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芸娘赶紧擦了一把眼泪,别看前些日子和表现的挺无所谓,实际上对待请廪生做保的那一两银子,她哪里能真的无所谓呢。
现在儿子居然成了县案首,孟芸娘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积压的郁气委屈一扫而空,所谓的扬眉吐气,说的大概就是此时孟芸娘的心情吧。
以后谁还敢小瞧他们孤儿寡母,谁还敢笑她儿子小小年纪就敢参加县试,七岁的准秀才公,全晋朝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巴掌来。
“县案首,你怎么这么给娘争气呢,你真是娘的大郎吗,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孟芸娘倒是想抱着儿子好好亲香亲香,可周围那么多读书人,自个儿儿子虽然才七岁,这会儿已经是县案首,准秀才公了,大庭广众之下就不好再做这样的动作了。
动不了手,孟芸娘只能使劲的用自己能想到的辞藻赞美表扬自个儿的儿子,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那就是县案首?”
“应该差不离了,不都说了吗,是吃馄饨的那个。”
“我居然输给了七岁的孩子!”
换做其他人成了县案首,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团团围住,恭贺讨教了,可现在换成了看上去还是孩童的江流,大伙儿就变得有些踌躇。
毕竟恭贺一个七岁孩童,以及像对方讨教学习经验,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丢脸,没人能够拉下这个脸来。
倒是同来参考的江氏族人没有那么多顾虑,江流被团团围住,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表达自己的祝贺。
还是江方正喜的最早,情绪收的也最快。
他毕竟是经历过县、府、院三场考试并且取得秀才功名的前辈,知道因骄而败这个教训,在大伙儿高兴了一阵后,他就将人统统带回了他们之前租住的大院里,让整理行囊,出发去府城准备之后的一场考试。
府试和县试的时间不远,从他们这儿出发去府城需要四五天的时间,他们得提前十天半个月赶到,不然租不到合心意的房子,也会影响考试发挥。
那些没考中的考生自然也得收拾行囊回乡去了,耐心准备来年的县试。
不过还没等他们出发,乡下就来人了。
“不、不好了,族里出事了。”
来的是江方正的堂弟,他来的很急,找到他们租住的小院时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这是?”
江方正看到堂弟一脸焦急的表情,疑惑的问道。
“在外头说不清楚,大伯让你带着江流他们娘俩回去。”
来人咽了口口水,喘着粗气说道。
“这个时候江流哪里能回去呢,他还得准备之后的府试呢。”
虽说县案首不用经过府试和院试就能够直接取得秀才的功名,可这样得来的秀才功名毕竟比不上一连经过三场考试考验的功名来的名正言顺,而且如果江流能够在院试中名列前茅,就能取得廪生的资格,这对江氏全族的读书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江方正并不愿意半道折返回去,耽搁去府城的时间。
“江流考上了?”
来人听江方正说江流要去参加府试,就意识到对方通过县试了,可他没想到江流居然还是县案首。
他脸上的喜意稍纵即逝,看到那些好奇打量的视线时,将江方正拽到一边:“今个儿村里来了一个男人,说是豆腐娘子的相好,要纳豆腐娘子做小。”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和豆腐娘子早就好上了,手里还有豆腐娘子的贴身衣物,这事要是传出去,豆腐娘子哪还有名声,她没了名声,江流又怎么能够继续参加科考,所以族长说了,让你一定要把人带回去,让他们当面对质。”
对于读书人来说名声对重要,江流要是有一个私相授受的寡妇娘,他的仕途也算是毁了,正是因为族长重视江流,所以才会急忙叫人过来把他们母子带回去,把事情弄清楚。
“什么!”
