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热门小说>洛山寒>第3章 无悔
  东京城开封,夜幕落下,百万禁军都统领杨惊鸿家府,正厅内八根牛油巨烛正旺盛燃着,烛光把厅里照得亮如白昼。檀香缭绕中,一身武官服饰的杨惊鸿来不及换上常服,与大夫人王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郭氏、二儿子杨望、小女儿杨玲,二弟杨惊涛夫妇、表兄张雄等人坐在厅上商议。

  “什么?韩家要退婚?”各人听了,情不自禁齐声问道。

  韩家要退婚之事,虽然闻者有些意外,但此事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时间才过了三月不到,韩家便提出退婚,连半年时间也不愿等。

  “事情也不是那样不可挽回,韩家退婚不是彻底的退,而是替婚。”

  “什么是替婚?”众人齐声发问,都看向了杨惊鸿,脸上都有疑惑。

  “由望儿代替哥哥,与韩家小姐成亲。”杨惊鸿沉着脸说道。

  闻者都感不可思议,一同惊呼!替婚,比退婚更出乎众人的意料。

  “韩家同意吗?”张雄率先发应过来问。

  “这提议乃韩琦亲口说的,他征求我们杨家对此事的看法。”

  原来事情就发生在今天下午,韩琦派家丁来邀请杨惊鸿夫妻前往韩府相聚,客套一番后,韩琦开门见山说:“惊鸿,天意伤成这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杨惊鸿道:“稚圭兄,天意近几日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按目前态势,相信不够将来就可痊愈。”

  韩琦乃当朝宰相,字稚圭,号赣叟。

  “惊鸿,老夫今日请贤夫妇前来相聚,乃是有一事相商。”韩琦抿了一口茶道。“稚圭兄,咱们是亲家,不分自此,有事直说就可。”杨惊鸿道。

  禁军都统领杨惊鸿的大公子杨天意与宰相韩琦的小女儿韩冰冰自小订有婚约。

  “此事关乎小女冰冰未来,天意伤重,并无好转之迹,我看咱们两家订下的婚约就此算了罢。”韩琦淡淡地道。

  杨惊鸿夫妇大吃一惊,杨惊鸿道:“稚圭兄,这……这……天意的病一定会好转……”

  韩琦打断他的话道:“冰冰年纪还轻,未来的路还长,惊鸿啊,你也要为她着想,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她嫁吴虎将杨家受那孤寂之苦、渡日如年?”

  杨惊鸿夫妇面面相觑,儿子杨天意何时醒来,能不能醒来,他们既不知道也没底,韩琦此举,实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杨夫人道:“亲家爹,请给天意一点儿时间,如果他真的醒不来,到时再提退婚之事不迟。”

  韩琦道:“亲家母,天意能等,我们能等,可冰冰不定等哪。其实两位不必如此沮丧,实不相瞒,小女冰冰早就对杨二公子暗生情愫,要是二公子他尚无婚约,不妨就……”说到这儿,他停了口。

  “你是说将冰冰下嫁给望儿?”杨惊鸿急切问,心情如坐过山马车。

  “不错,令公子杨望一表人才,身手过人,与冰冰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双璧人,如果你我结成亲家,那可真正是皆大欢喜啊。”韩琦笑咪咪道。

  “可是,这如何对得起天意?天意醒来后,如何面对这一切?”周夫人道。

  “亲家母,将来的事,将来再算罢,天意为人敦厚大度,定能看开。而且,冰冰虽然没嫁给天意,如果你们愿意,她仍是你的媳妇,其实并无不同。”韩琦道。

  杨天意与杨望同父异母,杨天意为大夫人王氏新梅所生,杨望为二夫人刘氏慧珍所生,三妹杨玲是三夫人郭氏所生,韩冰冰嫁给杨望,对杨惊鸿来说区别似乎不是很大,但对大夫人王氏来说,差别却是甚大,她和儿子在杨府地位将一落千丈。

  “稚圭兄兄此提议甚好,惊鸿求之不得,但婚姻大事,我虽身为父母,却也不敢擅自应承,须得问问望儿。”杨惊鸿道。“当然,当然,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当然要细细考虑,那我就等惊鸿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回府后,杨惊鸿连夜召集各人前来商讨,把宰相韩琦之意摆在台面上,让各人发表见解。二夫人刘氏道:“冰冰本来是天意的妻子,梅姐,天意近来渐渐有好转迹像罢,相信很快便能康复迎娶冰冰,我不同意此事。”

  大夫人王氏点点头。

  杨望道:“爹爹,韩家四小姐是我的嫂子,我一直甚为尊敬,天意哥又待我极好,我怎能对不起他,这事万万不能应承。”

  杨惊鸿眼光转向弟弟,杨惊涛沉吟少许,说道:“要望儿迎娶韩小姐,此举确是十分对不起天意,可从大局上看,现今革新变法之潮风起云涌,朝中人人自危,因此为了咱们杨家,此桩联婚便显得十分必要,韩杨两家强强联手,任风云如何变幻,朝中也无谁敢动我们杨家一根毫毛!”

