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漂亮，经得住全息摄像头的考验。但是她比不过有栖。对于朱尔这种程度的美貌，让她和有栖同时处在一个房间里，是一种残忍。她精心构筑的壁垒像是在有栖的光芒下褪色黯淡，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当然她还是漂亮的，却在原本的漂亮中无端生出一些缺点，不再是无懈可击、高高在上。朱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有栖，像是隔着飞船的窗户看一颗正在核爆的行星。有栖迟疑地抬起手，向她打招呼，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失礼，垂下手，站起身。
朱尔的目光落在有栖的手腕上，又回到他的脸上。她半停机的状态太久，司柏德赶快吩咐顾丹墀：“快给德·拉·法耶尔小姐搬个椅子。”
朱尔像是从梦中惊醒，摆摆手，眯起眼睛。
“司柏德，我没认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有栖吧？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我们的衣服，我竟然不知道他也是军部的一等兵。他为什么没有手铐脚镣？是大楼里没有关押囚犯的地方了？还是说，顾丹墀的房间是多功能的？”
司柏德大惊，左右看了看，抬手挠头，忽然发现军帽被拿在手里，急忙把帽子扣回头上，辩解：“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来。喂，一等兵，手铐脚镣呢？你履行审批手续了吗？”
顾丹墀一怔，满不情愿地开口：“我……我正准备去办。”
司柏德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别光顾着履行手续，其他该办的事也是要办。你告诉他，他都有哪些权利。告诉了吗？权利，义务，我们是军部，是非常讲究公平正义的。绝对不会把人抓来，连基本的权利都不告诉，就随便宣判。这点你一定要落实,你落实了吗？”
顾丹墀点头，目光扫向有栖，有栖也跟着点头。
朱尔讥讽地笑了笑，向后笼一笼丝毫不乱的头发，说：“星辰啊，司柏德，听听你说的话。这是普通的犯罪嫌疑人吗？这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人物，你还在跟他说什么权利，你要笑死我。什么审批？打开大牢，把这个杀人犯扔进去。就说我审批的。够了吗？”
司柏德委屈地嗯了一声，挽起袖子，朝有栖走去。
如果把有栖扔进牢房里，他就不可能定期注射抑制剂，还可能说出顾丹墀是alpha的秘密。顾丹墀急忙拦在有栖面前，飞速地思考着：“长官，朱尔小姐说的很对，他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人物。正因为是目标人物，我想，把他放在监牢里，会不会有失考虑？”
“你没听见德·拉·法耶尔小姐的话？”司柏德问他，“德·拉·法耶尔小姐说，把他扔进大牢，那么，他就要被扔进大牢。”
朱尔又皱起眉头：“司柏德，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指我独断专行？你把他投进大牢不合法？没有星际法和阿瓦隆之晨本地治安管理法做参考，非要攀上来咬着我，说是我让你干的？”
“我错了，我错了。”司柏德朝朱尔双手合十，做个讨饶的姿态，“怎么可能不依法办事？德·拉·法耶尔小姐是最懂法的。一等兵，你有没有告诉有栖，德·拉·法耶尔小姐在军部主修法律？”
朱尔深深吸了口气，有点拿捏不好司柏德的嘲笑，一犹豫便错失了骂他的机会。顾丹墀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摇头。司柏德一拍手，说：“那你还不快点说？”
顾丹墀只好对有栖说：“德·拉·法耶尔小姐在军部主修法律。”
有栖一脸空白地看着他，机械性地回答：“噢。是吗。”
顾丹墀试图重整旗鼓，又说：“长官，朱尔，我是这样想的。有栖是皇室点名索要的人。他身上一定隐藏着秘密。把他放在监牢里确实合法，一旦出了问题。我们根本来不及救援。皇室如果把他暗中带走，怎么可能配合我们？”
朱尔不耐烦地挥挥手：“出问题，什么问题？你当这里的八百人都是摆设？”
顾丹墀寸步不让地逼视着她。以前他不会正视朱尔，更不要说凝视朱尔的眼睛。然而今天他这样做就没问题。有栖将她高不可攀的外壳融化了。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很容易生气的人。
朱尔果然和司柏德一样转开视线。顾丹墀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要他认真盯着的人，都会移开视线，他接受完军部的生体改造后，这个效果更明显了。仿佛他的视线是有形的，能在别人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朱尔，我听中尉说。军部在这里有别的任务。包括维持基本治安，管理监控系统。这八百个人可以说是满负荷运转。根本没有时间去盯着一件和他们可能无关的事。而且，你是朱尔·德·拉·法耶尔，难道你不想亲自看管你的猎物？侦破三王子谋杀案的负责人是我们。我们无法委任别人。”
朱尔像是被他说服了，点点头，样子甚至有些乖巧。顾丹墀一咬牙，说：“有栖是男性，不方便和朱尔小姐住在一起，而且，新月殿堂的地形复杂，更加不利于保护嫌疑人。所以，既然是非常关键的人物，请让我负责专门保卫。我在房间加一张床，让有栖住在我的房间里。”
