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诺推开家门,以前,远远便有姑姑笑着迎上。现在,冷冷清清。龙家的家人,忠诚可鉴,他们不是逃了,散了,而是被新帝遣送了原籍。他们甚至来不及将院子好好打理一番。
也好,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一家团圆,胜过在此处如履薄冰。
连廊上的纱已没了,仙鹤不见了,那些亭台楼阁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了。一堆一堆的乱石,栖满寒鸦。饥饿的狼,在苦苦寻觅吃食,水里的鱼,梁上的燕,都在东躲西藏。
云沁道,你莫要伤心,如若龙伯伯让你去流霞山,那么,我们送你去吧。”妙书斋
小诺却道,“有些东西,我去取来,都烧了吧。
她走向熟悉陌生的路,有些冷,便依在楚辞身上。云沁问道,楚姐姐呢。楚辞回答,姐姐不喜欢这么多人,早就回去了。云沁便和陈恪走远几步,在放鹤亭中等着小诺。
这座悄然死去的园子很大。
碎石在路上,已经零零落落。小诺喊着家人的名字,肃儿,阿昌,无人回应。小诺摇了摇头,她心中酸楚,却无处可说。
这个地方,我在这里和爹爹看仙鹤。
小诺指着一处屋宇,屋子里积了灰,她不知道怎么打扫,在虚掩的门口站着。新帝说,龙家还是龙家。可只剩孤零零的她,对着空荡荡的园子,有什么必要呢。
楚辞道,切莫伤心了。他的手有些冷,大概他也不喜欢这里。
小诺走下台阶,台阶上长了青苔,有些滑,瓦上滴下几滴露水,在青苔上慢慢晕开,终于分不清哪个是昨夜的露水,哪个是今日的青苔了。
她沿着青苔,走上一条长廊。长廊上的碧色纱帘都不见了,一只白色的鸟,极瘦几瘦,它在空荡荡的长廊上觅食,看见人来,白色巨大羽毛张开,网一样的,终于惊恐得扑棱逃走了。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书斋,没有门楣,没有牌匾,长窗破败了,掉了半扇在地上。门虚掩着,一把小小的铜锁落在地上,积满了灰。
这间书斋,在很大园子里,不仔细看,便会以为那是一座阁楼的一部分,谁都不会在意。园子何处的景致不比这好看呢。
小诺推开房门,门晃了几下,散了架。屋子里面是一口一口大箱,落了锁。
楚辞,“把这些锁,都打开把。”
晋阳剑起,秋风忽落,锁发出很清脆的声音,碎成一堆黄铜。
把它们都搬出去把。
楚辞点头,将一个一个箱子,从尚未倒塌的楼阁中搬出,足足整整有十七个。
箱子半开,一箱一箱的契约,密密麻麻的文字。楚辞手型变幻,纸如樱花纷飞,落满园中。小诺呆呆看着这场雪,眼角几滴清泪,又笑得如山花烂漫,真好,真好,都了无千牵挂了。
“哪里来的樱花”子桓坐在清政殿里,正阅着奏折。那些人在纸上小心翼翼得述说着遥远的事情,哪里的堤岸要加固了,哪里的庄稼长了五穗,哪里的文人又写了轰动天下的文章,哪里的门派选了新的掌门。
“陛下,樱花约莫是皇城外飞来的”一个声音,慢慢得回答。他突然想起,他是陛下了,他的护卫,他的侍从,正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不远处的一群礼官,几案上是连绵的典籍,他们郑重其事,毕恭毕敬,拟定着他的登基大典。陛下的眼光穿过这群人,落在一个书架上。这个书架,是山野中最劣质的毛竹所制,他还是孟剑一的时候,经常能遇见这样的竹。高高瘦瘦,静静得在山巅等老,等死。
这个仿佛死去了的书架早已泛黄,和这典雅宏伟却让人不敢靠近的殿堂,极不相符。他问道,这便是当年龙老先生送给高祖爷爷的吗?