  “你赞成望儿与冰冰成婚?”杨惊鸿问。

  “不错,既然天意暂时未能醒转,那便只好由望儿顶替,望儿聪明伶俐深谙人情世故,想必更能获得韩宰相一家的欢喜,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杨惊涛坚定地点点头。杨

  惊鸿眼光转到张雄脸上。

  张雄道:“天意为人侠义坦荡,磊落大方,清高自负,既然韩家变心反悔,我想他不会有任何留恋惋惜之意,将来某一天醒转,也只是一笑置之。”

  “你意思是?”“老爷,我的意思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你的意思。”杨惊鸿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大夫人王氏身上。大夫人王新梅道:“老爷,你可清楚,天意是为救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爷你而受伤,我们怎能在天意危难之际,再对其落井下石,这怎么对得起他?”这话正说中他的心坎,杨惊鸿仰天长叹一口气,“天意,天意哪!”不知在叫儿子的名字,还是指这件事天意如此,万难抗拒,如韩琦只单纯提出退婚,那事情便好办多。

  各人默然不语,杨望突然站起来说道:“爹爹,与韩小姐的婚事,孩儿不答应。咱们遍访名医,必能治好哥哥的伤病。”

  “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作主,望儿,哥哥被伤病折磨,你作为二弟,你更需敢于站出来担当职责,更要为杨家万古基业的建立尽一分力。好了,你们都退下罢。”

  大夫人王氏虽然不愿意,但杨惊鸿出于各种考虑,最终答应宰相韩琦的提议。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一天傍晚,宰相韩琦带着小女韩冰冰上门探望,望着瘦成皮包骨的杨天意,韩琦与杨惊鸿相对无语,未婚妻韩冰冰默然坐着,病床上的杨天意若不是尚有呼吸,便跟死人毫无二致。

  她站起出门,独自一人在杨府里行走,愁怀难舒,闷闷不乐。

  经过一个偏僻的小花园时,清冷的月光下,一名年轻男子玉立长身,浓黑如墨的三千发丝束起,白袍玉带迎风飘扬,静立当地,对满月凝望。韩冰冰悄悄隐藏在花树之中,目光被吸引过去。

  宛然之间,男子轻叱一声,一把青钢剑缓慢举起,舞动起来,青寒剑光闪烁,犹似黑夜之中漫天星辰。他的身姿,跃健如矫龙出海,剑意身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剑影与白色身影幻成一团白光,再也分不清剑与长身。弹指之间,一套剑术使完,男子收剑而立,眼光转向藏身之处,隐约之中见得一名娉婷二八姑娘凝视自己。

  他轻轻一笑,走上前见礼。只见眼前的青年粉面如玉,风流倜傥,犹如画中潘安宋玉,韩冰冰呆了一呆,竟然忘记了还礼。

  这位俊俏青年正是杨家的二少爷杨望,他见得韩冰冰出神,又轻声说:“姑娘,姑娘。”唤声把韩冰冰从失态中惊觉,她回过神来,双颊微红,嫣然一笑道:“公子剑姿优美,小女子眼中影出一幅仙人弄剑之像,久久未能回味,以致在公子面前失态,还望见谅。”

  杨望脸上露出赞许微笑,说:“姑娘眼光了不起,我刚才所使的是嵇康在终南山夜游时所录下来的‘仙光魅影’剑法,这一套剑法使出时,确是有超尘之感。”

  “‘仙光魅影’剑?这定是一套极为高明的剑法,是嵇康先生所创的吗?”韩冰冰明亮的双眼透出一丝疑色。

  杨望摇了摇头,微笑道:“非也,嵇康先生作为竹林七贤之一,只会泼文洒墨,却那里会弄剑?”

