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他看到许多人从长留山方向三三两两地走来。
迦叶脚底一阵踉跄,脑中一下变得空白。
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所有声音从他耳边消失,所有色彩从他眼中褪去。
他被黑白的人流裹挟着挤到了街道中央,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人张开又闭起的嘴唇,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久违的人声才传到他耳中:“玉蟾子身入‘辟邪诛圣’阵,已然神摧魂散了……”
那一刻,迦叶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情绪,愤怒、懊悔、恐惧甚至是悲恸,都如烟一般从他心底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神魂,一动也不动地立在曝晒的日光下,立在不息的人潮之中。
世界分明恢复了色彩,却只有他是孤零零的灰白。
直到有人不小心撞上他的肩膀,他才像被解了定身咒般往一旁退了几步。
“啊。”他目光呆滞,张嘴吐出一个音节。
***
迦叶转身从小城离开,他开始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走。
他不知疲倦,不眠不休,白天也走,夜里也走,保持着永远相同的步调。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却茫然又执拗地前进。
狂风呼啸,他在风中不紧不慢地走,大雨滂沱,他在雨中不偏不倚地走,飞雪连天,他在雪中不声不响地走。
他走过衰草连天的敕勒川,走过暮雪千山的东北地,走过凋花残叶的星野原。
他并不停留,沉默着迈步,孤独地前行。
行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潦倒模样,如见了邪祟般避之不及,在他背后悄悄议论。
可他如同一具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对旁人无动于衷,时间与方向都没有了意义,只是徒劳地迈步,神魂早已死去,唯留一副空壳。
他像一尊失去控制的木偶,又像一个在九州飘荡的鬼魂。
***
昨夜江上落了雪,在江边住了大半辈子的老艄公起了个早,打算到自家船上拾掇一番,准备新一天的营生。
他虽上了年纪,但日日划船渡江,身子健朗得很,远远地便看到船上多了个“雪墩”。
老船家只惊了一瞬便镇定下来,他取了岸边竹篙,悄悄靠近那东西,隔着一段距离谨慎地用竹篙戳了戳雪墩。
几下之后,就见那雪墩慢慢动了动,而后突然拔高——这动作使雪抖落下来不少,让人看清了黑色的衣袍——老人家这才反应过来原是个人蹲在他船上。
他试探着问道:“这位……客人,是要渡江么?”
无人应答。
船家心道此人莫不是比他还耳背,一边抬高声音连喊了几声:“客人……客人?”
他心里升起一股诡异感,不会是……
就见此时,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露出覆满了雪的面容。
老船家又被吓了一跳。
此人顶着一头不知是因落了雪还是本就如此的如鸡窝一般的奇异颜色的乱发,脸上沾着看起来洗不掉的脏污和仿佛是刚落的冰碴子,嘴唇冻得皴裂,下巴上留着不清楚多久没剃的略显滑稽的胡茬,上面同样挂着雪。
他又往下看,这人衣袍也是破烂脏污,看起来几年没洗过了——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老人家毕竟江上往来几十年,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对着这么个蓬头垢面的野人仍续上了方才的话:“客人是要渡江么?”
问话又如沉入江底般没有回应。
船家耐心几乎告罄了,此人赖在他船上,叫他怎么接客?
他正要动手赶人,谁知此时却见那人动了动眼眶里被冰雪糊住的两颗眼珠子,朝他的方向转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小船破开江上风雪缓缓向对岸行驶,老船家一握上船桨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也不管船上坐的是个人还是个鬼了,自顾自开口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来。
“咱们这里靠近仙家,来往皆是凡间里的大人物,或是仙门弟子,见了老头子划船的技术也都要称一声好呢!”
“仙家的大人们平日对咱们这些人多有照拂,故而咱们也力所能及帮些忙不是?”
“……记得有一年,有位冷冷的仙君抱着个昏迷不醒的人来坐船,那人看着跟断了气似的,咱们见那仙君也精疲力尽,就要上去帮他将人搬上船……”
“谁知那仙君不要帮忙,咱们瞧见他待那人精细得很,心里真是……哎呀,就是咱家老婆子都没那么照顾过咱呀……”
“……说起来也神奇,明明只有那么一面,咱却记了这么多年……”
而那野人自开了船后便又背着他蹲在了船上装雪墩,对他所说的一切恍若未闻。
老人一路说道着将船靠了岸,嘴里仍念叨着:“不知怎的,这几年天气总是不好,秋冬冷得紧,人们都说,是有神仙陨落,老天爷不忍呢……”
那人兀自起了身,慢吞吞地朝船下挪动,路过老人时也没丝毫停顿。
“哎——你这人怎么不给钱呢?”船家几步追上他,喊道,“我说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前面走着的人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
迦叶从混沌的黑暗之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朱漆的屋顶,上面浮雕着各式各样的玄秘的星宿图。
意识逐渐回笼,他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怎么到这里来了?”
