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万千突然喷出一口血,他握着小诺的手,却舍不得放开。他想永远陪着他的女儿,可是他的血尽了,吞没了画上的江山。
很多很多的神策军向院子里涌入,他们的神策甲上都沾了血,在暖阳下,极为刺眼。
龙家所有护卫,都殉职了。
柳侍郎这才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公主,陛下已册封龙姑娘为安宁公主,赐婚西域王。
”安宁公主?当今天下,安宁在何处?何来安宁公主?这什么的狗屁公主,谁要当谁去当。”
龙小诺宁泽剑挺出,她要保护爹爹。她的泪水落在她的手心,原来泪是这般苦涩。以前,她即便哭了,爹地都会用玉瓶接住她的眼泪。现在,再也没人来承她的泪了。
柳侍郎上前轻轻一撩拨,将这一剑挡开。”龙老先生仙逝,陛下可怜幼女,赐婚西域王。这是其他人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
柳侍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威仪十足。神策军众将士皆凝神看向他二人。
“我不走,我要守着爹爹。”
宁泽剑斜刺,柳侍郎的手腕上,一道大红血口子。接着,龙小诺倒转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心,她说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便自尽,看你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你要自尽无妨,你们龙家多的是亲近族女,随便找一个都行。不知是苦了你,还是荣耀了其他姑娘。”柳侍郎说着陛下早就告诉了他的言语。
医者上前取出金创药,数滴药粉洒下,柳侍郎的伤口即刻便不再流血。他左手按住右手的伤口,厉声说道,”即便公主要了末将的性命,末将也绝无怨言。百年前,熙宁公主出塞,可是名垂青史。“
“熙宁公主在那个鬼地方,受尽凌辱。狗屁的夫死从子,简直就是禽兽章法。你们若能一举荡平西域,需要我们弱女子上前吗?或者让他们的公主来高州,我们龙家多的是文武双全的男子。”龙小诺的声音,在神策甲上撞击,如同一柄一柄剑斩落了他们的甲胄,露出千仓百孔的肌肤。可这是他们护卫皇家的荣耀啊。
其余神策军已各持长剑,给小诺让出一条道,那正是通往高州陛下的居所,正宸宫的方向。
我死了也不跟你走。龙小诺将宁泽剑横在自己心口,你以为我们龙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你就能来吗?“
她反手在亭子廊柱上重重划了两刀,左右相对的廊柱倒下,扬起无数灰尘。待卫兵再看清时,亭中早已空无一人。原来龙小诺启动机括,地道打开,沉入了地下。
地下很黑,钟乳石像长剑,像修竹,像垂老的仙人,寒气不知从何处盘桓而来,让这个地下溶洞笼罩在神秘诡异的氛围中。微弱的白色亮光在昏暗中像满天星散开,照见一条地下暗河,在钟乳石之间蜿蜒。水流很缓,水面微微漾开涟漪,那是蛙在河上石间鸣叫。
小诺落下时,正落在一艘木船之上。木船一头方而宽,一头尖,两只船桨横在船舱中,桨下放了一个包袱,隐约凸显出金银器的形状。
爹,爹,小诺哭喊着。她将龙万千的身体放平,脱下外衫,盖住爹爹的脸。
爹爹预知了今日结局,但却守在家中,只是他怕他死了,娘回来找不到他。况且他们龙家族人无数,也许,他们的族人早已为陛下所胁迫。