  韩冰冰脸上有迷惘之色:“那又说是他老先生所录?”。

  杨望看她兴趣甚浓,便道:“姑娘若有空,我便把嵇康先生在终南山遇仙人故事说给你听罢。”韩冰冰拍着手道:“有空,有空,请你快说。”

  杨望引韩冰冰在园子里的石椅坐下,开口道:“据传嵇康与竹林好友夜登终南山,星稀月明,他们停在一处高山湖泊旁,对月赏酒,吟诗作乐,饮得正酣,突然湛蓝天空中飘下一名衣袂飘飘的白衣女仙人,落于湖中央,脚踏碧波,手持一柄白玉剑,于碧波闪闪鳞光中,时而长剑飞舞,剑法飘逸,灵动奥妙,世所罕见;时而收剑凝目,仰望黛山明月。”

  “在一旁观看的嵇康先生虽然不会使剑,然而女仙人的身形剑姿实是太过美妙不可言喻,如春燕投林,如奔月嫦娥,女仙人的一笑一颦,一招一式,便都深深烙印在嵇康先生的脑海里。嵇康先生与朋友皆被深深吸引,不知时间之过,当他们从仙人剑舞中回过神来时,东方山巅金光万丈,已然跃起一轮红日,再看脚下几个酒坛,竟然都清空,但几人清楚记得,那时他们才刚喝了一坛,女仙人飘落时,别外两个酒坛还是满满的。”

  韩冰冰问道:“难道是仙人与他们共饮,他们记不起来?”

  “这就无法考证了,下山后,嵇康先生找到一位朋友,一位名满江湖使剑的高手,把当晚烙印在心头的剑式详尽演示出来,那位朋友看剑招精微奥妙,大赞之下连称非人间招式,经这位名手修饰,这套‘仙光魅影’剑法便横空出世。”杨望口齿清晰伶俐,口中所述比文字更加有吸引力。

  韩冰冰若有所思,说道:“怪不得公子弄剑时隐约透出一股飘逸出尘之态,原来竟然是仙人传下来的剑法。”“其实这套剑法,我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其神韵,形似而神不似。”杨望略有遗憾。

  韩冰冰仰头看着杨望,双眼黑如点漆,问:“形似而神不似?”杨望叹道:“是的,只因这套剑法是仙女所创,而我身为男子,无论练得多么纯熟,舞出来时却总是少了仙子的阴柔韵味,未及縥美。”

  “噢,公子是指这套‘仙光魅影’剑法,如由女子施展,便能完汁完味把仙剑韵味展现出来?”

  杨望道:“正是!小姐,如果这套剑法由你来舞动,那才是真正的仙子弄剑。”

  “只是……我不会使这套仙剑。”韩冰冰有些气馁地说。

  “这有什么难,你若有兴趣,我大可教你。”杨望凝望着眼前如仙子一般的她。

  “是真的吗?你真愿意传我?只是我资质有限,若是我学得慢,你可不能骂人。”韩冰冰雀跃无比,整个人差点儿跳了起来,心中愁闷与烦忧,此时尽皆抛之脑后。

  杨望微笑道:“小姐能看出我剑法之中的仙意,就说明你资质眼光特别好,与这套仙剑有缘,学起来必能事半功倍。”

  韩冰冰听了杨望的话甚是受用,并不觉得杨望在奉承她,因为所有人,包括她师父,都称赞她冰雪聪慧,资质过人……

  如霜的月光中,两条瘦长的身影交错,一人悉心教授,一人虚心求学,浑然沉浸其中。这一夜,弟弟忘记了哥哥,而未过门的妻子,也在心中抹去了她昏迷未婚夫的病颜。

  京城百万禁军都统领杨惊鸿的大公子与韩冰冰自小许下婚约,一直以来两家人都没有对外声张,可这次周二公子与宰相府韩三小姐订婚之事,却立即传遍京城各个角落。一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一边是统领百万精锐禁军大将军,都是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户对门当,丁周两家联姻立即轰动一时,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儿飞遍千山万水,不消多久,全国官场都通晓了此事。

  自两家婚事确定下来以后,杨府前停满了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与轿子,前来拜访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杨惊鸿本来公事繁忙,更要应酬流水般的贺客,偏各个宾客都大有来头,分身不开,渐渐的便少去看大公子杨天意。

  杨望攀上了韩府千金,在杨府中如众星捧月,无数人围着他转。因忙于丁与三小姐互诉倾肠,还不能落下武功,前去看大哥的次数更加少得可怜,前后加起来不够五次,并且每次逗留时间都短。

