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枪在肩刀在腰，
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
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
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团结奋起奋起团结.......”
演唱铿锵有力，歌曲雄壮激昂，瞬将所有人心中的不甘，愤懑收回失地的急迫与信心齐齐点燃，爱国斗志油然而生，台下开始产生阵阵躁动。
歌声的余音逐渐散去，陈会长适时登上主席台：“各位，去年日寇侵我上海，虽然军队奋勇反击，但实力与侵华日军相比还有不少差距。如今，政府组织中华航空救国会，集合全国民众力量，辅助政府努力发展航空事业。我们苏州也应响应政府号召。我陈维钧作为商会会长，在这里率先认捐三架霍克飞机！”
台下瞬间欢呼声四起，掌声雷动。
童斐在后台听闻，乍舌道：“太豪了，直接捐飞机啊。”
于微道：“募集空军建设资金，一般很少直接认捐飞机，我也是第一次见，大部分是捐钱或者购买航空彩票的，我父亲在上海也认捐了这个“救国彩票”。”
童斐还是第一次听说航空彩票，她对彩票的概念还存于刮刮乐。妙书斋
台下，自陈会长带头认捐后，募捐义演的气氛变得异常热火朝天,苏州百姓纷纷上台慷慨解囊，童斐在后台都能听见那争先恐后的脚步声。
整场演出分上下半场，童斐的节目安排在下半场的第一个。
在后台倒没什么多大感觉，一站到大幕前，童斐竟开始忐忑起来：“学长，我们准备的曲子不像声乐组的这么应景，会不会把氛围拉下来啊？要不要换一首曲子？”
于微睨她一眼：“现在换来的及？这义演和音乐会相比，就是换汤不换药。既然如此，我们器乐负责抒情，他们声乐负责煽情。各自分工。不是很有序么？”看她面色凝重，又笑道，“你这是临时怯场么？”
童斐摸着的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摇摇头：“有点紧张，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在经历了刚才情感与行动的宣泄，台下已经恢复了平静。
主持人清丽的声音响起——
“下一个节目，《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表演者国立音专童斐、于微！”
于微挺直了背：“我在你边上，不用紧张，尽你的全力即可，哪怕拉错了，我也可以带着你拉回来。”
童斐顿时觉得于微的形象高大了起来，稍稍定了定心，跟着他一同上台。
红幕渐起，一对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女盈盈而立于舞台中央，持弓姿势优雅，运弓自然流畅，按弦准确从容，技巧凌厉。两架提琴“竞奏”展开，交替进行却又紧密的联系，处理得极为协调巧妙。琴声亦扬亦挫，时而婉转时而活泼，最终以热烈的合奏结束全曲。
在如潮水一般的掌声中，于微牵着童斐一同鞠躬谢幕。
回到后台，梁露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太棒了小斐，你们配合的太好了！我刚刚还听见董教员他们在夸你们呢！”
童斐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演奏地如此顺畅，虽说心情激动，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刚才如果没有于微一直引着自己，演奏肯定要打个几折。
演出结束后，陈维钧亲自到后台慰问并表示感谢，临走前给每人都送上了苏州的特产。
他们是下午的火车，童斐有些遗憾来不及赶回家，不过童之行答应她过几天就带着全家来上海，这才让她心里感到些安慰。
离上车还有些时间，一行人找了家茶馆坐着消磨时间。唐景明在演出的时候一直兴趣缺缺，到了茶馆听评弹昆曲，倒显得很有兴致。
梁露调侃他：“唐景明，你现在活过来了？刚才在后台你想什么呢？董教员喊你半天都没反应，还以为你失踪了。”
唐景明叹了口气：“你们看看这个，就明白我在想什么了。”
童斐接过报纸与梁露一起看了起来。
——“现在各色的人们大喊着各种的救国，好像大家突然爱国了似的。其实不然，本来就是这样，在这样地救国的，不过现在喊了出来罢了....................只有航空救国较为别致，是应该刮目相看的，那将来也很难预测，原因是在主张的人们自己大概不是飞行家.................看过去年此时的上海报的人们恐怕还记得，苏州不是有一队飞机来打仗的么后来别的都在中途“迷失”了，只剩下领队的洋烈士的那一架，双拳不敌四手，终于给日本飞机打落，累得他母亲从美洲路远迢迢的跑来，痛哭一场，带几个花圈而去。听说广州也有一队出发的，闺秀们还将诗词绣在小衫上，赠战士以壮行色。然而，可惜得很，好像至今还没有到.............所以我们应该在防空队成立之前，陈明两种愿望：一，路要认清;二，飞得快些..............所以还得战战兢兢的陈明一种愿望，是——三，莫杀人民........”
