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呆的久了,心里也憋闷,此时喝过药,便起意去院子里走走。虽说夏日燥热,但大娘这院子里遍植绿荫,还有一口甜井,散着幽幽凉气,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我看着腾架子上三三两两结着不少苦瓜黄瓜,便想上前细看,冷不丁看到花菜之间人影晃动,倒吓了一跳。
我看出那是爹的背影,但他这时只穿着一件棉布衫子,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拿着几根黄瓜,显然是刚从架子上摘下来的。我不知道爹这样子愿不愿意让我瞧见,正在踌躇之时,爹回过头来,看着我道:“在那里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篱笆处突然又显出两个小小的身影来,不是明远明秀又是谁?明秀手里拿着两个辣椒,明远却是朝我挥着一根茄子,大叫道:“三叔三叔,快来看我摘得茄子,祖父说今天中午就用这个做饭吃。”
我心里暗暗纳罕,却还是依言去了。大概昨儿晚上下了小雨,那路径上的水已被暑热蒸发,但泥地里的水却被吸收存纳,因此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了棉被上,待走到明远近前,脚上的鞋子已是沾了不少的泥,再看爹和两个小孩子,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也就不去介怀了。
爹这时把苦瓜黄瓜分给明远明秀,明秀看着苦瓜疙疙瘩瘩的表面便不肯去接,倒是明远一股脑儿的收了过来,因为手小,还有一两个瓜雀跃着逃离了小孩子的臂膀。爹叫他们自己小心点玩,自己却叉腰站起来,掏出水烟袋抽起来,一壁抽一壁向我道:“你们虽是一直在这院子里,恐怕没仔细看过这块菜地吧?”
我笑道:“确实没怎么留心。”
爹缓缓道:“你瞧瞧今年的苦瓜,结的是真好,可惜你们小孩子都不爱吃。”
我道:“旁的倒还好,主要是嫌弃它味道苦。”
爹抽了两口烟,道:“苦瓜虽苦,但清热解毒,有明目之功效,与苦口良药异曲同工。”他俯身拾起一只苦瓜在手里摩挲,半晌递给我,道,“你知道苦瓜还有什么妙处?”
我不明所以,木呆呆的接过苦瓜,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才不是刚讲过清热解毒么?还有什么妙处?
爹扶了扶帽檐,道:“苦瓜与其他菜同炒,都不会把苦味传给对方,所以说他不传疾苦与他物,是君子菜。”顿了一顿又道,“我听说你现在,能自己喝药了?”
我忙道:“是,能喝的。”
爹点头道:“世间百味,样样都要尝一尝,才能强心见智。不过,”他看过来,目光如炬,“尝过了苦味便自己消化罢,不要再传给旁人了。”
我心里一凛,爹的意思我是懂的,但似乎也没有全懂。他虽然叮嘱大娘叫她不要告诉我事情原委,却也猜到了这叮嘱并不管用,因此在这菜园子里盘亘了一大清早,想来是默许了大娘的想法。
他是怕我会怪董家李家罢?要是数月前生了此样事端,我心里定然是气急怒急。但如今既喝得下中药,也便受得住世间的清苦,而这大千世界,不过才将将被我掀开一角,窥得见其中一点龌龊罢了,自己这点子事,委实算不得什么。因此虔敬道:“爹的话,我记下了。”
爹徐徐吐出一口烟,白色的烟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通透,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化成了雾,漫漫然洒在半空。我正被这奇特的景象吸引,冷不防爹又道:“我再送你一句话,任难任之事,要有力而无气;处难处之人,要有知而无言。”
这本是我们小时候临习《菜根谭》时就记得的话,早就熟记得了,便心不在焉道:“儿子懂得了。”爹却抬眼看了我一眼,面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道:“不,你还没懂,这句话看着简单,但你需慢慢体会,才悟得到其中的,到时,才算是懂了。”说着也不等我回答,就把手背在身后,一路慢慢悠悠的走过去了。
我只得抓紧赶上,待到藤架子下的小石椅边上,爹便坐下来,又向我一摆手,道:“你伤还没好,也别总是站着了。”
我站了半会子也确实是累了,诚惶诚恐的坐下来,却听爹道:“昨日是我不问是非,是我教训的错了。”我这屁股还没挨上石凳,着急忙慌的又站起来,心里实在是不知爹究竟唱得哪一出?只好道:“父亲教训儿子是该的,不管怎么说,今日结果是我当初行事不周,父亲的提点总归没错。”
爹点头道:“你体谅我的苦心就好。只不过经此一事,也该长个心眼,这世上,做人原比做事要难,辨认识物就更是难上加难。今后虽不盼你行事如何滴水不漏,只不过万万要防人居心叵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袋抖动,“有人盼着你好,便有人盼着你出岔子,这其中的学问,还是要慢慢学习。”
我点头,这回却是诚心实意的。
我曾以为少小交情,大了也该是韩廷仲待我的模样,却原来还有李云印这般的算计。我曾以为人性本善,庄稼人里净是小六子一般的朴实,却原来还有铤而走险鬻妻求财的败类。而在秦淮河的七板子上,也曾生生演了一出枯杨生蒂的惨剧,有年过花甲的老人,凭借手中钱财便能肆意对着身世凄惨的少女施暴,而并非圣贤书上所书的救人于水火。这世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人间惨剧,与大家庭院里的歌舞升平同步上演,而我即使是看到了,也从来都只能看着而已,帮不来,也救不得。
明远玩得累了,这时便跑过来同爹撒娇:“祖父祖父,我渴了。”
爹爱怜的看着,点头道:“那你去屋里找些水来喝。”
明远这时却并不走,而是看了我一眼,嘟嘴道:“我要先告状,告了状再去喝水。”爹笑道:“是谁惹着你了?”
