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寒冬时节,怎会如此寒凉”陈恪仔细一看,这户农舍的地是大块大块黝黑石块拼凑而成的,这些石块是大石采下之后,涂了牛粪,再放在炉火上烘干的。贫苦人家,无钱买毯布,都是已牛粪裹石取暖的。
&"他这般贫苦,还为我置办新衣,新鞋,新袜,我该当好生报答他才是。”
陈恪回头向床榻之上张望,这才看到床角上置着一只碎铜融成的小火炉,原来,这家的家主将这个小火炉给了他,火炉之中炭火暖暖,是以他周身暖和,这般快便醒了过来。
他将火炉置在床前。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抬头一看,是两个纸鸢悬在梁上,在微风之中飘啊飘。纸鸢上绘着张扬艳丽的花朵和蝴蝶,与中原李朝的纸鸢差异极大。
大梁下方的衣架上,是一件崭新的衣衫,淡淡的若草色,袖子很大,上衣垂至膝弯,是极为简单的媏国男子衣衫,不饰金玉,但做这件衣衫的人,非常用心,用棉线在衣上刺出了一片一片芦花。
“原来我还在媏国,是媏国人中的好人救了我。”陈恪笑了一下“媏国有好人也有坏人,坏人杀戮讨伐,好人也是会救人的”
他掀开粗纱纺成的纱帘。纱帘后是一个芦苇杆子捆着铁丝垒成的几案,比自己白家村卧房中的更高些,也更长阔些。几案上是一个一尺高的大肚粗陶罐,破碎的地方贴了油布,几只大大小小的粗陶碗围在陶罐四周,缺口的地方也未及补上,只用山芋和糯米晒干糊上。
几案正对着门板,门上的门闩开着,与中原李朝的长木楔子门倒也别无二样。只是这家的门闩漆了黑漆,画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
这彼岸花娇俏可爱,与这贫瘠的世界不但没有格格不入,反而像一抹眷顾这贫瘠世界的霞光。
门板的西侧,垂下一张帘栊。这帘栊是细竹篾连着棉纱织成的,发黄的竹篾长长短短,却带来了一丝一丝的豁达。
“有人吗,是哪位恩公救了我,在下陈恪,中原青州白家村人,多谢恩公救命之恩”陈恪卷起帘栊,行出屋外高声问道。小屋外是一个小院,近处种了彼岸花,现在未到彼岸花开花时节,地上是深深浅浅的绿。些许耐冬的菘菜,沿着彼岸花的边缘,漫向稍远处一间稍小些的屋子。
此时天色正晴好,远山深红浓翠,鸟若白云幽幽飞过数处农家。
几只羊羔,几只小牛贪玩,主家语气严厉,约摸是在训斥它们。
“哪里的牛羊,都是这般如此。哪里的农家,也是这般如此。”陈恪微微笑了几声,朝着赶牛羊的农人拱了拱手。农人拿着鞭子,说了几句陈恪听不懂的话,“阿姐的儿子,总算是回来了。”
“孩儿,是你醒了吗?”一个瘦削的身形,移开栅栏,将一个木盆子置在栅栏,远远望着陈恪,怔了怔,神色又喜又凄,两行清泪滴了下来。
“他叫我孩儿,她是我娘吗?可娘怎么会在媏国?“陈恪从未开的彼岸花中行过,走向妇人。她已五十余岁,发已花白,只用一截蓝色头绳绑住,梳成一个像盆口的发髻。她似乎是一个人孤苦无依太久了,神色苍白,孤单。双眼是辛勤劳累后的疲惫和肿胀,深陷在眼眶里。衣衫上缝缝补补的次数多了,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很像贴了一朵一朵形态各异的花。
尽管如此,也依稀可辨她年轻时云中歌,风中茉莉般的容颜,相比寻常农妇,红尘看淡,世事如烟。相识的人都逝去了,她只余回忆,只余晴空与细雨。