司柏德在他旁边发出几声看热闹般的笑。朱尔大吃一惊，抬头看向他，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又把眼睛移开。她的震惊甚至扰动了空气。“你说什么？你要和他住在一起？”
“是看管他。”顾丹墀谨慎地说，“在柜子上和墙上钉几个钉子，就能搭一张床。我会仔细看管他，让他寸步不离。”
司柏德又抽风般笑了几声。朱尔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转了几圈，说：“我没听懂。顾丹墀，你是在说，你想和杀人犯一起住，你在对杀人犯献殷勤？”
“献殷勤？
顾丹墀连她指控有栖是杀人犯都忘记反驳，难以置信地重复：“你管这个叫献殷勤？朱尔，他是非常重要的人。皇室遗失的宝物要着落在他身上。为了这件宝物，一个无辜的人失去他的生命。噢，我在工厂找到了纳查孩子的发卡。失去生命的可能是三个人。这么重要的人，再怎么严加看管都不过分。我怎么能是在跟他献殷勤？”
朱尔朝有栖飞快地望去一眼，说：“我有线索。”
“什么线索。”顾丹墀和司柏德同声说。【妙】 【书】 【斋】 【妙书斋】
“我得查证了才能告诉你们。”朱尔洋洋得意地向后一甩头发，“反正，他不能和你一起住。司柏德，你想想办法。”
顾丹墀朝隔壁使个眼色，司柏德会意，皱起眉，眼神里出现衡量的神色。顾丹墀之前对他的反抗还历历在目，此刻他拿不到好处，不可能成全顾丹墀。
“中尉。”顾丹墀朝他做个喝酒的手势，“我之前听说有个地方的酒很不错。不知道你对酒有没有兴趣？”
“没有人对酒没兴趣。”司柏德懒懒地说，“但是，我身在阿瓦隆，再有兴趣，也要遵守本地的法规。在阿瓦隆之晨的时间太长了，我都快不记得上次对酒有兴趣是什么时候。”
顾丹墀笑了笑，在内心痛恨自己的赔笑：“只要有兴趣，就算忘记了，也能记得起来。那艘……那艘废弃的核动力车，请您交给我吧。”
司柏德笑了，朝朱尔飘去一眼，朱尔疑惑地问：“什么废弃的核动力车？”
“昨晚一等兵出去兜风，把车子给兜坏了。”司柏德解答，“行啊你，一等兵，军部的财产都敢弄坏。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哪天把房子拆了，你才能停下来？”
言下之意，是他同意有栖住在他隔壁，并且把两个房间联通的墙壁拆掉。司柏德还真是个好人，拿着空头支票就肯办事，比顾丹墀去军部体检时，遇到那些不看到报告就不签字的人要好得多。
顾丹墀和司柏德对视大笑，朱尔觉察到自己被排除在两人的谈话外面，不悦地皱眉：“你们又笑什么？”
司柏德忽然伸手，拍了拍顾丹墀的肩。
“一等兵可要好好地看守有栖。”他意味深长地说，“监守自盗，那可不行。别看我们这整天嘻嘻哈哈的，遇到了原则性问题，不会放过任何人一马。德·拉·法耶尔小姐知道，曾经有个人，仗着自己身份背景雄厚，胡作非为。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竟然闹到一个偏远星球去，怎么样？没人看他家是军部的高官后裔，抓起来，就用当地的手段处理了他。等他家重兵压境边缘星，只能找到他的肠子，还有一条吃了他脑子的野狗。一等兵，你明白吗？”
“我希望你说这些故事不是为了吓唬我。”朱尔冷冷地说。
“那不能，那不能。”司柏德立刻对朱尔二次讨饶，“我是疯了，当面敲打朱尔小姐？再说，朱尔小姐又怎么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了？”
顾丹墀默然不语。司柏德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他在警告顾丹墀，不要把私人感情掺杂到这件事里。
每个人都觉得他会偏向有栖。事实上，他也确实在偏向有栖。尽管他没有当着朱尔的面去争执有栖不是凶手，在他心里，有栖的无辜早就已经成了第二个纳查。
皇室珍宝。他提醒自己。如果他能确定，皇室想要得到有栖，只是为了那段潜在的记忆。那有栖绝对是真正的无辜者。
如果珍宝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呢。
如果有栖确实为了珍宝，联合黑船那些人杀了三王子呢？
本尼迪克特终于传来通讯，告诉他们，记忆探测室兼询问室已经准备好了。司柏德伸个长长的懒腰，说：“一等兵，换衣服吧？不然你是要去参加舞会？德·拉·法耶尔小姐，你和我带着有栖去记忆探测室？”
朱尔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我不去。”她干脆地说，“你和本尼去，顾丹墀，你跟我出去。我要去找六公主谈谈。”
顾丹墀一惊，说：“我……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有栖。”
“把你的问题告诉司柏德。让他替你问。”朱尔不耐烦地说，“有什么问题是非要你本人问的？”
在回答之前，顾丹墀就想好了、
“工厂的发卡。”他从容地说，“中尉和大尉都没有去过工厂。我和有栖是唯一见过同一个工厂的人。”
朱尔总算听到了这个问题：“什么工厂发卡？工厂的发卡是什么？”
顾丹墀朝她出示红色的发卡。朱尔垂眼看着，又迷惑地抬起头。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纳查孩子的发卡。我需要仔细问问有栖，或许我可以通过发卡，找到纳查的两个孩子。朱尔小姐，你可以让大尉陪你去找六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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