礼官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冷冷得冒出这一句,但不能欺瞒天子,便道,“是的,是龙老先生所赠。陛下的祖父嘱咐一定要置在此处”
陛下道“那放着吧。他穿过这群礼官,礼官毕恭毕敬得向他行礼。
书架上分门别类,一卷一卷,有讲五谷载种,烧瓷的,养蚕的,制丝的,裁衣的,斫琴的,造纸的,造船,造房的,也有讲刺绣的,冶金制甲的。书卷都有些发黄,写满批注,批注的字迹浅浅淡淡。
一个内侍近前道,这是您祖父和父亲留下的批注。
那有废帝留下的吗?
内侍答道,有,废帝喜好炼丹之术,听说原来海洲国,便是现在南州的珍珠,最适宜入丹。想来陛下不爱这等,下臣便将他们都收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箱子。
”烧了吧。”子桓突然笑得像孟剑一在荒野中偶尔得到了一只烤鸡“这老东西,还想着长生不老呢”
内侍得令,将箱子抱起,退了出去。
这笨重的箱子一拿走,这个地方豁然开朗了无数,无数阳光透过窗柩照了进来。
他拿起一卷书,问道,龙老先生的后事如何了”
一个侍郎在那堆人里慢慢得走出,行了礼,这才缓缓道,该追封的都追封了。只是龙姑娘,她不要赏赐,孤身一人早已不知飘向何处了。
“那陈恪和简云沁呢。”
他们说早就不在高州了。他们本就江湖人,想来也不会在高州呆许久。至于那位叫楚辞的,和楚孤竹是姐弟,有人见他们坐船出海了,大概,是回他们什么岛去了。
城外,荒草亭中。亭子已很老很旧了,亭上的草,是过路人采了野草,一点一点修补的。
亭子四周,摆了几个茶摊,几张长凳,几缸水。这里,偏离官道,远离高州,往北是津州,往南是洛州,州县交界处,已丝毫不见高州的繁华气象。
茶摊的老板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给几人送了茶碗,点心,笑了几声,便回茶摊去招呼另一拨客人。
小诺道,楚辞,现在就我们我们两个人。我骗云沁姐姐,在往南的岔道口等我们,但这是往北的岔道。
她穿了寻常百姓的衣衫,不施脂粉,那些金相玉映的步摇,她终究抛了。
楚辞道,我带你去我家把,我家在海上,我娘一定是喜欢你。
龙小诺抬头看他,你娘?
楚辞突然一笑,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笑得这样洒脱,可现在他突然这般洒脱。他也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叫娘,可现在他喊了娘,海上琉璃宫中,威严的母亲。
龙小诺低头,看着他的眼。你的眼睛真好看。可是,万一,你娘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楚辞让小诺枕在他的膝盖上,道,我娘一定喜欢你的。我喜欢的,我娘一定喜欢。
海上是什么地方。
海上很漂亮,我家的房子,都是琉璃做的,还有只有我们家才有的未央花。
未央花是什么花?
