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中一瞬间的巨大恐惧与愤怒宣泄出来后,奚书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是这个月第一次来福利院,但还是头一次遇到有小女孩儿说他身边跟了个‘叔叔’。
奚书的手指轻轻抚摸自己脖子上有淤青痕迹的地方。
轻微的疼痛让他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他搬进爷爷住过的别墅后开始的。
——半夜睡不好觉,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睡醒后却完全记不住的噩梦;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早上起来脖子上这种奇怪的痕迹,以及这一次被小女孩儿说身边有人……
奚书瞬间想到床对面的那头鹿。
要说房间内最可能有问题的地方,也就只有它了。
奚书一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一直被那头鹿盯着,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草。
该不会是那头鹿半夜偷袭,想趁他睡觉,咬断他的脖子,但毕竟人鬼殊途,没能成功,所以才在他脖子上留下这些痕迹吧?
奚书蹙眉,他没有再停留在原地,转头往外走。
脚步又快又急。
中途等电梯,奚书正好遇到福利院的老师带着一群小朋友下楼做游戏。
他让开些许,冲老师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等老师和孩子们都进去,刚好还差一个空位,奚书抬步正要往里去,挤作一团的其中一个小孩子看着奚书,突然说:“哥哥,你能不能等下一趟呀,好挤,坐不下你们两个啦。”
“对呀。”一个小女孩儿也说,“只能再坐一个人。”
“不然要超重的。”
奚书:“……”
奚书面上平静,心脏却快要跳出来了。
草草草。
那鬼竟然还跟着他!阴魂不散!
“胡说什么呢。”站在电梯里面的老师一愣,目光在独自一人的奚书身上扫过,忙用手拉了一下小孩子,制止他们说话。
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警告道,“你们几个别闹。”
说完,老师抬头看向奚书,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小朋友闹着玩的。”
奚书微微垂下眼睑,站在原地,没再动弹:“没事。那我就不进去了。”
“哦……也行。”
电梯门在他面前关闭。
奚书转身走步梯。
他这边刚出了楼,就听见林鹏的叫喊声。
“奚书!”林鹏朝他跑过来,“你已经捐完了款吗?”
奚书一顿:“捐完了。”
林鹏愣了愣:“你脸色怎么有点难看?哪里难受吗?”
“……没。”奚书摆摆手,“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先回家一趟。”
奚书没提让林鹏跟自己回去。
面对这种未知的,从未涉及到的领域,奚书虽然很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但更不想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林鹏却拿出车钥匙:“是什么急事儿?我跟你一块儿吧。我开车过来的,正好可以送你一程。之前一直忙着上班,我还没去过你现在住的地方!正好开开眼界,走走走!”
他不由分说,搭着奚书的肩膀便往外走,“等会儿给徐哥打个电话,就说……”
林鹏正说着,突然身体弹了一下,搭在奚书肩膀上的手臂猛地缩回去。
奚书一愣。
两人都停下脚步。
奚书看林鹏反应这么大的模样,心头一跳:“怎么了?”
林鹏有些愣神地看看自己的手。
他默默远离奚书,将手揣回自己兜里,嘟囔道:“……我就不跟你搭肩了,这大冬天的,静电猖獗,刚刚都电疼我了。”
奚书:“……”
……原来是静电。
奚书松了口气。
他说:“要么你还是别跟我一起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还是不是兄弟了?”
林鹏完全没注意奚书的疑虑,他大大咧咧道,“我听老一辈儿的说,搬新家都要燎锅底,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我们今天凑时间燎一个!你要是拒绝我,我可生气了啊。”
奚书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去开车,奚书旁敲侧击问:“林鹏,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
林鹏一晒,“当然没有鬼啊。要是有鬼我也不怕,看见我胳膊上这肌肉了没?都是最近锻炼出来的,真有鬼,我一拳一个鬼娃娃,打得它妈都不认识!”
奚书:“……”
奚书不知道身后的鬼还有没有跟着,听到这话会不会生气。
他差点儿就要上手去捂林鹏的嘴,见林鹏说完后就开始展示自己几乎看不见的弘二头肌,又觉得有些好笑,无奈道:“算了我不问你了,你可别说了。”
林鹏哈哈大笑。
林鹏一点儿都不信世上有鬼,奚书也就不好说出家里确实有鬼这种话。
回去的路上,奚书给徐睿才打了个电话。
徐睿才听起来很不高兴:“说好中午请你们吃饭的,怎么人出了办公室就偷偷摸摸溜了?”
奚书解释:“哥,我这边确实有点事,不好意思。”
“这么着急,连跟我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你既然有事儿,我就不留你了,但这顿饭得补上,你和林鹏回头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哥几个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
“一定。”
挂断电话,奚书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些心不在焉。
中途林鹏跟奚书聊了几句,奚书都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兴致不高,林鹏也就不说话了。
没多久,两人抵达临江别墅C区大门。
林鹏转头问:“奚奚,你现在也有钱了,怎么没想着买辆车开开?”
