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便忽然一个急刹,差点儿把她给甩了出去。
亏得常太医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但饶是如此,施清如依然被唬了一跳,拍着胸口大口喘起气来。
常太医看她坐稳了,立时撩了车帘,沉声问车夫:“到底怎么一回事?”
车夫见问,回头苦着脸道:“是他们忽然冲出来,我怕撞上,只能立刻勒住马,大人和县主一定都唬得不轻吧,都是我的不是……”
话没说完,马车前面的人已叫起来:“县主,求您救命,求您救救我们家老太太吧……”
常太医忙循声一看,就见马车前的地面上放了个担架,担架上躺了个老太太,的确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怎么了?
担架四周则站了好些人,男女老少皆有,瞧着应当是那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女们,还有家下人等,所有人都满脸的焦急。
常太医医者父母心,不疑有他,立时就要下车救人。
下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张口就是‘县主’,可他们是怎么知道车上的人有个是县主,还能治病救人的?可见是早就把他们师徒的行踪作息摸得透透的,专等着他们呢!
常太医遂站回了车上,居高临下看着对面的人群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们车上没有什么县主,家里老太太生病了,也该去医馆看大夫去,把人抬到路中间来拦人求救,算怎么一回事?麻烦让让,我赶着回家。”
对方却叫道:“我们没有认错人,我们知道车上坐着太后娘娘亲封的恭定县主,医术比太医院所有太医都高明,一出手就治好了太后娘娘多年的顽疾,才会蒙太后娘娘封为县主;我们还知道您老是县主的师父,只要您和县主肯为我家老太太治病,一定能药到病除。求二位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家老太太吧,旁的大夫都说治不了,我们也是没法儿了……”
常太医见对方竟把自己师徒的来历摸得这般清楚,越发肯定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可又怕他们家老太太是真病了,万一他们师徒今日不救,就真没救了,那无论如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常太医正自纠结着,施清如也已从车厢里出来了,居高临下看着前边儿的人群,冷冷道:“你们确定你们家老太太是真的病了?我正好有一道包治百病的方子,你们记一下吧。陈皮五钱,半夏五钱,茯苓五钱,甘草一两,加三碗水大火熬成一碗,然后,趁热泼到你们家老太太脸上,保管她立马药到病除,健步如飞!”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早引来了一群人围观。
等听得马车里的人便是给太后娘娘治好了多年顽疾,从而得以晋封的恭定县主时,围观的人就更多了,毕竟谁又能不好奇这位医术高明的奇女子长什么样儿,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呢?
不想又听得她竟要当众传授‘一道包治百病的方子’,围观众人忙都凝神记起来,恭定县主的方子那还用说,肯定是好方子,这要是记下了,以后自家能省多少医药钱啊?
便都跟着施清如的话,念念有词起来:“陈皮五钱……半夏五钱……茯苓五钱……甘草一两,唔,加三碗水大火熬成一碗,然后,趁热……噗……”
一直跟着念到那句‘趁热泼到你们家老太太脸上’,众人才反应过来施清如分明是在说反话,猝不及防之下,都忍不住噗噗噗笑了起来;也有反应快的人,反应过来地上那老太太,只怕是在装病,他们一家子当街拦下恭定县主,亦必定有所图谋了。
然人多了想法就杂,嘴也杂,有觉得那一家子居心不良的,便有同情那老太太一动不动,肯定病得不轻的。
京城的百姓还向来自诩生在长在天子脚下,比别地儿的都见多识广些,也不怕事儿些,当下就有人说话了:“县主就算不肯给这家的老太太治病,也不该如此促狭的捉弄人、嘲笑人吧?您隔得那么远,别说给这老太太把脉了,连远远的看一眼她的气色都看不清,怎么就能断定人家是装病呢?平白无故的,谁又会咒自己呢?”
有人先开了口,自然也有人附和了:“正是这话儿,县主怎么就能断定人家是装病呢?这万一人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等着您救命,难道您就真见死不救不成?好歹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什么活生生的人命,人县主是什么身份?那是给太后娘娘治病的人,当然不会路边谁随便给她拦下了,求她一求,她就肯给人治病了……”
“说得你们什么都知道一样,万一这家子居心不良呢?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县主也是人,就不能有防人之心了?”
