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道:“那去看看吧,他的身子你们也都该知道了,别自己跟自己较劲就还能拖一拖,总这么气着,他跟大家相处的时间就不剩几天了。”Μ.miaoshuzhai.net
楼鹤影苦笑道:“道理都明白,可他老人家由不住。”压低了声音跟白芷讲,姚勉在顾郁洲那儿碰了一回钉子,生气地回去了,当时还没事的。后来跟亲闺女又说顶了,这才又气倒的。
怪不得呢,他从义庄回来好几天,今天才犯病。白芷想笑,又忍住了。顾郁洲就一点顾忌也没有,评论都懒得评论,还是笑,笑得楼鹤影忒不自在。
白芷提起药箱,对顾郁洲说:“要不您就先甭去了?”
顾郁洲还是笑,却点了点头,白芷道:“我一会儿回来,咱们接着聊啊。”顾郁洲依旧含笑点头。
逍遥府的人住得并不远,也是顾府在城里的别院。到了别院,苏晴正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踱步,不远处依旧是站着佩剑的朱寅。白芷进门先问:“怎么回事?”
苏晴有点烦躁地说:“还不是那些破事?天天念叨天天念叨,我都快被他念傻了。”
白芷笑笑:“这是又睡着了?”
“被我气晕了。”苏晴有点自曝自弃。
白芷低声道:“那您可要想好了,他的日子不多了。本来在这个年纪六十三了,好好的被气一气都可能出事。”
苏晴道:“顺他一时,不晓得还要咱们做什么让他开心的事,事情做下了,以后几十年都得膈应。”
“不顺着,他带着遗憾走了,你能不遗憾?”
苏晴沉默了一下:“遗憾就遗憾吧。”
白芷额外给姚勉开了一剂安神药:“这是为他好,醒了生气晕,救醒再晕,不用两三回就再也不用瞧大夫了。”
苏晴让楼鹤影去抓药,自己与白芷到小厅里去说话。问道:“他还有多久?”
白芷道:“他最近受的刺激有点大,我看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看脉相,他年轻时往自己身上使了不少东西,乱七八糟的,一般大夫下药都不敢下。”
“如果安安静静的,够撑到我带他回去吗?”
“咦?”
“难道要他死在这里吗?”苏晴道,“你们家那位老爷子绝不是个会迁就别人的人,再让他去捋虎须,下回怕不要直接打死?本来以为,不能了结他的心愿,让他能多看你两眼也是好的,临终前把他关起来坐监一样成什么话?现在看来,还是带回去吧。”
“白跑一趟呀。”
“也不白跑,就算在逍遥府我也住不安稳,这些人都带着蛊呢。”
白芷道:“只要不是太难的蛊虫,我可以试试的。”
苏晴道:“等等吧。”
白芷摇头:“等您那儿办完白事?他老人家一闭眼,中了蛊的人就得疯,怎么等?除非咱们在一块儿。我看你还是甭走了。”苏晴犹豫了一下:“我这是保他的命!”
白芷道:“你拿定主意就行。”姚勉人在岸上就能给逍遥府下蛊,现在就在身边,白芷也担心自家人的安全。苏晴肯带人走其实是最安全的,白芷不介意给一剂让他昏迷着上西天。
留下药,白芷提着药箱又回了顾府,顾郁洲正在翻看一本书。白芷放下药箱,问道:“无聊不?”顾郁洲道:“挺有趣的。是你教徒弟的时候了,沈雍还会来吗?”
白芷道:“他来我就接着讲,不来,随他去。他跟小孩儿、纪仔他们不一样,他还有退路。”顾郁洲对沈雍并不看好,心道,他还不如你爹呢!
顾清羽一门心思想跑,至少还有个目标沈雍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一点。
白芷知道顾郁洲的想法,沈雍的这个毛病她也看出来了,否则就不会对沈雍说那些话。“沈家不找上门来,咱们还能赶人不成?”白芷笑嘻嘻地说,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顾郁洲手上的书。
顾郁洲将书丢给她:“想看就看,什么样子?”
