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深处的采石场内,数百名流放至此的囚犯们正在一处巨大的山腹内辛勤劳作着,正当他们手执铁凿、石斧,“叮当叮当”敲击下山壁上的石块堆入满满一铁撮后,便提至山洞中央的一辆板车上,由另一群囚犯运出山洞。
忽然间“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众人头上的山石崩塌而下,有人大叫一声:“不好了,山要塌了,快逃命啊!”
人群开始慌乱、惊恐起来,从人皆丢下手中的铁具、石斧往出口处手脚并用的怆惶逃窜而去。其中,一位身形高大、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抬头望了一眼山顶后,便也匆忙转身,跟着慌不择路的人群一起涌向洞口。
不一会儿,山腹顶端从一开始掉下的成片小石子,变成了巨大的石块,如磅礴大雨般向底下逃命的囚犯纷纷砸下,只听惨叫声、骨肉碎裂声不绝于耳,跑在年轻人前面的几个犯人瞬间就被压成肉泥。
又是几声巨响,夺路而逃的年轻人身子一沉,整个人往前倾倒,摔到在地,不等他爬起来,他腰身以下一阵剧痛,硕大的巨石将他的两条腿砸得稀烂,血肉横飞中,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血色迷了他的双眼,他面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晕死之前,他用尽全力掏出怀中的锦囊,放飞了手中染满着他的血迹的灵犀鹤。
他模糊地看着化作青光疾飞而去的纸鹤,昏迷前,耳边响起他对他的承诺:“若你有危险,放出灵犀鹤,最快大半日,最晚一日,我一定赶回来救你!”
当他陷入无尽的黑暗之时,他的内心还在期盼着,想着再次醒来时,他是不是已经得救了?那时的自己,应该正躺在那少年温暖的怀抱中,被他细心呵护着,对着刚睁眼的自己,又心痛、又关切地埋怨着:“阿钰,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又把自己弄受伤了!”
可惜,一天一夜后,醒来的他并没有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而是醒在了一个冰冷的尸坑内。在那巨大又充满恶臭的尸坑里,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人类尸骸,放眼扫去,足有上万具,压在最底下的尸骸早已化为累累白骨。这便是阴山牢城建成的几十年来,所有横死在大牢内的犯人的弃骨之地。
年轻人的背上还压着二、三十内具刚刚死去的尸体,他浑身是血,拖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挣扎着在尸堆里向上爬着,他的两只腿已经砸烂了,爬着爬着,掉了一只,另一只腿尚连着一块皮肉,挂在他的身子上,摇摇欲坠。
不远处,传来板车车毂转动的“吱呀”声和几个差拔的笑骂声,年轻人马上停下了动作,趴在尸堆上一动不动地装死。板车停在尸坑旁,自上而下又倾倒下几十具尸体,男女都有,一只熟悉的手臂垂在他的面前,年轻人无意间扫到后,整个人开始无法遏制地抖了起来。
倒完尸体后,差拔晦气地朝尸堆里唾了口痰,扬长而去。
差拔走远后,年轻人抖落身上的尸体,朝着那手臂爬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了,他使出浑身力气扑过去,握住那苍白瘦小的手掌,五根手指甲上,还留有斑驳褪色的蔻丹。
他小心翼翼如珍宝般地握起这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浸湿了这只苍白的手掌,而后,他努力支起上半身,将那些压在手掌上的尸体推落下去,用尽全力从尸堆中拖出一具瘦成皮包骨头的弱小尸体,并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阿娘,我带你出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儿…”
肝肠寸断的他,忍着内心如刀割般的痛苦与悲愤,用腰带将母亲的尸体扎在自己的背上,带着母亲一起向尸坑边缘爬去。边缘就在他头顶的半丈高处,平常这高度,他战起来就能轻松跃出,如今断了双腿的他怎么也爬不上去。
松软的泥土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他不断地攀爬,不断得被坍塌的泥土冲下来,攀爬数次后,他依旧被困在原地。他匍匐在地上,满面泥灰和血痕,不甘心地捶打着坑壁,放声痛哭:
“对不起啊,阿娘,我太没用了,对不起,早点让长情将你带走,你便不会死了,对不起…”
泪水滴落在尘土里瞬间被吸干水分,年轻人擦干眼泪将一具一具的尸体拖过来垫在坑边,他从早上开始叠着一直叠到了中午,他顺着尸山一次次地爬上去,又一次次地跌落下来,从午后爬到黄昏。
最后一次,在他爬到坑壁边缘时,母亲的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从他的身上滑落了下去,没有了她母亲的负担,年轻人轻松地翻出尸坑,他趴在坑外,伸长了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近在咫尺的姚氏。
他的手指深深地插进泥土内,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尸首被尸山上滚落的尸体掩埋起来而无能为力,他停留在尸坑边久久不忍离去。为什么,为什么他百里府会遭受这天大的磨难?为什么富可敌国、风光无限的百里府会沦落到如此这幅家破人亡、骨肉离散的境地,为什么?
