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留步。”安然笑着跟六娘道别。
她去了凝雪院找三娘,而六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便回到了房中,专心的绣起嫁妆来。
也不知道七娘那一边的进展如何了,然而无论如何,都跟自己牵扯不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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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修从听到小厮主动要给他带路时却有些躲闪的眼神,便觉得不对劲儿。
他顿时想起了那次同楚天泽一起来南安侯府中提亲时,便有人把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中,还突然钻出个来人,故意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来诋毁九娘。那个人,仿佛还是安然的六姐?
而方才,他本来是要找安然问一句话的。南安侯府的路他虽然不是很熟悉,却大概也有隐约的印象。到底该怎么走,莫非真以为七绕八绕的,他便没有了方向感么?
不过陆明修没有戳破,他倒要看看,安然已经出嫁了,还有人想算计什么。
故此他在离开前,跟松烟交代了一句,便跟着那小厮离开了。
“九姑爷,这边请。”那青衣小厮有些心虚,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若是被平远侯察觉出端倪来,被捅到自家侯爷面前,他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马上就要到了。”
前院的喧嚣似乎渐渐的远了,陆明修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跟着他继续走。
直到一个处小花园前面,忽然来了另一个蓝衣小厮。
他看到那青衣小厮就急忙忙的道:“你怎么到这里躲懒来了?侯爷正有事找你,你赶快回去!”
等到他连珠炮似得说完了,才像是突然看到了陆明修似得,忙上前来请安行礼。“见过九姑爷。”
陆明修沉默的看着二人这一唱一和,不过他素来冷着脸惯了,两个小厮一时间倒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如果他不配合,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陆明修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神色淡淡的道:“既是岳父有事,我自己过去便是,你们去罢。”
青衣小厮忙口中称谢,给陆明修指了方向。
“姑爷顺着穿过这个小花园,过了垂花门便是了。”
陆明修点了点头,便自己进了小花园的门,果然只有小径。而旁边却有一处不大的水榭,隐隐绰绰的仿佛又人影在。
他跨过了门槛后,还没往里头走,便感觉到两个小厮虽说当着他的面离开了两步,等到他进去后,又凑近到院门两旁的抄手游廊旁,暗中观察着他。
有些事,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的。陆明修凭着他的听觉,都能感觉出异样来。
为了能摸清楚这些人想传递什么,他才顺势入圈套。
这条小径本就不长,他装作一面走,一面欣赏风景的样子,放缓了脚步。其实冬天有什么景致好看的,光秃秃的树干、水已经冻成冰,水榭的窗户却被打开了,传出来说话的声音。
不闻其人,陆明修除非站在窗户前头,否则便看到不里头的人。
“你瞧见没,定北侯夫人待九姑奶奶还是很亲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里头响起,她侃侃道:“若不是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九姑奶奶便嫁到定北侯府,去当定北侯府的二奶奶了。”
另一道略显沉稳的跟她在交谈。“听说定北侯夫人对庶子不错,既是方二公子喜欢咱们九姑奶奶,她肯定对九姑奶奶另眼相看。否则你以为,九姑奶奶给方二公子的定情信物是怎么传递的?”ωWW.miaoshuzhai.net
应该有不止一道目光在注视着他。
陆明修立即驻足,微微蹙了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想要多听一会儿。
方庭和安然的事他是知道的,然而却极少有人知晓他清楚这件事。如今又搬出来作文章,是要挑拨他和九娘的关系么?
他倒要听一听,她们还能编排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是啊。听说方二公子如珠似宝的稀罕着,为了咱们九姑奶奶也不肯再说亲,可真是痴情啊!”先前说话的清脆女声附和道:“九姑奶奶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心里还惦记着他——”
“九姑奶奶嫁得可是平远侯,比方二公子不是强上许多?”那道沉稳些的女声道:“便是方二公子再出息,恐怕也不比不上平远侯。外人说起来,谁不觉得咱们九姑奶奶是在平远侯府安享尊荣呢?”
陆明修在一旁听着,简直想拔腿就走,这编排人的话说得太刻意,就会显得假。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定情信物,她们跟方庭素未谋面的,怎么知道方庭如珠似宝的稀罕着?简直太夸大其词了。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怀疑九娘和方庭?
