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吃到后半程,气氛异常的“安静”。
这主要是因为陆明洋。
前半截他话多,气氛就显得活跃,后半截他几乎没有发起新的话题,夏天晴也没有特别想要聊的,最多也就是问问项目的事。
陆明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
眼见陆明洋前后反差这么大,夏天晴也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会不会是她选在这个时候聊“分手”的事,影响他的心情了?
可是话说回来,她早晚都要说的。
再说,他们也没真正交往过,也不至于走心啊。
夏天晴被这突然转变的氛围僵在半空,一直到晚饭结束。
陆明洋叫了代驾,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餐厅门口。
微风拂面,陆明洋呼了口气,回过头,对夏天晴说:“我还是先让代驾送你回去。”
夏天晴想了一下,婉拒道:“不用了,也不顺路,我还是自己叫个车。”
说话间,夏天晴拿出手机,在叫车软件上点了几下。
陆明洋眉心皱了皱,想阻止,却又顿住。
等夏天晴叫好车,再一抬眼,代驾已经把陆明洋的车开了过来,停到两人跟前。
陆明洋却没上车:“那我陪你等会儿吧。”
夏天晴笑了一下,终于把揣了一晚上的话脱口而出:“是不是我突然要终止关系,让你不高兴了?”
夏天晴问的很直接,但这话无论怎么说都很难委婉,倒不如直接。
陆明洋扯了扯唇角,仿佛并不在意:“怎么会?”
隔了一秒,他又说道:“我对婚姻的看法你也知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有可无,但社会和家庭压力摆在这儿,所以我怎么都得找个人结婚。与其花时间去和一个陌生人培养感情,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有默契的。只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总得两个人都愿意才行,所以我也不会勉强。就像以前一样,咱们还是朋友,互帮互助,挺好的。”www.miaoshuzhai.net
听到陆明洋这样说,夏天晴心里才稍稍松了。
她很快说:“我也是这么想,结婚需要找志同道合的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发现不合适再离,就要伤筋动骨了。”
说话间,夏天晴叫的车也到了。
陆明洋见状,便坐进自己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那张有些微醺且疲倦的面容。
他声音也有些沙哑:“那我先走了,注意安全,回家发个微信给我。”
夏天晴:“好。”
……
江堰这一觉,从清晨睡到了晚上。
睁开眼时,眼睛都是肿的,就着微弱的光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一个白天就被他这么睡过去了。
起床时,头也是昏沉的。
江堰到厨房里找了杯水喝,等顺过气,才觉得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尚欣打来的。
江堰又倒了杯水,喝了一半,把电话拨了回去。
这个时间,尚欣应该已经下班。
电话很快接通了。
尚欣上来就说:“我白天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听说你们的方案过了,这次大获成功。恭喜啊。”
江堰打了个哈欠,走到窗边,在落地窗前的长毛地毯上盘腿坐下,看着楼下被路灯照亮的人行道,嘴里应着。
“一个礼拜零三天,总算折腾完了,这次闹得我差点背过去,我还年轻,不想因为一个项目把自己的小命玩进去。”
尚欣以为江堰在开玩笑,笑道:“这次的事要是换其他建筑,估计也就放弃了。你的才华我一向很看好,而且临危不乱,等项目做出来,历城建筑业都会知道你,到时候会有接不完的项目任由你挑。”
江堰抬起眼皮,他的眼睛睡肿了,已经从正常的双眼皮变成了大双,眼皮上有一道深深的褶子。
他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讥诮的勾起唇角,对尚欣的夸奖吹捧并不感冒。
江堰:“姐。”
尚欣一顿:“怎么?”