白芷说:“万一是什么机密不合适我看呢?呃?”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背上又要冒汗了,“这不是……”西游记吗?肯定不是原文,还有点像是她讲过的那个版本,顾郁洲是怎么得到的?
顾郁洲瞥了她一眼,白芷就有点蔫。
“上课,上课。”她说。
如今这个课堂上只有三个正式的学生,一个旁听生,还有一个监工顾郁洲。白芷在上面坐着,旁边是拿着小说看的顾郁洲,正面白及和纪家兄妹一字排开,沈雍就坐在斜后方,不远不近。
小班教学的好处就是可以针对每个学生,先批讲头天的作业,纪子华年纪最大、学得最好,纪子枫的基础比白及还要差一点,错得最多,白芷给她圈出了不少错别字。纪子华小声说:“以前我没功夫管她,她就光照顾师父去了。”白芷道:“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
批完了作业,新的功课还没开始,顾征匆匆赶了过来:“老爷子,师姐,沈家来人。呃,沈少主,您家里的阮先生来了。”
顾郁洲看了白芷一眼,那意思沈家来人了,你赶不赶人都没区别了。
沈雍起身,道了一声:“多谢。”顾征又加了一句:“他还带了一个袁姑娘来。”沈雍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这回起意就是因为这件事,是真没想到袁香君还能追过来。无论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这里头都得有老太君的首肯。这么一想,心里无端就腻味了起来。
“我去看看,抱歉,打扰你们上课了。”
白芷道:“没事儿,你忙,有什么事儿要搭把手的就跟我大师兄讲。”
“好。”
沈雍离去,顾郁洲没吭气,依旧看他的小说。白芷敲敲桌面:“回魂儿了!接着上课。”等课上完,沈雍也没回来,顾征倒坐在了他的位子上,跟着听了一节课。讲了半个时辰,白芷就让下课休息了。
顾征道:“师姐,你怎么不去看看呀?”他有一种朴素的门当户对的观点,沈雍看着就是冲师姐来的,两人也挺合适。倒不是白芷没人要,而是配得上她的,也就沈家少主了。白芷道:“围观别人家吵架?给人留点儿面子吧。”
顾郁洲道:“要是吵不起来呢?”
“嗯?为什么呀?”
“一个不自己要什么的人,拿什么跟人起争执?不过我就不要那样、我就要这样、别管我、我不听、让我静静、别替我拿主意然后装死。”家里守着一个逆子,顾郁洲很有经验。当年顾清羽亲娘刚死,他也是这副熊样,不过没几年,顾清羽就坚定了逃家的志向,咳,这个就更糟心了。
顾征茫然地:“那怎么办呀?”
“不用你管。”顾郁洲说。
顾征唯唯。
白芷心道,对您来说,沈家不太平当然好啦。这么大的江湖,顾家想要全占了是不可能,北方是根基,但是如果南方弱势,行动起来也方便。由着沈家内乱,对顾家的利益是最大。
白芷道:“不管就不管。不过我们北上可遇到麻烦了,南边那位亲家,我能打他吗?”
“我说不能,你就会收手?”
“那我就攒攒力气再揍他一顿狠的。”
他们回程的时候被大伯母的娘家坑了一把,到此时,顾清羽与顾翊徵应该已经通完气了,行动前怎么也得问顾郁洲一声。顾郁洲道:“他们可不简单,人丁兴旺,有野心也抱团,这一点比沈家强。”
“那缺点呢?”
“优点我还没说完,”顾郁洲竖起一根手指,“他们家高手不少,一个门派可以因为一个绝顶的高手而兴,但同样败得也快。想要长长久久,要有持续不断的中流砥柱,这个他们家有。与你对阵,他们当然只有死,但是论巩固基业,他们非常有用,死了一个当家人,还会有下一个,差别也不会太大,绝不至于出现老鼠替了老虎的事情。”
顾郁洲又伸出第二根指头:“地利,他们家水战可不比詹柏羽那个废柴差。也因为更擅水战,他们北上受阻,所以专心经营,根基还是很牢固的。”
“缺点?”
