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手中神杖的手都不自觉收拢，看向旁边准备离开的骑士。
伯莎王当然发现了费姝的视线和小动作，嗤笑了一声，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恶人。m.miaoshuzhai.net
他抱臂,本来想说“这难道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场合？”
但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舒亚圣子是什么无法离开母鸡的小鸡仔吗？”雷金纳德特地加重了“母鸡”两个字的读音,视线放在石心骑士身上,意思很明显。
在问他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光明教廷这么忠诚的走狗。
温德尔扶额,露出了一副很愧疚却无可奈何的表情：“请您见谅舒亚圣子，王兄说话总是这样,连以前父王都拿他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之前隐隐察觉到温德尔对他的不喜,费姝现在看到温德尔这副模样，一定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好弟弟，真的在为王兄冒犯了圣子和骑士感到羞愧和无奈。
费姝还能说什么呢：“……没关系。”
海曼从头到尾都没理过伯莎王：“我就在偏殿,需要的话，您随时可以呼唤我。”
他说话带着一点大理石般冷硬的质感：“如果您无法离开这里，我也会让其他人无法活着踏出这座宫殿。”
伯莎王冷笑。
但他本来也没有对光明教廷这位新圣子动手的意思，他活着的作用更大。
海曼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温德尔和海曼离开之后,伯莎王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姿势随意地坐在上首,时不时看一眼这位尊贵的圣子殿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费姝被看得后背发麻。
费姝：【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费姝也明白伯莎王不会在现在对他出手,可是单独跟具有攻击性的猛兽待在一起会害怕，是人类很难改变的本能。
费姝已经收集过一轮资料，那位人美心善的女性贵族走之前也提醒过他：
哪怕知道光明神真的存在,也见识过神迹的奇观,但雷金纳德并不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他讨厌神官在内的一切神职人员。
甚至在高等级神官面前也没有掩饰过。
所以费姝菜不会主动开口,跟伯莎王讨论神明有关的事情自找不痛快。
年轻圣子已经在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金纹。
的确是精巧绝伦的构思和技艺，衣服上的小人们栩栩如生，费姝甚至找到了一只跟自己的外形有点像的。
似乎是跪在正殿的神像前，正在虔诚地祈祷。
“你知道你之前在王城已经大出一波风头了吗？”雷金纳德突然开口，费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反应，才没有被吓得一个激灵。
单独两个人的时候，伯莎王甚至连敬语都没有使用，面上的体面都已经懒得维持。
费姝直起身体：“您是说之前在祈神偏殿的事情，关于那个小贵族？”
他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在这次宴会中会有人提起这个话题，费姝原本以为刚刚在跟贵族交谈中，哪怕不会太明目张胆，也会有人旁敲侧击这个问题。
但并没有。
年轻的圣子还不知道，见过圣子之后部分贵族已经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一定是那个乡下来的小贵族做错了事情，更甚至不虔诚的举动触怒了圣子。
费姝：“冒昧问一句，那个小贵族是什么身份，跟伯莎王族有什么关系？”
雷金纳德：“一个偏远领地的小贵族，只是最近恰好到教廷祈神，能跟伯莎王族有什么关系？”
伯莎王看着圣子白净的脸：“圣子殿下，不会以为这么多人关心这件事，是因为那位小贵族的身份吧。”
费姝觉得雷金纳德还不如不要叫敬称。
伯莎王看着圣子皱眉似乎反而来劲了：“圣子殿下，实际上贵族们关注的并不是您对小贵族做了什么，而是您为什么要做，以及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
作为新上任的圣子，不好好坐在神殿里当个花瓶祈祷，第一件事不是操持典礼，而是去管贵族收税的闲事，把小贵族赶出王城。
昨天管的小贵族，明天是不是还要管到公爵甚至国王的头上了？