“中原李朝的女子,没有这般长裙装束,难道我娘是媏国人。可我梦里的娘,都是中原人。”
“衡儿,衡儿,你莫怕。娘也是中原李朝人,西溪山庄便是你外祖家。娘姓陈,在娘家叫做陈婉仪。娘在二十年前,颠沛流离到了媏国。不是娘不要你,而是娘的武功全废了,回不去中原来了,就只好扮做媏国人”
妇人眼角的清泪蜿蜒而下,像连绵的春雨。她却是这春雨中的一枝枯枝,独自一人,等得太辛苦了。
”娘?“陈恪从来没有娘,白家村的孩童都有娘亲陪伴,他听着那些阿姐,阿婶,阿奶或夸赞,或斥责自己的孩子,却都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他迈上几步。妇人和她梦中见到的娘真的一模一样。只是娘更憔悴了,原来每个人都会老,娘也不例外。Μ.miaoshuzhai.net
陈恪又惊又喜,泪水滑了下来,也浑然不知,他跪了下去,“娘”
“衡儿,衡儿,衡儿”妇人喜极而泣,她伸出手,将陈恪扶起,又握住了陈恪的手。
娘的手又红又肿,衣裙上有些湿,想来是听到陈恪醒了,便放下手中的活,急急赶来了。
娘盼了你无数年,日日为孩儿祈祷,终于,终于把孩儿盼来了。
你看,我们娘俩真的很像。娘的手很冰,想来是在水浸了很久。
”孩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妇人的双手在陈恪脸上,眉上抚了又抚,孩儿,你和爹爹长得一模一样,你爹爹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的。她将陈恪揽在怀里,唱着江南的歌谣
红果果,绿叶叶,山有仙女叫妙娘。
酸甜甜,甜酸酸,我与阿娘摘妙娘。
露清清,水盈盈,摘下妙娘换羔羊
养咩咩,草青青,来年满屋金银堆。
陈恪跟着轻轻唱着,他内力缓缓运出,将娘冰冷的双手捂热。他想起娘方才说武功尽除,她无法运功护体,孩儿一定不再让娘受这凉彻骨的痛。
”娘“陈恪心中很痛,却又满怀喜悦。
从来相逢在梦中,现在,娘终于来了。
娘说道,娘给你做了早饭。
她折向那间小屋子,又很快走了回来,端来一个大瓮,她将大翁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得放置在小院中的石条几案上。
粥里是绿豆,百合,莲子。”这是你爹爹最爱吃的江上归鸿粥。”
小碟子里一碟淡墨写意,去岁的五种野菜腌制而成。
一碟寒江独钓,豆腐之上沾了酱和盐。酱像一叶孤舟,盐像渔翁,也像鱼儿。
一碟各自寻趣,是腊鸡切成小条,散在荷叶之中。
几样西溪山庄的糕点,梅花落雪糖糕,云中白鹭桃酥,碧玉簪薄荷糖。
陈婉仪一样一样说着它们的来历,说着她和爹爹之间的一日三餐四季。
陈恪心中欢喜,眼前也是欢喜,连日的愁绪,早已随山风散入了云霄。
”我有娘了。我终于有娘了。“
娘看着陈恪慢慢得吃
&"娘起得早,早就吃过饭了。衡儿,衡儿,你喜欢娘做的早饭吗?”
”我叫衡儿吗?”
“是啊,你小名衡儿,大名韩序,四月初八生的。你的名字是你爹爹韩若水起的名字。这些年,你和高爷爷过得好吗,高爷爷呢?他老人家好不好?”
“高爷爷?他是谁?孩儿生平所识之人,并无高爷爷。“陈恪心中疑云又起。
“这些年,你没有和高九章高爷爷一起吗?那你是如何过的?”
