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没多远,宁婉儿突然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
“公子,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
李医转头看了看这位女侠,然后微笑着点头说道:
“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宁婉儿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问道:
“四海粮行往粮食里掺沙子,大斗进小斗出坑害百姓的事,显然是赵四海的主意”
“如果没有他的授意,四海粮行的那些掌柜和伙计,哪有胆量干这种事情”
“崔掌柜不过就是个替罪羊而已,公子肯定看出来了”ωWW.miaoshuzhai.net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严惩赵四海,还扬州百姓一个公道?”
李医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没错,我的确看出来了,赵四海的那番表演实在很拙劣!”
“不但我看出来了,现场很多人也都看出来了”
“就连赵四海自己也知道,他骗不了我,也骗不了其他人”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那是一种不得不做的姿态”
随着他这番话,穆逢春他们都轻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大家这副模样,脾气火爆的宁婉儿,脸色不禁红了一下。
稍顿一下,李医继续解释道:
“大家都看到了,扬州百姓都在购买掺了沙子和缺斤短两的粮食,并没有去别家”
“这就说明一点,这种情况在扬州的粮行里是普遍现象,百姓们都已经接受了”
“也就是说,不但四海粮行在这样干,其它粮行也在干同样的事情,甚至更加过分”
“如此一来,就不能只针对四海粮行一家,只惩治赵四海一个人了”
话音未落,旁边的张掌柜已接茬说道:
“公子说的没错,扬州每家粮行往外卖粮食时,都会采用这种办法欺瞒百姓”
“非但扬州,其他地方的粮行也差不多,只有长安的粮行不敢这么做”
听到这话,原本义愤填膺的宁婉儿,顿时就有点泄气。
就在此时,李医的话锋突然一转。
“这种坑害百姓的恶劣风气,必须扭转过来,绝不能听之任之”
“但要扭转这种局面,需要一定的时间,需要大量平价粮食”
“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震住扬州的粮商,让他们老实一点”
“只要这段时间让他们公平交易,扬州百姓就能享受到一定实惠,过个好年!”
在这里,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时机和场合都不对。
征讨高句丽的大战即将打响,为东征征集粮草的馈运使韦挺马上就要来扬州。
而以赵四海为首的众多扬州粮商,肩负着为东征大军筹措军粮的重任。
在这个时候,可以敲打这些奸商,却还不能动他们,那样会坏了大事。
等高句丽之战结束,就可以出手对付这些家伙了。
到那时,随着一年两熟或三熟的生产技术迅速推广开来,将会收获大量粮食。
这部分多出来的粮食,就是最好的武器,足以给扬州粮商一个深刻的教训。
当然,届时也可以借用官府力量,来对付这些奸商。
不过那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即便打败了扬州粮商,也有些胜之不武。
这些家伙虽然是奸商,但也算为国家出过力,不能简单粗暴地用武力镇压。
就在李医他们闲聊之时,赵四海和崔掌柜等人已回到粮行主楼。
赵四海径直走进二楼一个房间,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刚一坐定,他就看向了崔掌柜。
“老崔,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必须拿出一个姿态,不然没法向医公子交待”
“只是委屈你了,这几日你回家歇着吧,好好养伤,多发一个月工钱做为补偿”
“等过完年,医公子离开扬州,你再出来做事,省得再被医公子盯上”
鼻青脸肿的崔掌柜立刻躬身说道:
“在下明白,东家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谁能想到医公子会来店里,会查看那些粮食的情况”
“医公子可是当世陶朱公,难道他就不知道,天下粮行都在这么做吗?”
赵四海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以医公子的精明,他当然知道,他也知道我是在做戏”
“但这位公子素来眼里不揉沙子,对欺压百姓的事情,从来都嫉恶如仇”
“或者应该这么说,咱们做的这些事情,这位公子压根就看不上眼”
“看看他名下的那些产业,的确是童叟无欺,利润大的却让人眼红”
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崔掌柜才接茬问道:
“东家,难道咱也要这么做?那样可要少赚不少钱财”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哪家不得囤点细粮啊,正是最好的赚钱时机”
赵四海肉疼不已地点了点头。
“没错,咱也得这么做,至少医公子没离开扬州之前,咱得这么做”
“从今天开始,四海粮行的所有铺子都得换成标准的斗,不能再往粮食里掺沙子了”
“非但咱们四海粮行,扬州其它粮行也要通知到,大家这段时间都老实点吧”
“可千万别让医公子抓了典型,这位的心狠手辣,今天上午我可是亲眼目睹了!”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不必急在这一时,要是因为这点小钱把脑袋丢了,那可太不值了”
“嘶!”