税收，目前在光明神殿和王权之间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圆滑老辣的红衣主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踏入这块灰色土地，偏偏这个漂亮圣子无知无畏地跳进去。
他难道觉得有神眷这道护身符就能防备一切事情？
大贵族的手段和底蕴，如果真的触及他们的底线，是这位稚嫩的呆圣子难以想象的肮脏。
后面的话雷金纳德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已经很能体现他的态度了。
雷金纳德：“圣子殿下即便是少管闲事，也不会缺少存在感，金钱财帛依旧会在您忠实信众的操持下流进您的口袋。”
这是一句实话，无论是信徒、贵族、还是神官，都不会让这样的圣子为难。
雷金纳德居高临下，深色的眼珠在这个角度能看出一些无机制的冰冷。
费姝仿佛又回到了祈神偏殿，体型壮硕的贵族趾高气昂地看着脚底下匍匐的贫民。
其实没必要搭理这位口无遮拦的王，这不是辩论，即使说赢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
更可能的是这位伯莎王被他的“不识好歹”激怒，导致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任务也没有要求，给了费姝圣子身份，就一定要他做什么，并没有这样的指示。
其实最保险和安全的做法，就是如同雷金纳德所说的：好好当一只摆着看的花瓶。
只用日常祈祷，偶尔欣赏下信徒们送来的新鲜东西就行了。
然后等待离开副本的时机到来。
圣子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抬起头，视线避也不避地看着伯莎王。
一侧耳垂下的深色水绿随着圣子的动作略微晃动，很晃眼，但分不清耀眼但到底是圣子身上华丽的锦帛还是圣子此时的神色：
“不是多管闲事。”
“神明是仁慈的，祂对祂的教众们一视同仁，无论是贫穷富有、地位高低，公正、悲悯、牺牲，不允许眼皮下发生不公正的事情。”
费姝在1938和小白的鼓励下继续说下去，银色的眼眸倒影着宴会厅中的灯火，明澈如镜：
“小贵族做错了事情，他违反了规定，以自己的权势苛收税费，试图通过压迫夺取别人祈祷的机会，破坏神殿的规矩。”
“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雷金纳德薄唇抿着，脸上的表情明显没想到看着文静乖巧的圣子会突然讲出这么一通话。
比想象中要生动。
他原本只需要做一幅忧郁漂亮的油画，就能够无忧无虑的生存，足够多的人会跪在他脚下瞻仰。
伯莎王突然站起，朝着费姝走过去。
没有骑士在身边保护，两人的体格差异太明显，费姝不由得往后缩了下。
说不过他，不会要打他吧。
其实费姝也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真正在想的东西。
至少之前小白给他搜集的什么语言技巧，一激动起来脑袋就空荡荡的了。
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两人后显得格外空荡。
雷金纳德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会回响在空荡的空间中，更显出无人说话的静谧。
让人心慌的安静。
伯莎王看着圣子紧张的模样，笑了声。
应该是讽刺。
雷金纳德：“圣子大人似乎觉得自己非常理直气壮。”
他指着桌面上基本没动过的东西：“您知道这些您没用过的东西，都是什么价格吗？需要多少贫民的劳作才能种出来，又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运输？”
“你知道神官们优雅高贵的生活是怎么维持的吗？由贵族、还有平民支撑，但根本不事生产，说是对神明的供奉，不如说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吸血藤蔓更加合适。”
雷金纳德低头，目光转到费姝身上穿着的衣服上：“你不喜欢太重的料子对吗？那你知道这件衣服花费了技工们多少心思和财力才做到这样轻薄的程度，上面的花纹有多少绣官为了这场宴会连夜赶制？”
“我已经听过很多类似的谩骂和陈词滥调，苛收税费，你觉得贵族是践踏平民生活的，那您呢？”
雷金纳德此时的动作和神态让费姝僵硬了身体，不敢动弹。
仿佛被一条粗壮的蟒蛇缠住，冰冷的蛇信在他的脸侧时隐时现地吐露着。
修长的手放在圣子的心口，能清晰的感觉到温热和加速的心跳。
圣子很紧张，紧张到细腻的后颈都有些打湿。
哪怕原本的目的并不是这样，雷金纳德在摸到圣子心口那一刻动作和语句也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瞬。
他低头，入眼就是小圣子略微仰着的小脸，皮肤很白，嘴巴红红的，不自觉抬头的动作让原本整齐梳好的银白色长发滑落在肩头。
国王暗金色的短发和银白色形成色调鲜明的对比。
