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公子抱着羲音姐姐向凉帆渡疾奔,鲜黄明艳的银杏叶落在羲音姐姐的身上。她伸手去握,银杏却飘然而去,她的泪含在眼眶里,却不敢掉下来。她是害怕,“慎和,你放下我。我想看看银杏。昭成门的银杏被困在禅院里,常将今夕作往昔。可这街上的银杏,却面向大海。”
街上的银杏,可以自由自在得看着日出日落,春去春来。它们一听也能听到潮水的声音。
“羲音,我们一起回家。我们的家里,不论银杏还是其他花木,你想种什么,我们便种什么。”公子的额头贴在羲音姐姐的额头上,他的眼泪落下,随着银杏叶飞向大海。
”慎和公子和羲音姐姐,他们这一路的拼杀,一定历经了万般苦难。“
慎玉苦笑,不知是天意还是无意,禅杖顶上掉下的一尊八面佛竟然一直缠绕在公子的肩上。
桑国民众,见八面佛现世,卖豆腐的老夫妇,砍柴的樵夫,卖花的少女,写字的书生,拿刀的屠夫,酒肆的掌柜,船上的歌姬,买醉的侠客,他们竟都远远跪地相送。他们虔诚得低着头,谁都不敢亵渎神灵。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将他的骏马系在栏杆上,下马,磕头,嘴里念着八面佛保佑他财源滚滚。
公子从怀中取出珠玉,权做买马的钱,跨上骏马,疾驰到了渡口。
凉帆渡上人来人往,商船,渔船,花船,还有他们桑国官府治水的船,都泊在那里。
人群熙熙攘攘,有人一眼看见了八面佛。公子道,我的妻子受了伤,我要带她回家。
凉帆渡上的人,竟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于是,公子一马平川,到了我们自己的船上。
他们这一路的喧嚣和静谧,我们在船上,都已看尽了。
那时,我还没出生,但我父亲在船上。他原原本本得记着,他常常说给我听,因此我便已知晓了这一切。
大家都在担忧羲音姐姐的伤。发簪刺入太深,几乎看不到露出心口的那一截。而且,发簪刺入的地方,正是心脏四周。这伤,我们自己的医者,束手无策。我们只好默默得跪在船廊之上,陪着公子伤痛
公子对怀里的羲音姐姐道,”我们回家了“。他这一路,内力都给了羲音,现在便是来个不会剑的剑客,也能将他一击刺中。所以,我们不敢在桑国停留,公子和羲音上了船,我们便扬帆起航。
那几日的海上,风云和艳阳交替,公子守着羲音,眼睛都红了。
羲音的伤越来越重。她昏昏沉沉得睡着,连水都喝不进去了。公子握着羲音的手,道,我便每日都陪着你。窗外的海浪,时低时高,默默地和着公子的回应。
公子的心,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无法平静,也不愿平静。
可后来呢,是公慎和公子治好了羲音的伤吗?
慎玉道,这件事情说来也是缘分。
羲音的伤,一直不好,她的身体很烫。公子在羲音的身侧,抚着琴,他用最苦的心,弹着羲音最爱的《白鹭之城》。
《白鹭之城》是那么令人愉悦的曲谱,公子的泪水却湿透了衣衫。
他将羲音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他的内力都给了羲音,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了。
一下子苍老憔悴了很多。
竟然,谁都想不出话语来安慰他。
一船的人,静得可怕又慌张。我们怕公子突然倒下,我们慌张不知如何帮助公子。
在这静寂之中,却传来了敲击船舷的声音。这个声音很乱,也很低,如果我们不是这般沉静,哪怕只会有一点点微小的声音,恐怕谁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我父亲循声寻了出去,刚好与船夫相遇,两个船夫架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先生。老先生约莫七十岁,头发比胡子还白,发髻上粗粗别着一枝看不出品种的树枝。他的模样像个樵夫。衣衫都被海水打湿了,很冷,一直发抖。
