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亚辉色厉内荏:“说什么?我当时又没出生!你妈干的那些丢人事家里有哪个不知道的,你想听,改天我把管家找来,一样一样仔仔细细的告诉你,少在这里现眼!”
原拓盯着他,唇角冷冷地一提,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择日不如撞日,何必改天,就现在吧。”
他拨通一串号码:“这个电话裴二少不愿意打,我代劳也是一样的。”
裴亚辉心里一沉,突然觉得原拓的反应跟自己想象的哪一种都不太相同,这让他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嘟囔了一句你搞什么,就听见原拓冲着手机的另一头喂了一声,说道:“刘特助,是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正是裴亚辉熟悉的、祖父身边特别助理的声音。
他的语气非常:“是我,少,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裴亚辉愣住了。
一品居每天招待的客人都是有定数的,难得有这么一堆人聚在楼道里,来往有客人和服务员路过,不免要多看两眼。
蒋哥他们那头的人看起来衣着鲜亮,神态跋扈,高声指挥着保安做事,童隽和原拓两个少年被围在中间,显得十分势单力薄,活脱脱一副被欺压的小可怜形象。
有个青年从卫生间出来,瞥了他们一眼,回到自己的包厢。
他跟里面的另外几个朋友说道:“蒋老三和裴家那小子又在外面欺负人呢,真是胡闹。我看着裴家一代不如一代,裴老爷子挣下来的那份基业,迟早要被败光。”
房间里有人笑了声,散漫道:“别人家的倒霉事,都是喜闻乐见,让他们作去吧,咱们乐咱们的。”妙书斋
他问自己身边另一个穿着黑衬衣的青年:“怎么样,童磊,今天可是给你接风,要不再玩个通宵去?”
“你们去吧。”那个被叫做童磊的青年兴趣缺缺,“我弟弟现在要来我爸这边住了,我想早点回家去看看他。”
“就知道你弟弟,人不都是长得一个鼻子俩眼睛吗?有什么可看的!”
童磊的朋友嘟囔了一句,但也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并未强求,起身拿了东西,一行人走出包厢。
楼道里包围圈还没有散开,两名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看起来像是即将要被保安们粗暴地拖出去。
家都是圈子里的人,童磊也知道这几位惯常欺压别人的把戏,见状皱了皱眉,向着那边扫了一眼。
蓦地,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脚下一顿,随即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他另外几个朋友愣了愣,不知道童磊要干什么,但还是一起跟上了。
裴亚辉和蒋哥等人被刚才原拓的那通电话震住了,因为裴老这两年的身体不好,出席什么场合都爱带着特别助理,稍微有点消息的人都知道这位刘特助等于他半个发言人。
原拓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别的,只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但一个从小被逐出家门的弃子,竟然能跟家主身边的掌权人连上线,这个举动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家心里都有点虚,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指挥保安们干活,都僵在了原地。
气氛正尴尬着,忽听有脚步声传来,蒋哥回头一看,就见到了脸色铁青的童磊,以及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
他连忙迎了上去,打招呼道:“童少,顾少,李少,几位也在这里吃饭啊!”
童家跟裴家不同,按照家世底蕴,他们不必裴家这种老牌世家厚重,但童海生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他儿子童磊也是个厉害角色。
可以说这一家虽然人丁不旺,但绝对正在处于上升态势,不容小觑。
蒋哥跟童磊不熟,平时也不过是偶尔见面点点头的交情。不过现在他们家正好有一桩生意很想跟童家合作,对方却还没有拿定主意。
因此虽然童磊对方出现的时机不太好,蒋哥还是愿意凑过去多说两句,彼此也好眼熟。
不料他这样客客气气的,童磊却半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扔下一句:“早知道蒋少也在这里,我就不敢来了,您这样的排场,谁受得起!”
他走路都带着风,说话的时候脚步都没停,直接跟对方擦肩而过。
蒋哥一腔热情被直怼了回来,脸色当时也不好看了,他听说过童磊是个急脾气,但也没有随便给人下脸的规矩。
他沉着脸就要理论一番,但童磊根本没有跟别人说话的打算,径直走到了童隽面前。
“隽隽,你没事吧?”