“困守一隅,只能向南,容易与沈家撞上。”
白芷点点头:“是块硬骨头,不能只靠杀。收手,咱们先不杀了。”
顾郁洲又看了她一眼,放到外人眼里,就是顾郁洲来了,没几天,这边收手了,得是顾郁洲的影响,毕竟是他的亲家。顾郁洲道:“你倒会算!”白芷道:“刀悬在头上,比砍下来更叫人害怕。”
顾郁洲道:“总玩这种把戏,你也玩不腻。”
“有用就行。我去跟二师兄,先停手。”
顾郁洲满意地继续看小说。
白芷先给学生布了作业,再去找白微。
白微道:“哟,你还真坐得住。师父见阮淇与那位袁家小姐去了,你不去看看?”白芷道:“你不也没去?说正经的……”两人嘀嘀咕咕,白微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呀,要是咱们家这位宝贝不会咬人就好了。”
“这话讨打。”
“行了,这事儿我去跟师父讲,你准备好与那位少主话别吧。阮淇到的时候,是我见的,他是奉老太君的命令,必要带回沈雍的。这个沈雍,真是不痛快。”
“他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怎么痛快?苏府主那样痛快一个人,不也被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吗?”
白微现在对苏晴的评价高了一些:“苏府主自己不多事呀。说到她,江湖上可传了许多关于咱们家的流言,不好听的话可多了。”白芷道:“一个人怎么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打着这个主意,那就错了。别总想着讨好所有人。”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说,老爷子这回过来,为的什么呀?本家那里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如常。老爷子就说要散心,说完就走了,师伯倒是松了一口气。”
白芷道:“猜不出来,要不直接问吧。”
“就怕也问不出来……”
两人还在嘀咕,管家小跑着过来:“二少爷,呃?大小姐也在?南平侯世子来了!”
二白不约而同地问:“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是三十里外的驿站传来的消息,他正往这里赶。”
白微道:“为了沈雍?”
白芷道:“那去跟他说一声吧。”
阮淇与袁香君到的时候,顾清羽亲自接待的,沈雍也被请到了前厅,这会儿已经寒暄完,顾清羽忙自己的事去了,沈雍与阮、袁二人回到了他居的客所。
客院布置得很衬他的身份,阮淇也没空挑剔,与他同来的不止是袁香君,还有一个沈觉,他们三个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沈觉先说:“阿雍,你散心也散得差不多了吧?听说你们江上遇险,老太君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沈雍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阮淇诚实地说:“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沈雍看了他们一眼,没吭气。阮淇就知道他对袁香君不满意,阮淇也觉得袁香君比起白芷,各方面都差了那么一点,但是袁香君有一条好她现在就乐意嫁过来,还会很守本份。
这话又不能当着袁香君的面说,阮淇道:“到了才听说顾家老爷子也来了,让我们梳洗一下拜见他老人家吧。袁小姐,这位老爷子等闲是见不到的。”
袁香君也想劝沈雍回家,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阮淇明明是应该倾向于她的,现在说的话倒像是在逐客。袁香君咽下满腹苦水,点点头:“好。我就在隔壁。”
她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沈老太君虽然露出来更看中她的意思,但沈雍追着顾小姐跑了,添上一个顾郁洲,未来全是未知。
她的舅舅还死在白芷手上,她娘知道之后当时就厥了过去。报仇吗?不敢,也动不了手。常丰智跟沈清混在了一起,沈清是老太君现在最提防的人。她一点意思也不能露出来。心里对这个舅舅也是埋怨的你怎么能跟沈雍的敌人勾结呢?
沈雍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阮淇道:“她也不容易。”
沈雍坐榻上一坐,坐姿端正,双手扶着膝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沈觉叹息一声:“你要是看不中她,咱们可以再商议嘛,你一声不吭地走了,算什么?亏得沈清现在躲羞没闹腾,否则你不在家,不是放任他胡作非为吗?”
