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的这样痛快,陆明修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他抬眼看着安然,挑眉道:“不问问缘由?”
“左不过是让我说服您,跟那两家恢复走动,仍旧让您认了这门亲戚。”提起临安大长公主,安然已经猜到她的意图,故此神色自若的道:“既是这话都传到您耳中了,多半我是推脱不过的,我去便是了。”
陆明修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您放心罢,无论她说什么,我不答应就好。”安然见陆明修面上虽是笑了笑,可神色中没加掩饰透出一抹沉郁之色来。显然对这样的事极为不耐烦。“反正不吭声,我又不丢人。我年纪小呀,您恶名在外,怕您也是正常的。”
安然跳脱的来了一句,倒让陆明修半天没回过神来。
敢情小妻子这是在打趣他?
他端着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失笑道:“看来夫人心里头早有了章程。”
安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故此回答的也很迅速。“我记得云阳郡主跟我说过,便是皇上还要忍一忍临安大长公主呢,更可况是我?到时候我以不变应万变,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而且我可是平远侯夫人呀,平远侯可是朝中重臣,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她们总得给您几分颜面是不是?”
她说这话是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似乎很有威仪的大长公主她也没放在眼中。
至多不过是她装傻充愣罢了。
陆明修见她神采奕奕、无所畏惧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半是打趣道:“原来夫人是要狐假虎威了?”
安然落落大方的承认了,双眸闪闪发亮。“当然啦。有这东风不借,我又不傻。”
说着,她又喜滋滋的道:“我还没有尝过仗势欺人的滋味儿呢,如果有机会一定试一试。”
说到这儿,安然顿时来了兴致。她掰着手指,兴致勃勃的道:“当然也不是欺负人,肯定也不被人欺负就是了。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侯爷您说是吧?”
原本得知了临安大长公主竟也要掺和他的家事,陆明修心中十分不痛快。只是回到家中,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他分明感觉到,安然今日似乎过于活泼了些——
他心中不由一暖,她是在故意逗趣哄着自己高兴。
“哦?”陆明修心中紧绷的弦一松,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轻快调侃。“这么说,夫人是那小狐狸了?”
安然没有多想,还兴致颇高的点了点头。
狐狸有什么不好的,聪明么!
“怪不得最近我总觉得精神不济、失魂落魄的。”陆侯爷脸色没变,一本正经的道:“原来是被夫人勾走了魂魄。”
安然这才反应过来,陆侯爷是把她比作那勾人心魂的狐妖了。
哼,谁怕谁啊?
见陆明修心情不好,安然存了心思要开解他,故此也没扭捏,笑眯眯的伸出手指,点在陆侯爷的下巴上。甚至她轻轻凑近,吹了口气,眼波流转端得是妩媚动人。“侯爷才发现么?晚了!”
陆明修只想逗一逗安然,想着她肯定会红着脸的嗔他两句,可万万没想到,安然竟又撩拨了回来,甚至让人险些把持不住。
他顺势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之间凑得更近。
“此时也不算太晚。”陆明修越靠越近,两人的鼻尖儿已经贴到了一处。他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由于紧张渗出的汗珠。
安然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可她没有躲闪,只是不断颤抖着的长睫毛泄露了她的情绪。
陆明修的吻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一路落下,最后停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他的吻没有着急再落下,而是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瓣,等到安然几乎要睁开眼时,才虔诚的落下一吻。
安然的脸已经都红透了,耳垂更是如同血玉一般。方才那个大胆妩媚的小狐狸,顿时又成了安静羞涩的小姑娘。
灯下的美人愈发妩媚动人,引得陆明修不住的一亲芳泽,甚至有了冲动——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我先去洗漱!”陆明修神色生硬的放开了安然,甚至动作有些大。
安然就在他怀中,岂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三娘送她的那些春-宫册子上的图,顿时更加面红耳赤,可她张了张嘴,狠狠心就想把陆明修给叫住。
“侯爷,您别走。要不——”
可她才开口,只见陆侯爷几乎是落荒而逃,让她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中。
这叫什么事儿啊!
