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眨眼后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到了。【妙】 【书】 【斋】 【妙书斋】
算上【岬的阶梯】那一回，这仅仅是我第二次接触境界,但不得不说,境界真是个奇妙的地方,这里与【岬的阶梯】的庙会场景完全不同，这里……
是一个露天的马戏团。
一个真实到,几乎让我以为自己几乎是处于现实世界之内的马戏团。
马戏团里有许许多多的游客，像游乐园一样，被规划为好几个区域。我所在的地方面前刚好有一个正在杂耍的小丑，小丑手里同时杂耍着五六个不同颜色的瓶子，不停对台下的游客做出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
游客们发出了欢呼声,我却背脊一凉。
……太难了。
饶是从小到大都在和妖怪接触,这个境界……也过分令人毛骨悚然了一点。
没错,这些游客和小丑根本不是什么人,它们————全部都是怪异、妖怪以及幽灵。
记得源学长曾经说过,境界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妖怪和怪异徘徊的地方。
那么眼前的这些‘灵体’，全部都是无法//轮回的妖怪和怪异么？
但还是很奇怪，毕竟源学长还告诉过我，境界其实连接着【此岸】和【彼岸】的一片海。严格说来，只是那一片【海】才是真正的境界,也就是所谓的公共区域。
这个境界是由棕熊自主创造的,并不应该存在这么多除它以外的妖怪以及怪异才对,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吗？
对于境界,我了解得太少，猜不到，也没功夫去纠结这些了。
我将运动套装背后的兜帽套上，行走在怪异群中，努力降低自己身为人类的存在感。
好在因为从小到大都和妖怪接触的缘故，我身上的妖气很重，加上马戏团内十分热闹，并没有怪异和妖怪察觉到我与它们之间的不同。
露天的马戏团规模比我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各种各样的怪异应有尽有，但它们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我要找的……是境界的主人，也就是那只棕熊。
它会在哪里呢？
我四处观望着，目光扫过四周地面上一个个支起来的大型帐篷，帐篷外的告示板。
[跳火圈]
棕熊体型太大，无法跳火圈，大概率不是。
[空中飞人]
这应该是人类杂技师所表演的项目。
[猴子走钢丝]
这个顾名思义，就是猴子在走钢丝吧，不对。
[大熊玩滑板]
…………
找到了。
不过这个名为[大熊玩滑板]的表演很火爆，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不少的‘人’在排队。
我排到队伍后方，将兜帽往下拉了拉，确定遮住了大半张脸后，问前面一个马脸妖怪：“请问，这个节目很受欢迎吗？”
“对啊，可好玩了，我都看第三次了！”马脸妖怪回过头来，它眼距极宽，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一只熊诶！在玩滑板！哈哈哈哈哈哈……”
我：“……”
我继续打听：“对了，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很热闹的样子。但这里好像是私人领域啊，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从【海】那边的连接通道过来的呀，有些拥有私人境界的家伙会开放出入口，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马脸妖怪的眼珠子360°一转，眼神忽然睿智起来，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也是从【海】那边走连接通道过来的，就是好奇有没有别的方法而已。”我随便撒了个谎。
“真的吗？”马脸妖怪稍稍眯起了眼，“说起来，你看上去很像人类啊……”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在死后变成怪异之前，的确是人类来着。”
“原来如此。”马脸妖怪信了，耸耸肩膀，将大脑袋转了回去。
我松了口气，还好妖怪们大多数都单纯好骗，要是在这里引起骚动就麻烦了。
这里的妖怪和怪异实在太多了，还游荡着许许多多的幽灵，如果我是人类的事情暴露，后果应该不堪设想。
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只棕熊。
我再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约莫三分钟后，帐篷被打开了。
我随着众多排队的妖怪怪异走了进去，顺利选到一个不错的观赏位。
身为境界主人，同时也是这张表演的主演者的棕熊已经来到了舞台上。
棕熊真实的面貌和鬼屋里的模型有细微的差别，它像人类一样站起来走路，看上去足足有两米多高，身材高大威猛，至少有七八百斤。
就是这样的它，本应该是野兽霸主的它，却戴着一顶稚气的棒球帽，乖乖踩在一块印有卡通图案的滑板上。
它的目光朝台下的观众席扫来，很快发现了我，眸中绽放出一抹激动的光。
我听见它在我脑海里说：[阿玄，你终于来了！]
[好想赶紧和你抱抱啊…………但我的表演马上开始了。]
[阿玄，你都好久没看我表演了，你想要看看吗？]
台上的巨兽站在原地，两只熊掌乖乖放在胸前，可爱得像一个小孩子。
我心中泛起一丝无法描述的滋味。
想了想，眼下四周都是怪异和妖怪，总不能这时候冲上去找棕熊算账，至少也要等表演结束，观众全部离开后，才能继续我的任务。
‘阿玄’这个身份目前看起来很有用，于是我没有否认，隔着距离与它四目相对，回应它道：[好。我会仔细观看的，你加油。]