江方正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小事。
不过根据他这段时间和江流母子的相处看来,豆腐娘子是一个很本分的女子,不像是会做出私相授受这般丑事的女人。
再说了,江流一片光明,她更加不需要这般想不开,给人家做小。
“你们先出发去府城,族里出了点事,我得带着江流母子回去一趟,等把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再赶过去和你们汇合。”
江方正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得回去一趟,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让这件事继续发酵了。
除了早就有所准备的江流,孟芸娘迷糊极了,根本猜不到这件事还和她有关。
等到半途江方正解释时,孟芸娘差点气的把驴车的把手给掰断了。
“我自认守寡后循规蹈矩,除了做豆腐卖豆腐,从来没和哪个男人说过多余的话,就连家里的鸡我都只敢养母鸡不敢养公鸡,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冤枉我。”
孟芸娘气坏了,她的名声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到她的儿子,眼瞅着儿子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就有可能被突然跑出来的坏心人给抹黑了,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主要这件事还牵涉到你小叔子一家,他们俩口子咬定说那男人手里拿着的是你的贴身衣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腾开来,族长有心阻止,也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嘴,只能芸娘子你自个儿和那人对峙了。”
如果当初事发时在场的人少,族长还能控制住流言蜚语,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一些外嫁进来的媳妇的嘴族长可堵不住。
与其让人胡思乱想坐实孟芸娘的罪,还不如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话都说清楚。
“我就知道一定有那俩粪虫的掺和,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娘俩好。”
孟芸娘喘着粗气,她大概猜到了上门的男人是谁,左右都是她这张脸惹的祸,反正她也不打算改嫁了,干脆到时候当着所有族亲的面把这张惹祸的脸毁了,看看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和那样一张脸朝夕相对。
孟芸娘捏紧拳头,等她主动把脸毁了,别人也该相信她从头到尾没想过改嫁的事了,这样一来,儿子的名声就能够保住。
不论怎么样,她不能拖累她的大郎。
四人很快就赶着驴车回到了青阳村,江氏的宗祠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而江二春夫妇以及刘管事站在最当中,正等着江流娘俩过来呢。
“来了,人来了。”
“啧啧,没想到,这孟芸娘真的那般耐不住寂寞。”
“这哪有想不到的,你要是长着她那样的脸,你甘心这么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啊。”
孟芸娘挤过人群走到中央,她恶狠狠地盯着江二春夫妇,以前还是她心软了,不然直接把这俩祸害剁了,现在就一点烦心事都没有了。
“芸娘子——”
刘管事看到孟芸娘,眼睛都直了,对方横眉怒目的模样在刘管事眼中也很是可爱,恨不得马上亲香亲香。
“刘管事,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联合江二春夫妇陷害我。”
孟芸娘指着江二春夫妇控诉道。
“芸娘子你这话说的,我俩情投意合,早就有鸳鸯盟誓,这个肚兜还是你送与我的定情之物呢。”
刘管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着牡丹花的小肚兜,红艳艳的颜色看着周遭的人一阵咋舌。
这江大春的孝期过去才多久啊,孟芸娘就穿上这样的肚兜了。
刘管事自然也听到了周遭人的议论,他的心里暗喜,觉得这一次芸娘子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芸娘子外表规矩正经,内地里居然那样风骚,这样款式的肚兜他在窑子里都没见那些姑娘穿过,也不知道这个兜兜穿在芸娘子的身上时,是何等艳丽风情。
“等等,你说这件东西是我和你的定情之物?”
原本满脸愤慨,都做好要毁脸以示清白的芸娘忽然间愣住了,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没错,这正是我和你花前月下时你送与我的定情之物。”
刘管事只当她意外这件肚兜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倒是没做他想。
“大嫂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件肚兜不是你的还是谁的,当初咱们两家没分家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把这件肚兜晾晒在院子里的。”
苏潘云看孟芸娘似乎要抵赖的模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这肚兜是她亲自从孟芸娘的柜子里翻出来的,还能有假的不成。
“刘管事,你确定你是和这兜片儿的主人私定终身了?”
江流将美人娘拉到一旁,指着刘管事手里的兜片儿肃声问道。
“那是自然。”
孟芸娘前头生的那个儿子刘管事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反正孟芸娘给他做了小之后名声也就臭了,这小子听说有点念书天分,可名声毁了,哪个书塾会愿意收他这样的学生呢。
“请问族长,构陷有功名的秀才罪犯几等?”