我要在家,你们会跟我商议?沈雍心里哼哼。阮淇道:“老太君也有她的考量,老人家与年轻人想不到一起是很常见的,何必赌气?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不是靠赌气能解决的。”
沈雍还是不说话,他脑子里有点乱,不期然想起来白芷说过一句话。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沈雍喃喃地说。
沈觉站了起来:“阿雍。”阮淇道:“那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老太君应该也看到你的决心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她会考虑的。”
“我说过了,”沈雍道,“她让我闭关。出来塞给我一个……”
沈雍指着门外:“那样的。我看到她,眼里就浮现出祖母的脸。她们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样。你进了房,推开门跟庭训似的,你乐意?还不能不领,不领就是行差踏错,是吧?”
“不是。”阮淇说。
“你们心里就这样想的,不然放她过来干嘛?”
“那你就更不应该离开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万一老太君不告诉你替你订了这门亲,那就是你的妻子了。”
说来说去,阮淇还是要沈雍回去,趁沈清没缓过来,回去把沈家收拾了。其实,白芷在常家堡这一通闹,阮淇与老太君都乐见其成,沈清受的打击可大了。如果白芷愿意,老太君能亲自来把她接到沈家去供着,可白芷太难搞定了。阮淇摇摆来摇摆去,最终还是同意带上袁香君。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熊掌不易得,鱼可不能再丢了。
然而无论阮淇与沈觉怎么说,沈雍一步也不肯退,老太君在他这儿没信誉了。饶是阮淇多智,面对一个“我不听”、“我不管”的沈雍,也是束手无策。
此时林骏也过来的消息算是救了场,阮淇道:“或者你与世子聊聊?”
林骏也得是那一套,沈雍道:“不聊。”
沈觉急得跺脚:“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顾家小姐了?那咱们给你提亲,好不好?”
沈雍不说话,提亲肯定是好的,也得人家答应不是?
阮淇道:“您慎言!这里是顾府。”他决定跟林骏见个面,听听他的看法。沈家家大业大,反而是林骏的意见更贴合大家族的情况。
林骏刚到顾府。
顾清羽带着弟子亲自出门来迎,林骏跳下马来与他拱手为礼:“顾先生,别来无恙。常家堡匆匆一别,一直想要亲自登门道谢,不想杂务缠身,到如今才有空。”
顾清羽道:“世子贵人事繁,请。”
到了堂上寒暄几句,林骏还是道谢。顾清羽不信他一个世子跑到个江湖人的家里就为说声谢,静等着他说话。林骏过来其实是想见一见白芷,路上听说顾郁洲也来了,便提出要见顾郁洲。
顾清羽觉得这在情理之中,又觉得有些扫兴,道:“家父正在观书。陆英,你领世子去见你师祖。”
顾郁洲已从白芷那里回来了,他不介意泡在白芷那里看她教学生写教案,却依旧不会让陌生男子随便就进了自己孙女的门。林骏在顾郁洲卧室外的小厅里与他见了面,打量一下,奇迹般地发现顾郁洲居然比在连天城时的精神还要好。
有点惊讶也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喜悦说:“您的气色好多了,南边的水土更养人,风也柔软。”
顾郁洲道:“世子却是满面风尘呐。”
两人都是属狐狸的,顾郁洲更老到一些,猜出林骏肯定不是为了见他,否则不会一点暗示也没有,也不至于什么实质性的话也不讲。林骏带着心事,先扯常家堡,顾郁洲说:“小蟊贼,不算什么。”林骏道:“在府上眼里不算什么,让我们遇到可就麻烦了。”
顾郁洲道:“也不麻烦,再剿一次就是了,还像上次一样,周围也肃清一下嘛。”
“您说笑了。要不是顾先生与顾小姐,我这次吃亏不要紧,丢脸就丢大了。围剿多少次都不解恨的。哎?不知顾小姐在忙些什么?还没谢过她呢。”
