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牛车从南边驶来,驶入了大唐公司所在的这条街道。
在那几辆牛车上,坐着十几个孩童。
这些孩童有男有女,大的不过十岁左右,小的只有五六岁。
他们虽然穿着新衣服,收拾的也比较干净,但都很瘦弱,哆哆嗦嗦的,满眼的畏惧。
其中几个小女孩更是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来。
在他们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脖子等等地方,还能看到一些青紫的印迹,显然是被人打得。
他们身上的新衣服并不合身,估计都是刚买的、或是刚做的。
而在这几辆牛车旁边,各自都跟着一个鼻青脸肿、满脸血迹的中年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从他们脸上的伤势、以及快被撕成碎片的衣服来看,刚刚显然被人暴打了一顿、甚至被暴打了无数次。
负责赶车的几位车夫,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满眼愤怒,只能强压着。
如果李医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
那几个被人揍到鼻青脸肿的家伙,正是长安城里的几个人牙子,昨天才在潇湘阁见过。
坐在牛车上的那些孩子,是掌握在这些人渣手里的孩童,曾是他们贩卖的货物。
昨天李医给这些人渣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赶在今天傍晚之前,将手里所有孩童都送到大唐公司来。
这些人渣正是赶来送孩子的,至于他们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则是长安百姓愤怒的杰作。
一路走来,这些人渣已不知挨了多少顿毒打。
长安百姓现在都已知道,医公子正是为了解救那些被绑架、被虐待的孩子,才砸了平康坊的潇湘阁。
接着一路追踪,杀到了金城坊的倭国馆舍。
结果发现了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可怜孩子、继而发现倭国馆舍里竟然滋生了疫病。
一怒之下!
医公子带人将倭国馆舍上下二百多畜生全杀了,一个没留,为那些被残害的孩子当场报仇雪恨!
但是,他自己也陷在倭国馆舍里,不得不跟那些可怜的孩子一起隔离,以保护长安二百多万老百姓。
获悉这件事的始末和真相后,长安老百姓都出离愤怒了,也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最恨的,自然是那些倭国的畜生。
还有那些勾结倭国人、残害自己父老乡亲和后辈子孙的禽兽。
其次就是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以及青楼里那些阴毒无比的老鸨子和管事等人渣。
倭国馆舍里的那些畜生,已被医公子杀了个干干净净。
长安的老百姓只能将怒火撒在这些人贩子和青楼管事身上。
以至于这些人渣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一出门就得挨揍,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但他们又不能躲起来,那样的话,可就不是挨打了,而是要掉脑袋的。
经过昨天的一连串事件,他们知道。
如果自己不及时把手里的孩童送到大唐公司,医公子绝对会让人满世界追捕自己,直到砍掉自己的脑袋。
倭国馆舍里那滚滚人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奈,这些人贩子和各青楼管事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将手里的孩童送去大唐公司。
出门前,他们将那些孩子都好好收拾了一番,给孩子们换上新衣服,洗涮干净,力争给人一个好印象。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免不了挨揍的下场。
要不是那些大唐公司派出的车夫规劝和阻拦,这些人渣都有可能被长安百姓当街打死,以泄心头之恨。
刚一进入这条街道,这些人渣就发现。
前方不远处的大唐公司门口,此时人来人往,热闹的如同集市一般。
但是,却没有人在大唐公司门口逗留,大家都是匆匆而过。
每一个从大唐公司门口路过的人,都会冲大门深鞠一躬,高呼一声‘公子高义’或‘公子仁义’。
施礼过后,那些人就会把早已准备好的银子或钱袋,直接扔进公司大院,或者扔过院墙,然后匆匆离去。
站在门口解释的几名公司管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阻挡不了人们热情的举动。
看到这一幕,几个人牙子不禁都愣住了。
即便人渣如他们,此时也被深深震撼和触动了,同时也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无地自容。
正说话间,从大唐公司里突然走出来两个同样鼻青脸肿、破衣烂衫、走路一瘸一拐的家伙。
虽然那两个家伙的形象惨不忍睹,但几个人牙子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家伙是平康坊两座青楼的管事。
在此之前,他们跟那两个家伙已打过很多次交道,做了很多笔交易,再熟悉不过了!
那两个家伙刚一走出大唐公司,就被外面那些前来送钱、支援大唐公司的老百姓们发现了。
紧接着,那两个家伙就被几名老百姓围了起来,拳脚相加,一顿暴揍。
几位刚刚还高呼公子仁义,往大唐公司大门里扔钱的家伙,下手那叫一个狠,还骂骂咧咧的!
而那两名倒霉的青楼管事,被揍得那叫一个惨,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条街道。
若不是几名大唐公司管事拦着,他们都能被人当场打死。
等他们从人群中踉踉跄跄地冲出来,那模样根本就看不得了!