常太医大概听了一回众人的议论,大体谴责他小徒弟的多,肯替他小徒弟说话的也不是没有,却少得多。
不由有些急了,低声与施清如道:“小徒弟,你从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何以这般抵触这家人,莫不是这家人有什么问题不成?有问题你就说出来,咱们趁早把事情解决了,好回家去,一直堵在这里又热又吵的算怎么一回事?且也于你的名声不利。”
施清如面沉如水,低声道:“师父,这家人的确有问题。担架上躺的人是施老太太,旁边的老者是施老太爷,还有施二老爷、施三小姐和施太太张氏跟前儿得用的婆子男仆们,所以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他们分明想借舆论来逼迫我如他们所愿!”
她方才在车里只听得对方喊‘救命’,那声音里分明还夹杂着林妈妈那熟悉的声音,便已什么都明白了。
撩了车帘一看,地上的人从担架上躺着的施老太太,到一旁站着的施老太爷,再到一旁的施二老爷、施兰如和林妈妈等人,果然个个儿都是熟人,她心里就更是明镜儿一般了。
自上次在宣武府对张氏不假辞色,愤而离开后,施清如还当张氏已经死了心。
不想之后宣武侯府又通过太医院,再次请到了她名下,说他们家二奶奶吃了裴太医的药总不见好,明明看脉象并没她说的那么严重,然她满脸的痛苦,说自己这儿也痛,那儿也不舒服,亦不像是在夸大其词。
所以希望施清如能再去一趟武定侯府,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毕竟男女有别,太医院其他人都不方便。
施清如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自然不可能再去宣武侯府给张云蓉治病,她若再去,只怕等着她的,就不只是张氏一个人,指不定还会有施延昌,乃至施家一大家子人了。
她虽不怕他们,也自信自己从头至尾都能心硬如铁,毕竟那一家子从来不是真心悔改,不过是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而已。
却也不想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白白被他们恶心!
遂只让太医院的人给她带了四个字‘好自为之’给张云蓉,想着张云蓉也算是个聪明人,应当一听这四个字,便明白她的意思,以后不会再帮着张氏烦她了。
毕竟张氏若成功了,张云蓉不过分点肉汤喝,可若她一旦迁怒起来,再把状告到督主跟前儿,后果就谁也说不好了。
万万没想到,张云蓉倒是放弃了,张氏与施延昌却又想出了这样当街拦人的法子来,还真是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了!
常太医听得拦住他们马车的竟是施家的人,也是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脸霎时气得通红。妙书斋
这一家子渣滓是不自他小徒弟身上啃下一块儿肉来,不让她小徒弟如他们所愿,予取予求,誓不罢休了是不是?
可惜他小徒弟如今有他,更有韩征,早不是以前那个无力反抗,只能谨小藏拙,艰难长大的小姑娘了,他们休想再自她身上得到任何的好处,休想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常太医因沉声对施清如道:“你回车里去,师父来解决。”
见施清如不动,眼一瞪,“怎么,翅膀硬了,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瞪得施清如红着眼睛回了车里去。
她压根儿就不在乎施家任何人,自然不会为他们所气所伤,也完全不惧眼下的场面,自信能解决,可师父这样无条件的维护却是真让她窝心,她哪里六亲缘薄了,有师父一个,已顶过所有的所谓‘六亲’!
常太医见施清如乖乖回了车里去,方转向了车前,大声冷冷道:“我再说一遍,你们家老太太既生病了,就该立刻去医馆看大夫去,这样当街拦人既是在借势逼人,弄得这么多人围观,也极容易发生踩踏事故,那后果可就不是你们担当得起的了!所以我奉劝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只能打发人去报官了!”