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上一回六姑娘和方二公子在云阳郡主府上,拉拉扯扯的有些不清白的事,听说是方二公子把六姑娘错认成了九姑奶奶。”那道清脆的声音道:“方二公子简直是太痴情了,拼着自己的前程不顾,也是想着九姑奶奶。”
“那样俊朗痴情的公子哥儿,九姑奶奶岂有不动心的?我还听说,九姑奶奶似乎还跟方二公子暗中通信件呢!”
原本那道沉稳的声音做惊慌状,“真的吗?那九姑奶奶岂不是脚踏两条船?这若是让平远侯知道了,可怎么了得!你可不能胡说!”
陆明修简直想笑,你们可不是想让我知道么?特意编排出这一场戏来。
“我说的是实情!还有更过的事你不知道呢!原本都以为,六姑娘和方二公子毕竟独处一室过,还被云阳郡主府上的丫鬟看到了,怎么想都会给方二公子和六姑娘定亲罢?”
“可是偏偏是方四公子和七姑娘!摆明了这两个人,是被拉出来维护两府颜面的呀!”
“都说是九姑娘从中阻拦,不肯让家里的姐姐们嫁给方二公子。莫非这就是那种‘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知道内情的人,光听了这些话,还得以为安然和方庭真的有些什么。
若是六娘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定很欣慰,因为七娘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若想让谎言真实一些,必须夹杂些真话进去。而若是连自己都编排进去了,也能摘干净自己的嫌疑。
听起来倒真的像是两个冒失的丫鬟,在议论主子的事。
不过也仅仅是到此为止罢了,接下来的话,就该让六娘心中不痛快了。
说来说去,都是编排九娘和方庭的事。陆明修觉得有些无趣,便想要走了。这两个丫鬟,直接捆了送到岳母赵氏面前便是。
陆明修很肯定,这两个丫鬟不是正房的人,定然是九娘庶出的姐姐妹妹所为。
他一早就给了松烟消息,让松烟把在外头的护卫冯毅等人悄悄叫两个进来,悄无声息的把人解决掉,包括那两个小厮。
九娘的名誉,可不是她们这些人能随意污蔑的。
正当他不耐的想离开时,两个丫鬟的交谈还没有停止。
“九姑奶奶漂亮是漂亮,侯府里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未出嫁的姑娘们,谁都比不上她。”那道沉稳些的女声,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可听说,仿佛咱们这位新六姑爷,仿佛和九姑奶奶也有些首尾。”
陆明修顿时眸光一暗。
陈谦跟九娘有什么关系吗?方才这两个人编排九娘和方庭,是因为却是两人先前有过婚约在。为什么单单又提了陈谦,是要不遗余力的抹黑九娘吗?
“那日六姑娘和九姑奶奶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争执起来,六姑娘还嚷嚷着要去九姑奶奶房中查抄她和六姑爷私通的证据,可是呢非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到头来却是六姑爷写给六姑娘的,你说怪不怪?”
“说句大不敬的。侯府中六姑娘的姐妹有三个,为什么出了这事,六姑娘单单去攀咬九姑奶奶?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恐怕两个人是有些什么的,六姑娘才那样说呢!”
这是七娘先前没有跟六娘通气的,要在陆明修跟前说出的话来。
她思来想去,跟方庭那点子事怕不足以触动陆明修,而和陈谦的事,陆明修肯定是头一次听说,必定上心。
好歹七娘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六娘肯定不愿意,故此便直接瞒了她。
那日六娘和安然闹起来,虽说七娘和十娘没在场,却也都有各自的渠道听说了一些。丽姨娘也跟七娘略提过两句,是当反例讲的。丽姨娘是想让七娘跟安然搞好关系,别总想着跟她争个高低。
先前她们都是庶女倒还罢了,如今安然一步登天,她们少不得要去奉承、讨好。
“未免是在哪一处见过的,这陈家的公子便对九姑奶奶上了心。”起初那道清脆的声音道:“听说陈公子是江南有名的皇商,家里便是扬州的。咱们九姑奶奶也是从扬州接回来的……”
“兴许两人曾经看对眼也不一定。”
“所以说啊,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水性杨花一般——”
她的话音未落,便感觉仿佛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随即水榭关起来的镶嵌琉璃雕花木门,便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去看时,正是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平远侯。
她们慌了神,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当初七姑娘没跟她们说,平远侯会破门而入啊!