童磊几分气急败坏,声音又带着难掩的担心,询问自己的弟弟:“他们刚才是不是欺负你了?有没有伤着哪?啊?”
叮!您的“哥哥”已成功投放,请注意查收!
童隽被那么一堆人在面前挡着,都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就被按住肩膀,护进怀里。
哥哥那熟悉的、关切的吻再次听见,已是恍若隔世。
在现实世界中,他家出事的时候,童磊正在外地上学,是为了童隽的生日特意赶回来的,在此之前,兄弟两个已经将近半年没见面了。
最近的一次联系是在头一天晚上发了微信,童磊还卖关子让童隽猜自己给他买了什么礼物,随即就是天人永隔。
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再次看见童磊,他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前,眼睛就红了。
童隽不想让自己显得跟个哭包一样,本来稍微调整一下情绪就能忍住,偏偏这时候童磊双手正扣在他的肩上,眼睛牢牢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生怕弟弟受了半点委屈。
童隽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立刻就被童磊捕捉到了,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副挨了欺负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立刻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童磊从小就对这个弟弟十分疼爱,后来父母离婚,兄弟两人一个跟了父亲,一个跟了母亲,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一方面是见不到面心里想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相比童海生和他们母亲的性格,跟着爸爸的那一方,显然要会比跟着妈妈的那一方过的幸福。
童磊觉得自己亏欠小弟,这回童隽能够回来,对他更是恨不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爱护,却没想到刚刚从学校赶回来,就碰见了这种事。
看见童隽“弱小委屈又可怜”的表情,他心中如电般闪过种种相关的霸凌新闻,连手都在发抖。
童磊急急忙忙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他们有没有打你?啊,说话啊,急死我了!”
童磊还是这副动辄就着急上火的性子,童隽又要被他给逗笑了,说道:“没有,没人打我。”
童磊不信,把他上上下下给检查了一遍。
他们兄弟两个在这里相亲相爱,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谁能想到好巧不巧,这两位竟然还是一家的!
最慌的就是刚才帮着裴亚辉说话的那几个人。
今天这是什么手气!随便碰见两个人,竟然一个是裴家的公子,一个是童家的小少爷。
这下可都被得罪完了。
裴亚辉到底是裴家的人,顶多就是挨顿骂的事,但他们不一样,童家和裴家哪一个都惹不起。
蒋哥刚刚还在腹诽童磊好的架子,这个时候却几乎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原拓这边还不知道有什么底牌,他可不想再得罪一个。
更何况偏偏是童家!他父亲对这次的生意合作非常看重,要是因为他而搞砸了,蒋哥肯定自己能被打掉一层皮。
硬着头皮挂上一脸笑,蒋哥凑了过去,冲着童磊说:“童少,您听我说,这当中有误会……不是,我们不是跟二少发生了误会,是跟……跟他的朋友有点沟通不畅……也没动手,谁敢动手呢?”
他朝向童隽,干咳一声,近乎低声下气:“二少,您说是吧?”
说实在话,其实他也算是被裴亚辉给忽悠了,从头到尾做过的事除了骂小三,就是说让保安把他们扔出去,而且这件事还没有实行。
童隽也不想牵扯太多无关紧要的人,说道:“这里面本来也没我什么事,蒋哥这话我就不好做主了。麻烦你跟原拓沟通吧。”
蒋哥看童磊那么惯着他这个弟弟,本来以为童隽会是那种被家里人宠坏了脾气的小少爷,没想到听他说话,还挺通情达理的。
他稍稍松了气,心情却并未因此好上太多,毕竟还有个不知道底细原拓没解决呢。
另一边的裴亚辉同样也很慌张,他表面上是裴家长房少爷,风光无限,但实际上祖父性格严厉,对他并不偏爱,还有其他的堂兄堂弟虎视眈眈,在家里并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
裴亚辉本来觉得别人自己不敢招惹,最起码原拓这样的可以任由他欺负,却没想到对方竟好像搭上了祖父那条线。
他也配!一个从小连住在裴家都没资格的弃子!
