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女生小说>不驯>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医院急救室走廊尽头的灯坏了一个,这边有点暗。

  陆巡站在昏暗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不停发抖的手,他捏了捏拳,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

  瞳孔涣散,脸色泛白,呼吸短促以及大量冷汗。

  这些都是心脏病发病后的症状。

  陈也倒地那一瞬间,陆巡知道自己害怕了。

  他想起了那天他外婆躺在地上的时候。

  那天他去迟了。

  “陆巡。”夏魏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递过来一瓶水,看着他的脸色,蹙着眉有些担心,“陈也会没事的,去坐会儿吧。”

  陆巡接过水:“谢谢。”

  “你——”夏魏刚要说话。

  “陈也的家属在哪里?”

  后面急救室门被推开,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紧跟着出来的是医生。

  急救室门口靠着墙蹲着的程进东猛的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冲到了医生面前。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想问,却急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夏魏过来安抚性拍了拍他的胳膊,转头看着医生:“医生,我学生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老师?”医生一边问一边把病历记录簿转手给了旁边站着的护士。

  “我是他班主任。”夏魏说。

  “病人家属可以联系到吗?”医生问。

  夏魏仔细看过每个学生档案,她知道陈也家里的情况。

  夏魏双眉轻蹙,偏头看了看程进东。

  程进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他家里只有一个奶奶了,年纪太大了不太方便过来,我怕她吓着,有什么您就跟我说吧,我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医生顿了一会儿,指了指办公室,“跟我过来吧。”

  医生等几人都进来后,关上了门,走去办公桌后坐下了。

  程进东也冷静下来了,他紧拧着眉,想不明白的问:“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就跑了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急救是你们校医做的吗,”医生没有回答程进东的问题,而是看着夏魏问。

  “不是,是我们学生做的。”夏魏回头看了眼站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陆巡。

  陆巡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这种急性的心脏骤停等送到医院几乎是来不及的,就算救回来了,脑子因为缺氧也会有很多后遗症。黄金时间只有在患者倒地的一分钟,过了这一分钟,对大脑产生的伤害是无法预估,也是不可逆转的,”医生目光落在了陆巡身上,“这位同学真是帮了大忙,急救做的非常专业,如果没有你,我们医生赶过去也迟了。”

  程进东越听越后怕,“为什么会突然心脏骤停?”

  “病人直系家属里有人有心脏问题吗?”医生询问。

  程进东愣了一会儿,低声回答:“他爸妈我不清楚,他爸很早就过世了,他妈……联系不上,我只知道他奶奶有心脏病。”

  医生拿起了一旁放着的心脏片子放在了光灯面前:“病人情况应该属于轻型肺动脉瓣狭窄,这种病大部分是遗传性的。他家里如果有心脏病史,大概率是会遗传的。”

  “你说他有心脏病?他怎么可能有心脏病?”程进东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他从小身体都很好,一个打十个,爬墙跳树都干过,一点都不像有心脏病啊。”

  “心脏病是对于心脏部分疾病的一个统称。每种疾病对应的症状是不同的,病人这次心脏骤停是由肺动脉瓣狭窄引起的。这个病的发病年龄大多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随着年龄的增大会出现一些症状。”医生一边解释一边指着心脏照影图,“但庆幸的是病人是属于轻型肺动脉瓣狭窄,轻型的肺动脉瓣狭窄几乎没有症状,他这个病对日常生活影响非常小,正常运动,跑步,健身都可以。但剧烈活动时会出现呼吸困难以及疲倦,甚至再严重就会导致晕厥甚至猝死。所以突破身体极限去跑那就不行了,比如选择去做运动员,或者去极限运动,这些大强度的运动就不行。”

  程进东没听太明白,他皱了皱眉,问:“那他还有有危险吗?”

  “只要没有进行超负荷的运动,或是强度很大的情绪起伏那基本没有任何问题。”医生简单回答,又叮嘱,“他年纪小,身体素质也高,平时好好注意饮食和休息就行了。”

  程进东这下听明白了。

  “那人什么时候能醒。”夏魏在旁边问。

  “现在人已经没问题了,醒的话可能要再等等。看病人自身身体素质。”医生说。

  “谢谢医生,麻烦您了。”夏魏松了口气。

  “主任。”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敲响,护士的声音传了进来,“十七床的病人刚刚醒了。”妙书斋

  程进东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

  陈也闭眼平躺在床上,手上打着针,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罐,脸色看着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难得显得虚弱。

  听见脚步声过来,陈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怎么样!”程进东几乎是扑到了他旁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也清了清嗓子:“我——”

  “你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在救护车上我多害怕!”程进东一脸担心。

  陈也:“你——”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看着你倒下去吓得我差点儿也跟着倒下去!”

  陈也闭上了嘴,要不是这会儿鼻子手上全连着东西,他要一巴掌拍死这个傻逼。

  直到他看着走过来的陆巡,他伸出手指着程进东,对着陆巡说:“把这傻逼拉走。”

  陆巡看了看他的脸色,问:“怎么样?”