陈恪摇了摇头“原来,我与高九章爷爷还有这般渊源。高九章前辈,二十年前就过世了。但现在的人,却都时时怀念着他。”
陈恪并未再见过高九章,就将当年的七月初九,一个橘农如何在自己家中橘树下发现高九章之情形一一告诉了娘。
这些事情在中原武林人尽皆知,师叔青瑶虽从未见过高前辈,但她极为敬重高九章为人。江湖中一有高九章遇害之风声,师叔也是极为关心,甚者曾经前往廊州荔枝府寻知情的荔枝三怪,无奈一无所获。媏国与中原重洋两隔,娘孤身隐居,想来媏国人不知其事。
“娘将你托付给高爷爷是七月初一,高爷爷去世的时候是七月初九。中间只有短短八天,极有可能是朝廷走狗下的手”陈婉仪忧心忡忡,他们母亲,这一身,亏欠的人,太多太多。
“我师兄难渡遇见我是七月十二,是从武功极怪之人手中和一个少侠手中抢的我。师兄和怪人大打一场,师兄彼时曾在附近集镇寻过怪人和少年,想打听我的身事,但始终寻不到二人踪影,甚者二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收留了我。”
“师兄是世间最有趣人,他拿了两个竹筒,左右手分从两个竹筒之中各取一字,我便叫陈恪。”陈恪就将师门常散门,师父玄素,师叔青瑶,师兄难渡,云沁,西溪山庄,恨玉书院,齐不勿,琉璃宫各人之事一一讲给了娘听。
”原来。。。。。。”陈婉一阵仪唏嘘,狂傲如高九章,却原来也早成了云烟。但陈恪得如此多人的庇佑,关爱,也算慰藉了她这凄苦哀愁的二十年。
”行凶之人,刻意隐瞒身份,那个伤口,任何一个初学者都能划出,但他的力道却是极大的,闪电一样劈将下来。武林同道曾连杀朝廷多位走狗,但这些人都对高爷爷之事,完全一无所知”陈恪将这些年的事情,都说给了娘听。
高九章彼时已五十有余,他的仇家,都死在了他之前。江湖已无他敌手。
那棵见证他一生最后的橘树,静默无语,魏巍如山,即便它早已老得不长橘果,却常有侠客在橘树前冥思。
”等我们回到中原,你便和娘一同去祭拜高爷爷。”但今后再去祭拜高爷爷,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只是此时,母子二人都已知,齐舅舅与陈恪的渊源。
“齐舅舅好不好?他是爷爷,外公都做,孙子们都绕膝了吧?”陈婉仪又惊又喜,“你是在哪里遇见齐舅舅的?”
“齐舅舅孤身一人。没有妻子儿女。不过,他一个人在海边的渔村里很多年,有酒有肉有鱼,也算人生潇洒了。”
“齐舅舅挂念娘和爹爹,只时,当初,他不知道孩儿便是韩序,他只说,娘带着孩儿不辞而别”
陈婉仪擦了擦两颊的泪痕,说道“我和你爹爹成婚后,我们一家五口就在青山湖畔,过着怡然自得的日子。白马踏新泥,青花醉红雨。你爹爹也会和我说起他的学生,慕然。起初,你爹爹不愿接昏君的圣旨,做慕王子的先生。是慕王子的妻子,谢灵阿姨亲自修书一份,这书中仅仅只有几句诗:此身尽倾云泥里,热血已赠天下人。这是徐云哲将军的诗,你爹爹看后,从昏黄独立到清晨,便答应了请求。”
慕然王子虽然比你爹爹要年长十余岁,但慕然自小深受中原文化熏陶,尽管爹爹一再推辞,但慕然依旧行了拜师之礼。他更是亲斫一张琴,赠与韩先生。
你爹爹说,慕王子虽是海洲国的王子,但他们海洲国,深受孔孟之道的影响,其文字与中原文字,并无二异。其律法则来源与我们古时的《高成律》,其实,中原现在的律法《明因律》也来源与《高成律》。
“爹爹知道海洲国盛产珍珠,与慕王子的相处中,已然知晓昏君无度索取珍珠对海洲国百姓的伤害。于是,爹爹便写了珍珠诗”
婉仪泪如雨下,那首诗,我现在还藏着“独摘星辰一佳人,皎皎珍珠淡眉痕。蓬门夜渡西风雨,碧海银石泣孤坟”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盒盖打开,是一张折了很多折的发黄纸张。
她的手触及纸张,纸上的字枯墨写成,正是爹爹的珍珠诗。
“娘怕这张纸碎了,特意找工匠浸了桐油”
陈恪的手指触及纸上的字,“这是爹爹的字,我好想听见爹爹在和我说话”陈恪的心绪纵横,突然就乱了。