江堰慢悠悠道:“我现在叫你一声姐,是因为你这段时间的关照。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以后再有类似的事,请不要把我搀合进去。”
尚欣那边沉默了。
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次的事瞒不过江堰。
他脑子转一转,就知道谁是内鬼。
当然,她也不会在此时装傻,根本没有意义。
尚欣:“很抱歉,牵累了你。”
安静了两秒。
江堰的声音不阴不阳的传过来:“孙构和你的恩怨,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都是外人,没资格参与。孙构利用项目打击你、陆明洋和夏天晴,你就利用这件事,让大家都知道是孙构在搞鬼。你这手段,的确是高,只不过别无端牵扯进来,我真有点不爽,希望不要有下次。”
话落,江堰也懒得听尚欣解释,很快便切断通话。
玻璃窗前的影子,跟着打了个大哈欠。
他单手撑着头,手肘架在膝盖上,歪着脑袋,刷开微信。
一整天了,夏天晴没有发来一条微信。
连简单的“恭喜”二字都没有。
江堰眯了眯眼,肚子也跟着发出一阵抗议声。
可他就是想不动弹,连外卖都懒得叫。
半晌过去,他在微信上敲了三个字。
“我胃疼。”
信息发出,他才笑了。
盯着聊天窗口,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
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比天上的星光还要亮眼。
……
另一边,会所里。
尚欣皱着眉扣下手机,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她的心情有点糟糕,一来是因为孙构玩的这手不仅狠,而且太明显,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几个,孙悟空蹦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二来也是因为江堰刚才那几句“警告”。
江堰虽然声音带笑,但那威胁是实打实的。
他背后的宇青集团,也是尚欣不能得罪的。
其实这次的事,尚欣原本也犹豫过要不要制止赵铭。
或者干脆告诉赵铭,说她一直都知道他从手机里偷消息的事,以前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次的项目牵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要太过分。
可是尚欣转念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装傻。
起码现阶段,她还不能打草惊蛇。
她得让孙构继续赢,让孙构以为她仍在操纵范围内。
而且,她是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孙构能在刚才泄露的图纸上,做出什么样的文章。
以及,要是借这次机会,让孙构不小心得罪了江堰,那么将来江堰会不会报复呢,孙构会不会倒大霉呢?
呵……
这一切,她都好奇极了。
尚欣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待了片刻,吸了两支烟,喝了半杯酒。
直到会所经理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了,是个生面孔,长相不错,身材也算结实,就是眼神和言行举止过于青涩了些。
会所经理也是个会看人脸色,会听弦外之音的聪明人。
方才尚欣一进会所,便交代他不用找赵铭过来,还问他有没有新人。
经理一听,心里就有数了,转头就找了个最新的过来,都没跟赵铭打招呼。
年轻男人很快坐到尚欣身边。
但他不善言辞,笑容也有点勉强,不过就是点烟、倒酒,不会来事儿。
很快,尚欣就瞧着厌烦,给他塞了笔钱,让他出去了。
又过了片刻,赵铭进来了。
他关上门,一坐下来就搂住尚欣的肩膀,语气亲昵:“来了多久了,怎么也没叫我。”
显然,赵铭知道她换人的事。
尚欣刚吸了口烟,一转头,呼在赵铭脸上。
赵铭暗暗呛了一下,忍住了。
烟雾中,尚欣笑着说:“以后你不用来招呼了,我也不会再叫你。”
赵铭愣住了。
他的脑子有点懵,空白了一瞬,消化着她话里的意思。
直到尚欣推开他的手臂,赵铭才问:“你要跟我分?为什么,怕人说闲话?”
说闲话?
她在乎过么?
如果是,她当年就不会选择嫁给孙构了。
尚欣反问:“你觉得呢?”
赵铭越发不懂:“那是……”
尚欣:“我和你根本没在一起过,谈不上那个‘分’字。”
赵铭:“……”
也就是说,尚欣只是知会他一声而已。
尚欣话落,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说:“待会儿你出去,让经理换个人过来,刚才那个不行。”
赵铭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尚欣的手:“可是会所里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你突然说要结束,总得给我个理由……”
尚欣扬了下眉,缓缓抽手,问:“你和其他女人也要过理由么?”
