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刚将一只脱跑出羊群的小羊羔子抱回到它母亲的身边,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哈桑从洁白如云的羊群中直起身子来。只见一队身穿闪亮的盔甲的骑兵正向他们这边而来。
“是哪位贝伊的卫队还是一名声名显赫的米儿咱?”
哈桑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眼神中露出羡慕的神色。哈桑的父亲是一名战士,为一名可汗麾下的米尔咱服务,可是父亲最贵重的护具不过是一顶生了锈的鞑靼盔,这还是父亲用三只羊羔子从米儿咱大人那里换来的。像对面骑兵那一身盔甲,哈桑一家就是一辈子也买不起。
“不过,这次讨伐阿克曼结束后,父亲如果立下功劳或者缴获了战利品,该就可以换一顶崭新些的头盔了吧。”哈桑如此想道。
这时候,他只恨自己没满十五岁,不能参加可汗的远征。
不过哈桑并不气馁。再过两年,他就要满十五岁了。到时候他就是部落里面真正的男人,他可以骑上马、拉开弓,为可汗征战,为母亲捉回一名沙皇俄国或者乌克兰的女奴隶。
哈桑正这么想着,骑兵们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一名马上的骑士来到哈桑的面前停了下来。马儿在哈桑的脸上打着粗气,一股股湿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哈桑学着父亲对待那位米尔咱的样子躬下身子用最尊敬的话语说道:“各位尊敬的老爷们,牧羊人哈桑愿意为你们效劳。”
哈桑的那些小伙伴见骑士们停在了哈桑的面前,都纷纷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群骑兵。
哈桑面前的骑士在马上问道:“这里距离贝格齐萨莱还有多远?”
骑士说话的声音哈桑听着有些奇怪,因为这名骑士的鞑靼语不仅生硬,而且很蹩脚。不过她还是用最恭敬的声音回答道:“还有一百多里,尊敬的老爷。”
说完,哈桑直起了身子胆怯而又勇敢地望向骑士的脸。
二人目光触及的那一刻,哈桑全身所有的毛孔全都竖了起来。
骑士身穿着华丽的小金属板链甲、头戴鞑靼盔,一副传统鞑靼贵族骑士的打扮。可是他的络腮胡子却是金黄色的,是一个白人。
“谢谢了!”
黄髯骑士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他突然地拔出了弯刀,将错愕不已的哈桑切成了两半。
哈桑倒飞了出去。他身体内喷出的鲜血将羊毛都染成了红色。
这一刀是一个讯号。在黄髯骑士斩杀哈桑后,他身后的同伴们迅速地将其他的牧童围了起来,然后手起刀落。不一会,十几条年轻的生命便消散了。
黄髯骑士跳下了马。他用羊毛擦干净弯刀上的血。他弯下腰拾起哈桑的一只手,那手的大拇指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是练习射箭才会产生的。不用说,如果哈桑能够活到成年,一定会成为一名神射手。
黄髯骑士站起身,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收拾一下。把羊杀掉一半,其它的围起来。”
众人称诺。
于是的,其他人纷纷地将死者尸体上的衣服扒去,然后在点起的篝火上将羊皮袄子里的虱子抖落。一些羊被杀死并剥了皮,血淋淋的羊肉被架到了数十堆火上。
草原上顿时弥漫起一股血腥味来。
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在黄髯骑士他们来的方向上,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了。
打头的是一支身穿绿色制服、打着旗帜的军队。这旗帜的图案很奇特,竟是绣着一个巨大的锅。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成两行,将火枪拖在肩膀上,迈着整齐的步子。
接着出现的是一队穿着各色衣服、武器五花八门的毫无纪律的队伍。他们推推搡搡的走在一起,边走边还在说笑——和前面的那支队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当他们闻到烤羊肉的香味的时候,更是乱成了一团。所有人纷纷迈开最大的步子超过了前面穿着绿军装的“战友”跑向烤羊肉的地方。那看见食物的样子如同一群饿鬼一般。
黄髯骑士看着自己这些同伴那毫无秩序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一脚踢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彪形大汉,对所有人喊道:“抢什么抢!你们看看自己,和牲口有什么不一样。”
被踢倒的彪形大汉咧开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微笑:“谢苗,和你们这些老爷比起来,我们不就是牲口吗?”