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大家都暗自胆寒不已。
紧接着,赵四海就让手下管事和伙计行动起来,整改四海粮行旗下的所有铺子。
同时他也没忘通知扬州同行,让所有同行都提高警惕。
而此时的李医他们,已来到二十四桥附近。
这可是扬州最著名的景点之一,自然要驻足欣赏一番。
由于是冬天,天气湿冷,来逛二十四桥的游客不是很多。
看到李医他们过来,二十四桥附近的所有路人和游客都停下脚步,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距离近的一些路人和游客,则纷纷躬身施礼。
“见过公子”
李医冲众人客气地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
说话间,他们已登上二十四桥,站在这座石拱桥的最高处,欣赏周围的风景。
向东望去,正好能看见明月客栈的那栋小楼,以及小楼对面那座郁郁葱葱的小岛。
石桥下面,则是碧波荡漾、景色宜人的瘦西湖。
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很多鱼儿在湖水中游来游去,怡然自得。
向西望去,可以看到几艘精美的画舫,正在湖面上游弋。
那些画舫大多是花船,不时有阵阵丝竹声和歌声从画舫里传来,悦耳动人。
可惜的是,李医他们都听不懂扬州方言,不知道那些歌妓在唱着什么。
出于安全考虑,二十四桥这边的湖面已被扬州官府封锁。
这导致那些画舫只能在西边的湖面上游弋,不能靠近石桥。
而在二十四桥北边,是一片曲径通幽的竹林。
虽然是冬天,那些竹子却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一阵风过,整片竹林都在轻轻摇曳着,如同一片绿色的波涛。
在那片竹林中,还有几座亭台楼榭,若隐若现,颇有意境。
此时的二十四桥及周围,宛如一幅流动着的水墨画卷,生机勃勃。
看着眼前的这片美景,李医他们都为之陶醉不已。
站在桥上欣赏了一会风景,李医他们才从桥上下来,准备接上刚才的行程,继续逛瘦西湖南岸的这条街道。
就在此时,从二十四桥北面的那片竹林里,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二三十岁的少妇,径直向二十四桥跑了过来。
紧接着,两个十几二十岁的丫鬟,还有两个穿着家丁服饰的男子,相继从那片竹林里追了出来,直追前面那位少妇。
“少夫人,慢点跑,小心脚下”
两个丫鬟一边追逐,一边高喊着,非常紧张。
那位少妇却不管不顾,脚下没有丝毫停歇,撩着裙摆在不停奔跑。
奔跑的同时,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医他们,一刻也不曾移开。
此外,她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囡囡!我的囡囡!”
看到这一幕,二十四桥周围的很多扬州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家少夫人又犯病了,也不知道她这病什么时候能好,真是造孽啊!”
“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变成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那些人牙子都该千刀万剐!”
很显然,附近的扬州人都认识这个少妇,也知道她的遭遇。
正在下桥的李医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声,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们纷纷转头向后看去,都有些诧异。
看到跑来的是个少妇,李医立刻说道:
“宁女侠,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加点小心”
“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让她离开即可”
宁婉儿立刻点了点头,随即和柳逸臣向石桥北边走去。
站在李医身边的柳非烟和宁思羽,都好奇地看着那个跑来的少妇。
随着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柳非烟突然咦了一声。
紧接着,她轻轻拉了一下李医的袖子。
“公子,你看这个婶婶是不是有点像思羽啊?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随着她这句话,李医立刻定睛看了看这个少妇。
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片惊喜之色。
“还真是的,这位妇人眉眼之间确实有点像思羽!”