安然气鼓鼓的靠在炕几上,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也不知道是该气陆明修好,还是该气自己好。
“夫人,我们服侍您梳洗?”听到陆明修撩了帘子出去的动静,翠屏和锦屏进来,小心翼翼的道:“侯爷已经出去了。”
安然感觉脸上的热度仍未完全散去。
等到让两人服侍着换好寝衣,洗漱完毕后,安然没有等着陆侯爷,而是自己先钻进了被子里。裹好被子,气鼓鼓的对着帐子里头悬着的玉如意出神。
陆明修进来时,便看到安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个自己一个背影。
他忍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吹熄了灯,放下了帐子,动作又轻又快的上了床。
他知道她还没睡呢,故此便衬着帐子里的光线暗,对着装睡的安然动手动脚起来。他一会儿伸手捏一捏安然的鼻子,一会儿绕过一缕青丝缠绕在手指上,一会儿又拍拍她的被子——
安然不胜其扰,终于肯转过身,瞪圆了眼睛看着陆侯爷。
“生气了?”陆明修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没有了妩媚之色,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像是猫儿一样。他不由含笑道:“是我唐突了,给夫人赔罪好不好?”
陆侯爷的声音又轻又柔,且在夜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了气声,无端多非分醉人的意味。
安然扁了扁嘴,没说话。
好在今日陆侯爷身上没有寒气和凉意,应该是没有去洗冷水澡。安然心情这才好了些,她也不忍心伤害他的身体呀。
“哪儿敢生侯爷的气。”安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竟再一次被打散了。她有些怏怏的道:“我敬着您还来不及呢。”
陆明修蓦地想起方才两人说过的话,不由低低的笑。“那么现在呢,九娘可还怕我?”
安然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方才自己所说的,陆侯爷“恶名”在外,等闲人都怕他。安然才想说些什么,没有由来的竟想起,那一日在云阳郡主府上,自己半开玩笑的跟陆明修说,想嫁他的姑娘能从城南一直排到城北。
而如今她拥有了这一份幸运。
“怕,怕得要命。”安然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陆侯爷是谁呀,威风凛凛,战场上所向披靡,英勇无匹,引得无数少女倾心不已——”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到陆明修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我不要别人的倾心,只要你肯喜欢我便足够了。”
原本正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安然顿时卡壳了。
陆侯爷干嘛突然说情话,倒让她根本接不上话来。
“快睡罢,明日一早还要出门。”陆明修低低的笑,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安然,似乎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她又不是小孩儿了。
即便心中这样想着,安然还是不由自主的转过了身,整个人依偎在了陆明修身边。
适应了极为昏暗的光线,看帐子中的一切已经十分清晰。
陆明修看到小妻子漂亮的脸,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令他痴迷。或许真的像是趁着夜色而来的美貌狐仙,来勾魂夺魄的。
她是他的。
陆侯爷心满意足的拥着自己的小妻子,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顿时生出惬意来。
有了她,他才又有了家。
******
第二日醒来时,陆侯爷难得的没有起来,仍旧陪着她赖了会儿床。
当安然香甜的睡着时,陆明修便早早的醒了,可他没有动,生怕吵醒小妻子。最近因为他要早朝,安然早上的睡眠变得很轻,若是他这边有动静,安然是一定要醒的。
故此陆明修只是转过身来,看着在梦里时而露出笑容的小妻子,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满足来。
好在安然这些日子以来早起习惯了,她只比平日晚醒了一会儿。好在天色才亮了起来,倒不是很着急。
“侯爷,您醒了?”当安然揉着眼睛起身时,才发现眼中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庞,正在含笑看着她。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怎么不叫我?”
陆明修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好早,不着急。”
虽然他是这么说着,安然还是坚持起身了。之后便是陆明修梳洗后,回来看着安然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梳头发。
今日虽说陆明修说是带她去散心,可是到底是要给他的外祖父母上香,故此安然便选了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一件湖色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小袄,配一条莲青色梅竹兰襕边综裙,在准备了件外头穿的白底绿萼梅的斗篷。
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简单的梳了起来,安然选了几支上好的赤金镶嵌东珠的发簪、并一个碧玺石发箍,耳垂上也是带了一对样式简单的东珠耳珰,看上去低调中又不失华贵。
安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今日两人要出门,便没有让念哥儿过来请安。安然吩咐桃枝和桃叶以及碧萝,多照看些他,在家中别出什么乱子。且家里还留了两个妈妈,都是云阳郡主身边老资历的人,能信得过。
她和陆明修至多出去一日,傍晚是要回来的,应该出不了乱子。
等到两人离开出门时,念哥儿还在赖床,没有起来。安然心软,疼他,便没有把他叫起来。
陆侯爷今日仍旧跟安然共乘一辆马车。
这一路上,陆明修给安然讲了许多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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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妙书斋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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