棕熊似乎愣了一下，面上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这时灯光全部打开，欢快的音乐从四面奏起，在众多妖怪怪异的欢呼声下，棕熊站在台上学人类那样有模有样的鞠躬，随后踩上了滑板。
它的表演十分精彩。先是绕过了一排又一排的障碍物，又跳上了单杠，最后冲上斜坡，完美收场。
棕熊谢幕，返回后台。
妖怪和怪异们特别尽兴，掌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待它们离场后，我特意留了下来，并且很心机的将外面的告示板拿进帐篷内，再从内部把大帐篷关上了。
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了。
做完一系列的准备，我深呼吸一口气踏上表演台，掀开幕布，来到后台。
本以为棕熊一定已经在这里等我了，哪知它却不在。
我有些奇怪，保持着警惕在后台探索，却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在一个堆满了玩具和糖果的巨大牢笼中，拘禁着十几名昏迷不醒的男性。
其中还有刚才在鬼屋外，排队在我和源学长前面的年轻男子。
不仅如此，有几名男性看上去显然不符合二十来岁这个条件，我顿时产生一个不好的猜测————或许他们，曾经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只是他们被抓来的时间，是在好几年前。
………………
绝对不能再让这只棕熊怪异这样永无止尽地抓人下去了，我朝牢笼的方向走去。
双手触碰上冰冷牢笼的一瞬间，我听见之前曾数次在我脑海中响起过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我耳后：“阿玄，你在干什么？”
我转过头，果然对上了棕熊好奇的目光。
“他们都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
“啊，我让他们睡了。”棕熊老实回答。
它像人类一样，用巨大的熊掌前端的指甲挠了挠脸颊，情绪有些低落：“他们都不是阿玄，都害怕我，只要一醒来就叫我怪物，所以我让他们睡了。”
“既然是抓错了人，为什么不放走他们？”
“但他们都和阿玄很像啊，我舍不得。”棕熊低着头，小声道：“我很寂寞。虽然他们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们。”
我抿了抿唇：“可他们不应该在这里。”
棕熊萌萌地歪了歪脑袋：“那他们应该在哪里呢？”
“现世。”
我站在几乎比我高上两倍的棕熊面前，仰头对视它：“人类应该生活在现世，这些人的家人肯定都很担心他们。可以的话，请你放他们离开。”
“可这里也很好啊。”
棕熊依旧疑惑：“虽然他们都不是阿玄，但在这里有吃的有喝的，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陪着我就好了，很轻松不是吗？而且————”
棕熊俯下身，巨大的熊脸出现在我面前，
它有些委屈地说：“他们还没有实现我的愿望呢。”
“愿望？”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啊，只要实现我的愿望，我就可以没有遗憾地去轮回了。阿玄，既然你来了，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棕熊凑近了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倒映出我此刻警惕的模样：“我等了你好久，你会实现我的愿望的吧？”
我稍稍拧眉。
如果只需要实现它的愿望它就愿意放人离开，自然是最好的。毕竟这个境界里的妖魔鬼怪数量太多了，如果我和棕熊发生争斗，很可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
可棕熊的愿望、那个令它十几年来一直徘徊于此的愿望是什么？
……
我想，我是知道答案的。
之前传达到我脑内的声音中，有过这么一句话。
【呐人类，你和阿玄长得好像，是阿玄吗？不是也没关系，可以的话，请你像阿玄样表扬我……】
“我愿意实现你的愿望，但我不是阿玄。”
我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没有关系吗？”
“你真的不是变装后的阿玄吗？”它仔仔细细看了我一眼，神情疑惑：“明明穿得衣服很像呀。”
“人类经常会穿同样的衣服。”我解释。
“哦……”它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点了点头：“嗯，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就好。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等待夙愿实现的那一刻，可是，却始终没人能够理解我……”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是我的错觉，我似乎还从它湿润的眼眶中，看见了晶莹的泪。
我指向牢笼中沉睡的男子们，问：“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的愿望告诉这些人呢？”
棕熊摇了摇头：“虚假的没用。”
“…………这样啊。”我懂了。
毕竟被抓来的人类都没有灵力，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任何怪异和妖怪，面对将自己抓走的罪魁祸首，能不能够保持冷静都是一个问题，怎么可能给出真心的夸奖呢？