”少主,快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小诺不知说话的人是谁,但他一定一定一直守在此处。他在岸上,抽刀挥砍。隐隐只见一群一群的人从地上涌入,另一群人抽刀阻拦,打斗声尤其恐怖。
兵刃相触之声,叮咚作响,不时有人惨叫一声死去。
小诺看不清,也辨不清,倒下的人是谁。
你快走,另外一个声音喊着。和刚才不是同一个人。
在那里,我看到安宁公主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喊着。
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是有人跳进了河中,涉水而来。披肩撞在河底的石头上,声音嘈杂。他们走在河中,从落脚的声音看,都是武功高手。
小诺从舱底抽出船桨,向前方划去。
少主,小心。一人从钟乳石上跳下,立在船尾,长刀劈向河中的人,河中之人向后一退,大斧落下。斧与长刀相撞,长刀向前将大斧拨开几尺,持斧之人咬紧牙关,两人在方寸之间较量。这斧是用玄铁打造,重约百斤,长刀不及斧一半宽。斧的锋刃已在持刀人的肩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他双手紧握刀柄,人已如一张弓,向下仰去。
龙小诺宁泽剑横劈,斩向持斧之人的喉间。这一下,又快又猛,他喉间喷出一道血柱,退后几步,大斧立在河中,跪了下去。
哈哈,持刀人长刀向前,一刀挥向持斧人的胸口。长刀贯胸而出。他要收回这长刀,可他却立在了河中,一动不动。
长刀从他手中掉在河中,他像一座丰碑,砸向了赶上来的两个神策军。那两个人,淬不及防,被砸倒在河中。
可一个高个子的卫兵,一双手已攀住了小诺的船尾。他极谙水性,悄悄潜泳而来。他的身后,是五六个神策军,同样悄无声息得潜水而至。
宁泽剑砍下,将一个刚从水面站力起来的砍倒,但另一人的长剑挑向了船桨。
“”闪开,都往后退。”钟乳石上,一个声音大喊。这个声音很粗狂,回声也很重。他的气势告诉别人,这不是个好惹的人。众人纷纷回头寻找这个声音。
卫兵中涌入一队举着火把的人。有人喊道,那有个人。只见一块钟乳石上,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他身形尚小,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他的发髻在打斗中,早已凌乱,正披散在肩上。
这个瘦削的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但不及细看那人相貌。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长斧。这斧是他在一具卫兵的尸体上夺下的。弓箭手对准了这个瘦削的人,陛下只说要活的安宁公主,可没说管其他人死活。弓箭手瞄准了这个身影,一只,两只箭腾地而起。他伸手一撩,两只箭已被他插入钟乳石中,紧接着一声巨响,一大块钟乳石从高处坠落下来。小诺抱着龙万千向船头行去。钟乳石落下,攀着船尾的那个人,拦腰被砸断成两截。血肉模糊,极为恐怖。
小诺手心冰冷,冰冷,她惊叫了一声,将他半截尸体推下河中,船桨划动,船向前方驶去。水面越来越窄,终于看见一丝光。
她奋力一摇,船终于行到了河上。
天色放晴了,船下的河水,殷红一片。几具尸体顺着水流漂浮而出,破碎的兵刃插在残肢上。她的手心突然好冷,可这条河在两山之间,她没有退路。
她不敢喊叫,怕追兵追来。于是,船桨不断激水。她辨不清方向,只有拼命向前。
前方一座茅屋,立在一座桥上。小诺喊道,有人吗?
她船桨拍向茅屋的窗台。
一只手突然推开长窗。那只手有些僵硬,布满紫色和青色的斑点。那不是活人的手,那个人已死去多时了。
