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喝了一口,绍儿就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母妃。
齐琼一把抓住他,笑着说:“跑这么急,也不怕摔着。看看,都是汗。”
她正给绍儿擦汗,沈安之进了前厅,笑着说道:“你只心疼孩子,怎么不心疼我,我也处理了一天的差事。”
齐琼把手帕直接丢到沈安之的怀里,说:“多大的人,还这样计较,也不怕孩子笑你。”
“去玩吧。”沈安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绍儿,“去看看你若竹姑姑在做什么。”
看着绍儿跑开的背影,齐琼一手搭在桌上,说:“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沈安之拂了下衣衫,声音小了些,说:“陛下要对老七动手了。”
“我们都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他外祖,舅舅都是坚定的主和派,那些事情,只要一查肯定就有他,陛下发过誓,不会要他的性命,可是除了死,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齐琼对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早有预感。
即使朝堂内外都在说,陛下信任三王爷,她也每天都在惶恐之中。
“陛下让他去给父皇守皇陵了。”
齐琼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绍儿,轻声说:“或许这才是适合七弟的地方。远离朝堂,就不会让他成为工具。”
“是啊。孙家一直主和。可是这背后,难道没有父皇的影子吗?”沈安之无奈地笑笑。直到今天,他才算完全明白父皇多年的苦心。一手扶起孙家,如今让老六再解决孙家,无论是孙家,还是七弟,命运真的从一开始就写好了。
他只能庆幸,庆幸母妃早逝,庆幸外祖家没有势力,这才保住一世平安。
齐琼忽然想起什么,问:“那七妹呢?”
沈安之叹口气,对她说:“这是陛下托我来找你帮忙的事情。”
“我?我能做什么?”齐琼听不明白。
沈安之告诉她,陛下恩准了七弟的和离书,杜湘可以回家去,自此和七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杜湘不肯,甚至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跪在书房前,希望可以让她和七弟在一起。
齐琼转着镯子,心里在盘算别的事情。当年七弟成亲的时候,她确实觉得这桩婚事背后有些反常,怕是两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却不曾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真心才展现出来。
但齐琼还是想不明白,问:“陛下希望我做什么,劝她回去还是带她去见七弟?”
“希望你劝她回去。七弟临走前,求陛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为她找个好人家。至于孩子,如果她怕受苦,可以留给徐妃娘娘。”
“七弟真的是用心良苦。”齐琼停下转镯子,一手扶着额头,“我确实要去见见她。有件事情,我们应该说个清楚了。”
见到杜湘的时候,她刚刚醒来。一个有八个月身孕的人,跪了一天,齐琼很是心疼,扶着她起来,劝道:“吃点东西吧,不管是你,还是孩子,受苦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杜湘脸色苍白,摇摇头,拉着齐琼的手,着急地问:“三嫂,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当年我嫁给他,就是为了名利,所以才不要我们。”
齐琼安慰她:“想什么呢。七弟对你的情谊,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他是为了你们好。”
“如果他是为了我们好,为什么不见我们。我想要陪着他,无论他在哪里。”杜湘停顿了下,“无论他是生是死。”
齐琼把热汤放到一边,看着杜湘,认真地问:“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
“什么事?”
“当年若竹拎着一个竹篮子进宫,在路上碰到你,你看到了什么?”
杜湘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来问我这个的,我看到了一只小手推开了盖子。”
这样直接的回答着实让齐琼惊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老七知道吗?”
杜湘摇摇头,“他每天忙于朝事,自然没时间听我说这些。”
“你好好歇着,七弟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齐琼把热汤端给杜湘,没有再说些什么。
其实杜湘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看到齐琼不肯继续说,她也只好沉默。
临睡前,齐琼一边梳头一边碎碎念:“大哥身体不好,四哥已经走了,五哥和庆元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陛下的心思早就不是我们能猜到了的,现在老七又这样,我真的是头疼。”
坐在床边的沈安之问:“那你是要不管他了吗?”
“当然不是,他喊了我这么多年姐姐,我怎么可能不管他?”齐琼放下梳子,无奈地叹口气。
她坐到沈安之身边,抱住他才觉得稍微心安。
齐琼说道:“人心叵测,怕是多少人都在等这一天了,你别让人对他下手,哪怕吃的穿的差一点,也别让他被害了。”
“你放心,我会护着他的。”沈安之揉揉齐琼的胳膊,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其实沈安之这一天,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早就知道,陛下不会放过七弟的,但也知道他不会杀了七弟。他们兄弟几个,都在被命运拖着走。
感受到齐琼的情绪低落,沈安之逗她:“要不你就别管老七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齐琼抬手挠了挠沈安之的下巴,顺手搂住他的脖子,说:“没办法,谁让他也喊我一声姐姐呢。七妹挺着个大肚子,我担心她,你也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见到老七,让他别倒,陛下当年为了誓言,不惜拉上阿玫,他自然不会杀了七弟的。父皇走的时候,我就暗示过七妹早作选择,既然七妹没有走,就说明她是对老七有情谊的,这个傻小子。”
齐琼牵着绍儿进宫后,碰到了沈顺之。她立马把绍儿往后拉。
沈顺之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姐姐,你是来为老七求情的吗?”