  杨天意乃嫡子,杨望为庶出,论地位声望,论人品武功,大哥都比二弟强出许多,可是自从五合塔被焚毁那一晚后,自受伤昏迷后,一切都变了,杨家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弟子、门客幕僚、兵差将领,所有人都围绕着杨望转,除了母亲与表叔张雄还牵挂着,杨府上下已差不多将他忘却。病榻上的杨天意,只余母亲王氏每日悉心照顾。

  “天意,天意!”自儿子昏迷以来,杨夫人常整天握着儿子枯瘦的手,以泪洗脸,低声诉说他伤后发生之事,每日里只深情呼唤着儿子名字,期望他早日醒来。

  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天见可怜,瘦成竹竿的杨天意终于睁开双眼,只是浑浊的眼珠子尚不能转动,依然不能说话交流,手足仍旧不能动弹,吃饭喝水都要母亲服伺。

  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在杨府巨大的喜庆当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倒是二弟杨望听说大哥醒转,即时前来看望,伏在榻前抽泣,诉说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哥哥的伤情寝食难安,接着破涕为笑,握着杨天意的手说道:“大哥,你醒转过来真是我们家门之幸。二弟终于可以一身轻松,大哥要快些康复,我要将肩上的重担还回给你。”

  杨天意望着弟弟,虎目湿润,嘴角抽动,突然开口断断续续说话:“二弟,多谢你这段时间……累得你照顾……”声音沙哑

  “大哥,你能开口说话了……照料大哥是我分内之事,大哥请安心静养,爹又给我们请回一名高明的师父,他刀法神通,无人可敌,现就等着你好转之后与他一较高低呢,还有那些精妙无比的刀式,或是咱们兄弟俩对练,定能迅速掌握。”杨望眼里满是期盼之意。

  醒来的第二十六天,杨家内外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锣鼓声、笛哒声、鞭炮声响彻院内院外。

  一道朝阳透过厚厚的窗纸射吴虎将,给昏暗幽静的房间带来一丝生气,杨天意嚅动着双唇说:“娘,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八月廿十三。”杨夫人伸手抚摸儿子脸颊说。

  “廿十三?奇怪了,今日不是节日啊,也不是爹、娘及二娘三娘的生辰,难道家中有人嫁娶?”

  杨天意脸上带着不解之色,问道。“都是你爹爹不听我劝,非要庆祝我儿醒转,他设宴招待宾客,感谢他们对你的关心,朝里百官都来了,外面可真是热闹非凡,只是为了使你安心休养,便没安排你出去会见宾客。”杨夫人道。

  杨天意嘴角一扬,露出自嘲般的微笑道:“真是这样吗?可太让人感动了,待我恢复后,非得一个个回访他们不可。”母亲笑眯眯说道:“这一定要的,娘已经把宾客名单记了下来,就等着你痊愈呢,你可不要让娘失望。”杨天意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突然说道:“娘,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虽然醒来已有三十二天,可他手脚不能动弹,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杨夫人笑容凝住:“傻儿子,娘那里有瞒你,你要不相信,尽可叫你表叔来问问。”

  “娘!别的人不来看我也罢了,可为什么三小姐也不来?我已醒来一月有余,怎么一直未见到她?”杨天意语气有点索然,双眼流露出痛苦之色。

  杨夫人强掩悲戚道:“冰冰这丫头啊,你未醒前她来好几次了,只是一月前听说外婆病重,探望外婆去了,你别焦急,很快她就会回来。”

  杨天意幽幽道:“娘,你休要再骗我,从醒来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我们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杨天意。”

  “傻儿子,你心里乱七八糟尽想些什么,你还是以前的杨天意,没有丝毫不同。”母亲宽慰儿子的话,总是充满了怜爱。

  杨天意默然,过了半晌道:“不肖孩儿让娘担尽了心,看着娘为我担心操劳,消瘦许多,孩儿心里很是愧疚。”“正好,你娘我早就想瘦下来啦,现下可是达成多年的心愿,天意,你别胡思乱想,喝了这碗参汤,早些儿休息,明儿娘再给你做好吃的。”王氏忍着眼泪努力装出一张笑脸,喂儿子喝完汤,她三步一转身离开房间,掩上门,抚面低泣,眼泪一滴滴掉落地下。