赵铭一噎,没话了。
尚欣:“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客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找你了,自然会有其他惦记你的新客,以你的颜值、手段,根本不用担心饭碗。如果你实在觉得尴尬,我可以为你介绍下家,历城又不是只有一家会所。”
赵铭彻底没词了,只是脸色发白的瞪着尚欣。
原本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不,也不能说是翻脸。
尚欣一直是微笑着的,看上去就和平时一样好说话。
再反观尚欣,只是淡淡笑着,没什么情绪起伏。
其实她原本可以给赵铭一个“痛快”的,让他知道错在哪里,尤其看他一副哀莫到极致的可怜相,真是像极了丧家之犬。
只是话到嘴边,尚欣又改了主意。
这半年来,赵铭拿着她给的出场费,又拿着孙构那边买消息的钱,一边上着她的床,一边帮她的前夫监视她有没有搞小动作,看她是不是野心膨胀,想造反。
两头拿好处,他也吃得太撑了点。
要不是看他长得还不错,有眼力见,会来事儿,她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可好,这段关系结束的云里雾里,就等他冷静下来,自己去编一个借口告诉孙构吧。
至于孙构怎么怪罪,她才懒得管。
思及此,尚欣抬手轻轻拍了下赵铭的脸,虚情假意的说:“放心吧,咱们的事,外人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也不会有人看你的笑话。所有人都只会关心自己的人生,旁人的事不会放在眼里。”
这之后,尚欣又和声细语的“安慰”了几句。
直到把赵铭哄得离开。
门板合上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耷拉下来。
尚欣走到窗边,开了一道缝。
吸了两口,呼出。
烟雾被风卷走,飞向远方,很快就散开了。
……
夏天晴早上买的胃药、喉糖和蜂蜜还装在包里,她刚下出租车,就接到江堰的微信。
她看了一眼,没有回。
等坐电梯上了楼,直接来到江堰家门口。
按了两下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
脸色憔悴,且有些不修边幅的江堰,出现在门里。
他屋里黑压压的,只有一点光亮。
挺拔的身躯依靠着内门框,一手搁在胃上,浓眉皱着,嗓音低沉沙哑:“你再不来,我要叫救护车了。”
夏天晴一怔,没想到江堰的情况比她想的严重。
“你吃饭了么?”
江堰:“没胃口吃。”
江堰撂下话,就转身走向沙发。
夏天晴跟着进屋,关上门,在门边找到灯的开关。
但她只开了开放式厨房这边的一盏小灯。
江堰蜷缩在沙发上,身体缓缓起伏。
夏天晴很快进厨房洗了个手,从冰箱里找出鸡蛋和西红柿,还有一包挂面。
西红柿鸡蛋汤面做的很快,也好消化,不到十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香味飘出来。
窝在沙发上装死的某人,也跟着动了动,非常吃力的坐起来,头发蓬乱的翘着,一脸的睡眼惺忪。
夏天晴把面端到他跟前,递上筷子和汤勺,说:“先吃面,吃完了吃药,好好睡一觉,要是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
江堰撇了下嘴,接过筷子,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吃着面,热气蒙了他一脸。
夏天晴就坐在那儿看着,见他身上的居家服皱巴巴的,显然睡醒之后还没换过,人也有些颓废。
她又折回厨房,做了一壶热水,倒了一杯端到茶几上,又从包里拿出装胃药和喉糖的小塑料袋。
江堰已经吃了半碗面,撩起眼皮一看,是他常吃的那个牌子。
夏天晴从瓶子里取药的时候,江堰也从塑料袋里捡出一张购物小票,就着光线眯眼一看,勾唇笑了。
“这药你早上买的。”
“嗯。”夏天晴应道:“猜到你要闹胃病,正好公司楼下就有个药房,他们家就卖这个牌子。”
江堰喝了口汤,舌尖舔了舔唇角,因为吃了热汤面,嘴唇比刚才红润得多。
“你这么关心我,要是让你男朋友知道了,肯定要误会。”
夏天晴扫了他一眼,将两颗药放在碗边,说:“你要是怕我被误会,就不要给我发那种微信。”
江堰扯了下唇角,轻嘲:“多误会几次才好呢。”
夏天晴没接茬儿,等他吃完面,拿走碗筷到厨房里快速洗出来。
擦完手再回来一看,桌上的药已经不见了。
江堰端着水杯,正小口的喝着热水。
夏天晴拿起自己的包,说:“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谁知刚要转身,江堰忽然飘来这样一句:“我还以为,会和小男生交往的女人,是不会看上老男人的。”
夏天晴一愣,诧异的看向他。
几个意思?
