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没起呢?”我端着梳洗盆子,轻轻推开小姐的房门。
小姐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散,应该是刚起还没缓过神来。
我笑着上前去拍了拍小姐的肩膀,小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子颤了一下,然后诧异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小婉?”
“哈哈哈,小姐莫不是睡傻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我笑着打趣道,但是小姐的神情依旧不太对。
“小姐,别发愣了,快过来我给你梳妆。”我将小姐扶到镜子跟前,伺候小姐洗了脸,然后给小姐上妆梳头。
“小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我一边给小姐戴耳饰一边说,“今儿个是老爷的生辰啊。”
小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给小姐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找老爷夫人一同吃饭。
不过今儿个可真是不打巧,居然在路上遇到了那个穷小子,他居然还问小姐要一同去吃早饭吗。
小姐居然还答应了,小姐啊小姐,你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就跟着他走了啊。
我气得跺了跺脚,紧跟上小姐,我才不相信那个人不会对小姐有所图谋呢。
两人在前面说着笑着,我在后面看着他们,唉,其实说实话柳公子与我家姑娘甚是相配,不论是样貌还是品行都没得挑,但我就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兴许是我多想了?
堂屋很快就到了,这还没到中午呢,就有些人已经把礼物送来了,不得不说我家老爷的人缘真的很好。
“哟,景深也到了啊,快坐下一起吃饭。”老爷笑呵呵的招呼柳公子坐下,柳公子微微颔首,就势坐在了小姐身边。
“对了,景深啊,最近是不是快要会试了,你温好书了吧,准备好了吗?”夫人给小姐和柳公子一人夹了一只虾,柳公子笑着道了谢。
“多谢夫人关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柳公子温和地回道,老爷闻言,看上去也像是放了心,柳公子从小就聪明,这点小考试应该难不倒他。
话说这柳公子也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他的父母原本和老爷是至交,因为一点事去世了,家族也渐渐破落下去,老爷看在他父母的情面上供他吃穿,还让他科试,待他也算是仁至义尽。
对了,柳公子似乎还与我家姑娘有娃娃亲!
“景深,此次去京城之前,把亲事结了吧。让霜儿跟着你去,也好照顾你。”
小姐好像被吓着了,诧异地看了一眼老爷,勺子也抓不稳,掉进了粥碗里。
柳公子看了小姐一眼,眼神也有些异样,他应该是觉得小姐不想出嫁吧,其实若是我的话,这么突然我也不答应的。
“怎么了,霜儿你不愿意,你和景深的娃娃亲不是自小就定了了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老爷看出小姐的不乐意,脸色登时严肃下来,看着让人心里一惊。
“……不是不乐意,爹爹你会错意了,我自然是乐意的。”老爷看了一眼小姐,哼了一声。
他一定是觉得谅小姐也不敢不乐意吧。
“伯父,我觉得有点突然。”一旁默默喝粥的柳公子突然开口,“我想等我从京城回来之后,再商议这件事吧。”ωWW.miaoshuzhai.net
“怎么,你也不乐意?”老爷诧异地看了一眼柳公子,只见柳公子不紧不慢道,“不是,现下我还没有考取功名,若是现在娶了霜儿,只会让她受苦,不如等我会试结果揭榜了,再做定夺也不迟。”
闻言,老爷沉默了,不得不说这一点柳公子确实考虑的详细,我可不愿我家小姐跟着他吃苦。
“……好吧,不过今日你们可得把这个婚事定下来。”老爷做出了让步,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不给他们再次开口的机会。
柳公子侧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姐,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小姐躲过他的目光,转身离开了。
我陪着小姐回了卧房,中午老爷在外屋宴客,小姐打发我去瞧瞧热闹,说是有什么好玩的叫我回来讲给她听。
我去了前厅,藏在一根柱子旁边,这个位置刚好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也能一字不落的全听见。