江流等的就是这个回答。
“什么构陷秀才,谁构陷秀才了?”
刘管事的眼皮跳了跳,他看着那个胸有成熟的小子,觉得自己似乎跳到了坑里。
“大伙儿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县试,江流得了头名,说起来,也算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了。”
江方正在一旁说道,这话一出全场轰然。
县试案首,江流!
他才七岁啊,等他十七岁,二十七岁的时候,举人进士的功名岂不是同样不在话下,大家都是一个宗族的,江流出息了,他们也能沾光啊。
族长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狂热,这下子江流的价值更大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江流的名声他必须保住。
刘管事听到江方正说江流是县案首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糟了,他只是个举人家的管家,远没有威风到可以随便得罪秀才的地步,不过人已经得罪狠了,与其现在退缩,还不如彻底将这个读书的苗子毁了。
毕竟对方只是准秀才公,这不还不是秀才吗。
刘管事心里发了狠,只是江流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再次发难。
“刘管事口口声声和这兜片儿的主人护定终身,敢问我和刘管事同为男儿,且我年仅七岁,怎能与刘管事私定终身。”
江流指着那兜片儿,高声质问道。
“大郎你怕是傻了,刘管事啥时候说他和你私定终身了,人家那是和你娘背着人处上了。”
苏潘云从江流考上了县案首的震惊中清醒,赶紧插嘴说道。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搞不清对象的蠢小子到底是怎么考上县案首的,自家儿子可比他聪明多了,对方都可以,自家儿子是不是也可以。
“小叔和小婶趁着我家没人的时候偷翻我家的东西,怕是没想过你们拿走的这个兜片儿,不是我娘的肚兜,而是我小时候的口水兜吧,不信大家瞧一眼,在那牡丹花的花瓣里,绣有我江流的名字。”
江流早就等着这一出了,上一世苏潘云夫妇就是趁江家没人的时候偷走了孟芸娘的贴身小衣构陷孟芸娘,害的她不得不毁容自保。
这一次在走之前,江流特地将自己小时候的口水兜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了让苏潘云一眼就瞧中它。
刚刚孟芸娘之所以震惊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个口水兜是江大春买的,那时候他刚当上爹爹,热血上头傻乎乎的拿着卖豆腐的钱去绣房买了一个贵人家孩子才用的口水兜。
那绸缎的口水兜用料太好,刺绣太精细,孟芸娘没舍得糟蹋好东西,就给收了起来,一直都没给孩子用过,前段时间江流翻出了这个口水兜,说是要留作纪念,让她在口水兜上绣了他的名字。
没想到,现在口水兜上的名字,居然成了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这样一个精巧的物件,同样是一块小布外加几根细细带子的构造,很容易让一些人先入为主的将它想成女性的贴身小衣,尤其苏潘云还是在那样一个位置发现的它。
“不、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是口水兜呢。”
苏潘云抢过那兜片儿仔细翻找,在那一簇簇的牡丹花里,确实有一片花瓣绣有两个小小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小字,只是她也不认识字,不知道这写的到底是不是江流的名字。
可这样好看的兜片儿,怎么就不是肚兜,而是江流那小子的口水兜呢。
苏潘云不信。
“确实是江流的名字。”
识字的人看了,上头确确实实是江流的名字。
被江流这么一提醒,大伙儿也忽然惊觉这么大的布料如果是肚兜的话,未免太不正经了些,可要说是口水兜,就理所应当了。
只是以前大伙儿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口水兜,所以也不会把这兜片儿和口水兜联系在一块。
这下真相很了然了,试问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拿着绣有儿子的名字的口水兜和人家偷情呢,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ωWW.miaoshuzhai.net
刘管事铁青着脸,他觉得自己似乎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了。
也有一些人看着江流那张稚气未脱,这会儿却格外严肃的脸,幻想着那艳红的口水兜兜在他脖子上的模样。
这样一个小屁孩儿,怎么就成了县案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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