  作为一个女人,她受更多的苦难痛楚,也决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想到儿子可能一辈子瘫痪在床的悲惨处境,偏偏他又是那么懂事乖巧,善解人意,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诺大的房间,只有杨天意一人,他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听着响不尽的声声鞭炮,思绪翻涌,四个多月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清晰无比,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虽然后果非他能承受,可杨天意并没有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回四个月前的那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的选择。

  欢乐声一直响至深夜,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喜事延续这么长时间,可是他连动一下手指头也不能,更别说翻身起床,只能干躺着焦急。直到二更时分,杨府终于曲尽人散,夜,回归了它该有的平静。

  杨夫人忙碌一天已然回房睡下,屋中再无旁人,只有一个丫鬟在门外守着。过得一会,有人蹑手蹑脚的从院子过来,走到窗下低声叫道:“大公子,大公子。”

  杨天意刚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心想:“毕竟还是小虎子跟我最好。”小虎子就是他的师弟吴虎将,前段时间和他痛揍张蛟腾的那个吴虎将,生得虎头虎脑,舞得一手好棍棒,枪法精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天意大喜低呼道:“小虎子,小虎子快进来。”吴虎将从窗中爬进来,点着桌上的油灯,叫道:“大公子,我看你来啦。”www.miaoshuzhai.net

  杨天意佯作生了恼,怒道:“你这么久才过来看我,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大少爷吗?”吴虎将道:“公子,这几日可忙得我焦头烂额啊,就是现在,也是偷偷摸摸过来的。”

  杨天意没有抓住重点,急切地问:“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外而是在办谁的喜事啊?”

  吴虎将把他轻轻扶坐起来,说道:“大公子,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是二少爷在办喜事。”杨天意道:“哎呀,未料到竟然是二弟办喜事,杨望这小子,怎地这么大的事也不过来通知哥哥一声,好让我也欢喜欢喜?”

  吴虎将脸上突然浮现出可怜之意:“大少爷,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能知道些什么?又没人来跟我聊天,我娘总是瞒着我,就连你这家伙也才过来看我四回,我现跟外界隔绝得很,信息闭塞,你快说,通弟的新娘子是谁,一定漂亮得很吧?”

  就在这时,杨天意突然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害怕,既想知道答案,内心又有些抗拒,因为他看见吴虎将脸上悲怆之色。自己醒来后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与往时大相径庭。

  吴虎将微微叹一口气道:“大少爷你既然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说这些了,我给大少带来好吃的,猜猜是什么?”杨天意还是鼓起勇气,开门见山问:“别废话,新娘是谁?”吴虎将展开手中的纸包道:“今天没有新娘子。”

  杨天意听到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问:“什么意思,怎会没有新娘子,难道她逃婚了?”

  “不是的大少爷,今天只是二少爷订婚的日子,不是大婚之日。”吴虎将拿起一块点心,递到杨天意口边:“大少爷,吃一块。”

  杨天意没有张口咬,他道:“原来如此,不知是谁家小姐被二弟看上了?”心下着实好奇,弟弟订婚排场,比人家娶亲正日操办得还要大还要热闹数倍,料来亲家来头一定不小。

  吴虎将叹了一口气,把手缩回说:“大少爷,你身子不好,大伙儿瞒着你,原本是为了你好,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更不忍心你被蒙骗在鼓里,这般对你是非常残忍的,我跟你说,二少爷的未婚妻是……”

  “别说了,我不想听,也没兴趣。”杨天意突然打断吴虎将。

  吴虎将有些疑惑地看着杨天意,问道:“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事不知要比知道好些。”

  杨天意神情低落,语气萧索,闭上眼道:“小虎子,我有些累想要睡觉,你快回去罢,以后也别来,让人知道对你不好。”

  杨天意的态度突然转变令吴虎将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大少爷聪明绝顶,观情察色,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故事结局,心中不禁叹一口气,道:“大少爷你别想那么多,我先喂你吃了点心再走。”

  杨天意道:“我不饿,小虎子,我眼下再也照顾不了你,你以后须得多注意言行,最好跟我划清界线。”吴虎将道:“大少爷你说什么呀,你身子一定会康复,千万不要心急,按步就班。”杨天意冷声道:“你快离开,不必吹灭油灯。”吴虎将不敢再说,说声保重,从窗子里钻了出去。

  屋里又静下来,杨天意傻傻地望着屋顶,樑柱椽子的影子随着火苗的摇晃而移动,他的心,在剧烈抽搐着。没曾料想得到,演义小说里俗得不能再俗的情节,竟然演变在自己身上,天意弄人,风光无限的杨家大少爷,竟然沦落为一条可怜虫,一条以为只出现在故事里的可怜虫!多么巨大的讽刺啊,杨天意都有些接受不了。没有人能够接受感情的背叛,也没有人可以接受亲情的背叛,更没人接受得了亲情与感情的集体背叛!