车下林妈妈是今日的真正主事人,这种场合张氏尤其是施延昌出面,效果其实才是最好的,夫妻两个也比其他人会说话得多,胜算自然也要大得多。
然而张氏就算早下定了决心,只要能让施清如回心转意,她‘什么都愿意忍,什么都愿意做’,要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又哭又求又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伯府千金打小儿便生成的自尊还是让她做不到。
至于施延昌,好歹还要做官,还要在虽然已经小得近乎没有的圈子里混,自然脸上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要的。
何况不管这次他们是又失败了,还是侥幸有了转机,都需要有打圆场、给台阶的人,这有唱白脸的,自然也该有唱红脸的,他们总不能真背水一战,什么后路都不给自家留了。
遂张氏与施延昌都没来,只派了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带着“病中”的施老太太,再加一个施兰如来,但来之前就再三说过了,真正主事的是林妈妈,所有人都要听林妈妈的安排,话也主要由林妈妈来说,其他人只偶尔附和几声,帮腔几声就够了。
所以听得常太医的话,林妈妈先哀声开了口:“太医大人,我们家老太太真病得很重,去了几家医馆,都说无能为力,我们实在没了办法,才当街拦人的,求您和县主就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老太太吧,我们全家一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
常太医冷笑以对,“真的去了几家医馆,都说无能为力吗?你这婆子,就别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们打的好算盘我心里很清楚,是绝不可能如你们所愿的,你们识相的,就立刻离开;否则,落得家破人散的下场,可怪不得任何人!”
他是奈何不得他们,身为大夫,也绝不愿为一群渣滓脏了自己的手。
可韩征却有的是手段治他们,更不会在乎自己手上再多染几个人的血,他一定会让他们后悔莫及的!
林妈妈让常太医的‘家破人散’四个字说得一颤,想到了韩征的可怕。
但转念一想,厂公传得再可怕,说到底至今也没对自家怎么样过,可见那些传闻多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且自家老爷到底是那小贱人的亲爹,她难道还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爹和血亲们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不成?
她不愿帮扶自家是可能的,真狠心到那个地步却是万万不至于。
林妈妈这般一想,心里又有了底气,哀声继续道:“太医大人,求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老太太吧……您连病人都没看过,脉都没摸过,怎么就能肯定我们另有所图呢?您和县主好歹先下车看看我们家老太太的情况后,再决定要不要给她治病也不迟啊,求求您老了,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吗……”
可惜常太医因为心痛自己的小徒弟,对施家厌恶至极,实在做不到‘医者父母心’了,直接冷冷喝命马车后一直奉命护卫师徒两个的四个便装东厂缇骑,“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道清出去,好回家去?”
那四个缇骑早看出当街挡路的人有问题,也早受不了施家众人的胡搅蛮缠了,只韩征有过严令,他们凡事都必须听施清如和常太医的吩咐,师徒两个叫他们做的事他们才能做;若师徒两个没开口,除非危及性命,那他们便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如今总算听得常太医开口了,说句不好听但的确是事实的,向来到了哪里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四人哪里还再忍得住?
直接上前凶神恶煞的喝骂起林妈妈等人来:“你这老婆子,马上带着你们的人,给爷爷们滚得远远儿的,否则,就别怪爷爷们不客气了!”
围观众人先是觉得施清如促狭、不厚道,又亲眼见识了常太医是如何见死不救,半点没有医者之心的。
本就已群情激愤,觉得师徒两个太过分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难道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就救救那家的老太太怎么了嘛,人家又不是白让他们救,已当众说了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的。
谁知道那恭定县主与那太医带的“下人”竟然更凶恶更嚣张,开口就是让人滚,说穿了这路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们走得,其他人自然也走得,凭什么想让人滚,就让人滚啊?
当下便越发的群情激愤了,纷纷议论起来:“这也太凶了吧,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呢!”
“可不是吗,嚣张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可不是天子脚下,哪怕恭定县主再得太后娘娘的宠信,也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吧?”
“还是小声点儿吧,仔细引火烧身,咱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人家贵人豪奴……”
四名缇骑哪耐烦听围观众人叽叽歪歪,又哪耐烦与他们好言好语的解释?