未央花似若即若离花,对着如梦如幻月。一身琉璃白。花开之时,似冰似雾,中秋之夜,最为娉婷。听说我们的先祖在芙蓉州带了这花,种在了琉璃宫,可花长得却和芙蓉州的不一样。
那这个花一定很美。
是,未央花从来不败。
从来不败,花哪里有从来千娇百媚的。小诺从未这般开心得和楚辞说话。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楚辞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但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个人,澈风。澈风倚在亭子一角,他的那把萍水剑倚在他的身上。一人一剑,他正望着远处的山。
萍水剑已很旧了,像个行将就木的人。但澈风极为爱惜,剑上的穗子被他小心擦拭得极为干净。
一个酒葫芦放在他身前的地上,有澈风的地方必定有酒。
他的剑在沙地上,指指点点,是几行字
舟如月,月如梦,寒鸦点点,红纱默默,离人尚在蝴蝶翩翩处。
剑很冷,字很瘦,酒很清。
澈风的剑横到了楚辞身前,他道,我将你拿下,楚夫人必定会寻来。
楚辞轻轻站起,小诺跟着站起。楚辞对澈风说道,师伯,你要杀我母亲,我自然不答应。
但澈风衣不沾地,人已飘到了楚辞的身前,他一边走,他的剑一边凌空画圈。他的伤好得如此快,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的剑里带着酒气,酒顺着他剑锋的起伏,飞向楚辞。
楚辞左右手同时弹,拨,江岸荼蘼的掌风在他两手间缓缓散开,“荼蘼花”一朵一朵,迎面击向酒滴。澈风的长剑轻轻划,酒滴一滴一滴竖起,落在“”荼蘼花“上,他五指收拢,点在剑柄上,长剑一振,剑尖在“荼蘼花”的掌风中漾起一圈一圈涟漪般的剑气,他长剑即可收回,而楚辞的掌风已在他的一酒一剑之间,被拆得干干净净。
孩子,你一点也不像长风。澈风突然笑了,他灌下一口酒。长风若是知道我和他的儿子,打了一场,又一场,不知会怎样。
他一定会说,这孩子是被什么歹人唆使的。
不过,你也是她庄如纯的儿子,像她。澈风几丝乱发散在他的脸面上,他喝就喝得极为潇洒,什么恩仇离怨,都过眼云烟了。
楚辞,你太狂傲。澈风笑道。
他的剑在剑鞘里,他的酒葫芦丢在了一侧,他的手也背到了身后。
你和你的姐姐走后,我四处找你们。
知道你一直在山寺中疗伤,现在,我带你去朔阳山,我把你爹爹那些功夫,都教给你。你娘那些东西,你早给抛了。
他轻轻侧身,一股极为强大的掌力从他的臂弯间散出,这掌在半空,突然变得极为绵密,像一张网,向楚辞飞去。
在离楚辞几尺处,便已将楚辞的衣衫抚动。
楚辞,小心。小诺说道。可她所学的功夫,面对澈风,如一点水汇入江海之中,很快便不见踪迹。
楚辞,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和你的母亲,不要一错再错了。
澈风。一个声音在半空响起,却辨不清方向。这个声音,打在竹林中,花朵上,竹叶和花瓣便成了她的琴弦,空灵通透,却别有一番凛冽的气质。
“母亲”,楚辞喊道。
“是我的母亲来了,你不要害怕”楚辞对小诺说道。
小诺点头,我不害怕。
一道一道白纱当空闪过,如刀光剑影一般,刺向澈风画出的掌。澈风横过,白纱便竖起从中破开。这是兰亭赋中的碧霞怜羲,白纱切中澈风掌力的中心,接着右手在白纱中翻飞,以碎心掌从这中心将澈风的掌力破开。
你的母亲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她?小诺道。
只闻声,不见人,也是武林高手的常事。楚辞说道。他将小诺揽在身前,他的右手是日灼榴花的起始式。
母亲和澈风对阵,他怕澈风的长剑会从中刺出。
辞儿,你带着这小姑娘快走。有母亲在。
不,我们不走。楚辞和小诺几乎异口同声。
澈风长剑刺来刺去,削向楚夫人的白纱。他的剑极为锋利,白纱在长剑上连点三下,发出三声极为悠长的声音,这是兰亭赋中的入门功夫,叫做”沧海遗珠“专破敌人的长剑,长刀,长矛。点第一下时,澈风以食指按压剑尾,这力道不偏不倚同白纱的力道一般大小。长剑在白纱中纹丝未动。澈风笑道,这第一下已破去。白纱第二次点来时,澈风左手握拳,砸向楚夫人右手中指弓起的关节。楚夫人右手突然松开,掌心向外竖起,中指向下一点,以碎心掌的”空谷幽兰”点向澈风左手手腕。澈风的长剑稳稳后挪几尺,右手交叠在左手之下,左右手同时向上一提,剑尖直刺楚夫人的手心。楚夫人的左手一转一抬,已换成“踏雪寻梅”的招式。她这几招皆以兰亭赋和碎心掌结合,融合了内力和掌法的长处,她左手手心向上,虚虚握起,已极快的速度在长剑上敲了第二下。
楚夫人,这般武功造化,在下佩服。澈风说道,他左手向后一打,酒葫芦在半空转了一圈,酒如泉流涌动,也似涟漪泛起。他吞下几口酒,说道,这酒是长风送我的。
辞儿,待你大喜之日,师伯便也送你几坛酒。澈风的剑声酒气乱纵横。白纱在此中,如云如雾,散向天和地。时而是漫山蔷薇浸酒,时而是白雪盈盈照月,时而是春风徐徐惹蝶,时而是泽泽白玉向阳。
澈风师伯。楚辞道,今日不是我们琉璃宫以多胜少,而是师伯是非不分,将母亲和我误作奸佞。
哈哈哈,辞儿。难道你不关心你的父亲,在何方吗?