明远这时却不说话了,只拿手悄悄指一指我,我不由苦笑不得,道:“我这几日可没有惹你,你可不要诬赖好人。”
明远突然站起来,底气十足道:“就是你,给明秀做了风车,没有给我做。”
我故意道:“我做风车,高兴给谁就给谁,该给你做一个的不成?”
明远听了不语,大概也是心虚,此时便抱住爹的胳膊,鼓着一双眼睛不说话,爹这时笑道:“一个风车而已。”
明远这时摇晃着爹的胳膊,央道,“祖父有所不知,三叔做的风车跟一般的风车不同,是用核桃做的,有个机关绳子,就是无风不跑,拿手拽一拽绳子,风车就自己转起来了,可好玩儿了。”
爹笑道:“那你再央你三叔做一个便是。”
明远先前倒是跟我央过这件事,但我觉得是他抢了明秀的风车在先,应当趁着此事给个教训,因此故意没有答应。不成想这小子倒学会了恶人先告状,此时让我颇有些下不来台,想来也没什么好话在这里等我。www.miaoshuzhai.net
果见明远鼓着腮道:“三叔小气,不给做了。”
爹这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十分舒畅,笑过了,道:“这有什么难,回头祖父再给你做一个便是了。”
明远惊道:“真的吗?您也会?”
爹笑道:“我骗你做甚?你以为你三叔是谁教的?”
明远得了保证,兴高采烈的去找玛瑙要水喝去了。爹这时看着我,眉眼俱弯,道:“想不到,你还记得那风车的做法。”
我笑道:“父亲教得,如何敢不记得呢。”
风过藤架,吹得葡萄叶子哗啦啦直响,那葡萄却是纹丝儿不动,只有阳光在上面跳跃,反射出紫色的光。在若干年前的藤架下,也是有这样微醺的风,只不过叶子果实都还小的可怜,并不像今日这般颜色悦目,声音悦耳。但就是在这片藤架之下,年轻的爹带着年幼的五个孩子,手把手的教他们做核桃风车,大哥做的一个勉强的成品,但绳子却拉不动;大姐二姐两人力气小,折腾了半天连一个核桃孔也没有钻开;我倒是力气大,却是实打实的敲碎了几个核桃,结结实实的吃了几颗核桃仁。几人之中,唯有二哥第一次就做成了风车。我记得他一手执线,缓缓拉动,那风车转动起来,带来些许微风,似乎也带走了夏日的暑热。
那是我们父子几人,相守为数不多的几次。后来爹去了南京经营,这样的相聚便是可遇不可求了。但那核桃风车却伴随了我们的童年,我们无一不是在勤学苦练之后,拥有了这一项独门绝技。
我看着爹帽檐之下鬓角的斑白,还有眼角若隐若现的纹路,觉得那个教我们做风车的年轻男人竟是如此陌生,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在长大,父亲却已然老了。
这时听大娘道:“方才明远说了什么,叫老爷这样高兴。”我回头,见大娘与玛瑙一道在菜地之外站着,玛瑙手上托着个小盘,盘里盛着几只香包。
爹笑道:“想到了砚清他们小时候的事儿,所以好笑。”
大娘并没有走进园子里来,大概是怕弄脏了鞋子,然而明秀跌跌撞撞扑过去,大娘恐他摔倒忙去扶,明秀那一手的泥巴就结结实实的抹在了大娘的衣裳上头。大娘哎呦一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可把你那手弄干净吧。”说着接过玛瑙手上的托盘,叫玛瑙赶紧带去洗手。
我看着大娘裙子上黑黢黢的手印子,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平白无故的您找那几个香包做什么?”
大娘一壁看自己的裙子一壁道:“你二嫂想绣几个新样子给珠儿,我这里的香包花样多一些,找出来给她做个参考。”又抬头埋怨道,“老爷,您就别再引着明远明秀到这菜园子里头了,您瞧瞧这一地的泥,我得赶紧叫人来打扫打扫。”说着赶回屋里换衣裳去了。
天上有厚厚的云层飘来,遮住了漫天的阳光,显出要下雨的样子。爹伸手在额前做了个遮阳看着天上,自语道:“这昨儿个晚上才下了雨,怎么现在又要下?这天气。”
我心里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云,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元宵儿的喜事办过了,珠儿与二哥的好事,也将近了罢?然而那个人,却不妒不嫉,不愠不怒,竟然还要亲手绣个什么送出去?念及于此,心里头那团云便瓢泼似的肆无忌惮,渐渐地水漫金山,那种奇异的仓皇感又如期而至。我想要逃走,脚下却固蒂生根的动弹不得,我想要无视,心底里却是临渊将溺的没顶之感。然而低头看一看,却发现那个已然困在水下的,分明是嫁入方家,被判了刑上了枷锁的傅玉琅,只有一众人在旁围观,众口一致的赞她贤惠。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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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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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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