“九娘也是你们能编排的?”陆明修看着她们,目光凌厉。“由得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两点重物落地的声音。
是先前那两个小厮,说是南安侯有事叫他们,两个人把陆明修引到此处,便要急匆匆的回去,实际上却是躲在一旁,偷听偷看。而冯毅和贺超反剪着二人,把他们捆了起来,丢到了小花园中。
“侯爷,这两个人从您进来后,一直鬼鬼祟祟的。”冯毅上前行礼道:“属下便把他们给捆了。”
陆明修面沉如水的颔首。
“方才不是南安侯找你们有事?”他突然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原来竟都是谎话。”
那青衣小厮还不甘心,犹自呜呜咽咽的想要分辨。方才怕他们发出声音被更多的人瞧见,冯毅团了两团布,塞到了两个人的口中。这会儿见他挣扎着想说话,陆明修干脆给冯毅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
等到从他口中拿出布团后,他强行分辨道:“我是怕姑爷您迷路,这才赶过来想给您带路的——”
陆明修冷冷一笑。
“这些话,你去留着跟南安侯说罢,把他们带走!”
而在一旁的,七娘的两个丫鬟早就吓傻了。能做这事来的,七娘自然要选自己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人才是。故此她身边由丽姨娘给她挑的两个忠心耿耿的大丫鬟,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原本两人是有些害怕的。
可是七娘又是威胁又是给甜头的,毕竟七娘出嫁后,她们是要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过去的。若是七娘不喜她们,恐怕她们的日子也很难过。故此两个人只能听七娘的话,到这儿来演一出戏,把这些话说给平远侯听。
她们连脸都不用露,七姑娘再三保证了,平远侯听一听也就罢了,谁知道平远侯竟气势汹汹的竟破门而入。而平远侯先没发落她们,而是先处置了那两个小厮,两人心中早已经吓坏了。
两个人真的害怕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侯爷、侯爷饶命!”
两个女流之辈,而且是被人利用的,陆明修懒得跟她们计较,直接让冯毅把碧萝叫来,把两人悄悄回禀赵氏,再做处置。
解决了这四个人,陆明修却并没有轻松半分。
他既心疼九娘在娘家,竟有这么多的人不想她过得好。即使她已经出嫁了,还有人不想放过她。那么先前她未出阁之前,受过多少苦?
而且……陈谦此人,虽说他不会相信九娘跟他有些什么,却本能对陈谦起了警惕之心。
空**来风。
或许他真的要查一查此人。
******
赵氏和安远良得知此事后,不由勃然大怒。不光丢人丢在家中,已经闹到平远侯面前了。
若是陆明修没拦着,今日南安侯府的来宾这样多,是不是也就让所有宾客都知道?