父亲淡出江湖,以墨会友,不需师伯费心。
楚辞答道。
”这个倒底是什么人,功夫与我师父不相上下,为何这般执拗?”小诺问道。
漫漫江湖,痴人踽踽。楚辞说道。如果他再执迷不悟,我便也不顾江湖道义/。
澈风长剑回挑,下按,斜刺,以左右手轮替使剑。剑法越来越让楚辞琢磨不透。其实,澈风这些年,将朔阳一派的剑法,掌法,内功,心法,一一画在家中墙壁之上,日日琢磨其中的奥义,每想到一个可完善的地方,便耐心修改。
他的恩师在时,极为严律,众弟子中,每招每式,需练得毫无破绽,方才可用膳。弟子们对恩师,感激在心里,即便是最后已入少林的几位小师弟,也常在佛前为师父祷祝。
他怎会熟知兰亭赋和碎心掌招式的关窍?楚辞心想着。手中的晋阳剑笔直横过,便要去压澈风的长剑。
辞儿,你保护小诺。楚夫人道,我们母子两个打一个,不合江湖道义
江湖道义,你残害蝶芷,残害寒竹,又是合了哪家的道义。还是合了为妻之道?澈风的声音,讥笑中带着沉痛。他的一滴泪落在了长剑上。
映出他死水一般的枯瘦面容。
楚夫人白纱击向被澈风丢弃在地的酒葫芦,白纱点到,酒葫芦碎成无数个碎片,残存的酒随着白纱四溅。
这酒葫芦是陶土所制,内里烧了澈风的名字。楚夫人白纱像春日冰凌,起伏几下,碎陶片最锋利的边缘调转方向,直向澈风周身大穴刺去。楚夫人左手点来点去,碎陶片越刺越快。澈风手腕以长龙摆尾的姿势,剑刃朝上,左右晃动,削向围拢来的碎陶片。
他这是将朔阳派的“青石让步”招式,加以改进,以长剑本身的柔韧去弹碎陶片。
未及碎陶片击中长剑,长剑的剑气,已将飞得最快的几片碎陶击落在地。碎陶片落地瞬间,纷纷扬扬,已作尘埃。
楚辞已看清其中剑法,掌法,心法的转承路数,小诺只见几道银光,几道白光,互不服输,时而白光压制银光,时而银光冲散白光,陶片破碎的声音在其中极为清晰。
“这碎心掌的这掌,需要再改进。我回宫后,与姐姐细细商议”楚辞的晋阳剑上,落了一片小小的碎陶,这澈风的掌风,在向前几寸,这小小的碎片便会沿着剑,直刺楚辞心口。
是澈风的掌风将所有人都囊括,这陶片,只是小小的警示。
楚夫人,你为何这般执迷不悟。白光和银光中,澈风长剑叮叮,声如潮涌。两人之间的碎陶片越来越少,越来越细微,地上已落了一圈的碎陶片。或横或竖交叉,是楚夫人和澈风掌风的来龙去势。楚夫人碎心掌下,一片碎陶渐渐碎成尘埃,痕迹起始时如榴花绽放,拖延了一地,变成如荼蘼点点。澈风剑招之下,碎陶片稳稳延伸,如一方镇纸,平平稳稳。
放肆!楚夫人的声音,在剑声中,极具威仪。
母亲!楚辞右手的榴花掌风飘散而出,晋阳剑在掌风中刺出,将一片削来的碎陶片击破,相撞之时,火星崩起。
这是长风教你的剑法?你爹爹昔年用这招,也是这般的风姿。澈风竟然笑了。