你们表兄弟一样的不像话!顾郁洲挑眉:“教学生。些许小事,不用谢。世子远道而来,该好好歇息,对了,沈家少主也在,他们家人来找他,好像是有点事,你们表兄弟正好叙叙话。”
妥妥的逐客,林骏有点尴尬,江湖人里,他瞧得上的屈指可数,顾郁洲排头号,林骏不好意思跟他摆脸子,只得趁势去见沈雍。
偏偏表弟也不省心,正跟阮淇僵着。林骏正一肚子烦,问道:“你又怎么了?”沈雍道:“不要你管。”林骏道:“我才懒得管你!”沈觉陪着好话将他请到一边,小声哔哔。
林骏道:“袁家小姐?”袁香君还真符合他对江湖女儿的要求,出身不错,但是绝不肯自己到江湖上去闯,以嫁个不错的夫君做个合格主母为目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骏一开口就变成了:“不想要就不要,不是还没订下来吗?又不是什么损失。”
沈觉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转眼,林骏已经拂袖而去了。
这天晚上,顾清羽主持,给林骏、阮淇等接风。袁香君也被单列一席,顾家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当她是“袁家”的代表。袁香君精心修饰过,为的就是不被比下去,结果白芷并没有出现。
林骏问道:“如何不见顾小姐?”哪怕在连天城,白芷都是宴上有座的人。
白微含笑说:“彩衣娱亲去啦。”
林骏只好咽下了要说的话,袁香君则留意观察,顾府比沈家本家规模要小些,比起袁家却又更胜一筹。无论饮食、歌舞,还是席间的宾客,自己好像都被比下去了。彩衣娱亲,难道是苏晴?也只有这一条上,袁香君自认比白芷要强,她身家清白、母亲也是大家闺秀,苏晴可不是个正经妇人。老太君不会希望自己的孙子有那样一个岳母的。她有了一点底气。然而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没了白芷,这一席就吃成很标准的接风宴,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林骏心里不痛快,过不多时便有些醉意,推说要休息。陆英紧急给他腾了房间,他是贵客,不能往偏僻的地方安排,只好腾自己的住处。
林骏飘乎乎地回了住处,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楼顶上坐着两个人,脱口而出:“谁!”
陆英师兄弟几个住的地方与白芷住的比较接近,林骏看到的正是白芷……以及顾郁洲。这二位没去宴席,一张小桌、两个蒲团,正在房顶上坐着。白芷伸头看到他:“世子?上来坐坐?”林骏马上说:“好!”
顾郁洲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台词怪怪的。白芷对下面说:“纪仔,再扔个蒲团上来,再送点小菜。”
桌子架在屋脊上很稳,林骏被顾扬托着带上了屋顶,一张蒲团放下,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赞一声:“老爷子好会选地方。”顾郁洲“嗯”了一声。黑面护卫们从纪子华手上接过托盘,往上送吃的。
最大的是一盆卤好的猪蹄,此外便是爽口小菜、瓜果,顾郁洲面前是一只酒壶、一只酒盅,白芷不饮酒,放点西瓜汁,问林骏:“酒还是果汁?”林骏道:“刚才有酒了。”白芷给了他一杯果汁。
林骏道:“可算见到顾小姐了。”
“我有什么值得见的?”
“道谢。”
“我们家老爷子在这儿,再说这个话就太虚伪啦,难道我们能看着您出事?”
林骏笑笑,对顾郁洲拱拱手才说:“还有一件事,本是想询问顾小姐的看法,老先生也在,就再好不过了。是关于陈王的。”
白芷捞起个猪蹄开始啃,她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条花臂,边啃边说:“吃呀,边吃边说。我们家小孩儿手艺比我好多了。”
林骏看顾郁洲面前是一副筷子,犹豫了一下,挟了只猪蹄,捏着蹄尖儿也啃了两口:“陈王对顾小姐的智谋很是佩服,所以让我来问一问,你对他有什么指教没有?”