  对于未婚妻韩冰冰,印象既清晰又模糊,身材脸容清晰,品德性情模糊,最近相见是什么时候,杨天意已然记不起来。对于被韩冰冰背叛抛弃,杨天意自感觉可以理解,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人控制得了,愤怒与恨意,不久就在他的胸腔中消退大半。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父亲和弟弟怎会完全不顾及到他的感受而结下这门亲事。

  杨天意啊杨天意,你还以为自己是原来的杨天意吗?还有那么举足轻重吗?还是那位众星捧月的杨家大公子么?哈哈哈哈,太可笑,杨天意,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现在只是个废人,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废柴,一个无足轻重的废柴,试问谁会顾及一个废柴的感受?你真是可笑之极,一个人身体残疾、患病不可笑,可笑的是你认不清自身位置!

  杨天意的嘴角微微挑起,轻蔑的笑容呈现在他脸上,两行浊泪缓缓从眼眶流出,杨天意一愣,他怎会流泪,他一直以为成年之后的自己不会再流泪。若说上一回见韩冰冰是何时,他不是记不起,而是不想记起,有关她的一切,都不想记起。

  可上一次流泪是何时,他确实记不起了,可能是十年前甚至更早。一滴眼泪爬过脸膛,流经嘴角,有一种咸咸的感觉,泪滴滑进衣领,冰冷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杨天意双眼流下的,是冰泪,但这泪更冰更冷,也比不上韩冰冰的冰心,也比不上她的冷谈。

  为什么我会落泪,不不,我不能落泪!杨天意在心中呐喊,他抬起了手,是的,他抬起手去擦脸颊眼痕。

  杨天意突然呆了一下,把左手艰难地移至眼前,鸡爪般的五指缓缓屈伸,一个念头猛地涌入心中。

  “我可以动了,我可以动了,我不是废人,更不是废柴!”杨天意兴奋叫着。“娘说得对,我既然能睁开眼睛能说话,那就一定可恢复机能,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不是废物,要让你们失望了,哈哈。”想到这里,杨天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恋人兄弟背叛带来的悲痛,都给他抛到脑后。

  得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杨天意一刻也不愿等,双手蓄力,慢慢揭开被子,把双腿搬到床下,等了一会,感觉双腿有力,当下缓缓站起身,虽然双腿软如面条,但最终还是站稳了。他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前跨出一步,接着再跨一步,心中无限欢喜,便欲加快脚步,突然左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地下,头撞地板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天意再度睁开眼睛,映进眼帘的是两张熟悉温暖的面孔,在这一刹那,他们面孔上上的阴郁被欢喜赶走。

  杨夫人道:“天意,你可把娘吓坏了!”“娘,孩儿让你担心了!表叔,你也来了!”杨天意眼光转向张雄。

  张雄一手握着杨天意的手心,一手替他拨弄额边发丝,满脸慈爱地道:“天意,你可算是醒来了,可把你娘和表叔吓得够呛。”好言一句三冬暖。这无比关怀的言语钻入耳中,杨天意身内似有股暖流涌动,浑身舒泰,就算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背叛,但起码娘亲和表叔还对自己不离不弃。心中那个激动!眼眶又温润了起来,实在不可思议,自己怎地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决不会被情绪左右,难道在巨大打击之后,自己竟然变成了个多愁善感的人?

  杨天意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很好,娘,表叔,你们不用担心。”

  “天意,是谁人把你拖至床下去?你快说出来,我们定要好好惩罚他。”杨夫人脸上带有浓浓的怒意,她想不出竟然有人不将她放在眼里,胆大妄为将他宝贝儿子丢到冰冷的地板上。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立威,狠狠杀一下那些跳得欢的家伙的威风。

  杨天意笑了道:“娘,没有谁人丢我,是我自己摔倒的。”杨夫人和张雄又惊又喜,齐声问:“自己摔倒的!你可以动了?”杨天意晃动双手双腿,兴奋叫道:“是的,娘,表叔,我手脚可以动了,你们瞧!”杨夫人看见儿子手舞足蹈的样子,眼角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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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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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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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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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悔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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