  陈也叹了口气:“渴死我了,有水吗?”

  “可以喝水吗。”陆巡转头问一起过来的护士。

  “可以的,少喝。”护士回答,“我去给你拿根吸管。”

  陆巡把吸管放进矿泉水瓶,递到了陈也脸边。

  陈也喝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喘过气了。”

  旁边程进东听他说完这话眼泪哗地的就冲出来了。

  站在他旁边的陆巡都被吓了一跳。

  陈也知道程进东的德行,他拧了拧眉:“丢人死了,走开点。”

  “陈也,你真他妈没人性。”程进东拉着他的手边哭边骂。

  陈也在他头上拍了两巴掌:“别哭了,这事儿没告诉老太太吧。”

  “我那敢,肯定不能说啊。”程进东还在哭。

  “别哭了啊。”夏魏过来拍了拍程进东后背,拉到了一边安慰。

  陆巡抽过床底下的陪护凳坐下了。

  陈也咳了咳嗓子。

  “我……”陈也皱了皱眉,看着陆巡,有些犹豫,“我怎么了?”

  “没什么事。”陆巡把医生说的简单的重复了一遍,最后说,“没有大问题,别担心。”

  “哦。”陈也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天花板。

  “遗传?”陈也又转过来问。

  “医生是这么说的。”陆巡说。

  陈也躺了一会儿,夏魏带着安慰好了擦着眼泪没哭了的程进东过来。

  “陈也,上午几个打架的学生还要处理,我得先回学校了。”夏魏脸上带着愧疚。

  “我没事。”陈也说。

  “没事的,小夏老师,我陪他。”程进东说。

  “你下午不是还有项目?”陈也拧了拧眉,“你走。”

  “我有病啊,我还能为了个项目,我把你丢在这儿。”程进东瞪着眼睛看着他。

  “我是要死了吗?还得要你陪?”陈也看都懒得看他,“滚。”

  “我没事,我留下。”陆巡说。

  程进东犹豫的看着陆巡,又看了眼已经不耐烦的陈也。

  “我项目一完就过来。”程进东对着陆巡说。

  “好,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夏魏说完又陪了陈也一会儿才带着程进东走了。

  病房虽然是三人间,但最里面两张床都拉着阻隔帘,没人说话,很安静。

  陈也看着平时不拿手机这会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陆巡,开口说:“我一个人也没事。”

  “我没什么事。”陆巡坐着没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陈也有些好奇:“玩的什么?”

  陆巡把手机屏幕对着他放在了他眼前。

  屏幕上是一道物理题,还在计时,陆巡正答了一半。

  “牛逼。”陈也说。

  陆巡把手机收了回去,继续答。

  陈也躺着无聊,摸出手机挑了个游戏开始玩。

  躺了两个小时之后,陈也实在躺不住了。趁着陆巡去买饭,喊住了门外路过的护士。

  “哎,姐姐,我什么时候能打完。”

  护士走进来拿起他床尾的药单,笑了,“就急了,还有五瓶,这个药打的慢,应该得到凌晨了。”

  陈也叹了口气。

  晚饭是陆巡打包来的一碗小米粥,陈也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这个药水打的他嘴里发苦,什么都不想吃。

  这会儿已经放学的时候了,陈也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外面吃饭,挨了老太太一顿骂。

  挂了电话,陈也看了眼滴的及其缓慢的药水又叹了口气。

  这一天叹的气,他都感觉把自己给叹老了。

  可是这水要打到凌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太太解释。

  “今天去我家写卷子,卷子有点多,写完太晚了,就睡我家里。”陆巡放下又答完一张卷子的手机,看着陈也,“我给奶奶打电话。”

  陈也感激的冲着他抱了抱拳。

  陆巡这人真的太体贴了。

  陈也安心的玩起了游戏,但也没玩多久,不知道是药水还是什么的关系,他在眼前出现两个手机的重影后,刷的一下睡了过去。跟被人打晕也没有区别了。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身上没那么沉了,就是躺的太久躺的都有点发僵。

  病房里灯还亮着,他偏头看见了拿着书在看的陆巡。

  “几点了。”陈也说。

  陆巡关上了书,看了看他的脸色,“醒了,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事。”陈也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刚过凌晨。”陆巡看了看他药瓶里的水,“这是最后一瓶了,快完了。”

  打完最后一瓶水从医院出来,已经凌晨一点了,医院对面的几栋大楼已经熄了灯,路上只有路灯还亮着。

  过路的车也少,两人站了几分钟,开过了十辆车。五辆小汽车,两辆摩托车,还有三辆卡车。

  “这里不远。”陈也认了认路,指了指左边,“往那边走,转三个街口就是你那栋公寓的南门。”