“你们才是在朝廷里长大的,比我熟多了。”
“不然,”林骏放下猪蹄,正色道,“林某自诩有智计,但是与顾小姐不同,你的法子更实用,更干脆,更快见效。”
白芷看了顾郁洲一眼,边啃猪蹄边说:“大家玩法不一样,我们就仅止与您打交道,再往上,我们不碰的。各有各的道,走岔了大家都为难。”
她摆明不松口,林骏连日奔波又有了酒,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长叹一声,陪着又啃了半个猪蹄味道确实不错。
次日一早,林骏起身之后又去找白芷。顾郁洲像背后灵一样又出现在了白芷身边。林骏打起精神周旋。
白芷道:“于我们来说,您稳稳的最好。动起来是有风险的。”
林骏听出她有松口的意思,再接再厉:“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
白芷笑而不语。
这天晚上,林骏熟门熟路跑到房檐下,还是那个房顶,还是那对祖孙,还是那桌猪蹄。
顾郁洲咳嗽一声:“世子是拿定主意了?”
“自然。”
顾郁洲邀月共饮,不再理他们。
白芷道:“呃,什么王我们都不很关心,您得先告诉我,为什么就给他跑这一趟他有什么好?还是别人都跟您有仇?”
“奇货可居。”
“不太奇,”白芷说,“他有点飘。所谋越大,就不能希望有速成的方法。如果他还这样想,我劝您尽早下船。急功近利,何不食肉糜,只会坏事。”
林骏点点头,问道:“如果他合适呢?”
“那就只有一句话。”
“哪一句?”
“帝王心思,别拿藩王的格局去比划。与人亲近,得想到一块儿去才行。他觉得自己跟安王不同,别人眼里他们再一样呢?黔首以为自己与士绅都是民,恐怕你不会这么想吧?”
林骏又点头。
“我们更希望您能平安。您已经是侯国世子了,是想当个幕后谋士吗?还是准备出将入相?”
“男人丈夫,当然要有所作为。”
“什么样的作为?”
林骏奇道:“你不是说了吗?”
“出将入相?”
林骏点头。
“从遇到您,就看到您四处奔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您是游侠吗?所以我才问您是不是要做依附于人幕后谋士。那容我再问一句您自己的事业呢?”
说到这个,白芷的理论就特别丰富:“不任地方,怎么能坐稳中枢?无论是文是武,都得有个根基吧?或镇守某处,或在哪里治民,得历练出来呀。否则给个宰相的位子也坐不稳。甭管什么王,在他们面前,您都不算角色,只能算名利场上的掮客。反过来,有了根基,想怎么干不成?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林骏有些迟疑,白芷道:“只有在发生军国大事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的是谁,谁才是国之栋梁。旁的时候再活跃,再招眼,再忙活,人缘儿再好,都是白搭。”
“不错,”林骏慢慢地说,也啃了口猪蹄,“出镇地方……”
白芷道:“过于安逸的地方没得玩。南方北方倒是无所谓,不过……你那位表弟最近有些不太顺。”
林骏点点头:“也是。”
白芷与顾郁洲对望一眼,确定林骏还没有死心塌地上陈王的船。白芷又加了一句:“国之干城,还请有公心。你是国家的,不是哪个人的。”
林骏的表情终于轻松了起来:“受教了。”
“打什么主意呢?”林骏走后,顾郁洲捏着酒杯问。
白芷道:“您会看不出来?”
“你把他支去南方做什么?”
白芷道:“去做点实事,整天眼高于顶,不食人间烟火,看着叫人生气。他是个喜欢剿匪的人,南方匪盗很多。”
“借刀杀人?”
白芷笑道:“杀谁呀?我的意思是,他把恶贯满盈的匪类清了,我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筑坛讲学。这是他的政绩,他也不吃亏呀。”
月光下,白芷笑得很狡黠。说着阴谋诡计的话,却带上了神采飞扬的味道。顾郁洲突然就不想走了,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充满了希望与未来,这是一个创业者。
“一箭三雕,有点意思了。”顾郁洲说。什么清理匪类腾地方?他看就是想让林骏把“亲家”给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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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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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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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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