迦叶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看清了说话的人。
上垣本来正跟他说话,此时看见他无神的双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抬手为他注入一道灵力,迦叶立时感到全身经脉活络了不少。
上垣继续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那船家将你送到天枢台时,你像丢了半条命似的,身体虚弱不堪就不说了,连灵力也变得滞涩不通,几乎成了个废人。”
见迦叶不答,他又接着道:“你跟我说,是不是又去找那什么三昧海了?我上次便说了,那地方本就不是存于现世的地方,出入一次后遗症太大了,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永久的伤害……”
迦叶心中毫无波澜,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上垣掌门真成了个唠叨的小老头了。
“……你关照一下自己行不行?我早和玉蟾子说了,叫你不能去得太频繁!就算你自己生死不论,他满九州地找你也吃不消啊……”
“……你是不知道上次你一年没消息,玉蟾子便一年都没有休息地寻找你,长留山来催他也不听,师门命令也不顾,我劝他也不停,就只管想法子寻找你……”
“……这九州没了谁不是一样,何况是个无门无派无名无声的小角色。可就他死脑筋,非要把你找到才罢休……”
迦叶的耳朵里猝不及防地被砸进了这些话,他死寂了许久的心忽然重重一跳,猛地坐起了身。
“你说……什么?”他拖着长时间未开口的沙哑嗓音问道。
***
长留山高耸入云,屹立于九州西南,任人事变换更迭,依旧默然无声。
迦叶在山门前伫立良久,最终还是收起了试探着迈出的脚。
其实不过是突发奇想来这里看看,但真到了此地,他还是……不敢上前,不敢亲眼目睹那人葬身之地,不敢细想那时的场景——他会疯的。
他转身走了上回溜进长留的那条路,不想又碰上了老熟人。
钱来看着对面形容落拓、风尘仆仆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两人沉默许久,迦叶哑着嗓子开了口:“劳烦道长,带我去他住处看看。”
钱来引着迦叶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玉蟾子喜静,悟剑打坐修炼都是独来独往。从前他护佑师门时,弟子们巴不得讨来洒扫他院子附近的任务,好借此瞻仰近神者的风采。
后来他一朝声名狼藉,“玉蟾子”三字也成了长留乃至九州的禁忌,这里便无人看顾,变得更加冷清萧条。【妙】 【书】 【斋】 【妙书斋】
迦叶对着斑驳的院门发了会儿呆,转过头来对钱来轻声道谢:“多谢道长引路,您请去忙罢。”
钱来瞧着他黯淡无光的双眼,那里面既没有上次来时的焦急慌张,也没有初见时的灵动有神,只有死水一般的沉寂。
他低声道了句“珍重”便转身离开,却在走出几步后又猛地返了回来。
迦叶的手按在门上迟迟没有推开,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也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道长还有何事?”
钱来看起来很局促,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迅速从袖中取出个锦袋塞进迦叶手里,便匆匆离开了。
而迦叶捏着锦袋里物什的形状,一瞬忘了言语。
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锦袋,从里面取出了那令他熟悉又陌生,心动又胆战的东西。
——一串完整的菩提佛珠。
迦叶伸手将菩提串提至眼前。
晶莹剔透的佛珠垂落下来,将阳光反射成五彩斑斓又如梦似幻的光圈,映射在迦叶缩小的瞳仁里。
他分明地触摸到、看到了,那将佛珠重新连结起来的,是由霜白发丝拧成一股的绳。
刹那间,迦叶眼中涌起层层迭迭的巨浪,又在下一刻幻灭崩塌,如此不断重复拉扯,叫他头晕目眩。
他脚底踉跄了一下,而后突然崩溃般地一把推开眼前的木门,冲了进去。
“玉蟾子!乌昙!你给我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不管不顾地推开一扇扇屋门,疯也似地跑进去将里面的东西翻出,一股脑儿地扔在院子里。
“你好狠的心呐!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却留我一人在世上寻找你的痕迹……”
他双眼通红,将书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又去翻开箱柜,扯下壁挂。
“你出来啊!你让我活着,又为什么不敢来看我?!”
迦叶将屋里屋外翻了个遍,原本整洁的屋子变得乱七八糟。他仿佛是在寻找着那个人,又像是恨不得将所有关于对方的痕迹全都破坏掉。
“哈哈哈哈哈哈……”迦叶立在院中,笑得癫狂,“你让我活,我偏不如你愿!”
“我先将你这儿一把火烧了,再跑到山下跳‘辟邪诛圣’阵!”他恨声道,“你又能如何!”
迦叶要跑去点火,行动间脚边却被个硬东西绊了一下,他的身体瞬间定住了。
他僵硬地低下头,转动眼珠瞥向那物什。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箱,许是方才被他顺手丢出来的。
迦叶这样想着,双手却有如着魔般地伸向了那个木箱。
“啪”地一声,箱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失了压制,被风一吹便洋洋洒洒地飘了满天。
迦叶维持着打开箱子的动作,蓦地失了声。
是信。
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的信。
有的早已泛黄作旧,有的尚且整洁如新。信纸来自九州各地,信上内容有长有短,唯有一处尽皆相同。
迦叶愣愣地抬起头,他置身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无数的时光与他擦肩而过。
一封信飞到他眼前。
那一刻风止声停,万物都静下来。
于是迦叶看清了写在信纸背面的,他从未在千万封回信中见过的一句话: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风只停一瞬,信在眼前掠过,等到迦叶伸手去抓时,早已飞远了。
他突然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朝信纸飞出的地方追去。
乍起的狂风呼啸着哀鸣,将他蓬乱的头发吹开。
“回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可斯人早已去无踪迹。
迦叶缓缓停下脚步,任由翩翩信纸从他脸侧飞过。
那剜心透骨的疼痛在经年之后终于传到了他麻木的心里。
原来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惨烈的,不是悲痛的,不是把对方鲜血淋漓的模样摆到你面前。
真正的离别,是悄无声息的,是猝不及防的,是你轻轻一眨眼,这世上就再寻不到一丝一毫对方的踪迹。
迦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你回来啊……”
他终于明白——
自那一天起,九州四海,碧落黄泉,千年万年,都不会再有一个乌昙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长生漂泊的神隐最快更新
第 101 章 君心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