谢苗的鼻翼抽动了两下。他忍住了给彪形大汉两鞭子的冲动,问他道:“队长他们呢?”
“在后面呢!”
谢苗点了点头,然后骑上马离开了。
没有了他的压制,这群人更加的放肆了。而原本走在前面的绿军装的军人们看到这番场景,各个退避三舍在远处停下脚步,也开始做起炊食来。
谢苗来到殿后的一队骑兵前。他先是对一名身穿链甲长装的骑士点头致意,然后对走在其身边的一名黑甲骑士说道:“彻辰团长,再走一百里我们就到贝格齐萨莱了。”
“很好,谢苗。”彻辰微笑着赞扬道。
这支队伍便是从卡法出发前往贝格齐萨莱的彻辰的军队。在三天的急训结束后,彻辰便迫不及待地带领大军朝贝格齐萨莱进军。
在当彻辰表扬谢苗的时候,眼见的法蒂玛瞅见了谢苗马身上、铠甲上的点点血迹。法蒂玛愤怒地对谢苗说道:“谢苗,你又违抗团长的命令乱杀人了?!”
谢苗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身上的血迹。
“没有,我没有违抗团长的命令。这些血迹都不是人的。”
听了这话,法蒂玛勃然大怒。
眼前这个叫谢苗·戈东诺夫的沙皇俄国人杀害无辜的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离开卡法后的第一天,原本走在军队最前面的谢苗闯进了一座克里米亚人的村庄。他用刀强迫村民们贡献出玉米面饼子、牛羊肉和蔬菜。当他们吃饱喝足后,谢苗将村长绑了来,让他将全村的牛羊都击中起来,供给大军作为军粮。牛羊是牧人赖以生存的牲畜,村长当然不肯,他谎称村子里面一头牛都没有了。谢苗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谎话,谢苗脱掉了村长的靴子,并用烧红了的炭火炙烤。如此过了半个多小时,村长实在是熬刑不住了。他的脚上和腿上全都是烫伤和烧伤,没有一块好肉。
村长招供了村子里的牛羊都在河畔的芦苇荡内放养着,谢苗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村子的喉咙,并将村子里的人全部杀死。
当彻辰率领着黑森雇佣兵来到早已没有了生息的村子看到尸横遍地的景象,这番景象就连见惯了死人的黑森雇佣兵们都不忍淬睹了。
那个时候,法蒂玛便想让谢苗血债血偿。哪怕她已经离开了克里米亚,可法蒂玛流着的仍然是克里米亚鞑靼人的血。是彻辰拦住了她。
对于谢苗这一类人的残暴,彻辰也是看在眼里。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克里米亚人也是咎由自取。队伍中犯下暴行的都是那些曾经被贩卖做奴隶的沙皇俄国人和乌克兰人。他们对克里米亚人恨之入骨是理所当然的。
在卡法的时候,有彻辰的压制和斯捷潘·拉辛的皮鞭,这些人还能忍耐,可离开了卡法,尤其是彻辰率领着黑森雇佣兵坐镇殿后,这些人便彻底放飞了自我,开始肆意报复起来:他们将遇到的鞑靼牧民全部杀死、掠夺走全部可以带走的财物——一些小部族也遭了殃。这些小部族的族长看到了锅旗,还以为是卡法来的使者(锅旗便是苏丹亲兵的军旗。原因是苏丹亲兵的军阶是以烹调的词汇来命名的,像指挥官叫大厨,下一级的就叫发汤者等。亲兵各个联队以锅为荣誉标志。而当苏丹亲兵不满于某位大维齐尔或者苏丹的时候,苏丹亲兵们进行反改革政变的信号就是打翻大锅。),没想到来的是要他们命的死神。
如此的种种,彻辰也采取了些办法。他改变了队伍的行进序列,让苏丹亲兵走在了最前面,由奴隶改编来的士兵走在中间,由自己进行钳制。
法蒂玛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她见谢苗仍然如此肆无忌惮的残杀自己的同胞,怎能不愤怒。
谢苗当然将法蒂玛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可是他凛然不惧,反而挑衅似的看向了法蒂玛。
那眼神的意思:“有胆你来啊!”