直接往腰间一掏,便掏出了各自的令牌来,大声喝道:“东厂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东厂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不过才喝了两声,便喝得围观众人如避蛇蝎,做鸟兽状散开了。
竟然是东厂的人,难怪那么凶恶嚣张,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完全惹不起,要是就因为看热闹时顺便打抱不平,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东厂给盯上了,弄个家破人亡,岂不是亏大发了?
还是赶紧散了,赶紧回家去的好。
林妈妈本来眼见舆论已都向着自家了,心里正自欢喜,打算再接再厉,今日一定要把施清如和常太医都弄回自家去,只要他们人进了施家,那全家上下一起上阵,悔恨交加,哭求不断,事情便至少已有三分眉目了。
谁知道跟施清如与常太医车的“男仆”,竟然都是东厂的人,直接便把围观的人群喝散了,这人都散了,他们还怎么利用舆论,来逼那小贱人就范啊?
岂不是又只能功亏一篑了?
林妈妈当机立断,大声哭起来:“二小姐……哦,不是,是县主,县主,就算老太太以往再不好,到底是您的亲祖母,没有她老人家,便没有老爷,也就更不会有您了,您就不能看在好歹是骨肉至亲的份儿上,救自己的祖母一命吧?何况老太太早已很是后悔曾经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了,这次病得这般严重,也是因为悔恨交加,忧思过重才会一病不起,直至这般严重的,求您就发发慈悲,救她老人家一命吧,这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便是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不是?可血脉亲情是永远割不断,也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啊,求县主就发发慈悲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果真跪下,捣蒜般给施清如磕起头来。
磕了一会儿后,又回头吩咐其他下人:“你们也都跪下,给县主磕头,求县主发发慈悲,一定要救救老太太。”
趁吩咐其他下人的空档,给施兰如使了个眼色。
施兰如便也上前两步跪下,尽可能拔高声音,哀求起施清如来:“二姐姐,祖母真的病得很重,她也真的知道错了,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绝不会再忽略你,冷淡你,一定会加倍疼你,求你就发发慈悲,救救祖母吧……祖母早起就吐了血,午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至今,你若是再不肯救她,我担心就真要来不及了啊……”
衣袖下的指甲却早已深深陷进了肉里,心里屈辱到了极点,也悲愤茫然到了极点。
屈辱的是众目睽睽之下,施清如就能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车里,她却只能匍匐在她脚下,跪着求她,她真是屈辱得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了!
悲愤茫然的则是,明明贱人一开始只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木头小可怜,却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爬得高,如今甚至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日常出入的地方都是皇宫大内,日常接触的人也都是太后娘娘和其他娘娘公主郡主们之类了。
自己却还在寄人篱下,为了能讨得大伯母的欢心,绞尽脑汁,吃尽苦头,大伯母说什么都只能言听计从,受了什么委屈也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彼此间已有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便算了,显然那差距还会越来越大,直至贱人成为高高在上的明月,众星捧月,自己却随时都可能掉入泥淖,在阴沟里艰难挣扎。
还谈什么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越来越好,谈什么为母亲和弟弟们报仇雪恨,把贱人踩在脚下,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老天爷真的是太不公,太不公了啊!
围观众人本来已在做鸟兽状散了,听得林妈妈和施兰如的话,又都舍不得走了。
原来那病了的老太太,竟然是恭定县主的亲祖母呢?那她为什么不肯救自己的亲祖母?
哦,是了,那位叫她‘二小姐’的妈妈和那位叫她‘二姐姐’的小姐说了,是因为那位老太太曾忽略她,对她不好。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她的亲祖母,她怎么能不孝狠心到这个地步?
看来势必有隐情,他们可得留下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是,不然回头给街坊邻居讲述时,只能说其然而说不出其所以然来,算怎么一回事,不是白让人笑话儿说嘴吗?
反正这么多人呢,东厂再厉害,总不能把这么多人都给一起抓了吧,至多也就嘴上凶几句,真怎么样也是不敢的,何况他们只有四个人,敌众我寡,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已经散了的人群和正在散去的人群又慢慢聚拢了回来,只到底还是害怕东厂,不敢像方才那样,靠得那么近了而已。
林妈妈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得意称愿,她就知道,豪门密辛就没人不爱看的,东厂名头再吓人又如何,一样法不责众!