她将船系在桥上,跳上茅屋。屋内,横着五具尸体。窗台前的尸体穿着蓑衣,脸上的血凝固了,他的手保持着要开窗的姿势。方才小诺的船桨一拍,尸体支撑不住,手臂从窗口探了出来。另外四具尸体,都穿着渔人的衣衫,但他们手上却是习武之人才有的老茧,一个脖子被拧断了,歪向一侧,一位双腿已断,断腿叠在几案下,一位看不出伤口,约莫是受了内伤,还有一个胸口插了一杆鱼竿。
这位蓑衣客一人斗倒四人,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小诺朝蓑衣客磕了三个头,从墙上取下火刀火石,将屋内的油尽数倒出。她退回船上,火折一扬,茅屋笼在火海中。
船又驶出几里,水面上漂浮着七,八只船,船上之人,或垂钓,或叫卖时蔬,或与人弈棋,或抚琴论茶。两岸皆是人家,临水而居,家家皆有通向河堤的台阶。台阶之上,或坐或蹲几个妇人。浣洗衣衫,淘米洗菜,各种长桶,圆桶浮在水面,妇人臃肿但灵巧的双手,正里里外外仔细地擦洗着。她们抬头看见小诺,纷纷笑道,好漂亮的姑娘。
但小诺的船开不过去了,一条舟横在水中央。舟上的人,粗布长衣,背对小诺,坐在船头。一只鱼篓放在他的脚边,盛满大大小小的鱼。鱼儿在鱼篓中活蹦乱跳,它们想跳回水里,可背篓很高很深,它们跳不过去。
“姑娘从何而来?”钓鱼人慢悠悠得说道。
我没有说话,你如何知道我是姑娘。
姑娘的影子在水里。水里的鱼儿追逐姑娘的影子。
那些妇人也都说姑娘美貌。
他的声音,很悠闲。一收鱼竿,一条白条鱼落进鱼篓,他笑了几声,几日的鱼,终于钓到了。
白条价高,可换三斗米,渔人每逢白条,便会欣喜无限。
但他欣喜之余,却有些不可捉摸的狂傲。
前辈,您的船能让让吗,小诺躬身行礼问道。
低头时,她一眼瞧见这个人的腰上挂着一串铃铛。小小的铜铃,正好七个,串在白玉之上。
小诺心一紧,不由握紧了宁泽剑。
何七。
何七的鱼竿已横到了小诺的身前,把船桨架到了半空。鱼竿转了一下,船桨从中间断成两截。掉进水里。溅起的涟漪打湿了龙万千的衣衫。
爹,小诺俯在龙万千身前,女儿不孝。
山河之大,自己何其渺小。
宁泽剑在小诺手中,何七低头看了下宁泽剑,这是陛下赏赐的。小诺道,剑只知道自己是剑。宁泽剑划出几道白光,剑花刺向何七。
何七双眼微闭,睁眼时,他已轻轻松松躲过了宁泽剑。
这些剑招,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都不需动手。“这些官家的丫头,都太柔弱”他心里念着。铃铛响了一下,两岸的村落中突然冲出无数天子近卫。他们肩上是陛下亲授的肩吞兽,精钢或者陨铁的肩吞兽。按着他们的品级,他们的腰上分别是麒麟兽,饕餮兽,朱雀,玄武,和狮虎兽。原来何七指派县官,告诉村长,朝廷要抓拿逃犯,务必协力。
水边的农妇自觉退开,水面上漂浮的小船各自调转船头,靠了过来。船上的人,脱下外衫,原来他们也是陛下的近卫。
他们铠甲上的各种兽,突然活了。张牙舞爪,将小诺围在正中,不言不语,怒目而视。他们带着来自陛下的命令,命令他龙小诺,屈服命运。这些人纷纷单膝跪在舟上,公主殿下,万福。
岸上的近卫,列队整齐,也单膝跪地,银色的铠甲在绿色的山水中,明晃晃的。
你们,你们。小诺的宁泽剑在她手心里,她跪在龙万千的身侧,眼泪滑落,在这个山清水秀,却杀机四伏的村庄。
陛下或者何七,早就算准了一切。何七在此伏兵,不过想让小诺看清,他们威仪的阵仗,他们杀气腾腾的架势。让她害怕,让她屈从。
她对着水面,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将凌乱的头发挽进发簪里。
水底的人抬头看着她。
真好笑,他们怕她自尽,居然提前派死士潜入了水底。她的船的四周水底,密密麻麻全是穿了绿色水靠的人。