陈婉仪说道”昏君的人算准时日,他们来的时候,正是我生下你之时。四月初时的青山湖,阳光明媚,湖水清澈。他们坐着船,长橹破开碧玉般的湖面,将飞鸟和白鱼,青鱼,红鱼搅得支离破碎。
更可怜的是,我们韩家的家仆早已被他收买,他们看到湖上暗号,便各自寻了地方躲藏。
你的祖父,祖母,年岁已高,他们不愿折辱在昏君走狗手下,奋起反击。你祖父更是说道“我儿行止磊落,上善若水,你们无端捏造罪名,当真可笑。为了珍珠,妄顾人命,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葬身大海。老狗的正殿叫做天下为公殿,不如改叫天下为己殿”
祖父,祖母,还有你爹爹三人,连番抵挡,直斩了二十余名走狗。
可昏君的走狗实在太多,湖上全是他们的船,密密麻麻,如麻雀聚会。你爹爹打开一个缺口,便有走狗们以长枪,长矛,长戟堵上。
我生产之时,元气大伤,那位接生的婆婆也早同家仆躲了出去。我看到我们家的院子里,血肉横飞,惨叫连连,走狗们断了的兵刃,野草一样堆叠着。你爹爹,祖父,祖母三人各守一方,防止那些人靠近我们母子的卧房。
爹爹使南山剑法,剑气纵横,在他们的兵刃中连番砍斫,剑尖所及之处,兵刃脆如纸张碎开。他们未及回神,双手中都已空空如也。爹爹的剑尖刺到他们手腕,肩头处,他们关节脱臼,便再也无法伤人了。
这帮走狗中,领头的那个是个宦官,叫做江愁眠,长得阴阳怪气。这种老东西,离昏君近,和昏君一个德行。
老东西约莫吃了豹子胆,赤手空拳,左右穿插,要来夺你爹爹的剑。他那样子,其实根本就是不懂武功的样子。大概是为了在老昏君那博个恩宠,所以就将自己的脑袋提在了自己手上了。
他说话的腔调,不男不女,但天下没有这般奴颜的男子,也不会有这般杀人不见血的女子“各位停手,陛下的圣旨,谁都违抗不得。”但众走狗斗得正酣,谁都没有理睬他。你在我怀里,倒是很乖,安安静静睡着。
可是我知道,我们守得住一时,却守不住一世。
即便你爹爹的断桥剑法已毫无破绽,但这么多人十人一组,从各个方位冲荡而来,将你爹爹的剑气困在方寸间,爹爹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有殚精竭力之时。
一个魁梧的小兵举着重刀从一矛一戈的空隙中刺了进来,爹爹右手长剑竖起,挡向重刀。左手连出几招南山观星,三个持盾的人,将盾牌围成三角之势,第一面盾击你爹爹左手臂上的少海,第二面盾牌击你爹爹的曲池穴,第三面盾牌架在少海穴和曲池穴之间,将你爹爹左手找那个风的去路,退路一概拦截竹。爹爹随机应变,由掌变拳,直砸几人手腕之下。
”盾牌倒扣“那个江愁眠叫嚷如一只公鸡。
但小兵的重刀却如一棵巨木,砸了下来,直戳你爹爹心口。
江愁眠双手抱头,突然滚了过来。他本来瘦得像只猴,滚落时,拉上了一个极为肥胖的小尉,两人滚成一团,足足有三百斤重。他们滚向小兵重刀,重刀本来刺出的力道已被你爹爹削去了大半,但这团肉球,已血肉之躯,撞向重刀,与重刀贴在一起,两个人四只手,在重刀上连击四拳,重刀身若雷霆万里。竟然比方才反而多了几倍的力道。你爹爹向左右避开,但左侧却已被盾牌锁死,右侧又有江愁眠伸腿拦截。他极为歹毒,伸腿之时蓦然站了起来,将身侧一个护卫撞向爹爹右侧,护卫手中的长剑举起,正戳你爹爹的右肩。但护卫是被江愁眠踢中腰椎骨的,他长剑刺出时,力道已尽,剑尖沿着你爹爹的右肩向右臂划出了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
这个护卫惊恐得望着你爹爹的伤口,大笑了几声,即刻功力散尽而死。
爹爹右肩血流入注,我道;你们几百人打我相公一人,胜之不武。
你祖父,祖母见你爹爹受伤,两人便走边退,向你爹爹靠拢。
但如此一来,走狗对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将我们五人困在了卧房内。
