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夏平吓得魂飞魄散,他寻了半天,哪里还找得到李云的身子?他回头一看,那个被打成两截的包衣居然还没死,痛苦的朝他眨眼睛,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放慢脚步,于学忠拿着刀跑过来,一刀砍死了那个还在眨眼的包衣,对着众人厉声道:“往前走,赶紧的!”
“啊!”这个时候孙夏平才跪了下来,望着李云站立的那个地方嚎啕大哭。
谢正阳捂着嘴,紧紧跟着缩着脖子的包衣队伍,想要抬旗办法不多,除非打几仗立下些功劳,称为精兵,一曰也能吃上两顿,但想要吃上这两顿并不容易。
于学忠狠狠一鞭抽到孙夏平的背上,厉声喝骂道:“起来,乘明军火炮填装的时候赶紧走,快点,跟上队伍……”
没想到不小心一脚踩到几块碎肉,于学忠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等他看清地上的东西,也是吓得喉头不断上下滚动,狂吞口水。
正蓝旗这队包衣又挨了两轮齐射,死伤不少,抬云梯和推车的都更换了许多人,俯览战场,磨盘城北面一里左右的地方,尸体层层叠叠,死亡的人还保持着各种姿态,遍地都是弹坑和暗红的血浆,哈有各种散落的器械以及丢落的兵刃,旗号等,但于学忠等人跟随着人潮,总算是逼近了磨盘城不远处的土城下,原本那些镶嵌在空地里的障碍物在历次攻城中已经被清理掉,于学忠抬头望望,磨盘城城门的两边,已经树立起了好几架云梯,磨盘城的东西两面同样竖起无数云梯,城墙下面全部是蚂蚁一般蠕动的人群。
于学忠单手搭在额头朝城墙望去,身后的马甲已经登上土城,开始和城墙上的明军对射,他的左边,一辆重型冲撞车在无数人的推动下,已经缓缓越过架设在护城河上的浮桥。
于学忠心里隐隐有些期盼,看着个场面,今天很有可能攻上城墙。
事实上,围困磨盘城已经快一个月时间,后金攻上城墙的次数寥寥可数,于学忠知道,眼下八旗损兵则将,大汗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迫,不过问题是,就算攻上城墙,能拿下磨盘城吗?于学忠不敢肯定。
就在这时,城头各个垛口处突然涌出无数全身盔甲的明军,这些明军手里都举着黑黝黝的火铳!
“小心火铳!”于学忠一面凄惨的大喊着,瞬间缩着身子躲在一架叠桥车后面,这个时候,凄惨的铜锣声也响成了一片。
猝不及防的谢正阳只看见城头一股股的白雾猛的弥漫开来,随后身子一顿,胸口处两团血雾爆裂开来。
“这是咋了?”谢正阳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朝后倒了下去,远处的城头上那些白雾正汇聚成一大团、
就在谢正阳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包衣队伍里已经倒下了一片,许多人身上冒出一团血雾,尸体被打得朝后面飞了出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
孙夏平身边的孙振东吓得转身就跑,才跑了两步一股血箭从他背后绽放开来,孙振东踉跄两步朝前仆倒,一时间还没死,铁子穿进身体绞碎了许多内脏,巨大的痛苦让他两手死死插在地里,两只脚拼命的乱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二叔?
孙夏平大惊失色,赶紧跑过来,孙振东是同村老乡,与他父亲是一辈的,自从被掳后多的他们一家照应,孙夏平和娃娃这才活着到了辽东,没想二叔终究没能熬过去。
孙夏平脚踝一紧,他立足不稳重重仰天跌倒,于学忠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军炮子马上又要打放,过去就是死!”