“咳咳,今日我要再宣布一件喜事。”老爷清了清嗓子,庄重地说道,“我家小女今日与柳家小儿定下婚事,到时还请各位宾客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哈哈哈哈,好啊,我看柳家小儿确实不错,是门好亲事哈哈哈哈哈,我一定来。”
“嗐,我还想把我家犬子许配给你家霜儿呢,看来晚了一步啊,哈哈哈哈,到时我一定来,一定来啊。”
“……”
门厅里面十分热闹,柳公子站在老爷身边,随着他一起给各位老友敬酒,仿佛今日就是成亲之日似的。
不知为何,我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
翌日,柳公子就跟着城里一众举人走了,我和小姐还在院墙处送了送柳公子。
柳公子给我家姑娘簪上了一支红宝石簪子,深情地看着我家姑娘的眼睛,对她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小姐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公子,一直目送柳公子到护城河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小姐的神情那么落寞,似乎早就预见到了什么结局似的。
希望是我想多了。
二
“哎,这位兄台看上去好眼熟啊,”我打马上前跟上那位身穿深蓝色布衣的青年,待我看清他的容貌,我才想起,这不是住在孟家隔壁的那个公子吗,乡试的时候考取了一个很好的名次呢。
“请问你是?”他侧首皱着眉头看着我,眸子里面盛满疑惑,嗐,他不认识我很正常,“我叫梁愿景,你是柳景深吧。”
他点了点头,又说:“原来你就是愿景兄,幸会,幸会。”
我嘿嘿一笑,连称没有,一路上,我们吃住同处,很快就成为了至交好友。
很多方面我们所见都相同,一个策略就能说上好几个时辰,我越发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友。
就这样一路聊着,我们很快就到了京城。
“景深,你腰间系的这个香囊好好看啊,谁送给你的。”我伸手想拿来看看,他很是宝贝的护住,眼里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情愫,那是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
“这是我的爱人送我的。”他拿起那个香囊,眼睛里面满是思念,我想,他一定非常爱那个姑娘吧。
“愿景,你有没有定亲啊?”景深忽然抬头,很认真地问我,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嗐,实不相瞒,我还没有。”
“那你有心悦的人吗?”我又摇了摇头,景深点了点头,他拿起一本书,我知道他要温书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开始温书。
次日,我们就开始进场考试了。
今年的题目很简单,是我和景深早先就讨论过的一个题目,我很快就答完了。
三天的会试时间过得很快,我和景深应该考的都不错,所以我们决定出去散散心。
“愿景,听说京城里有一处巷子里面专卖古籍,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出去看看。”景深一面收拾自己的包袱,一面对我说。
我想了想,这两天确实有点累了,出去转转也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那个巷子离我们居住的客栈很远,在京城里七拐八绕了半天才找见。
“抱歉,是我没有提前问好,才绕了这么多远路。”景深一脸歉疚地看着我,我不在意地摇摇头,权当是看风景了。
“哎,是不是那家店,走,进去看看。”我瞟见一扇古色古香的店门,心下想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快走一步,走在景深的前面,率先到了店里,果不其然,店里有很多古籍,且卖得很便宜。
我兴冲冲地买了好几本,结账时才发现景深没有跟上来。
“真是奇怪,他今日也有些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又走丢了吧。”我想起景深好像有些路痴,连忙折回去找他。
“景深,景深?!”我一路走下去,发现景深居然在一处破庙门口,神情如痴如醉地站在一个正在敲木鱼的老翁面前。
那老翁穿的破破烂烂,嘴里哼着不着调的经词,看上去多半是疯魔了,我赶忙上前去拉景深,觉得他应该是被唬了神。
“景深,景深?”我轻声唤他两句,他才渐渐回过神来,眼睛一下就通透了,仿佛顿悟了什么。
“嘿,你怎么了?”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摆了摆,景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低声道;“阿弥陀佛。”
“愿景,我终于想通了之前一直没有想通的事了。”
什么,想通了什么?我满腹疑惑,他却问我放榜之后能不能和他回一趟家。
我答应了。
三
“听说没有,孟家一直养着的那个穷小子发达了,考上了状元!”