这些人,如果单打独斗,根本不是你爹爹的对手,但他们久经沙场,将本该对敌的阵法,用在你爹爹身上,创造这些阵法的兵家,若是知道,必定心寒之极。
走狗看你爹爹运功护自己伤口,右肩,右手便已毫无防御之力可言,处处都已露破绽,他们竟有些得意忘形。
你爹爹改用左手使剑,祖父,祖母与他三人心照不宣,从内向外攻击,剑尖一一对准走狗眉心,三人长剑交织成一张一张光网,刺眉心,断手腕,片刻间,走狗中又倒下了几十人。
可是我知道,你祖父此时毕生所学已然尽数使出,他站在我们五人的最前方,双臂张开,保护我们一家所有人。但他屹立如城墙,左右手各护我们,心口却敞开如平原万里。
我将我身侧能防御的东西,枕头,小被子,碗碟,笔墨,甚至我的玉佩,都甩向你祖父,用做兵刃抵御攻杀而来的走狗。若是平时,我这些物件抛出,一样便能命中三,四个走狗,可我内力如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似的,这些“兵刃”刚飞旋到你祖父身前,就已然气力已尽。他再接过时,便只有他自己击出的力道了。否则,我的内力与你祖父内力相互接力而出,我们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我可用的兵刃都已丢完,你祖父的心口也被一枚长箭刺中,他回手护你之时,被走狗砍杀在了书架前。
祖母心绪大乱,破绽便露了出来,四个走狗四面围击,以软鞭将她的双手绑缚住。祖母决计不受辱,当场咬下衣领上的毒药自尽。
你爹爹一直背对我,但我亲眼所见,无数血从他身上流出,在地上从横成奇形怪状的图案。
便在此时,我只听我们的屋顶上,一阵响动,是有人在屋顶上以强力撞开瓦宇,横梁,要从屋顶攻入。我知我们在劫难逃,便喊道“相公,你来看看孩子”
他回转身子,坐在床沿上,我此时又心酸又心痛,你爹爹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什么风骨泠泠,什么剑气入画,山水策马。我竟然有些不认识他了。只因他伤得太重太重,整个人与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爹爹剑尖朝上,若是那个人从房顶跃下,长剑便能透胸。
走狗已知胜败,他们围在我们身侧,静静看着我们,无非就是等着你爹爹卸去最后一点力气,他们再上前擒拿。他们中的无数人命丧你爹爹手下,说实话,他们谁都怕了。
但屋顶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轰隆一声,坠下了四个极为健硕之人。他们坠下时,用的是一种我没见过的武功,好像平日里与水流一起练功,能抽刀断水一般。他们分立在我们四侧,长剑分架在我们三人的脖颈上,其中为首的便立在你爹爹身前,一言不发得看着他。
“那这个为首之人,会不会就是杀了高爷爷,然后要抱走我的人”陈恪问道。
“极为可能。他蒙着脸,武功极怪”陈婉思前想后,瞬间便极为肯定。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要厚葬我父母,保我妻子,儿子平安”你爹爹说一个字,停一下,他咳嗽时,都有血呕出,就落在他本来纤细欣长的手上。
江愁眠此时,倒是嘚瑟如一只公鸡,连连点头。
他们倒是没有绑缚,而是客客气气得将你爹爹请上一艘船,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你爹爹走的时候,如菊花凋零,他衣衫乱飞,形容消瘦,只有我知道,他心中是如何伤痛。
其余的人,就在我们院子里,迅速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葬了你的祖父祖母。
“大小姐”此时,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屋顶破洞上坠了下来,正是你齐舅舅。他得知讯息后,便与我那三个弟弟妹妹,要去家里寻些上手的兵刃来此帮助我们。但他深知此战凶险,就趁你两个舅舅和姝姨妈选了兵刃之时,将风骨堂的大门反锁,孤身一人来了此地。