常太医站在马车上,真的已快要气死过去了。
他早料到施家人有多无耻了,能干出那么多不是人干的事儿来,却还有脸找上门的人,到底有多厚颜无耻,可想而知。
然而他老人家依然没料到,他还是低估了施家人的无耻,他们无耻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想象的极限!
他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去、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处理!”
施清如在马车里听得自家师父的声音都气得发颤了,怕他真气坏了,再也顾不得他的命令,又自马车里出来了,低声与常太医道:“师父,您进去坐一会儿,还是我来处理吧!”
常太医自是不肯,急声道:“不行,你给我进去,进去!有师父在,便谁也休想欺负了你去……”
话没说完,见施清如满眼的坚持,又一再保证:“师父,我能处理好,您就相信我吧!”,只得黑着脸暂时不再多说,却也没回马车里去。
而马车下林妈妈见施清如终于又自马车里出来了,只当她是知道厉害了,越发来了劲儿:“县主,求您就救救老太太吧,那好歹也是您嫡亲的祖母,是您的至亲啊,难道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老人家可能死在您眼前吗?您是大夫,医者父母心,便是此刻躺在您眼前是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您势必也要救的,怎么到了自己的亲祖母,反倒不肯救了呢?求您就发发慈悲吧……”
哭了一阵,余光见施清如只是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遂眼珠一转,看向了一旁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老太爷,二老爷,奴婢们求了这么久,县主都不为所动,大抵是奴婢们还有三小姐分量不够?要不老太爷和二老爷也求求县主吧,二老爷来之前,不是说了,只要能让县主同意救老太太,您什么都愿意做吗?”
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便知道这是该他们父子出场了。
想到张氏这些日子的冷漠和再不肯出一分一厘嫁妆银子养家,他们因此已好长时间吃得比当初在桃溪时还要差得多,偏这事儿让左邻右舍评理,也都说怪不得张氏。
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张氏既已嫁进了他们施家,就该他们施家供她吃穿用度才是,断没有一直让她花用嫁妆养自己,乃至养全家的道理,施延昌可不是入赘。
且张氏也没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他们粗茶淡饭啊,她也跟他们吃穿一样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那就更怪不得她了,谁让施延昌俸禄低,施家家底儿薄,没有余粮余钱呢?
再想到长子和长兄的耳提面命,“只要咱们能让清如回心转意,堂堂一个县主,还是太后娘娘都宠信有加的县主,却是咱们家的姑娘,届时张氏算什么,常宁伯府又算什么?不但再不敢给咱们气受,都得反过来求咱们,咱们也能想要什么有什么了。所以爹和二弟决不能把事情搞砸了,无论如何,今日都得把清如弄回家里来!”
施二老爷与施老太爷眼神一对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好清……好侄女,其他人求你,你不肯救你祖母便罢了,二叔如今亲自给你跪下,只求你能救救你祖母,这总成了吧?若你还不愿意,二叔给你磕头都使得的,你祖母真病得很重,也真的很后悔,很想你,你就救救她吧,啊?”
心里的懊恼比之施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少。
早知道这个侄女竟能好命到这个地步,他当初就该对她好一点啊,不,当年他就不该任由母亲和金氏那贱人毒死先头大嫂,就该让母亲善待她们母女的,那今日他又何必要当众又跪又求的,才有望跟着享福?
他早风风光光的享福了好吗!
可惜施清如仍是满脸冷漠,不为所动。
施老太爷没办法,只得自己也站了出来,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作势要跪,“清如,你二叔跪下求你你都不肯救你祖母,你当真就那么恨她么?那我老头子亲自给你跪下,亲自求你,你总肯救她一命了吧?好歹也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啊,我不信你的心真就这么狠……好!我这就给你跪下!只要你肯救你祖母的命,我这就跪下,这就给你磕头,哪怕磕死在你面前,只要你肯救你祖母,我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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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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