这种锥心之痛让他涌出滔天恨意,他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紧握双拳,指甲刺入掌心流出了鲜血他都浑然不知。
天空下起了雨,雨势慢慢变大,年轻人拖着那条尚连着皮肉的右腿向不远处的树林内爬去,右腿已经没用了,他狠狠心忍着剧烈的痛楚将连着的皮肉撕下,雨中,半具残破的身躯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向前爬去,留下了身后一条血肉模糊的腿。
他靠在一颗大树上,胸口起伏,大口地喘气,他撕下了空荡荡裤管上的烂布,搓成条扎紧两条断腿上的伤口上,稍作休息后,他伸手掏出手中那只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青色锦囊,里面的灵犀鹤已经飞走两天一夜了,他心心念念之人却依旧没有出现。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嘴唇咬出鲜血,他终究是为了仙门重任,要弃自己于不顾了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周围出现了五六簇绿幽幽的光点,年轻人定睛望去,不妙,居然是三只野狼,他以为,数天前这些狼群应该被来救他的那少年全都斩杀光了,没想到还活下来了几只。
三只野狼应该是被自己身上断腿的血腥味引来的,比起尸坑内的腐内,它们更渴望生啖活人新鲜温热的内脏。
三只野狼与他对视片刻后倏然间向他发起攻击,年轻人豪无还手之力,他伸出左手挡在面前,两只野狼死死咬住他的手臂撕扯着,一阵剧痛后,他的左手被活生生地从身上撕了下来,痛得他几欲昏过去。
两只野狼各叼住他断臂的两边,互不松口呈对峙状,另一只野狼趁机一口咬住年轻人的肩膀撕咬拖拽着,他不甘心就此葬身狼腹,用仅有的一只右手一把钳住狼躯,张口狠狠地咬向狼颈。
野狼吃痛后,发出一声嚎叫,一路狂奔想要抖落身上的这半个残躯,奈何这是年轻人临死前的最后反击,他一手一口紧紧地嵌在狼身上,任凭野狼如何跳跃、奔跑,都牢牢不松口。
野狼挂着百里钰的残躯,看不清前路,疯狂乱窜,不慎奔至悬崖边上,正当野狼欲止住自己的狼蹄,向悬崖边后退时,无奈大雨冲刷后崖边松软湿滑,半人一狼连同流砂般的山石泥流一起冲落下了悬崖。
年轻人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前,他也不清楚,这副模样了,为何自己还没有气绝。悬崖下七、八丈处有一突出的崖石,他大半个残躯就这样摔在这突出来的石块上,半个脑袋在崖石外,一侧首,就能看到下面的万丈悬崖。
他身边不断的有从上方流下来又滑下万丈山崖下的山石泥流。年轻人用仅有的一只手爬向山石内侧,靠在石壁上喘着气,他的眼神始终盯着远方的天边,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命定之人还没有来救他?他明明曾这般地承诺于他,为何,他还是迟迟未出现,他果然已经被那人舍弃了吗?