这件事不解决,陆明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此赵氏很快借故出来,看到那两个丫鬟,赵氏便气不打一处来。是七娘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如今两个人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
“把七姑娘给我请过来!”赵氏加重了“请”这个字音,她脸上余怒未消。“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她的话音未落,陆明修先过来了。他对赵氏拱手道:“岳母。”
“明修!”赵氏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歉然的迎了过去,“是我管教不利。”
陆明修自然不会跟揪着赵氏不放,他客客气气的道:“岳母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难免力有未逮的时候。只是,既然发现了,就要弄清楚真相才是。别让下人毁了侯府的名声。”
赵氏忙连声答应下来。
陆明修很快告辞了,这一回他则是去了安远良处。
赵氏虽说性子脾气有些急,倒还是个能拿主意的。只怕他那岳父,耳根子软,有些糊涂拎不清,若是被那两个人说动了,恐怕也就不了了之。
故此他去给安远良施压。
“岳父,若是您有事,直说便是,就是看在九娘的面子上,我也不会置之不理。您何必让人跟踪我、监视我?”陆明修神色淡淡的,只装作这两个人是安远良派过去的。
“贤婿别急!他们可不是我指使的!”安远良急了,前些日子一同跟陆明修用过饭,陆明修对他倒是比先前客气许多,他自觉有了岳父的派头。而若是因为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破坏了翁婿间的关系,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有平远侯这样的女婿,他面上也是十分光彩。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你不放心,亲自审问也是可以的!”安远良讨好的看着陆明修的脸色说话。
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陆明修顺势把冯毅留下,把事情弄清楚才走。
“岳父,上次我提过的,给大弟二弟找师傅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适当的甜头也是要给的,毕竟他还有事要安远良帮忙。“只是付师父在西山开武院,大弟二弟恐怕还要去住上一段时日。”
本朝不少武举人,都是付平的徒弟。
安远良原先不想把儿子送的太远,毕竟不是指望他们考武举,只是强身健体罢了。然而他托了陆明修,陆明修便找了一流的师父,若是他拒绝,倒有些不知好歹似的,恐怕往后也就难跟陆明修再开口了。
故此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口中称谢,应了下来。
“等我派人跟那边联系好,再派人来府里送信。”陆明修暗中松了口气。
安远良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表达感激之情。
让两个儿子出息了倒是其次,看来平远侯这个女婿还挺给他颜面的,比他想象中要好了许多。安远良不由沾沾自喜。
陆明修不过在心中哂然,面上不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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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家陆续离开侯府的时候,这件事还被瞒得好好的,连安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感觉到陆明修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以往两人在车上独处时,陆明修总喜欢动手动脚的调戏她,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陆明修就愈发坏心的招惹她,有时候把安然给惹急了,便又伏低做小的陪好话,哄着安然。
而今日,陆明修却把她揽在怀中,话比往日也少了很多,有些沉默的样子。
这倒是让安然想起她跟陆明修并不熟悉时,她看着沉默寡言、面色冷峻的陆侯爷,还是有些害怕的。
是从什么时候,她并不怕他的呢?
或许从他第一次制住受惊的马车,牵住她的时候;又或许是,他在云阳郡主府上救了她的时候……
安然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漂亮眸子看着陆明修,沉默下来的陆侯爷虽说瞧起来有些可怕,可是已经摸清了他脾气的安然,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侯爷,今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安然小声的问道。
陆明修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被你瞧出来了。”
他明知道那些谣言是假的,可是听到有人这样诋毁九娘,他心中还是愤怒的。尽管已经将那些人收拾了,赵氏和安远良也都承诺一定都抓出主使来,绝不轻饶。可陆明修还是不痛快。
说来也可笑,他最恨的竟是在九娘最艰难的那些时光,他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九娘,我该早些认识你的。”陆明修抓住了安然的手,颇有些感慨的道:“还是迟了些。”
安然眨了眨眼。
“再早些,您也不能娶我呀。”安然俏皮的道:“我又不是你家的童养媳,哪里有那么小就嫁过去的?”
安然腹诽,她已经嫁过去的够早了好不好?
陆明修忍不住的笑了笑。
越相处下来,他发现安然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说话越发的随性,不在瞻前顾后的斟酌。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他喜欢爱笑爱闹喜欢撒娇的小妻子。
如果他更早的下定决心,就不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发生。
她值得更好的,他想给她最好的。
“所以侯爷,您还是回避了问题,没跟我说实话。”安然没被陆明修给绕住,直奔重点道:“在侯府有什么事么?”
这件事没法瞒住安然,故此陆明修便点了点头,只说了是听到有人故意说闲话。
“我已经把人交给了岳父、岳母。”陆明修看安然面色有几分黯淡,忙道:“九娘,你放心,我一定要做这件事的人,尝到苦果。”
安然并不质疑陆侯爷保证的真实性。
还有什么比前一阵子,京中关于她满天飞的谣言更恶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且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管不住,索性不去听这些。
“侯爷,我不生气真的。”安然微微的笑,眼神又平静又知足。
“她们是嫉妒我,才这么说的呀!若是我真的生气了,岂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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