揣测着这话里的意思,是抱怨来见她还是表示愿意来见她?她强打精神找话题道:“那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养病,吃药,念书。”薛叙然答得并不热络。

  安若希又道:“我平日,做做女红,念念书。”念念书三个字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不爱念书,女儿家念书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能讨好他的只这一项了。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了薛叙然一眼。薛叙然年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听了她的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一碰。安若希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屋里静了好一会,薛叙然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其实许多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十五是极乐观的预见,我估摸着是哄我爹娘的话。我并不想娶妻,冲喜之事,跟糟蹋姑娘没甚区别。娶个娘子回家摆跟前,天天提醒自己要死了,这姑娘要做寡|妇了,日子怎么过?”这语气,可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该有的。

  安若希心里一跳,忙道:“我……”想说她不介意,她愿意嫁的。但这话实在太不知羞耻,她说不出口。可她愿意嫁他的,他比她想像得要好,她原以为他一脸蜡黄皮包骨头,如今看来,也是翩翩公子。他说不想糟蹋姑娘,是正人君子。她遇见过的人里,正人君子可不多。对于做寡|妇这事,她想过挺多,她觉得安稳过日子做个寡|妇,要比被人拿捏欺负虐|待得好。

  “安姑娘,我不愿娶妻,你还是另择良婿吧。”薛叙然又说了一遍。

  安若希艰难开口:“也许,也许高僧说得对呢。万一,八字真能扶一扶命数……”

  薛叙然轻笑:“若这般能行,这世上哪还会有病死之人。”

  安若希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过一会薛叙然道:“我的话说清楚了,姑娘莫要介怀。反正安老爷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家都省心了。我不知我娘是如何张罗的,但你我见面并无好处。我来此,只是不想忤逆我娘的意思。我能活的时间不多,能让她开心些的事我还是愿意做一些的。”Μ.miaoshuzhai.net

  安若希挣扎道:“那,你娶妻也是薛夫人乐见的事。”

  “可我并不乐意。”薛叙然淡淡道。“我说过的话,可不想再重复了。累得慌。”

  安若希又噎住了。

  “安姑娘,你请回吧。无论我娘答应给你什么好处,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一生来换。我也乏了,该回府休息了。”

  安若希红了眼眶,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对方既是把话说成了这样,再不走就真是没脸没皮。安若希站起来,想说“那便告辞了”,可一开口,却不受控的脱口而出:“薛公子是因自己的病不想娶,还是因为我是安之甫的女儿,我名声不好不想娶?”

  薛叙然愣了愣,道:“因病不想娶是实话,安姑娘名声不太好也是实情。”

  安若希微微一颤,很受打击。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我其实并没有那般坏。”

  薛叙然又愣了,他看着安若希好半天,问她:“安姑娘很想嫁我?”

  安若希用力咬唇,干脆豁出去了,点了点头。

  “为何?”

  “我,我在家里过得并不好。”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理由。但安若希想不出好理由。

  薛叙然没说话。安若希想了想又道:“我,我从前是挺不懂事,也称不上好心肠。只是我会改的。”

  薛叙然还是不说话。安若希心一横,反正这是最后机会了,如果薛家公子坚持不肯娶,那旁人做什么她也是没机会的。她料想过千般可能,却未曾想过薛家公子竟然不愿娶。

  安若希道:“你瞧,你不愿好姑娘因为你而做了寡|妇,拖累了人家。我名声不好,那你便可不在意了。若是,若是你真的去了,我做寡|妇,便是从前不懂事的报应。可你若是像高僧所言,能好好活下去,那你娶了我也不吃亏。”她说完这些,脸已涨得通红。

  薛叙然看了她好一会,问:“你在家里,如何过得不好?”

  安若希愣了愣,支吾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只知道令姐在你家中过得不好,你母亲却是得势的。”

  “是。”安若希应得艰难。

  “那你过得如何不好?”

  安若希沉默。她过得哪里不好呢?她母亲和弟弟掌了家中大权,弟妹甚至姨娘都要看她脸色,她锦衣玉食,想买什么便买什么,除了常被父亲母亲喝斥,又哪里不好呢?

  “我不想,做害人的棋子。也不想,像货品一样被待价而沽。”安若希低声说,觉得羞愧难当。她看了一眼薛叙然,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碰到他的目光,忙施了个礼,告辞出去了。

  一出了厢房门,眼泪顿时落下。她慌忙低头擦去。不远处的田庆敲了敲另一间厢房的门,门打开,安若晨在门后现身。

  “姐。”安若希看到亲人,急步过去,扑进了安若晨的怀里。

  安若晨将她带进厢房,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怎么了?”屋里薛夫人惊讶问。

  安若希才发现薛夫人也在,忙施个礼。

  薛夫人忧心忡忡:“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若希将薛叙然的意思委婉地说了。薛夫人似有些吃惊,又似在意料之中,她看了看安若晨,道:“我儿久病,心思自然是比旁人多些。但娶亲之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安若晨看向安若希:“你看呢?”

  安若希红了眼眶,眼泪又没忍住,哽咽:“他不愿娶我,若是逼了他,他会讨厌我的。”

  薛夫人与安若晨对视了一眼,听那语气,安若希倒是对这门亲颇有意愿。安若晨道:“夫人,我与二妹单独说几句可好。”

  薛夫人点头,退了出去。外边候着的丫头婆子忙跟上,薛夫人摆了摆手,自己独自走进了薛叙然的那间厢房。屋里薛叙然的小厮正为他整理裤角,轿子已在后门候着,他要走了。

  “叙然。”薛夫人叹气。

  “母亲,我累了。”薛叙然一脸疲态,薛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小厮好生伺候着。道回家再与薛叙然谈此事。

  这边屋里,安若晨问妹妹:“你怎么想的?愿嫁吗?”

  安若希对姐姐也不故做矜持了,点头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可是他不愿娶我,他很明白地说了。我,我不想逼他。”

  “你也没本事逼他。”安若晨道,“自有他娘去逼他,关你何事。”

  “可是……”

  “你也不是自愿嫁的。是爹逼你嫁的。父母之命,哪是你违抗得了的。”

  安若希愣愣,她爹没逼她啊,她爹没答应这门亲。

  “总之,你确定你愿意嫁就好。这事我来处置。”安若晨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龙大的威严语气。

  安若希看着姐姐,不确定姐姐能怎么让爹爹点头。

  “但你记住。离开这里之后,你我再不要见面了。我会去安排,爹爹让你嫁你便嫁,你没见过我,也不明白为何爹爹会改了主意。你嫁进薛家后,我会与将军说把解药给你。你从此安心做薛家妇,旁的事别参合。你今后能过上什么日子,全靠你自己。我不会再见你,你也莫要再来找我。”

  安若希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了安若晨:“姐!我,我从前对不起你。”

  她明白安若晨的意思,她不见她,对她们两人都好。她嫁为人妇,又见不着安若晨,对钱裴来说,她便没了利用价值。薛家会是她的靠山,只要她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便是好的。

  安若晨拍拍她的背,任她把眼泪洒在自己肩上。她的心情也很矛盾,她忽然不能肯定,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妹妹。她从前想只帮自己便好,可如今却觉得,若能帮妹妹成全了这亲事,也不错。她不恨她了,竟然不恨她了。

  “交给我吧。”她对妹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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