说着,他就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宁思羽,快速比对了一番。
而此时的宁思羽,却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李医突然大声说道:
“宁女侠,把这位夫人带过来”
而在石桥那边,几位扬州府兵已拦在石桥前,试图拦住那个少妇。
那位少妇却好似没看到他们,直接向石桥上跑来,并哽咽着喊道:
“囡囡,娘终于找到你了!快到娘这边来”
看到对方试图硬闯石桥,那几名扬州府兵这就准备动手。
好在宁婉儿和柳逸臣及时赶到,立刻制止了他们。
随后,宁婉儿上前一步,试图控制住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但是,在看到那个女人面容的一刹那,她突然就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她低声惊呼起来。
话音未落,李医的声音已从后面传来,直接讲她叫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宁婉儿就飞速出手,瞬间控制住了那个女人。
那名少妇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她面前,哪有半点反抗能力。
但她还是在不停挣扎,一边哭泣,一边哀求着。
“求求你,让我过去吧,我看到我的囡囡了”
“我的囡囡就在桥上,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她了”
说着,这个少妇就向桥上指了指。
她所指的人,赫然正是宁思羽那个小丫头。
再看宁婉儿,眼眶早已湿润。
就在此时,那两个丫鬟和家丁已赶到桥下,却被几名府兵拦了下来。
她们只能站在两三米外,干着急也没办法。
“走吧,我带你过去”
“不过你要控制好情绪,不得冲撞公子”
宁婉儿低声嘱咐道。
随后,她就带着这个少妇登上了二十四桥。
片刻之间,她们已来到桥上。
刚一走近,看清宁思羽的一瞬间,这名少妇突然双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囡囡,终于让娘找到你了”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的囡囡”
“快过来,让娘抱抱你”
说着,她就伸出双臂,挣扎着要去抱宁思羽。
宁思羽却被吓了一跳,迅速向后退了两步,怯怯地看着这个少妇。
这个少妇看上去虽有些疯疯癫癫,她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有想与之亲近的冲动。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个女人的确跟自己有些想象。
难道这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娘,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宁思羽就哭了起来。
她轻轻拉了拉李医的衣袖,哽咽着说道:
“公子,她真是我娘吗?”
李医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而是观察着这个少妇。
片刻之后,他才出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家住何处?为何口口声声说思羽是你的囡囡?”
“说说你的情况吧,如果你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我会让你们娘俩相认”
那个少妇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就哽咽着开始介绍情况。
她虽然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但李医还是从中听到了很多重要信息。
这个少妇家就在附近,是扬州四大盐商之一的王家少夫人。
刚才她正在家里绣东西,突然有家人来报。
说有扬州府的衙役上门,拿着一个女童画像,让她们辨认一下。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的女儿在四五年前丢失了,一直没能找到。
而画像上的女童跟她的女儿年龄相近,再加上王家在扬州地位显赫,所以衙役率先找到了王家,让她们辨认。
刚一看到那幅画像,府里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画像上的女童跟少夫人很像,只不过比少夫人更漂亮。
确定这点后,她们立刻把这消息告诉了少夫人。
结果少夫人刚一看到那幅画像,整个人瞬间就魔怔了,直说这就是她的囡囡。
后来听说自己的囡囡跟在医公子身旁,现在就住在瘦西湖边上的明月客栈里。
这个被失亲之痛折磨了四五年,都快被折磨疯了的女人,哪里还忍耐得住。
她立刻带人向明月客栈这边赶来,刚到二十四桥附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桥上的宁思羽,并认定这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接下来,她整个人就陷入了癫狂的状态,跌跌撞撞地向二十四桥这边跑来,试图认回自己的女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知道。
巧合的是,当初她的女儿就是在二十四桥附近被人拐走的。
那是五年前的元夜,她们带女儿来二十四桥看花灯,结果在这里将孩子丢了。
但谁能想到,五年之后,也是在二十四桥,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极有可能是自己女儿的女童。
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啊!
听完这名少妇的介绍,现场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不约而同地,大家都仔细比对了一下宁思羽跟这个女人的容貌。
她们两人虽一大一小,但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只不过宁思羽更漂亮一点。
仅从外貌上,大家基本就已确定。
这名少妇说的没错,她就是宁思羽失散多年的娘。
而此时的宁思羽,早已泪雨滂沱。
但她还是不敢认这个娘,或者说不敢相信,这么快就找到了亲娘。
李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名少妇,又看了看宁思羽,随即思考起来。
稍作沉吟,他这才低声说道:
“你究竟是不是思羽的娘亲,现在还不能肯定,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这里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认亲场合,你们跟我回明月客栈吧,去客栈里认亲”
话音未落,那名少妇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好的,民女一切都听公子的,只要能让我认回囡囡,怎么样都行”
说这话的同时,她始终都盯着宁思羽,视线一刻也不舍得挪开,更是激动的热泪滚滚。
随后,李医就招呼大家,直接返回明月客栈。
少妇和她的两名丫鬟,以及那两个家丁,也都被带回了客栈。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都跟了上来,准备看看热闹。
尤其那些了解此事的扬州人,一个个更是兴致勃勃。
行进途中,这些家伙还在不停低声议论着。
“那小丫头不会真是四五年前被掳走的小女孩吧?她怎么去了长安?”
“不得不说,那个小丫头跟王家少夫人的确很像,如果她真是少夫人的女儿,那这事就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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