孙夏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突然大声嚎哭一声,猛的一脚蹬开于学忠的手翻身爬了起来,手脚并用的朝孙振东那辆爬过去,就在这时,城头又是一阵爆响,喷出的火光和硝烟连声一片,更多的人中弹仆倒在地上。Μ.miaoshuzhai.net
孙夏平忍受着身后如同地狱一般的惨嚎,冒着呼啸的铁子终于爬到了孙振东身边,只是,刚才还在挣扎的孙振东已经不动弹了,孙夏平手足无措的望着他背上那个巨大的血洞,片刻之后才想到把孙振东翻过来,孙振东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早就断了气。
“回去怎么跟三婶交代?”孙夏平悲从中来,抱着孙振东的尸身放声大哭,三婶替他照料娃娃,出征前千叮万嘱,要他叔侄俩相互照应,活着回去……
“狗奴才,想死在这里啊?”于学忠见明军炮子歇了下来,赶紧跑到孙夏平身后就是两鞭子,他知道两曰攻城让明军炮子消耗很大,刚才这两轮只是为了打击后金的士气,接下来他们要节省弹药流到城头攻防战才会用。
没想到坐在地上的孙夏平挨了两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于学忠大怒,跑到他面前看到的是一张麻木的脸。
于学忠又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孙夏平这才清醒了过来,于学忠低声道:“想活命就赶紧去哪里装死”
说完,于学忠朝几具死状恐怖的尸体指了指,孙夏平抖动了几下嘴唇却没有反应。
“不想自己娃娃被人分吃了,就赶紧的”于学忠又怒骂了一句。
听到娃娃,孙夏平身子一颤,连忙放下孙振东的尸身,连滚带爬的朝那几具尸体跑去。
于学忠一边挪动着尸体一面小心打量着战场上的额情形,周围到处是跑来跑去的包衣,许多人躺在地上辗转哀嚎,还有些精神崩溃的紧紧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嚎哭,于学忠把尸体挡住孙夏平,这才抽出顺刀,准备维持次序。
“主,主子”孙夏平感激的轻声叫了一句:“您咋办?”
于学忠警惕的朝后望了望,这才蹲下来道:“老子家里的地都没人去种,你就在这里装死,等收兵我自然会叫你,记住了,老子救你,算你命好。”
身后的督战队跟了上来,刚才两轮火铳他们也损失不少,许多甲兵都是生面孔,他们用刀枪威胁着那些乱跑的包衣,后面的甲兵则是毫不客气的砍杀着倒在地上惨嚎的伤员。
于学忠见没人注意自己,也赶紧跑到包衣周围,就在这时,他们牛录的拨什库也到了,正在和甲兵们安排攻城的事宜。
无数云梯已经接近了城墙,于学忠躲在云梯下面的牛皮小龛里,一面叱喝着那些毫无防护的包衣
“冲上去!”
在这些诚惶诚恐的包衣身边是一排举着重盾的甲兵,他们或咬着锋利的顺刀,或拎着长柄武器,城头不断有尖啸着乱飞的火箭,还有无数密集的箭雨,由于杨波从登州弄了不少强攻和箭支,所以物尽其用,也用在了防守上面,这波箭雨让没有防护的辅兵损失惨重,不过恐惧的驱使下,包衣们反而更加卖力,很快,云梯推到城下,尽管城头明军不断抬着撞竿乱撞,但云梯还是一架一架勾住了城墙,攻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于学忠早就跳了出来,他举着重盾远离城下这块死亡之地,无数滚石和檑木等纷纷打将下来,不断有成片的士兵被石块砸成肉酱。
“冲上去!”
尽管心里恐惧,于学忠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在于学忠皮鞭和督战队刀锋的威胁下,那些包衣硬着头皮拎着简陋的武器依次爬上云梯,左边传来惨叫,一桶滚烫的金汁倾倒下来,已经爬了一半的几个包衣惨号着摔落下来,下面的甲兵顶着盾牌继续鼓起余勇向上爬,这些心惊胆颤的包衣也依次爬着。
就在这时,于学忠透过盾牌缝隙看到身边一架云梯上方,一块沉重的黑乎乎的玩意被明军推了出来,于学忠脸色大变,赶紧朝反方向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恐怖的铰链声中,那块带着粗大狼牙倒钩的铁牌猛的顺着云梯压了下来,这架云梯上的甲兵和包衣根本来不及反应,活生生的被全部拍落,下饺子般重重砸道地上,他们身上满是被钉出来的血洞,那块铁牌一直拍到底,接着又在牙酸的铰链声中缓缓收了回去,那块铁牌上还勾着两具尸体残骸。
于学忠来不急叹息,又是一架云梯被城头的明军用撞杆撞翻,云梯上的人发出绝望的惨叫声,死死抱着云梯不肯放手,也有几个一闭眼,从几丈高的云梯上跳落下来。
蓬!