“最近忙,等过段时间。”
“那回头买了让哥们儿过把手瘾。”
奚书笑了笑:“好。”
临江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林鹏开了将近十分钟,才到奚书现在居住的别墅。
“不愧是富人区,一看绿化面积就不一般!你这除去公摊,实际面积也得有三百多平了吧?一层一户,总共也才三层,还有两部电梯!奢侈啊。”林鹏比出一个大拇指。
奚书抿了抿唇。
奢侈确实是奢侈,可惜多了个赠品。
两人进入电梯,到了家门口,奚书说:“我进去有点事儿,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出来。”
林鹏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奚书指纹开锁,进入之后反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干脆利落。
“诶……”
林鹏惊呆了,扬声道,“我这都到门口了,你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不至于吧?”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奚书的回应。
后退两步,林鹏看着面前的门,突然笑了笑。
他轻声说:“别急。”
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奚书没听到外面林鹏的声音。
他一进入房间,立刻感觉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个度。
——入冬了,望城的天越来越冷,之前出门,穿着高领毛衣和风衣的奚书都不觉得特别冷,但进入这里,他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颤。
这种阴冷的感觉,像是直接穿透衣服,刺进了骨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踏入其中,奚书就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妙书斋
好似到处都是眼睛。
他低垂着头,拿过立在一旁的高尔夫球棍。
现在的奚书既看不见鬼,又摸不着,人被鬼害死的传闻比比皆是,人把鬼徒手弄死的传言却寥寥无几,两者实力悬殊,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至于如何解决鬼,还需要从长计议。
奚书进入杂货间,将行李箱拿出来,平摊在地上,转头进入卧室。
鹿头安安稳稳挂在墙壁上。
奚书不与那头鹿对视,等收拾好东西,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充电器和工作用品等等全部都收拾好之后,才站在鹿头面前,仔细观察。
这鹿头做成的标本看着栩栩如生,生前的痛苦从狰狞的面部可以感受到。
似乎是因为阳光的照耀,它角上的血迹看着愈发鲜艳。
有点儿邪性。
就在奚书皱着眉头,心里想着回头去哪儿找个大师过来看看的时候,面前的鹿头眼珠子突然转动了一下,对准了奚书!
“草!”
奚书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球棍,在面前毫无章法地来回挥舞。
“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怕你!我超强的!”
奚书大喊。
大约是因为肌肉紧绷,奚书挥了一会儿球棍,便满头大汗。
索性面前的鹿头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周围安安静静的。
奚书警惕地观察一阵,这才停下动作。
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奚书忍不住偷偷掐了一下自己。
……好疼。
不是做梦。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还被他给撞见了!
幸好鹿头被钉在墙上,无法跳下来攻击他。
奚书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心跳。
他再次看向鹿头的眼神变得复杂些许。
对着鹿头认真拜了拜,奚书说:“人鬼殊途,我对您的遭遇感到抱歉,不过您一直停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这样,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回头我找人帮您立座坟,每年烧纸。求求您赶紧去投胎吧。或者您实在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晚上托梦给我,我尽量实现。”
虽然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用,但好歹图个心安。
门外。
摸出手机正低头看小视频的林鹏终于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用怨念的眼神看着总算出来的奚书:“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奚书手里拎着行李箱:“不用进去了,我们走吧。”
林鹏:“?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奚书没多解释,拉着林鹏去坐电梯。
不过奚书才刚伸手碰到林鹏,林鹏就像是被抽打了一下,匆忙甩开奚书,“嗷——静电!静电!莫挨老子!”
奚书:“……”
奚书倒没觉得有静电。
林鹏喊得这么夸张,他一点儿都没被电到。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在意这些事儿,想到刚刚那鹿头突然看向他的模样,奚书还觉得心有余悸,他招招手说:“快走了。”
两人出了别墅。
林鹏走在奚书身后,看奚书拎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模样,疑惑道:“奚奚,你到底要干什么?出远门吗?跟你之前说的急事儿有关?”
奚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闷声道:“我去住酒店。”
林鹏:“?”
林鹏回头看了看别墅:“这么好的地方你不住,住什么酒店?”
奚书犹豫一瞬,不好提闹鬼的事情,只能说:“我一住在那,忍不住就想起我爷爷……”
话题说到奚书的爷爷,林鹏轻叹一口气。
他安慰道:“奚奚,你也别想太多,其实你能在爷爷走之前见到他,还陪了他这么长时间,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没事,我只是出来冷静几天。”
林鹏放慢脚步。
他目光看向奚书柔软的头发,视线下移,挪到被高领毛衣遮住的脖颈。
隐隐约约,林鹏看到毛衣领子最上方,露出一小片青紫。
他的眸子染上一些色彩,轻声说:“那你要不要住我那儿?虽然跟你这别墅比,我的单身公寓有点小,不过好歹我能陪你,还不要钱,比住酒店划算多了。白天我出门工作,你还可以在我那画画,周围安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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