童斐看乐了，文章里，鲁迅把空军简直奚落的一塌糊涂，是不是在这个时代嘲讽军人和他们在现代嘲国足是一样普遍的？伸手把报纸还给他，还是有些半懂不懂：“所以，苏州这架飞机到底是不是真的失事？”
鲁迅先生的文章一直都是她现代语文阅读理解的“死穴”，当年读中学的时候，有同学还总结了一个“中学生三怕”来，大致是——“中学生有三怕，作文、文言文、周树人”。
“是真的失事。”唐景明解释道，“只是鲁迅先生的意思并非在论这位美国飞行员，而是在论当局的侵略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先生看得非常清楚，不管现在如何高唱‘长期抵抗’、‘心理抵抗’，但在实际的行动上，必然是就和之前的那些‘贮蓄救国’、‘艺术救国’、‘跳舞救国’、‘吸烟救国’口号一样，借‘航空救国’，专肆内战、置民族危亡于不顾。我今日看到这篇文章，有些感触，我在想我们这么做，真的有什么帮助么？会不会和之前的那些号召一样都不了了之？”
童斐脑子浑浑噩噩的，听唐景明的话也只听了个大概。
“音乐救国”她知道的，唱个歌、拉个曲子既不能变出金子也不能变出飞机，最多让人舒缓情绪平衡身心而已，所以她听到当年在现代学到这些的内容时候，她和同学们都觉得好笑。
可航空救国为什么也跟音乐救国一样呢？
对现在的中国来说有更多的武器去打击敌人，尤其是有飞机这样先进的武器难道不好吗？
不过鲁迅的文章一向行文曲折，喜欢声东击西，就连“晚安”两字都大有深意，上学的时候，每逢学到鲁迅文章的课文，语文老师都会逐句讲解上几天，重点段落更是反复强调还有注释解读。
她现在不用考试，没有心情再去做这种阅读理解。
况且她是现代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是不是真的也没有那么重要，自己也没有唐景明这么大的觉悟。
唉，反正不管发不发国难财，她也已经尽了自己一分力了。这次募捐到的这么多钱，听说可以买几十架飞机，自己的父亲外公都在商会，想来，他们也会让这些钱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其余的，也不是自己能管的了的。
台上的才子佳人身着长衫旗袍，演奏着琵琶三弦，吴侬软语缓吟轻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极具江南风情。
“.........十八年前凡心动，那申郎也是求他做媒翁。可叹我云房产子难收养，只落得母子永别难重逢..............”
所有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唐景明依旧眉头紧锁。
“哎呀，难得出来，别想这些事了。”邱凌恒给唐景明倒上一杯茶，意图终止这个话题，“小斐，这台上的唱得是什么故事？吴侬软语好是好听，可对我这个北方人来说确实难懂。”
童斐在现代常听长辈放评弹，对一些经典的弹词也比较熟悉，听到他问，回答地极为流利：“哦，这是《玉蜻蜓》的弹词，讲的是苏州世家公子申贵升去虎丘游玩的时候和尼姑志贞相恋，之后病死庵中，志贞生了一个遗腹子，被徐家收养，改名叫徐元宰，元宰长大后中试，庵堂认母，复姓归家的故事。刚才唱的应该是庵堂认母这段。”
于微抿了一口茶：“倒是个传奇。我曾听过几段昆曲，只是昆曲是一个曲高和寡的曲种，糅合了太多的中国艺术，没点文化修养是很难听懂的。评弹曲调更婉转，还有念白，更雅俗共赏些。”他微微一笑，“小斐，你懂得这么多，可会唱么？”
唐景明像喝了脉动一样，恢复了状态，开始带头起哄：“哦哦哦，小斐来一首来一首。”
台上的艺人见到他们带来的那些西洋乐器，已觉得他们不一般，又听说有人要演唱，想着台下就他们一行人，不如与他们交流一二。
女艺人嗲声道：“小姐要唱些什么？不如我来给您伴奏？”
童斐也不扭怩：“我不会评弹，倒是会点姑苏小调，那我就唱一个《大九连环》好了。”
女艺人莞尔：“这首可是最有名气的。”
这首曲子和现代稍有不同，童斐怕记混歌词，请了女艺人和她一同演唱。
两人第一次配合，倒也颇为默契——
“上有呀天堂，下有呀苏杭；
杭州西湖，苏州么有山塘，
哎呀，两处好地方，
哎呀哎哎呀，哎呀，两处好风光。
正月里梅花开；
二月里玉兰放；
三月里桃花满园全开放；
四月里，蔷薇花开，牡丹花儿斗芬芳；
五月五日，龙船会，来船夜访邦，
端阳，锣鼓轻敲，撒啷啷子锒啊铛，撒啷啷子锒啊铛，
锒里锒铛撒锒一声响，咚咚呛..........”
她天生的一副娇嗓，后天养在姑苏水乡，虽没学过唱歌，发音有些虚了些，但她音准极好，唱出来也煞有其事，还带着点评弹的韵味。
调子简单上口，于微等人音感极强，模仿着苏州方言也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十一月雪花飞；十二月里腊梅花儿黄......哎呀，四季好风光，哎呀哎哎呀，哎呀，说不尽的好风光..........”
随着各种声音汇入，原本是两人的重唱，变成了全体人的混声大合唱。
童斐翘着兰花指，笑意更浓。她的校园已然步入正轨，她的同窗好友都是日后教科书里鼎鼎大名的人物，不是存于简单的生卒年和文字的简介，也不是她在现代见到的那群德高望重的老者。
他们变得鲜活立体，并且，他们正风华正茂。
童斐在心底打起了如意算盘：
要不要跟他们留一句在新时代里见面的暗号？万一哪天她回了现代，说不定他们还能收自己当关门弟子？
..........................
回到上海几日后，国民政府发文，表示收到捐赠，并大力赞扬苏州商会以及苏州百姓心系国家，于全国做出了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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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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