楚夫人手指心点出几朵海棠,在剑脊上轻叩一下,晋阳剑调转方向,楚夫人手指沿着剑脊下滑,已将晋阳剑握在了掌心。
她如仙子一般,以“莲出淤泥”之招式,立在了白纱之上,晋阳剑向下一点,剑尖已在澈风的长剑上轻戳一下。她用了极大的力道,若再重一分,澈风的长剑便会从中折断。
澈风右手松剑,左手在剑上一点,他的长剑以他点的位置为轴心,竟在半空竖直翻转,剑锋所及之处,白纱如雪般纷飞。
师伯,输了便是输了。
楚辞说道。
白纱中,一道血痕,梅花楚绽。
是晋阳剑刺中了澈风左右手的手指,剑尖有轻有重,触及澈风指尖之时,故意力道大减,先左手食指,后右手食指,皆是轻刺一个小点。
一道黑影自东南角飘下,落入两人剑阵中。他左右手轻轻一点,左手点晋阳剑的剑脊上,右手点在萍水剑的剑脊上。双手向上一拍,两剑竟然齐齐脱手,接着他先左脚触地,接着右脚向前迈上三步,右脚在前,左脚在后。
楚夫人白纱削向这个黑影,这是阡陌闻樱的招式,地上的碎陶片在她身侧弯弯蜒蜒,顺势围拢成一个一个半圈。
她轻移芳驾,右手缓缓点出樱花的样子,白纱直击黑影的心口。
这是朔阳派的菊耀九州,难道老前辈是师伯祖?可他戴着帷帽,帷帽上的黑纱直垂到胸口。
母亲。楚辞喊了一声。他的手心握紧了小诺的手。母亲,这是朔阳派的菊耀九州。
黑影却不说话,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已将白纱撩拨,他这番力道不重,但手指和白纱相点之时,白纱竟如一捧雪,缓缓坠落在地。
他第二下点到时,晋阳剑和萍水剑,已齐齐立在了地上。
长风若知道他的师兄和他的夫人,儿子,为了这般荒谬的理由,大动干戈,不知会如何?
他的声音底气十足,可他到底是哪位师伯祖?
晚辈澈风见过前辈。澈风躬身向前,右手临空一点,萍水剑飞至他的手心,他持剑施礼道。
黑影将萍水剑轻轻推开,说道,澈风,这些年,你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你师父如知晓,便也无憾了。只是世上早无朔阳派,你不必喊我前辈。
我一生碌碌无为,不及你师父兢兢业业。
澈风苦笑一声道,前辈武功卓绝。
黑影抬手打断他道,
活人,死人,死人,活人,长剑在手,死与生形影相随。二位这般执念,是要活活将自己困死在虚无中马?
这几句话,落地有声。
他左手一抬,紫藤掌风呼啸而来,晋阳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笔直的印记,如一架马车,直驶楚辞。楚辞右手一招日月在怀,将晋阳剑横握住。
这是盛续海棠的招式,可琉璃宫除楚辞外,并无第二位男弟子,他是谁?