看到那两个家伙的凄惨模样,几个人牙子不禁都感到一阵胆寒,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几个车夫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冷笑着说道:
“还去大唐公司吗?过去你们肯定要被暴揍一顿,但是能活着”
“要是不去,你们带着这些孩童回去的话,很可能会被人打死在路上”
听到这话,几个人牙子不禁都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跪在地上。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咬着后槽牙齐齐点头说道:
“去!今天就算被人打死,额们也认了”
“只要今天能活着离开,从此额们再也不做这丧尽天良的营生了!”
几名车夫点了点头,随即赶着牛车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这几辆牛车接近大唐公司门口,待在门口的几位管事、以及那些赶来送钱的人们,都看到了这几辆牛车、看到了车上那些孩童。
大家瞬间明白,这又是来送孩子的。
“直娘贼!额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些畜生”
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大声咒骂道,这就准备冲上来动手。
另外几个家伙也伸胳膊撸袖子,准备冲过来暴揍这些人贩子。
幸好门口那几个大唐公司的管事反应快,赶紧跑过来拦住了大家。
“大家伙息怒,别吓着那些可怜孩子”
“那些狗怂人牙子虽然可恨,但也得让他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随着几位管事的劝解,那些义愤填膺的家伙也只能点头,暂时按捺住心头的怒火。
即便如此,几辆牛车从他们身前经过时,他们还是没忍住,伸出脚狠狠地踹了那几个人牙子几脚。
那几个人牙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任打任骂,哆哆嗦嗦地来到了大唐公司门口。
当他们带着那些孩童走进大唐公司大门,才长出一口气,多少放松了一点点。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腰悬长剑、身穿红衣的女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
这个双眼喷火的女人,正是烈火剑宁婉儿。
……
太平坊,荆王府。
此时的荆王府,大门紧闭,门口却臭气熏天,堆满了垃圾。
在荆王府大门上,以及门口的地面上,随处可见打碎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甚至还有马粪和砖头瓦块,遍地狼藉。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骏马突然从街道西侧疾驰而来。
骑在马上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子,身穿锦衣、用一块绸布蒙着口鼻,手里各自拿着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外面包裹着几层荷叶,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转眼之间,这两个家伙已来到荆王府门口。
从王府门口飞驰而过时,他们猛地一扬手,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王府大院。
随后,他们就大笑着扬长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王府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哪个杀千刀的狗贼,竟敢往王府里乱扔马粪,活腻了是吗!”
虽然骂的声色俱厉,但荆王府大门却始终都没打开,典型的色厉内荏!
王府内,书房。
李元景脸色一片铁青,正在听王府管事禀报情况。
“王爷,得想办法破解当下的局面啊,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府上的人现在根本出不去,一出门就会被人用臭鸡子和烂菜叶子、甚至用石头砸,在下也被打了!”
“还有些缺德的家伙,居然用荷叶包裹着马粪袭击府上的人,真是缺德到家了”
“现在的府门口、还有前后院,到处都是烂菜叶子和马粪、还有砖头石块,都快无处下脚了!”
王府管事哭丧着脸说道。
此时,这家伙脑门上顶着一个通红的大包,显然是被石头砸的。
“砰!”
李元景猛地一砸桌案,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简直欺人太甚,都是什么人干的?立刻给我去查”
“这里是荆王府,不是其他什么地方,皇家威严岂容冒犯”
“查出这些大胆狂徒,严惩不怠”
那位管事却摇了摇头,哭丧着脸说道:
“这恐怕不妥,王爷”
“就现在的情势,只能想办法进行安抚,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再者说了,朝王府扔垃圾的那些家伙,大多是勋贵子弟,老百姓反而很少”
“其中甚至有不少宗室子弟,动不得啊!”
“啪!”
李元景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我可是荆王!怎能被人如此欺凌,真气煞我也!”
话音未落,另一名王府管事突然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医公子派人前来拜见王爷,说是来上门赔罪的”
“来人备了一份厚礼,还带来了购买潇湘阁的款项,希望当面呈给王爷”
听到这话,李元景顿时就愣住了。
紧接着,他猛地一挥手臂,把茶几上所有东西都扫飞了出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小兔崽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疯狂怒吼的同时,李元景心里却很明白。
如果自己收下李医的赔礼、收下购买潇湘阁的款项,那长安将再无自己的立足之地,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
长安的疫情彻底平息前,自己根本别想出门,否则自己的马车一定会被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彻底淹没。
非但如此,自己还得祈祷老天保佑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保佑他平安无事,活着走出金城坊。
如果那个小混蛋不小心染上伤寒,死在倭国馆舍,自己甚至有可能被老二直接一刀砍了!