他们此时是最适宜调情的距离、这个身高差最适宜亲吻的姿势。
如果不是周围还残存着争锋相对的气氛，外人来看，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情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金纳德的眼眸有些竖瞳，锋锐感格外强烈。
伯莎王：“圣子大人，您是靠我养着的。”
“实际上我们一样，您并不比我高贵多少。”
“怜悯那些底下的尘土，这样的行为由住在空中的腐朽神官做出来，是不是太过讽刺了？”
直面这位曾经驰骋在征伐中，脾气暴戾国王的气势。
圣子的心跳越发剧烈。
甚至带得另外一人的血液流速加快。
按在心口的手轻微一动，像是要往下滑的动作。
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
“舒亚圣子。”
“王兄？”
似乎是错觉，那只手依旧停在原地没动。
大概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足够久，或许是太久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温德尔没再拖着海曼进行只有一人开口的尴尬对话。
海曼开门就直接往里走，脸色很差。
温德尔落后一步，眼里倒映着国王和圣子此时过于暧昧的姿势，才跟上去。
雷金纳德似乎也已经说得够了，收回手，往外面走。
现在无意跟那位气势汹汹的石心骑士发生冲突。
银发圣子在他离开之后才放松身体，跌坐在柔软的坐垫里，直到现在才找回呼吸。
海曼在先照看圣子和找雷金纳德麻烦之中选择了前者，他看着圣子有些苍白的脸色：
“……”
年轻的圣子似乎没有对他倾诉的意思：“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经过伯莎公爵时，温德尔对舒亚圣子笑了下。
费姝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容。
温德尔按照礼仪送走两人后，径直去找雷金纳德。
伯莎王正在吩咐事情：“去查，我之前颁布过法令，不允许再规定数额上多收，那个小贵族哪里来的底气多收？”
“小贵族被赶出王城也有问题，你去跟进这件事。”
关于祈神偏殿的传言，可根本没有小贵族多收了税费、抢夺祈神名额的事情。
小贵族被赶出王城，听过这件事，不了解新任圣子的脾气、太了解神官们的高傲，谁都会把这件事跟圣子联系在一起。
但是谁都敢没眼色地跟圣子去确认这件事？
这件事不对。
可能是冲着圣子去的，也是冲着王族来的。
对神官的偏见，伯莎王自己都很清楚，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见，他在宴会上的态度一定好不起来。
如果圣子不是他，对方的脾气再高傲些，雷金纳德绝对没有耐心去分析对方话语流露出的意思。
舒亚显然不知道那些事情。
雷金纳德似乎刚刚才洗浴过，周身还散发着一股凉气。
他脸上显出沉思。
会是谁？
“对了……给圣子那边，”伯莎王有些艰难道，“送一些新鲜玩意。”
温德尔站了一会儿，脑中又闪过刚才看到的场景，最后没有说话。
*
舒亚圣子回到神殿后沉默了很多，还定定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这个时间，即使是海曼也不能圣子的寝殿多待，而且圣子并没有留下他的意思。
石心骑士叮嘱侍女们好好照顾圣子后离开。
小白摊在主人面前：
【主人，伯莎王的话有语言陷阱，您不用太放在心上】
【神官的存在并不是一无是处】
费姝撑着下巴，抿嘴巴：“我知道啦。”
知道那些话并不全对，雷金纳德也没安好心。
但是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想那些话，想那天祈神偏殿的场景，想今天参加的宴会。
还有伯莎王的表情和话语里对神官的厌恶。
这是一种很直白的情绪冲击，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会令人不停地回想自己的错误。
小白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维罗妮卡：“圣子大人，加尔文主教询问您是否有时间去看看他。”
费姝一怔。
小白又把自己闭上。
如果是那位主教的话，以他的能力和话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一定能更快把主人从死胡同里带出来。
前提是他抱着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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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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