这感觉就像是某天出门时,突然发现家门那个要饭的竟然家有百亿资产,让人又酸又觉得不真实。
裴亚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暗暗告诉自己肯定是原拓在虚张声势,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
就在他拼命安慰自己的时候,刘特助亲自赶到了。
他身边带着几个助手,向着人群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原拓跟前,冲他微微倾身:“少。”
随即,刘特助又跟裴亚辉打了个招呼:“二少。”
虽然在家里也是这样排行的,但裴亚辉从未觉得这声“二少”如此刺耳他竟然排在了原拓的后面!
因为刘特助跟裴洋有很多意见不合之处,所以裴家长房这一脉跟他的关系都不太好。
裴亚辉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听原拓的话,但没有那个立场。
在这里的人都家世不凡,谁又会不知道,像刘特助这种人不会自作主张,他的行动代表的是裴老爷子的意思。
那一日原拓跟裴老谈话,已经明确地表示了,如果裴家不给他一定的尊重与权力,那么他不会留在这里,贡献出相应的价值。
而现在正是对方应该给与他回报的时候。
刘特助事后已经听说过那日原拓他们祖孙两人谈话的内容,急匆匆地赶过来,又看到了裴亚辉,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原拓叫他来干什么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明知故问道:“少,请问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倒不是我有什么吩咐。”
原拓的语气很平和,目光却锋锐如刀,刻薄地在裴亚辉的脸上一扫:“是你们家二少爷非要就当年的一些事跟我理论,两边僵住了,他就要找人来做个证。”
裴亚辉的脸色僵硬,心砰砰地跳着,祈祷他赶快闭嘴,但原拓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裴亚辉说我妈是第三者,破坏了父亲和李夫人的恋情之后才嫁入裴家。刘特助,你在原家干了这么多年,倒和我说说,是这样吗?”
饶是刘特助精明过人,也没想到原拓和裴亚辉发生冲突,竟为的是这么一件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
裴家对外的说辞一向是裴洋跟原拓的母亲感情不和离婚,而后娶了李欣丽当续弦,连裴亚辉的生日都往后改了半年,就是为了粉饰这桩丑闻。
本来这样说过去也就行了,谁的面子上都好看,偏生李欣丽和裴亚辉母子还想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
裴亚辉居然连这样的瞎话都编的出来,甚至不惜把他爸说成一个出轨的渣男虽然本来就是。
这再怎么也是裴家的内部事务,要是以往,刘特助绝对不会在外面说出对裴家任何一位成员不利的言辞。
但最近李欣丽动作频频,裴老也对这个儿媳妇很是不满,正有意找机会敲打她。
于是刘特助微笑着说道:“二少可能是年纪小,听人说话记错了。原小姐跟裴总是在学的时候认识的,毕业后直接成婚。李夫人在两人婚后一年,才成为了裴总的秘书,两人离婚两个月后,成为了第二任夫人。”
他语气温和,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明白不过。
李欣丽跟裴洋认识在后不说,而且她为什么要在裴洋刚刚离婚两个月之后就那么着急地嫁入裴家?
想想裴亚辉和原拓的年龄差,谁才是“小三生的贱种”,不言而喻。
裴亚辉那几个朋友看着他的目光都变得不屑起来。
如果光是出身不好,还能说一句怪不得他,无法选择,现在明明知道自己的亲妈才是第三者插足,还要反过来往原配的身上泼一盆脏水,这么不要脸也是不多见了。
怪不得裴亚辉刚才阻止蒋哥骂人,那不骂的就是他吗?
最让人生气的,还是他们的好心也被裴亚辉当了枪使,仗义给他出头,结果反倒连累着被打脸了。
谁还没个脾气了,旁边一个小姑娘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裴二,真有你的,这都能给记错了。回家多吃点补品吧,别再得老年痴呆了。”
裴亚辉涨红了脸,他活了这么从未如此尴尬过,特别是这种尴尬还要跟原拓的春风得意对比,就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可是刘特助说的每个字他都不能反驳,因为对方说的对,事实就是如此,他妈才是第三者。
这时,刘特助接了一个电话,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冲着原拓和裴亚辉说道:“少,二少,裴老请两位回家去,他有话要说。”
裴亚辉猛地攥紧了拳头,转过头来瞪着刘特助:“他也要去?你要让他回家?”
他手指向原拓的方向,表情凶狠的几乎像是要吃人:“他有什么资格?”