“是嘛,那孟老爷可算是赚大发了,没想到孟老爷还挺有远见的。”
“是啊。”
“……”柳景深带着梁愿景回了孟家,向孟氏夫妇介绍了梁景深的来历,孟氏夫妇欣然留下了梁景深,还说让他喝了喜酒再回去。
可是梁愿景神情却有些不太好,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柳景深,又看了一眼孟氏夫妇,终是没有说出口。
“伯父,我有些话想单独对您说。”柳景深一脸庄重地看着孟老爷,孟老爷心想,应该是要说他和霜儿的婚事吧,便和他一同去了书房。
刚进书房,柳景深便严肃地对孟老爷说道:“抱歉伯父,我可能娶不了霜儿了。”
“为什么?”孟老爷闻言诧异地站起身,“你这不是考取了功名,也足够娶我家霜儿了呀。”
“不是,伯父。”柳景深神色不变,依旧是那么严肃,“我此前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您,我已经娶不了霜儿了。”
“我打算出家。”
柳景深声音虽不大,但说出的话犹如重锤一般敲打在孟老爷身上,他先是看了眼门,确认是关好的,然后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出家,难道是我们家待你还不够好吗?
“机缘到了。”柳景深只是这样答道。
孟老爷无力地跌坐在木椅上,神情空洞,两行老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他喃喃道;“真是造孽啊。”
“不过伯父您不必担心,我已为霜儿觅到了良人,就是和我一同回来的梁愿景,他家世清白,人品才貌皆佳,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答应我,娶了霜儿之后会好好待她,也会奉养你们的。”
孟老爷问道:“你当真都决定好了?”
柳景深点头,孟老爷叹了口气,两人对视良久,终究是无力回天。
“好吧,择日,我就让霜儿和那个梁愿景成亲。”孟老爷虽然可惜不能让霜儿与柳景深成亲,但是他相信柳景深的眼力,知道梁愿景同他一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柳景深与孟老爷聊完,转身推开门准备走,看见墙角处一抹翠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看穿了红尘,无心留恋世俗,
此事已是无可奈何。
丫鬟小婉回到屋子,讲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孟霜。
她神色平淡,此时正在试一支钗子。
“小姐,你怎么不着急啊。”小婉焦灼地看着一脸平淡的孟霜,心里面也不好受。
“他说让我嫁给谁,我嫁便是了。”孟霜平淡地看着镜中打扮齐整的自己,“勉强不来的婚事,倒不如算了。”
其实她很想问问的,为什么突然就算了。
但是转念一想,或许这辈子就是这样的,缘分到了,再怎么相爱也没有用。
所以她不哭也不闹,十分平静的就接受了。
六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孟老爷将婚事定在了那天。
孟霜见过那个叫做梁愿景的男子,的确是风度翩翩,才貌俱佳。
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不算亏吧。
六月十六,孟府前的巷子路上挂满了殷红的喜色,人人都知道孟家的女儿要嫁人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嫁的已经不是当初的柳景深了,而是梁愿景。
梁愿景骑着白马,满脸紧张的从城东落脚的客栈缓缓走到城西的孟家。
孟霜在屋内一脸冷淡地上着妆。
“吱呀——”门口一声轻响,一阵轻而密的脚步声从身后慢慢走来。
孟霜放下正在整理头发的手,捏起桌子上的红宝石钗子蓦然起身抵上柳景深的脖颈。
钗子尖端抵在喉结处,那是一个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可是被抵住的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轻笑道:“霜儿,别闹了。”
孟霜勾起嘴角,清浅一笑:“你以为我真的在和你开玩笑?”
柳景深捏住孟霜的手腕,一双本应深情的眸子镇定自若,他手下用力,孟霜吃痛,松开了握着钗子的手,柳景深手疾眼快地接住,递还给孟霜;“我来送送你。”
“来送我可以,钗子你拿回去吧。”孟霜转过身,钗子是两人的定情信物,现如今情一字说起来于二人来讲都甚为可笑了,倒不如尘归尘土归土。
“好,我替你收着。”柳景深愣了一瞬,随即笑着将红宝石钗子塞进袖袋,拿起桌子上的喜帕轻轻盖在孟霜头上,“霜儿出嫁了。”
孟霜没有说话,她任由柳景深牵着,出了院门,一直走到府门口,才郑重其事地将手交给孟老爷。
新郎骑着白马浩浩荡荡地从巷子口走来,柳景深的心里一下空了。
他目送着孟霜上了梁愿景的马车,然后转身孤身一人,走进了万丈红尘中。
身影孤寂,似出世又沾染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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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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