父亲伸手去扶他的时候,顺势去探了探他的脉搏,这位老先生只是受了冷,并没有伤,而且,他可能也许真的只是个樵夫,以为他根本就不是习武之人的脉象。
但大海伟岸,他一个樵夫,怎会一人漂流至此。
父亲给了他热水,姜茶,并一些干净的衣衫与他换上。
老先生千恩万谢,说自己叫安自愚,是个医者。出来采药,一梦醒来,竟然飘来了此处,他的舟也不见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哪里有人一人出海采药的,况且是他这个年纪的老先生?莫非他是去找传说中的”希绝草“。可一位真正的医者,又怎会抛开医典药典,偏信野史,做此等荒谬之事。
其实我们的船上,都是名医,他说他是医者,估摸只是一个江湖郎中。江湖之中,像他这样的江湖郎中,哪个城,哪个巷,没有呢。
所以,父亲就想,在船上给他一个差事,等靠岸了,再送他回去。
主家,你过去用剑之时,常常以食指按压对方剑尖,将对方的长剑从中折断。安自愚一碗热水喝完,对着父亲的手指,念道。
父亲有些吃惊,这是他年少时的成名之招,叫做“踏破狼居胥”。
只是父亲已经很久没用这招了。
但江湖上看父亲使这这招的人,不少,也许他偶然看到过。
这招好得很,老朽没见过,但使起来必定日月无光。
后来,你的少海,青灵,极泉三个穴位,被人所刺,便再也不使这招了。
这件事情,除了我父亲,和刺伤他的人,无人所知,这个安自愚居然一眼就能看出。父亲道,你到底是谁,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安自愚道,我是安自愚,我不是来取你性命,我只是讲那些我所能看到。他背着双手,父亲竟然觉得,这个安自愚,隐隐是个隐姓埋名的故人。之前他们肯定相识相交过一场。
父亲的一丝怒气便涌了上来,他怕这个安自愚是算准时机,来寻仇的。
”主家,你不必动怒,你三这个穴位,是被长刀所划的,划伤你的人,当场便被你击毙了。”
死人自然不会说话,可他是从何处得知。
那种刀划的伤口不长,却很深,你一直用左手托着你的右手手肘,我便已知晓了。但那种长刀之下,无人能活,除非你是薛春剑吟松。
吟松正是家父名讳,薛春剑其实也不叫薛春剑,叫血春剑,这门剑法的创始人,只在立春之日出来料理仇家,其余时日都在家中陋巷已打锡壶为生。
他的剑下,仇人血洒绿芽,都是一剑贯穿前胸后背,旁人便将这剑法叫做血春剑。到了我父亲的师父,他正好姓薛,就将此剑法改叫薛春剑。
”可我怎么从未听过薛春剑?”
慎玉缓缓运功,说道,你没有听过也不奇怪,江湖上的武功剑法,灿若星河,谁都做不了永远的天下第一。大师伯做了按察使,二师伯远赴北境,四师叔归于田园,五师叔早早夭折,六师叔却继承了祖师的家业,回了那陋巷打锡壶。
父亲又是闲散的性格,竟无一人能将薛春剑光大。日子久了,大家便都忘记这门剑派了,必竟现在的江湖,人们更津津乐道那些招式更新奇,杀人更痛快的剑法。
云沁道”我们学剑,只是修生养性,所谓诗酒剑花,琴棋书画“
慎玉却笑了,你竟然和羲音姐姐说得一模一样。这也许便是公子,自己骗自己了吧。
他咳嗽了一声,脸色在烛火下,有些白。
云沁索性将药炉中的炭火拨开,让热气散开。这个时节的晚上,慎园还是有些微凉的。
慎玉喝下云沁递来的第二碗药汤,继续说道。
父亲见安自愚说得分外不差。忙躬身道,多谢老先生指点。只是我乃此处杂役,并非主家。
安自愚道,我乃人间杂役。他一句人间杂役,声音飘出去很远。
父亲便又请他为羲音姐姐诊治。
公子此时已形销立骨,面如死灰。
安老先生探了探羲音的脉搏,她的气息极为微弱,救像春日的冰雪,渐渐便要消融了。
他的面色是极为凝重的,略略思索,从怀中取出而来一个层层油布包裹的锦盒。
锦盒打开,盒中卧着一只冰蚕,通体冰雪,水晶雕刻一般。
安老先生将发簪露出外面的部分裹上蜜糖。冰蚕触及蜜糖之时,老先生要求公子以南山派的内力催动。冰蚕被内力所击打,崩直了蚕身。但蜜糖也黏住了冰蚕,接着,掌力沿着蚕身,缓缓传到了发簪之上。