原拓嗤笑了一声:“概是因为,我不是私生子吧。”
可能由于原拓平日里从来都不怼他,有时候还容易害羞,童隽就老有一种对方寡言又老实的性格。
但每每在围观掐架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感叹,主角就是主角,真会掐,一句话一见血。
他要是裴亚辉,非得扑过去跟原拓拼命不可。
裴亚辉眼睛都红了,显然也很有这个想法,刘助理夹在两兄弟中间,十分心累。
他不敢招惹原拓,于是一只手扶住裴亚辉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警告道:“二少,快走吧,老爷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好,好,走就走。”
裴亚辉气的磨牙:“原拓,走着瞧。”
原拓这会跟他耍牛逼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听裴洋的话?
裴亚辉敢肯定父亲绝对会向着自己,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这混蛋。
刘特助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先去楼下等着了,临走的时候,他看见童磊摸了摸童隽的头,心里暗暗羡慕。
看看别人家的兄弟,相处的多好!少不是跟童家这位小公子玩的挺好吗?怎么没学来半点好脾气。
原拓这个时候确实很不高兴,他在心里给裴老的定位其实是个工具人,彼此合作互惠互利的那一种,但如果这个工具人事情太多,他就不是很满意了。
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他不能每天看见童隽,好不容易找了个借把人约出来,开开心心吃了饭。
本来还想一起慢慢转悠着回家呢,结果遇上了这么一个破事,少说得耽误他一个多小时的约会时间。
原拓其实不想回去,但是也赶上童磊刚刚回来,他知道童隽对于家人的心结,虽然不舍,也不想打扰童隽跟他哥哥相处的机会。
原拓跟童隽告别:“那我就先走了,咱们过几天有机会了再出来吧。”
原拓说话的同时,在他的身体周围冒出了不少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抓住童隽的衣服裤腿,不让他走。
童隽:“……”
没玩够就说没玩够呗,能不能不要这么是心非!
他忍着笑,说道:“就是,过几天就要出成绩了,咱们都得回学校,到时候又该见面了。”
原拓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行,那就到时候见。”
小爪子冲童隽挥挥,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
原拓走后,童磊也已经把他那帮朋友打发走了,走到童隽的身边,再次不放心地确认。
“他们真没欺负你吗?”童磊道,“要是谁欺负你了,你就跟哥哥说,别藏着掖着,我把他们的名字都给记住了。”
小童总说这句话的样子有点幼稚,童隽道:“真的没有。”
他顿了顿,又没头没脑地说:“哥,我好想你啊。”
童磊被童隽这句话说的心中莫名一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你就跟着爸爸和哥哥住,不回妈那边了,好不好?”
童隽微笑,说道:“好。”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童磊又有点不放心了,追问道:“之前妈和她那个男朋友对你好吗?你这回怎么这么听话,愿意回来家了?”
以前的童隽,被母亲灌输了太多负面思想,可是对父亲这边非常抵触啊。
兄弟两人毕竟平辈,平时的联系还多一点,童磊跟童隽相处起来也不像童海生那样小心翼翼。
童隽还没解锁母亲那边的剧情,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便说道:“都说了想你们嘛,反正妈也要结婚了,有人陪,我也不用不放心,就回来了。”
其实想到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妈,童磊还是对童隽的说法半信半疑。
但是他很久没见到弟弟这样含笑同自己说话的样子了,觉得对方就像一只小兔子,又听话又可爱,简直让人心里柔软的不行。
他不再追问,揉了揉童隽的头发,领着他回家。
兄弟两人的性格差得远,长相也是一个肖父一个肖母,在此之前,没有人想到童隽竟然是童磊这个小霸王的弟弟。
裴亚辉直到坐在了自家的车上,还觉得一阵阵的不真实。
原拓竟然会跟童家的人是好朋友,竟然能联系上刘特助,还有,竟然能被爷爷亲自发话带回裴家……这些事合起来,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他每每听人提到自己这个哥哥,向来都是优越感十足,也绝对不能容许对方踩到自己头上。
原拓现在这么嚣张,肯定是误以为父亲要接他回家,就是对他有多么的喜爱了,所以才来挑衅自己的地位。
裴亚辉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裴洋告一状,让他好好教训教训原拓。
这样一路泄愤般地琢磨着,车子已经停在了裴家老宅的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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