“没有,陛下做事,我没有本事参与,只是和绍儿来见见贵妃娘娘。”
“你和三哥放心,孤不会杀了他的。孤答应过父皇,不会对兄弟动手。”
齐琼刚想带着绍儿离开,沈顺之却问她:“姐姐,你梦到她了吗?她就这样恨我吗,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来。”
齐琼没有说什么。对于帝王来说,怀念不值一提。
但她却觉得,沈顺之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
齐琼刚到七弟的王府门口,就和管家撞了个正着。看到她,管家很是激动,着急地说道:“三王妃,你可来了,快去看看吧,出事情了。”
一进到前厅,齐琼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拉着杜湘,似乎很是着急。齐琼立马说:“给我住手。”www.miaoshuzhai.net
看到齐琼,杜湘赶紧抓住她的胳膊,这才觉得安心。
“怎么回事,挺个大肚子到处乱跑,回去歇着,若竹,扶她回去歇着。”齐琼在杜湘耳边补了一句“有我”。
杜湘走后,齐琼坐了下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应该是杜湘的父亲。男子还没说话,她先说:“她要是想走,没有人会拦她,但她要是不想走,也没有人可以带走她。”
杜老爷生气地质问齐琼:“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她就是她,不需要听别人的。”
虽然齐琼在笑着说话,但是杜老爷总觉得有种寒意。他很早就听说,三王妃不好惹,只好作罢,喝了杯茶后拂袖离开。
齐琼给杜湘掖好被子,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什么。有三哥在,老七他不会受苦的,你们以后的日子可能有些难,但他的命不会丢,你再等等,如果你不想等。”
杜湘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当然会陪着三哥,我们说过生死不离的。”
“我也要陪着他。”
齐琼耐心地给杜湘分析:“有些话,七弟应该和你说清楚了,你嫁给他,想要的东西,其实都得到了,你父亲和你弟弟,如今也算安稳,你和孩子,不会被牵连的,我了解陛下,你这个孩子,生不生,带不带走,都由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贵妃娘娘会帮你照顾好孩子的。”
“二姐姐,你也不相信我对他是真心的吗?”杜湘急得一把抓住齐琼的手。
“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也许现在你对他没有真心才是最好的。”
比起刚才,杜湘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抱住齐琼,平静地说:“不,我会等他的,二姐姐。他说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
齐琼安慰杜湘:“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带你走,你不要怕,七弟那里,有我和三哥在,没有人可以伤他,你放心。”
齐琼拿出一张纸,递给杜湘,“这个是我妹妹的生辰八字。”
“什么意思?”
“你的孩子,必须在那个时辰出生,产婆什么的你放心,不会多事。”
沈顺之希望她来劝杜湘回去。但齐琼明白,杜湘是不会这样做的。既然他们有情意,那齐琼就想成全别人的情意,不叫他们后悔。
“谢谢你,二姐姐。”杜湘拉着齐琼的袖子。她差点没坐稳,齐琼赶紧扶好她。
齐琼生平最怕什么报恩的言论,她所做的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被记着,于是装作平静说道:“我对朝堂之争没兴趣,你们夫妻两是死是活我也不在乎。当年你帮我们保住了一个孩子,现在我还你们一个孩子。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杜湘靠在她的肩上,轻声地说道:“谢谢你。”
沈安之回来的时候,齐琼正在后院看蔷薇花,看到他,笑着问:“你今天上朝顺利吗?”
“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我啊一辈子都这样,那些大臣都习惯了,加上我现在腿脚不好,老六让我坐着,我也没什么事,就在那儿看戏。”沈安之扶着柱子,坐在侧廊下。
“看什么戏?”
“看谁是老六的人,谁在给老六使绊子,我只是看戏的。”、
齐琼朝他洒了把水,开玩笑:“你倒是一直都爱偷懒。”
沈安之耸耸肩,“没办法,我们是夫妻,你只能和我一起,时而看戏,时而唱戏,前朝后宫,都是一出戏。”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齐琼坐到沈安之的身旁。
“也就你会这样说,要是别人,肯定会说相公,你在朝中要留心。”沈安之把齐琼散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不曾想齐琼的耳坠勾到了头发,他顺手帮着齐琼整理好。因为担心齐琼觉得疼,他的动作很轻。
他话音还没落,齐琼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似笑非笑,“说得这么溜,是不是你的新夫人经常这样问你啊。”
沈安之顺手抱住齐琼的腰,正好挣脱开齐琼的手,“哪儿有什么新夫人,天上地下,我只有你。”
齐琼“哼”了一声,说:“谁要和你去天上地下。”
沈安之瞧见她的手心有泥,拿出手帕,给她擦手,笑着说:“还说我。这么多年,你也还是这样,一手的泥,最后还是要我给你擦。”
“你要是觉得烦,以后不要你来。”
但沈安之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不会烦。一辈子都不会烦。”
杜湘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出生的当天,沈顺之一个人在宗庙里待了很久,出来后对沈安之说:“送她去见七弟吧。”
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看着宗庙外的蓝天白云,轻声说:“三哥,从小到大,孤对老七是有怨恨的,可现在只觉得大梦一场。也许从一开始,父皇就写好了我们的命。我和他之间哪里来的恩怨,都是可怜人。”
齐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跪在齐玫的牌位前,喃喃自语:“对不起,阿玫,我又利用了你,希望你不要恨我,全当我感谢七妹当年保住绍儿的恩情。我赌了两次,也许都算赢了,不能再赌第三次了。自此以后,你不再是什么皇后娘娘,只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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