我叹了口气。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的熊，也有令人可怜的地方。
它生前不幸，死后也得不到安宁。
想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着棕熊，询问：“你太高了，可以请你前掌落地吗？”
棕熊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眨了眨眼，答应了：“……嗯。”
没有再像人类那样双腿站立后，它像一只普通的棕熊那样站在我面前。
我朝它伸出了手。
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常被驯兽师虐待，棕熊在看见我伸出手的那一刻，下意识是想要闪躲开来的。
但它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我。
我的手落上了它的头顶，像曾经经常对斑所做的那样，轻柔地抚摸它的脑袋。
“笨笨。”我用之前从它话中所听到的讯息，准确叫出了它的名字。
棕熊笨笨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我一边抚摸着它，一边回忆它刚才在表演台上所呈现出的精彩演出，真诚地对它道：“你的滑板滑得很好呢，我全部看到了，真了不起。”
“…………”
笨笨落泪。
它闭眼享受着我的安抚，良久后，说出一句带有浓浓鼻音的话：“谢谢。”
***
棕熊笨笨信守承诺，得偿所愿后，它将所有被关的男子全部送回了现实世界。
不仅如此，笨笨还表示这个马戏团境界也即将关闭了。它已经没有遗憾了，不准备再回鬼屋抓人，也不准备再逗留于境界之中。
它准备前往名为境界的那片【海】。从【海】前往彼岸，开始它新的轮回。
我忽然想起之前马脸妖怪说过的，私人境界与海之间有连接通道的事，在笨笨走之前好奇地问了一句：“【海】在哪里呢？”
“就在前面。”笨笨指向一个方向，说：“前面是我的境界的连接处。左边通往现世，右边通往【海】。”
“诶，这样啊。”我哦了一声，感叹：“还挺神奇的。”
笨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就要关闭境界了，到时候，所有的妖怪都会自动回到【海】的那一边。你是人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会直接回到现世的。”
直接回到现世吗？
大概就和之前【岬的阶梯】崩塌时强行被赶出来一样吧。
我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这就走了。谢谢你，夏目大人。”
听见它忽然唤出我的名字，我错愕地眨了眨眼：“诶，你怎么知道我姓夏目的？”
笨笨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在鬼屋里，我一直有在偷听你们谈话，抱歉。”
我：“…………没事。”
差点忘记它之前附身在模型上了，这种被偷听墙角的感觉真令人尴尬。
“那……再见了，笨笨。”
我最后一次伸手，摸了摸棕熊的头。
悲痛的经历导致它在死后造成了很多慌乱，好在所有受害者都还活着，比起之前所有人所设想的‘被吃掉’，从结果上而言，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驱除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它已经不会再迫害人类，也不会再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了。
“再见，夏目大人。”
笨笨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跟它一起变化的，还有四周的一切。
正如之前我在【岬的阶梯】所经历过的一样，马戏团的境界也开始崩塌，我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到鬼屋，一想到即将面对的源辉学长，一时还有些紧张。
虽然放话说了要把所有事情说明白，但究竟该怎么说呀？他知不知道我具体的意思啊？
东想西想着，我没有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从背后接近了我。
在我即将回到人间的前一秒，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猛地一惊，回过头，看见了之前排队时曾经回答过我问题的马脸妖怪。
它的眼距依旧很宽，眼珠子死死盯着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人类啊。”
它竟然没有离开帐篷，而是一直潜伏在附近偷偷观察着我吗？
被妖怪抓住，我并不是很害怕，只是眼下显然是个糟糕透顶的时机。
我还没来得及使出[夏目破颜拳]，境界已经完全崩塌了。
四周的场景突变，我没能顺利回到现实世界，而是跟着这一只抓着我肩膀的妖怪，一起落入了一片冰凉的海中。
海水不深，约莫达到我的膝盖。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脚下的海水，心想：糟了。
这里，已经不再是怪异的私人领域了。
这里真正的境界。
是源学长曾告诉过我的，连接着[此岸]和[彼岸]的那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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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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