楚夫人浅笑了一声,阁下精通天下各派绝学,佩服。她右手的掌风,绵绵柔柔,周围的几株林木在这掌风中,枝叶微颤。生生被推入地下几尺,接着掌风盘桓向上,越上枝头,在碧绿的枝叶上开出一朵一朵的“玫瑰”。
楚夫人掌心变换形状,玫瑰向下落去,林木瞬间分崩离析,残破的枝叶围成巨伞,密密麻麻,直朝黑影和澈风袭去。
掌风呼啸,这“巨伞”的伞沿越来越大,将黑影,澈风两人一丈之内笼住。
他们都知道,残枝败叶围成阵仗,他们出掌越快,反弹回的力道便会越强。楚夫人是极为聪明的,她一人功力不如黑影,澈风两人相加,但她自己只出掌击向残枝败叶。枝叶绵密,遇碎心掌,瞬间便被削成两头尖的利刃。
楚夫人第二掌只用几分力道,劈向“巨伞”正中,枝叶巨伞的伞沿挟裹更多的林木残叶,伞沿又扩大了一倍不止。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飞沙走石间,似乎有一条巨龙,要吞下黑影和澈风。
“楚辞的娘怎会如此争强好胜”龙小诺从未见过这般势如开天辟地的掌风。
黑影双臂张开,迎向楚夫人掌力飞来的方向。
“黑影心口,胸口之上的全部大穴,一览无遗,他这是什么招式?”楚辞更为疑惑。现在,他不知道这个黑影到底是谁。可在世的高手,又似乎都与这个人,并没有关联。
那些利刃般的枝叶直削黑影露在外面的手心,手背。黑影笑而不语,他双手的间距,时大时小,可这一瞬间间距的变化之中,十个手指,挥得如十条白瀑。
“陆放先生”
“迟寂师傅”
楚夫人,楚辞终于认出了这个人。
他以前叫陆放,现在叫迟寂。
笔直刺来的树枝,在迟寂双手间,变得极为柔软。它们触到迟寂手心时,突然变成了一张张弯弓的样子。
“娘”
楚辞白纱点过,护在楚夫人身前。
“一心一处掌”楚夫人沉吟间,第三掌已至。
“暴雨梨花”迟寂也低吟了一声“庄先生,江湖上久无长风的消息,你这一生却被楚夫人三字,牵绊甚深。”
暴雨打梨花,梨花知春深。掌风飘摇而过,点向迟寂掌下那些枝丫完成的弓。楚夫人知道,迟寂接着,只需轻轻翻转右手,以左手掌下的枝丫为弓,右手掌下的枝丫为箭,就能制住他们母子二人。
“我是长风命定的妻子,我自然便是楚夫人,何来牵绊?”
长吟声声,楚辞晋阳剑,剑影森森,化作道道白光,从旁削去。
“我将迟寂师傅与澈风师伯分开,”楚辞长剑击出的方向与楚夫人掌风一致,只是楚夫人掌风强劲,楚辞剑法空灵。
一掌一剑,力道合并,在迟寂右臂上方围成一团,如若迟寂右手翻转,或者澈风稍稍一动,这一掌一剑的力道挥下,顷刻便能断迟寂右臂,削澈风左臂。
可如此一来,残枝败叶在几人内力之中激荡,如暴雨倾盆,没有被拢到迟寂掌下的枝叶,竟然碎成了砂砾。
“阿弥陀佛,庄先生,楚公子,老僧早就是出家人”迟寂念了一声佛。
他双手在胸前挥得越来越快,平平一放,残枝败叶形成的弯弓,齐齐从中折断。
双手大指和小指各自向外画圈,还飞在半空的残枝败叶被一点一滴聚到迟寂掌下。
澈风左袖飞出,甩向晋阳剑,楚辞剑尖去点他的衣袖,可这衣袖却如钢索一般,在晋阳剑四周来来回回,围成无形钢笼,牢牢挡着晋阳剑的去路,剑气和掌风便不能合二为一。
“辞儿,退下。”楚夫人厉声喝止。
她左掌来回点弹,掌风回旋而来,绞住澈风的衣袖,“你要杀我?该死的从来就不是我,是蝶芷。”楚夫人不是发怒伤心生气,而是说着宿命的起源。
只是这么多年,她从未真的平静过。
现下,楚夫人左右掌分击不同方向,澈风左手臂的骨骼,如被无数牛毛针密密麻麻刺中,他的内力经了左手臂的穴位,瞬间便如一个瓷瓶被从中撕裂开。
澈风左手握拳,向前一打,将楚辞的剑尖握在了手心。
剑尖没有刺穿他的手心,却在他手心处划了一道血痕。他接着向左右晃动手臂,将楚夫人回旋的掌力迅速散去。
“楚夫人,蝶芷之事,是你无德。我是要你的命”
澈风左手猛然一松,一股力道自剑尖向楚辞右手回递,这力道所波及之处,楚辞激荡出的内力被一一抵消。
“楚辞”龙小诺奔上前,跃上几人内力互相斫杀的边沿。
“回去”楚辞发带一甩,点住小诺背心,将她推出几丈,“我死不了的”
哐当一声,澈风左掌先拍晋阳剑正面,又拍晋阳剑背面,晋阳剑的剑尖一颤,微微一转,直朝楚夫人右肩削去。