日头西斜,三天三夜水米未进的他,挪动着沉重如铅块的身躯爬向一旁那个雨水积起来的小水洼,过去舔食着里面的混浊泥水时,倏然间看到水洼中自己的倒影,那还是个人吗?满身鲜血尘污,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再也看不到半分曾经鲜衣怒马,一掷千金的那个英俊贵公子的相貌了。
如今的他比厉鬼还要难看,身已残废,容貌尽毁,匍匐在烂泥里卑贱如蝇蛆,若他等的人真来了又如何,让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看到自己这般苟延残喘、低贱不堪的污秽模样吗?
他痛苦得攥紧仅有的拳头打散水中的倒影,放声痛哭,哭着哭着开始大笑:“君为九天瑶,我若浊水泥,浮沉各相异,岂有再会时?”
“呼噜、呼噜”声打断了年轻人的哭声,他抬起头,那只被他咬伤的野狼居然也没有死,从泥堆山石间挣扎着爬了出来,也断了一条腿,模样甚是狼狈,半人一狼对视着,互不相退。
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夕阳沉入山涧,年轻人的心终于在绝望中死去。他捂着自己的双眼,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曲长情啊曲长情,说什么最快大半日,最晚一日,我已经苦苦等你三日,却依旧等不到你!”
“你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要护我三世,你这个骗子,连一世也护不了我,骗子,骗子…”
此时年轻人肩臂处的发丝中,隐在其内的一只小小灵犀鹤忽然闪出明灭的幽光,那光芒越闪越亮,越闪越急,可惜年轻人却看不到。www.miaoshuzhai.net
绝望中的他忽然朝那母狼嘶喊着:“你不是要吃我吗?来啊!”说罢,扯下自己的衣服,袒露出胸腹,那饿狼眼露凶光,瘸着一条腿张口向他扑来,一人一狼在撕吼中滚下山崖。
年轻人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终于阖上眼睛,他这一生可真够短暂啊!自己终究还是被那个人辜负了!
临死前,隐约间好像听到那人在悬崖壁上唤着自己的名字,他内心惨然而笑,即使是在涉死时,他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曲长情”这三个字。比起他的死亡,比起他所有受到的苦难,那人对他的背信弃义,才是最令他痛彻心骨的。
若有来世,他定不会放过他,他定要那些害过他的人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阿钰,阿钰…”年轻人才坠崖,崖壁上方处,一白衣美少年便踉踉跄跄地冲来。
那少年,不停地呼唤着年轻人的名字,顺着已被雨水冲淡的斑驳血迹和地上凌乱的拖痕,怀抱着捡拾起的断腿和几块残肢碎屑,他沿路追踪到这悬崖边后,一切的痕迹戛然而止。
瞬间,支撑着重伤的他来到阴山的这个信念顷刻崩塌,少年万灰俱灭中,一连吐了数口血,跪倒在年轻人的坠崖之地,喃喃自语着:“对不起,阿珏,都是我的错,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停留数秒后,他木然起身,向悬崖下一跃而下,被身后及时赶来的师兄拽住后领拉住,赏了他一巴掌后将他重重地扔回悬崖边。
“我带你来此地不是让你来自尽的!你即使跳下去送死,也救不回他了!他已经死了!”
少年浑身打起了哆嗦,他痛苦绝望地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残肢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阿钰,全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救到你,阿钰,是我违背了你我的承诺,没有护住你的性命,对不起啊…阿钰…阿钰…”
白衣少年不停地哭喊着年轻人的名字,然而,就在他来到悬崖边的刹那间,正是他绝望地坠入深渊时,两人就这样,在天意的捉弄下,此生错过。
从此生死相隔,生世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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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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