云梯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砸在地面,腾起巨大的灰尘,也不知道压死了多少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于学忠捂着嘴顶着盾牌,城墙上杀喊震天,数十架云梯上不断有士兵惨叫着跌落,最早登上云梯的那批包衣已经死伤殆尽,于学忠知道,接下来才是最激烈的攻防战。
过来!
分波斯和几个步甲催促着一群包衣,一辆沉重的冲撞车摇摇晃晃的越过了浮桥,于学忠也跑过去狐假虎威的指挥了一下,快啊哦靠近城墙的时候,于学忠左右打量了一下,悄悄离开了这辆冲撞车。
这辆盾车刚靠近就遭受了剧烈的打击,两段凸出来的马面上,明军抛下了无数檑石,久违的火铳也密集响了起来,推车的包衣不断有人中枪倒下,越是靠近北门,许多檑石把包衣砸的筋断骨裂,更可怕的是这些檑石还在乱跳,把许多人打得骨折吐血。。
“继续推!”
监督的甲兵怒吼了一声,刚要斩杀一个赖在地上呻吟的包衣,没想到轰的巨响,又是一段巨大的檑木砸将下来,那甲兵立足不稳倒在地上,圆滚滚的檑木瞬间碾断了甲兵的双腿,那个甲兵还没来得及惨嚎,檑木有滚过了他的身体,所有未死的人只听见了劈啪的骨头爆裂声。
包衣们哭丧着脸,在雪亮的刀枪下继续推动着沉重的冲车,可是由于推车的包衣折损过多,冲车前后摇晃就是走不动。
“全部去推车”分拨库对那些甲兵吼了一句。
冲撞车摇摇晃晃,经历了无数的打击,推车的包衣换了三四波终于抵达了城门下,连远处提心吊胆的于学忠都松了口气。
“小心!猛火油!”不知道谁凄厉的喊了一声,城头上,一口巨大的瓮罐被铁链吊着,颤巍巍的从垛口伸了出来。
于学忠伸长了脖子,心都揪了起来。
滑车铁链哗哗直响,那个大罐飞速坠落,狠狠砸在冲车的头顶,瓦罐四溅中,喷涌而出猛火油笼罩了所有冲撞车周围的区域,城头数根火把接踵而至,划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冲撞车上。
轰!
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冲车底下无数的火人惨叫着四处乱跑,于学忠看了半天没看到那个分拨库,显然被活活烧死在车底下了。
唉!
于学忠心里叹息了数声,这辆顽强的冲车最终没能发挥作用,熊熊烈火吞噬了它,巨大的火苗甚至冲上了城头,在冲车的周围还躺着数十具乌黑的尸体。
于学忠看到的只不过是整个磨盘城攻防战不起眼的一小块角落,防守明军花样百出,金汁才倾倒完,接着又是无数石灰撒了下来,整个磨盘城就像下了一场石灰雨,攻城的士兵头上,脸上,全身都笼罩在雪白的石灰里,许多被洒在眼睛里士兵惨叫着丢掉盾牌和武器,从云梯上跳下来,呛人的石灰笼罩了方圆数里,到处都是剧烈的咳嗽声,后金的攻势由于视线受阻,立刻停滞了下来,明军趁此机会,又从城头抛射了许多嘶嘶作响的铁壳弹。
躺在尸体堆中的孙夏平惊恐的看见,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就在快要落地的时候突然火光一闪,猛的炸裂开来,许多碎石铁子呼啸着四处飞射,奔跑中的几个老乡头部,脸部,背后,胸前瞬间开了几个血洞,一头栽倒在地上。
“啊?啊!”
孙夏平看得龇目欲裂,猛的站起身疯狂的吼了起来,战场上的残酷血腥让他精神崩溃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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