眼见着一场冲突一触即发,彻辰拦在了二人的中间。
“够了!”
“够了!”
彻辰大喊了一声,而斯捷潘·拉辛也同时喊道。
彻辰和斯捷潘·拉辛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斯捷潘·拉辛打马退后一步,以彰显彻辰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彻辰对谢苗说道:“谢苗,我知道你的仇和狠。可是我们的目标是贝格齐萨莱,不是杀戮。我早就和你们言明了,我需要的是忠诚的战士,不是屠夫。如果你再视我的命令如儿戏,那么我会以军法处置你!”
“团长,我早已将生命托付给了你。我谢苗·戈东诺夫永远是你最忠诚的战士。”
谢苗眼见着彻辰动了怒,赶忙下马道歉道。他对鞑靼人的恨是真心,对救了自己的彻辰的爱也是真心。
“下不为例。现在你去领受三十鞭子,在所有人的面前。”
“是,团长。”
谢苗正准备打马离开,彻辰突然又对他说道:“你的妻子我已经委托犹太商人去埃及寻找了,相信很快会有音讯的。”
谢苗听到彻辰如此说,又感激地跳下了马,亲吻着彻辰的手好一会。
“团长,谢苗这样做也是为了佣兵团的安全。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
谢苗离开后,斯捷潘·拉辛也为其辩护道。
彻辰没有答话,他对法蒂玛说道:“法蒂玛,谢苗是库尔斯克人。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可是鞑靼人的劫掠毁了这一切。他的两个孩子由于年纪太小被鞑靼人当着他的面杀死,而他的妻子则在被两名鞑靼人强奸后卖到了埃及……”
彻辰试着为谢苗在法蒂玛面前辩护,法蒂玛却打断了彻辰的话。她对彻辰说道:“团长,你变了。”
“我变了?”彻辰没想到法蒂玛会这么说自己。
他变了什么了?
“是的,你变了。”法蒂玛继续说道,而且说得无比认真:“变得工于心计了。”妙书斋
说完,法蒂玛不再言语。
工于心计吗?听法蒂玛这么说自己,彻辰一阵苦笑。
身处在危机四伏之地,他又怎么能不工于心计。他必须用钱来让迈哈迈德帕夏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同样的,他必须时刻赏赐金钱给黑森子爵和凯末尔,让他们保持对自己的忠诚度;他也必须用给予自由和复仇来让沙皇俄国人和乌克兰人为自己而战,同时恩威并举,让他们保持敬畏。并且在卡法,自己对待那些内心厌恶不已的奴隶贩子,自己也只能对他们示好,因为这些奴隶贩子是为所有克里米亚鞑靼贵族服务的,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全体鞑靼贵族,就是为自己的任务增添障碍。
“或许吧,法蒂玛。我确实变了。可是我没有选择。走到了这一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我要是失败了,在阿克曼的克里斯蒂娜姐姐、叶利谢伊他们都会死。我没有退路。从我开始选择来克里米亚那一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彻辰自嘲般地说道。
法蒂玛听彻辰这么说,突然觉得彻辰很可怜。他肩头的压力是这么的大,可自己却不能理解他。尤其是占领了卡法以来,彻辰事无大小都必须自己劳心劳力。他的脸被海风吹的黝黑了,原本饱满的脸颊也消瘦了不少。
“团长,我永远在你身边。”法蒂玛说道。
“我知道,法蒂玛。谢谢你。”彻辰谢过了法蒂玛,接着说道:“我会重申军纪的。如果再有毫无意义的杀戮,那么不管是黑森人、乌克兰人、俄国人还是土耳其人,我都会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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