剑光泠泠中,却只觉一道黑色的光影卷来,迟寂双手一正一反,一前一后,势如鹿角,手腕用劲,枯枝败叶在迟寂这招“一正一反”招式下,分成左右两股互砍。呼声如潮,残枝败叶瞬间力尽,终于重重落在了地上。它们落地有声,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庄先生,是你的暴雨梨花击碎了这些枝叶”迟寂与澈风立在那些枝叶之上。枯枝败叶已落,楚夫人右手梅花掌风点向晋阳剑,左手回旋的力道同时收回,楚辞握剑向自己一侧一甩,晋阳剑的剑尖竖起,剑气直戳澈风眉角。
迟寂单手在澈风左肩一拍,两人向后退去了两步。
“辞儿”楚夫人丝毫不是一派掌门的威仪,反而慈爱十足,她在楚辞右手腕处一握,两人也退后了三,四步。
“楚夫人,澈风师伯。你们这些年,其实已想明白了无数事情,为何一定要让活人为死人而活着?”龙小诺已从中得知了这些十几年前的恩怨,她知道,他们都被宿命缠绕。楚长风,蝶芷,楚夫人,到底谁对谁错?
迟寂道“阿弥陀佛”固然有惋惜,有沉痛,他左手在澈风肩上一打,两人随机消逝在山林道上。
辞儿,不必追了。楚夫人摇了摇头。
她真的好美。小诺只见楚夫人一袭白衣,紫藤花发簪在琉璃中,朦朦胧胧。她的脸如春日桃花十里,却也不见以往,不知前尘--谁都不敢冒犯亵渎。
”楚夫人。”小诺施礼道。
楚夫人道,辞儿写信告诉过我。小诺真是漂亮。她和无数的母亲一般,心里眼里皆是喜悦。茶摊老板远远笑道,今日,便真要恭喜各位。他的石条案板上放置着几口陶钵,被打磨得极为光滑,老板用半个葫芦当作水瓢,正从陶钵中舀水灌满陶碗。
他这水中加了桂花和蜜糖,极为甘甜。
我这水是我走了十几里地,从香山取的泉水。他五十来岁,面庞黝黑,笑意盈盈,待客极为厚道。
我好久没喝这般的茶了,以前,你爹爹倒是常带我去乡间镇上走动,我们喝的便是这样的茶。
楚夫人对小诺左瞧右看,爱不释手。
小诺道,“店家,我随你再去烧几碗水来。”
“好,我的火刚好烧好,姑娘愿意帮忙,我自然高兴”
她跟在茶摊老板身后,转到那口大缸之后。
楚辞喝了一碗水,很甜“娘以前带我去市集之上,也喝过这样的水”
楚夫人笑了笑“辞儿,你今日开心便好”
“娘,我要带小诺回家”
“好啊,她爹爹不在了。但这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娘肯定一样不少,”楚夫人与平时都不一样,她欣喜无限,与楚辞说着新娘发簪的样式。
茶摊老板,从旁拿了几样点心,是玫瑰饼,杏仁酥,并西域来的葡萄糕,都置在黑色的陶瓦上。摆得极为精致。
“楚夫人,楚公子,那位姑娘已走远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书信”
茶摊老板取出一张信笺,是小诺的字迹:
散鹤天涯,彷徨林溪
楚辞珍重。
她去哪里了?
她早早就赁了一乘马车,刚才说与我取水,便坐上马车走了。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马车跑得太快了,我没有看清。
茶摊老板摇了摇头,她点了我的穴道,我这不,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能动。
小诺
楚辞一声一声喊着小诺的名字,可只有山谷间的回音,深沉。
她为什么要走?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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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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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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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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