公子第二掌击出时,冰蚕已将发簪咬了出来。但发簪也刺破了冰蚕的胆壁,蓝色的血在冰蚕身腔内涌动,黑色双眼凸出,一动不动得卧在安老先生手心。安老先生将冰蚕双眼合上,说道,下辈子你去托身一户好人家,生来荣华富贵。
他双眼有些泪,送别故人一般。
但安老先生并未懈怠,他将冰蚕的蓝色鲜血涂在掌心,一掌打在了发簪留下的血窟窿上。羲音姐姐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猛烈咳嗽,却又依旧睡着。
公子急急上前,安老先生道,慎和公子,不必担忧。这位姑娘,这般咳嗽,是胸中淤血散去,撞击心脉所致。她已无大碍了,能否醒来,便是缘浅情深。
安先生这次细细观察冰蚕吐出的发簪,是完整无缺的,这才松了口气。
这拔去残留兵刃的方式,着实又惊又险,公子的内力如有分毫之差,冰蚕必会将发簪咬断,或者冰蚕便会折段而死。
安老先生将冰蚕僵直的尸身放回锦盒之中,不顾公子的挽留,行出舱外,他落在一艘小小的帆船之上,瞬即消逝在茫茫海上。
其实他离去时,已用手指沾些酱汁,留了一个调理少海,青灵,极泉三个穴位的针灸之法。我父亲对着,请医者诊治,三个月后,竟然真的好了。
公子向安老先生离去的方向,三叩首,这才回至船舱中。
公司低低得道,云帆,沧海。安先生,慎和与羲音,此生此世都铭记先生的恩德。
他取出追远剑,将追远剑的一招一式演示给沉睡的羲音姐姐。他是个天才的剑侠,他要与最爱之人分享他在剑道上的见解。
我们在海上漂了二十几日,方才回到可玉岛。羲音姐姐回了慎园,又过了大半个月,这才醒来。她睡着的时候,公子每天都在她身侧照顾她。公子喂水喂药,他和羲音姐姐说着他从小到大的过往,一点一滴,连他小时用过的笔,穿过的衣衫,他都一点一点说给羲音听。他将羲音姐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手心通过脉搏,指尖,缓缓延续羲音的命。他是从来没有这般在乎过一个女子。
羲音姐姐醒来的那日,我们慎园的银杏绽放成漫天星星,光芒璀璨。公子终于笑了,他将羲音揽在胸前,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我的羲音,你终于醒了。
他的泪水随风散在银杏里,在银杏林里,开出一颗一颗露珠。
你怎么,怎么都有白发了。羲音伸手去触公子的白发,原来,这月余,他竟生了丝丝的白发,白发藏在黑发中,像流离失所的星星。
公子道,“我,我等你,从青丝到白发”
羲音将公子的长发散开,梳了个中原的发式,又用中原的发簪簪好。
她说,这是她从书上看来的梳头之法,发簪也是自己对着书上做的。
公子终于笑了,他第一次这么欣喜。
几天后,老家主从江南赶来,为公子和羲音主持了大婚之礼。
羲音姐姐那天真漂亮,她细细得打扮着自己,从渔人手中买了整枝整枝的桃花花瓣,碾成胭脂,覆在自己的脸上。她没有母亲为她绣嫁衣,我的母亲和我的祖母,便早早为她绣了嫁衣,是我们江南女子出嫁的女儿红嫁衣,母亲和祖母在嫁衣上绣了百子千孙。
妙常姐姐带着她的夫婿,她的孩子们,穿了我们中原的衣衫,也悄悄得来了。她给了羲音姐姐一方小小的首饰盒,首饰盒上,血玉,白贝镶成鸳鸯的模样,里面却只放着一捧土,是羲音姐姐父亲坟前的土。妙常姐姐说,”若是想家了,便看看这捧土。“
老家主本来想带公子和羲音姐姐回江南去。可公子知道羲音姐姐,是想留在慎园,因为这里和羲音姐姐的父亲母亲更近些。老家主就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珍贵药材,独自回了江南。
银杏开了又落,燕子去了又来。慎园中,每日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可这样的日子却只过了短短的五年。
原来,羲音早就中了昭成门的毒,银杏恕,她却不愿解毒。
这”银杏恕“难道无药可解吗?