  “这你都知道?”陆巡有些惊讶。

  “废话,我就在这片长大的。”陈也伸了伸胳膊,往前走了。

  陆巡笑了笑跟了上去。

  人行道只有灯光投下来的摇晃树影,风很轻,吹在身上倒也不冷,只觉得凉爽。

  偶有树叶被风吹着慢慢落下来。

  两人一左一右慢走着,灯影在他们拉上了影子。影子拉的最长的地方分开走的两个人像是挨在了一起。

  陈也偏头看了看走在他旁边的陆巡。

  陆巡转过了脸,也看着他。

  “我听见你喊我了。”陈也说。

  “什么?”陆巡问。

  “你救我的时候。”陈也说,“我听见你喊我了。

  陆巡笑了笑:“怕你彻底没意识。”

  “程进东给我发消息说今天要不是是你救了我,送医院可能来不及。”陈也也笑了笑,按着自己胸口,“不愧是学霸,急救都这么专业。”

  “我外婆有心脏病,我学过这方面的急救步骤。”陆巡说。

  陈也愣了一下:“那……”

  “但没用上。”陆巡轻声说。

  陈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该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陆巡。”陈也突然喊了他一声。

  “谢谢你。”

  陆巡听见陈也说。

  “不客气。”陆巡笑了笑。

  陈也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繁密的星星。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要是……死了,其它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老太太一个人会过的不好。老太太这辈子只会种地,但……”陈也伸手指了一圈周围耸立的高楼大厦,“这个城市也没有她能种的地。她只能去捡别人不要的瓶子,去垃圾桶里翻一些快递盒子,她腿也不好,走不了多远。估计又会很想我,一个人晚上肯定会哭,还会边哭边骂我我这个小王八蛋为什么死的这么早,她最开始从她生活了半辈子的乡下过来找我,就是这么晚上一个人边哭边骂我爸的。我……我不想让老太太再因为我哭了,她送走了我爸,但还有我。我要是走了,她会活的很难。”

  “所以。”陈也停下了脚步,低着头顿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了陆巡,说的认真,“真的很谢谢你,我没谢过谁,谢这个字在我这儿挺重的。你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会做。”

  陆巡看着他,突然很想抱他。

  但是这会儿抱上去,他不确定陈也会不会发现他的一些想法。

  尽管陈也对这方面的神经粗的不能再粗。

  于是陆巡伸手环住了陈也的肩膀,安抚性的搂了搂。

  陈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这个笑容带着庆幸的轻松,很简单,也很……漂亮。

  陆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漂亮形容这个很轻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倒映到陈也瞳孔里的灯光,也许是陈也嘴角的弧度。

  “哎!”陈也突然跑向路边,一辆出租车在他挥手下停住了。

  “别……”陆巡话还没说完,陈也已经跑出去了,陆巡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了,“跑。”

  “什么?”陈也没听清,但拉开了车门招呼他,“上车!”

  其实他们已经走完了一条街,离陆巡租的公寓很近了。

  但是大半夜突然出现了一辆出租车是很惊喜的事情,不打不是中国人。

  出租车出发不到六分钟,连起步价都没到就开到了公寓大门前。

  公寓大门口还有保安在夜巡,看见陆巡进来笑容一秒提了起来,然后一路跟着护送进了电梯。

  陈也觉得上次猜这里租金一万还是猜少了,笑成这样估计得两万了。

  电梯门刚开,陈也就隐约听到了小狗叫的声音。

  “小黄!”陈也隔着门喊。

  门里关着的狗听见陈也的声音之后叫的更大了,带着急切。

  陆巡打开门,长大了不少的小黄狗就蹦着冲了出来,跳了起来,用前脚扒拉着陈也的腿,拼命的摇着尾巴。

  陈也笑着把狗拎了起来,往天上抛了抛:“我还以为这傻狗把我忘了。”

  小黄兴奋的扭动着身体,嗯嗯唧唧个不停。

  “换鞋。”陆巡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出来。

  不是第一次来了,陈也换了鞋拎着狗去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了。

  小狗长大了很多,还长胖了,小时候就挺胖的,现在看着更胖了。

  小黄应该是想他了,贴着他一直舔着,陈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正在倒水的陆巡背影。

  这只狗是他弄的,借了陆巡住的地方养,但他也没来看过几次,一直是陆巡在养。

  这怎么有点儿像老太太在家里看过的社会新闻,单亲妈妈一个人辛苦养育孩子,不负责任的爸爸从来不回家。

  啧。

  这是什么破比喻。

  陈也捏着小黄爪子上的肉,感觉自己也要尽点责任。

  “它吃的在哪儿。这么晚回来它还没吃东西吧,我来喂。”陈也说着站了起来。

  “他吃过了。”陆巡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陈也疑惑。

  “他不爱吃狗粮,我找了人每天给它做三餐。”陆巡坐在了沙发上,点开了今天还没听的语音消息。

  “陆先生,今天给小黄做了鸡胸肉跟牛肉还有胡萝卜,多给了一个鸡蛋,它最近胃口不错,都吃完了。”

  陈也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专门请了一个保姆给狗做东西吃?”

  陈也话音刚落,又有一道男声声音响起。

  “陆先生,小黄今天排便正常,绕着湖走了两圈,带它洗了个澡,它精神很活跃,心情也很好。”

  “……这又是谁?”陈也问。

  “陪它散步的。”陆巡回答。

  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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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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