农妇在阁楼里,偷偷看向公主。她们上半辈子贫苦,但是现在见到了公主,这样开眼界的场面,足够她们下半辈子炫耀。
她们只知道她是公主。却不知自己比这位公主,幸运千倍万倍。
楚辞你在哪里,为何不辞而别。也许,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宁泽剑出鞘,映出她苍白瘦削的脸,她从未这般失去血色。宁泽剑的剑尖抵在了她的心口。
慢着,龙姑娘。一个人影突然从岸上闪过,接着,第二个人影下来,夺下了小诺的玉剑。这二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踩上临近木船,将船头立着的卫兵尽数砍倒。这个男子英气勃勃,女子冰雪俏丽。正是陈恪和云沁。陈恪持木剑挡在小诺身前,道,你们这些人,如何欺负一个姑娘。他只以为这些卫兵在捉拿要犯,却不知,不听话的“公主”,也会变成要犯。
近卫道,我们是奉命行事。他们见陈恪穿着有些破烂的长衣,云沁也是穷苦女子的打扮,便未将二人放在眼里。
云沁将玉剑递给小诺,道,小诺妹妹,不可做傻事。
陈恪将木剑平出,向右一挥。靠近的三个卫兵的长剑从手上脱落,接着,有向左一挥,四个卫兵的长剑便不见了。
他这几招,用了舒字诀中的几个慢招,但他的招式,却已让人看不清出剑的方向。旁人只见他的手指在剑上绕过,快如飘絮,自己手中的剑便不见了。
奉旨官已爬到了何七的船上,他穿着红衣,戴着官帽,大喊道,快将这个乡野村夫拿下。众卫兵拥上,但陈恪左手持剑在半空转了一圈,众卫兵的头盔,铠甲,雪片似的纷纷坠落在地,他们瞬间便被卸去了兵刃。
陈恪木剑横过挡住蜂拥来的卫兵,四个卫兵齐齐向前摔去,眉心青紫殷红。陈恪左腿踢向跑在最前面的卫兵,他的一条右腿还未踩到地上,人已被甩飞。他的身体不受他自己控制,在半空横过,掀翻了后面冲上来的四个人。最后,这五人跌滚成一团,掉进了水中。陈恪右手抬高,将龙万千背在背上,对小诺道,我将龙伯伯背负出去。你同我家妹子云沁一道,我们护你周全。
水面突然泛起几道水花,水底之人一跃而起,纷纷站在了附近的船上。越来越多的船向此处聚拢而来。
凝霜剑一挥而出,,云沁挽着小诺的肩,左脚一勾,踢起几只船桨。陈恪一手扶着龙万千后背,一手挥剑去劈这墙砖。墙砖在半空变成数十个小块,以合欢花开的姿势,落进卫兵人群中。有人眼角被砸,有人手心被伤,有人膝弯里受创。
陈恪再一挥凝霜剑,三人已到了岸上。他们骑来的两匹马纵身便跃了上来。云沁挽着小诺的肩上了一骑,陈恪背着龙万千上了另一骑。
陈少侠先走,一个声音突然从一农家刺出,手中亮出一根人骨。她的身影伴着金色的佛铃,那是她的裙角,缀满金线刺绣的佛铃花。
正是鹿影。她说道,陈少侠,我们一报还一报。她身后是十八位壮汉。其中六人拉着的马车上,放着一具棺木。六人上前,接过龙万千的遗体,放置在棺木里。另外六人行到云沁和龙小诺之前,剩余六人殿后。
龙小诺知他们是玉若血的下属,这些人都已四十余岁,虽在仓促之中,但凡事应对,章法具在,稳妥之中,并无错漏。
佛铃旋转几圈,冲在前面的卫兵已倒下十余人,她手握在人骨中间。尖头刺,圆头砸,一掌之间,皆能倒下三,四人。
陈恪立在马背上,他的剑花密不透风,追赶而来的近卫倒下好几骑。
陈少侠,他们人多,我们就两个人,我们的兄弟,仓促中不及赶来。
我和你背向出击,你打着半圈的人,我打这半圈的人。鹿影已站到了陈恪身侧,与陈恪背靠背立。她的武功不及陈恪,但作战部署,极为娴熟。
凝霜剑已刺出十余招,人骨一招能制服的人,虽然不及凝霜剑多,但也抵御了无数冲来的卫兵。渐渐得,越来越多的卫兵已在人骨下倒地呻吟。