&"那解药在昭成门,只余一颗。羲音从未告诉公子,只是不愿让公子再犯险境。但这五年里,毒药慢慢深入她的骨髓,终于毒入膏肓“
此事羲音姐姐连妙常姐姐都没有告诉,不过也是担心,妙常姐姐会不顾安危,去找绝尘取药。
最后那些时日,羲音姐姐强颜欢笑,她将断桥剑法中的可破之处,一一都指了出来。原来,她早就对断桥剑法了然熟知,只是她遇见了公子,昭成门的抱负,昭成门的死而后已,都不要了。
羲音姐姐在一个早晨,随飘落的银杏而去,是我将她葬在了可玉岛外的山上,妙常姐姐送的那个首饰盒,连带这她家乡的那捧土,我也将它们放在了羲音姐姐的枕边。墓碑上只有一首诗“云青水澹”,那是羲音姐姐父亲的理想,也是羲音想过的生活。我们将坟墓修成面朝桑国的方向,那里必竟是她的家,有她的爹爹妈妈。
我们谁都不敢告诉公子。只有慎园的一位老人告诉公子,羲音姑娘去了海上的仙山。
公子于是将众人都遣回了江南,只留下我一人。他自己则去找羲音,大海宽广,星辰相伴,风月无边,公子终于找到了琉璃宫。
”所以,公子隔几日便会去琉璃宫。“
慎玉望了望床外的落日,说道,是的。琉璃宫的景色,很美,也很缥缈,即使立在台阶之上,看这座宫殿,也美得不像人间的景色。但与老人说的仙山,却极为相似。家主将收藏的王醒之,顾同洲,韩若水的书画尽数呈上,并亲自修书给琉璃宫主,请楚夫人务必怜悯他唯一的这个儿子。那些书画,件件都是绝世珍品,价值连城。
几月后,楚夫人派离歌将书画尽数送回,却留下了家主包裹书画用的一匹布帛。那布帛是老太夫人身前亲手所织,不过寻常桑麻。楚夫人道,她留下一缕桑麻,便是答应了。
只是,公子这十年过得极为凄苦。他沉默寡言,郁郁不已。
云沁姐姐,我们公子真的是个好人,您可以留下来陪着他吗?他看见你之时,他的眼里终于又有了笑意。
陈恪,他现在是楚孤竹姐姐的夫婿。楚姐姐为了他,命都快没了。
楚姐姐,她怎么了?
她为了救陈恪,替陈恪挡了一剑,被那个桑国人康平文政刺穿了肩胛骨。
原来,他们这辈子都欠了楚孤竹。
慎玉的声音很低很平和,尽量让云沁不要担心。可是云沁心口一冷,血脉乱涌,极为疼痛。她疼得,将浅翠色的银杏看成了血色。血色的银杏叶,漫向天和海,一片冷血中,楚孤竹雪青色纱像一朵雪青色玫瑰,冷冷清清,面对悬崖和黑夜。
风很大,雪青玫瑰带着极光刺向血色弥漫的天幕,玫瑰也成了血色,缓缓落在无尽的海上。
楚姐姐,她现在还好吗?
那般疼痛,换做常人,痛都要痛死了。楚姐姐的功夫折损了几层,她的骄傲便都失守了。
云沁忍住自己的泪,她的右手将自己的左手腕抓得很痛。“楚姐姐是真的,真的心疼陈恪”手腕上的脉搏,连着心跳,她仿佛触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冰清玉洁,于陈恪的情谊,却偏偏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陈恪呢?”