他由外向内,点火烧船,连毙了五六十条走狗,冲出血路到了我们家中。我一直喊他齐大哥,但老齐却一口一个喊我大小姐,改都改不过来。
齐舅舅的前胸后背都有伤,左右腿上也有鲜血透出,淋湿了衣裤。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昏君竟然派了三万兵马伏在西溪山庄四周,如果陈家有人冲出救我们韩家人,他便会以此作为借口,扫平西溪山庄,绞杀江南武林。
老齐大摇大摆,从狗洞钻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姓陈,未行拜师礼,更不是卖身陈家的奴仆,现在看差不多了,该走就走了。他装出一副势利眼的样子,更是背着一只大口袋,装了足够多的钱财。
接着,他又将钱财取出,要分给拦住他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得意忘形之际,老齐点住他们,换下衣衫,将钱财从狗洞丢回,这才走出来的。
江愁眠看见老齐,拍了拍手,直赞老齐是个英雄,老齐拱手道,江爷爷才是英雄。他拱手之际,连连飞出数枚暗器。那些暗器大有来头,它们不是武林中的暗器,是昏君亲卫才有的金羽策,是纯金打造,薄如蝉翼,却又异常锋利。
江老狗的干儿子,挡上前,金羽策洞穿了他的了颅骨,他死公鸡一样,歪在了地上。
老齐道“江百牛,你怎么就是个老糊涂呢。金羽策你不认识吗?”
江百牛是江愁眠在家的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亲眼见金羽策,又听老齐分毫不差得叫出了他的名字,怔住了。
老齐趁机将我们母子连着被褥一起推出窗外,我们的窗下就泊着一条船,船夫见状,飞快得划向了远处。
接着,黑暗中冲出无数人,他们纷纷朝我们的小院放火箭,走狗们取湖水救火,但湖水上不知何时已浮着一层厚厚的油,什么猪油,羊油,牛油,说得上名字的油都有。这般泼上去,火势更猛,走狗忙成一团,我们才得已脱身。
老齐说,江湖朋友已追韩先生而去,让我们母子放心。他们都是武林中无名无姓之人,算不上武林正道,但也不能算武林邪道。平时受官府压榨不少,现在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好时候。
至于金羽策,是老齐偶尔得来的,但那也不是真的金羽策。是一位工匠仿造的,起初只卖给那些富户壮胆,后来,就卖给一些江湖异类,互相吹嘘拍马。
那位江愁眠欺人太甚,老齐从老家到江南,路过江愁眠老家江鬼山,那儿的人不以江愁眠为耻辱,反以他为荣。老齐不用花心思打听,就知道了他的底细。
船载着我们母子和齐舅舅,反而向梦州城里行去。梦州城里的梦湖之上,有许多朝廷贵人的别院,齐舅舅将我们藏在了一间叫做柳隐的别院里。
娘这才得意恢复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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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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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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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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