就算不被砍死,也会脱一层皮。
在老二的雷霆之怒下,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再也别想回到长安来了!
想到这些,李元景顿时就感到浑身冰凉。
但不幸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李元景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宗正府丞大步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这位就冷着脸大声说道:
“陛下有旨,经查荆王元景御下不严,纵容麾下属官作恶,有辱皇家声誉”
“今夺去元景亲王爵位,降为嗣王,食邑五千户,禁足一年,仗责十记,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荆王李元景已瘫坐在椅子上,如丧考妣。
……
转眼的功夫,又过去了三日。
在过去的这三天里,陆续又有几个孩子发病,甚至命悬一线。
但是,在李医和三位太医的全力抢救下,那几个孩子都被抢救了过来,身体情况开始慢慢好转。
不幸的是,陈太医和一名宫女、还有前院的一名长安县捕快,却不幸染上了伤害。
好在他们的症状都比较轻,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那名长安县捕快感染伤寒之后,因其一直住在前院,整个馆舍顿时都变成疫区,再也没有什么安全区了。
长安县令和鸿胪寺少卿他们,以及前院所有人,都变成了密接人员。
不过李医还是没有撤掉馆舍内的分区,只是稍稍做了一点调整。
将那名捕快接到后院后,他将馆舍内的分区调整为疫区、观察区、以及相对安全区,各自划出了一片区域,泾渭分明。
至于他自己,始终都很健康,没有丝毫感染伤寒的迹象。
后院。
李医正站在院墙里面,听墙外的陈内侍汇报情况。
“公子,平康坊各青楼和那些人贩子送来的孩童,都已安顿好了”
“她们被安顿在了公司附近的一个大院子里,有专人照料,吃穿用度和住宿都没问题”
“关于她们的身世和来历,正在进行调查”
“年岁较大的一些孩童,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爹娘姓什么”
“比较小的那些孩童,却记不清家在哪里,也不知道爹娘的姓氏,比较麻烦”
陈内侍高声禀报着,事无巨细。
“你们做的不错,值得赞赏”
“那都是些可怜孩子,要尽可能帮她们找到爹娘,将她们送回家,跟爹娘团聚”
“就算找不到线索,也不能放弃,她们都是我大唐的百姓和子民”
“大不了我来抚养她们成人,教育她们成为真正的有用之才”
李医高声回道。
听到这话,院墙内外的每个人都感动不已。
“公子仁义,能遇到公子,真是那些孩童的福气”
陈内侍哽咽着说道。
接下来,他继续汇报各种情况。
除了安置那些孩童之外,大唐公司还请了几位郎中,给那些孩子检查身体,并给有病的孩子治病。
当然,防疫措施也必不可少,而且比外界更加严格。
此外,大唐公司还聘请了几个外地来京的文人士子,教那些孩童识文断字。
如此一来,那些外地士子能有一份收入,缓解经济问题。
那些孩子也有事可做,不至于闲着只能想爹娘,进而哭泣不止。
非但如此,蜀山五侠还自告奋勇,去照顾那些可怜的孩子。
他们每天带着那些孩子一起运动,甚至教他们武术,倒也乐在其中。
至于潇湘阁的那些花娘,李医让几位老太医去教授她们一些基础护理知识。
他也写了一些来自后世的护理常识,打算教给那些花娘,试图把她们培养成这个时代的第一批女护士。
长安、乃至整个大唐,都非常需要女护士这个群体。
女护士的出现,能解决唐朝女人看病难的一些问题,比如一些难以启齿的妇科疾病、身体检查等等。
唐朝军队接下来的一系列大战,也需要更加细心的女护士去照料伤兵。
那些出身青楼的花娘,基本不存在男女大防的问题,无疑是最合适的女护士人选。
此外,陈内侍也介绍了一下荆王被罚的事情。
结果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李医打断了。
这里人多耳杂,像这种给皇家脸上抹黑的丑事,哪能拿出来说。
接下来,陈内侍又开始介绍老百姓踊跃捐款、支持抗疫的事情。
几天下来,长安百姓扔到大唐公司各店铺里、扔进大唐公司院内的银钱,总数已非常惊人!
这笔钱的数量,丝毫不比大唐公司抗疫花出去的钱少,甚至多出很多。
听到这种情况,李医不禁发了几句感慨。
但是,他却叮嘱陈内侍,老百姓捐的那些钱绝不能动,一个子也不行。ωWW.miaoshuzhai.net
他准备把那些钱通过各种方式返还给长安百姓,比如修桥铺路、建设学堂等等。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去,李业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而且脸色很难看。
刚跑到近前,这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公子,大事不好,馆舍外也有人染上伤寒了,而且是一家四口!”
“啊!怎么回事?”
李医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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