”听说一直在琉璃宫陪着楚姐姐。如陈恪真的对楚姐姐不管不顾,任凭楚姐姐香消玉损,江湖中人便要骂陈恪哥哥无情无义了。“
那是,好像那也是应当的。
一片银杏叶落在云沁的指尖,月色的光晕承在银杏叶上。云沁伸手去触摸这光晕,夜,却突如白昼。
”羲音,羲音“慎和的声音,温和中有些疲惫。他手里端了一碗甜汤,热气四散,她的心口也很热。慎和盈盈得喂她喝甜汤。
”你这身子,刚好。可不能乱跑了“他在云沁的手心,呵了一口气。
云沁正倚在慎和的身前,纱帘上,桃花艳艳,春色正漫。
”这是什么地方。“
慎和看着她将甜汤喝完,这才将碗置在几案上,说道
这是我们的”青荇阁“
我们?青荇阁。
“慎和公子,我真的不是羲音。你让我回云栖谷去,好不好”云沁说道。
“羲音,你还是这般。不开心的时候,便说自己不是羲音,可你不是羲音,怎么会在青荇阁呢”
阁楼的烛火,明明艳艳的,银色的烛上都画了淡淡的银杏印,银杏叶子一点一点消融,成了相思泪。
纱帘在银烛间羞羞答答,望向美丽的云沁。
“白鹭青荇近红尘”这是我教你的第一首诗。
当时我说的是白鹭青荇渡红尘。你说,我们都是红尘中的人,哪里来的渡,渡向何处,你便自己改成了白鹭青荇近红尘。
先生说,白色,青色,红色,羲音姑娘,天质雅悦。这几个字一下就有诗有画了。
这青荇阁的名字也是你定的。其实你根本就没见过青荇,就像你遇见我之间,我们没有见过。
慎和道”这里都是你一点一滴布置的“银杏是我画上后,你再绣的。
那一行一行的银杏的绣法,既有桑国的特色,也有中原绣法,两种方法各自在羲音手下生出,不但不突兀,反而有些浅浅的趣味。妙书斋
原来,青荇在桑国不叫青荇,叫点溪。羲音只听名字,竟然误会,绿色的银杏就是青荇。
“这是你妻子的房间,我怎么可以睡在她的卧房之中”
青荇阁是江南文人卧在”玉骨冰肌未肯枯”中的雅趣,但云沁在云栖谷中过惯了清淡清愁的日子,对这般细腻雅致的卧房,反而极为拘谨。
“你安心睡吧,你的身子还不大好。”
天似乎亮了,青荇阁的烛火在渐明的天色中,反而有些暗淡。也许银烛快然尽了,但在天亮燃尽,也算尽了银烛一身的职责。”
原来她已昏睡了很久。
”我刚才,刚才,昏睡了多久?&"
你睡了两个时辰,我带你回的青荇阁。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忧思繁多,难得能睡下,我便没有打扰你。”
可是我记得我明明受了碎心掌,怎么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
是楚公子救的你。
弟弟!云沁的心七上八下
他是怎么救的我,他现在好吗?
琉璃宫做事,向来不会让人猜到。但楚公子现在很好,他没有事。
我这有一封楚公子的信,我给你,他们琉璃宫的人刚送到。
慎和从几案上取出一封信,火漆上印了晋阳剑的样子。
信纸是琉璃宫的信笺,淡墨画的未央花,淡到消融在了云里雾中。
羲音。
这是给羲音的,不是给我的。
慎和将纱帘卷起,将银烛灭去。青荇阁比方才亮些。你呀,你就是羲音啊。你总喜欢在这里看那些武功秘籍,然后一招一式画出来,慎和指了指屏风后的书架,一卷一卷的书。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卷长卷,白色已经发黄了,一幅幅图,一段一段注解,在长卷上极为清晰。这长卷上的小人,正在演示一套武功,剑气如风如雾,身形俊秀挺拔。
小人的身侧,都有些许朱砂字迹,点出了细微的破绽之处。
一个长剑剑尖向上的小人身侧,写着,剑刺紫薇。
紧挨着的一个小人,身形不变,剑身却是斜着的。
但这一正一斜之间,剑道却已大不同。这般内力招式,斜着可刺对手的腰身,让对手,猝不及防。
慎和一招一找讲着南山剑法,云沁初时能懂,接着只能懂半个起始式,及至最后,竟全然不知其意境。
她乏了,灯火在她眼前朦朦胧胧。
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武痴。慎和将长卷闭上,他的手贴在云沁的额上,”总算不烫,琉璃宫的姑娘嘱咐我,如若昏睡,便要按时吃药。”
他指了指稍远处的一个琉璃方盒,透出黑些许色的药丸形状。
云沁将信展开,弟弟的字迹和小时候比,有很大不同,可笔锋中强韧的个性,却更明显了。
”碎心掌之伤已愈,恭祝与慎和君安好。”
“他知道你是桑国人,怕你遇见繁琐些的中原文字,词不达意,便写得极为简单”慎和说道。
落款是楚辞。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寒暄之意。
“不可能,楚公子,楚公子知道我是谁的,他怎么会?”
“楚公子当然知道你是谁,楚公子小的时候,和他们宫里的执事姑姑因为躲避风浪,来过我们这里。只是那时,他们并未表明身份,直说自己是沿海的商户”
“那慎玉呢?”
&"我将解药混在你熬的汤药里,给他喝了,他现在没事了。”
“他们被堤坝和慎玉的大脚虾拦着,游不到我们这一侧,涨潮时,他们已逃回桑国去了。”
”羲音,你睡吧。”慎和将一床被褥给云沁盖上,他行出纱屏之外,琴声响起,云沁悄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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