江堰放下杯子,抬头时缓慢的眨了下眼,无辜且无害:“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比我大三岁,陆明洋比你大两岁,那他就是比我大五岁,算是老男人吧。”
夏天晴顿觉好笑:“你对‘老’字是这么定义的?那再过两年,我也是老女人了。”
江堰“啧”了一声,挑眉道:“你和他怎么能比,他长得着急,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他都奔四了。”
这话绝对是实打实的侮辱。
陆明洋是看上去成熟些,但绝对不是显“老”的那种。
夏天晴问:“所以呢?”
江堰:“所以,这个比我大五岁的家伙,到底好在哪里?”
夏天晴斜睨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倏地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中绽放,看迷了他的眼。
下一秒,就听到夏天晴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江堰一怔:“谁?”
夏天晴:“陆明洋。”
江堰:“……”
这都哪儿跟哪儿?
夏天晴:“要不然,你干嘛每次见到我,不到三句就问起他。”
江堰:“……”
夏天晴:“而且一说到‘你男朋友’这四个字,你就阴阳怪气。是不是想让我让位,成全你?”
江堰:“…………”
一瞬间,江堰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那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厚脸皮的事,一定是他占上风,毕竟夏天晴脸皮薄,抹不开面,总是吃他的亏。
可是但凡要把她惹急了,她忽然发起反击,那他只有被噎的份。
夏天晴反击成功,又扫了江堰一眼,那上扬的眼尾轻描淡写的掠过他,就像是胜利者轻蔑的一瞥,却刚好在他心头划过,泛出一圈圈涟漪。
夏天晴微扬下巴,转身就往门口走。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门把,身后就突然袭上一股存在感。
江堰的行动力快的惊人。
下一秒,她就被掉了个儿,背脊顶住门板。
黑影落下。
唇角滑过一抹温热,很轻。
夏天晴:“……”
她倒吸了口气。
江堰却十分知道分寸,只小小的偷一个吻,并不贪心。
他低头瞅着她,还笑问:“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还不知道么?”
夏天晴一时只觉得被亲过的唇角温度滚烫,阵阵发麻,背脊就像是过电一样,心里更是扑通扑通的。
半晌过去。
气氛暧昧且低迷。
江堰瞅着,瞅着,又要低头。
夏天晴已经醒过闷儿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抬起手,朝他的脸招呼。
“啪”的一声,很小声,很清脆,就拍在他的唇角旁。
但这根本不能算是一巴掌,最多也就是一个警告。
江堰先是一怔,随即“后知后觉的”跟着歪头,还低叫了一声。
“哎!”
夏天晴瞪着他。
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打一下够么,要不要再来一下?”
这要是换做前几天,夏天晴肯定会觉得羞愤,毕竟她要一心保持距离,要做“普通朋友”、“好同事”,但某人偏要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小动作一套套的。
之前有很多事,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也的确是她太纠结了。
纠结之余,她又不能改变什么,最后为难的只是自己。
可眼下,她很多事都想开了。
既然纠结无用,倒不如放开自己。
别人想要如何,她管不了,她唯独能管好的就是自己的情绪。
而且,她不想再绷着了。
她得让自己放松、开心。
就算有人惹她,只要她能做到反击,那人也别想好过。
对付别人,她可能还嫩。
但对某人,她还是知道怎么应付的。
夏天晴的心思过了一遍,没露声色。
江堰对此自然毫不知情,他单手搁在门板上,正准备再逗她几句。
下一秒,就见夏天晴缓慢的吸了口气,随即抬起双手,轻轻贴住他的胸膛。
江堰一顿,有些不能置信。
低头看去,那双手跟着他的呼吸节奏上下起伏,掌心贴服的那块儿就像是被烫了一下,酥酥的。
直到那双细白的手微微用力,将他的身体推开。
他弯起桃花眼,薄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不防,却听到夏天晴问了这样一句。
“你是不是一天没洗澡了?”
她还皱了皱鼻子,眼里划过一丝嫌弃。
江堰愣了愣,下意识揪住身上的居家服,拉到鼻子下。
英俊的脸上跟着流露出一丝不置信。
嗯?明明很香啊。
夏天晴却评价道:“一股臭男人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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