陈恪此时恪已连挑落三十余骑,鹿影道,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何七这个老乌龟,保不齐前方还有伏兵。前面有个吊桥,我们先引他们到吊桥,然后再做打算。
她向后退去,陈恪下马,将马让给鹿影,又向前跃入近卫阵中。他居高临下,凝霜剑画出的包围圈一个连着一个。
卫兵被这剑法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这个年轻人的木剑上,剑光幻化出一只一只金雀,满满当当,漫山遍野。他跃起,奔走,俯冲,比骑马的卫兵还要迅速,还要让人目不暇接。
“金雀”在陈恪剑上飞来飞去,他每一次出剑的剑锋都能直指卫兵剑招的空隙之处,他们的手臂,眼角,手指,手腕,手肘无一不是陈恪的囊中之物。如同金雀在山野缝隙之中寻找遗漏谷物。他们都没有受到致命一击,可这般剑法之下,所有人的剑招都成了花拳绣腿。
“众位,在下无心伤你们”陈恪已冲出了包围圈,立在了桥头,鹿影在马上,也正死死守着吊桥桥头。
此时,那十八人已护着龙万千的棺木到了吊桥之上。这座桥叫做守固桥,吊桥几十丈长,距水面十余丈高,水流激起一团一团的白色水花,水声如编钟,撞击声,极为宏亮。岸上一头羊滑入水中,瞬间,血水四溅。人跟着踩上一步,吊桥便跟着向左右摇晃。
“陈少侠,你的剑招,小妹领教了。云沁姐姐真的好福气。”
鹿影高声喊道,”何七老乌龟,后会无期。”桥上的十八人中,突然冲出两人,抽出铲刀一把割断了绳索。
一声巨响,断了的绳索带着吊桥似柳条般向下荡去。十八人和棺椁恰好在绳索断裂处,不及陈恪眨眼的功夫,他们已尽数向河里冲了下去。
“沁儿,小诺妹妹,龙老先生”
“鹿影,你做什么?”
陈恪脚下悬空,上无支点,他心悬到了嗓子眼上,但鹿影朝她笑了一下“你娘没告诉你,女孩子的心思,男孩子永远不懂吗”她的左手现出一截双臂那么粗的铁链,用力一甩。河堤上突然开出一个小门,门内之人,眼疾手快,将陈恪和鹿影拉了进来。
他们的脚下,那截断了的吊桥,芦苇一般轻飘飘落进了河中。
而陈恪和鹿影一进入门中,小门旋即关上。
那只大手轻轻将陈恪和鹿影轻轻放下,笑了一声,道“陈少侠,如若我是个姑娘,便要少侠感谢救命之恩了。”
那是个极为高大魁梧的汉子,三十余岁,眉眼有神,蓝缎衣衫,用极阔气的黑罗腰带,是大商贾的打扮。
陈恪拱手道”多谢恩公。“
那人摇了摇手道”狗屁恩公不恩公的,只是陈少侠又要钻地道了。“
他身子一侧,他身后之人,各持器具,正在灯火通明中,拓宽地窖。陈恪方才听到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便是来自此处。
云沁,小诺,也在人群之中。一具棺椁在小诺身侧。
云沁看见陈恪,自然是惊喜的。众人每前进一寸,小诺云沁与另几位汉子便将龙万千的棺椁抬进一寸。
龙小诺道“是他们帮着我们的,这些恩公将我爹爹放在棺椁中时,我才知道这棺椁大有玄机,椁中有椁。我一回马,大棺椁底板打开,我便和云沁姐姐跟着爹爹的棺椁坠了下来。原来这马车下早就挖好了机括,我们落下时,正好落在了这里。”
接着,其他英雄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长衫,假扮做我和云沁姐姐,往前方吊桥上走。
“那,那些好汉呢。”陈恪问道。
鹿影人骨一闪,在陈恪的木剑上点了一下,说道,“他们都是熟谙水性的高手,落水时,早已潜水而走,这下,估计早已找了农家,各自躲藏了。”
“姑娘是如何知道何七诡计的。“
我和公子本想回江南,但到了此处,却见何七带着几人鬼鬼祟祟,仔细一听,便知道了何七今日的排场。他说,神策军已然杀了龙先生,龙姑娘却带着龙先生的法体逃了,他要在此等候龙姑娘。但公子身上有伤,我们商议,公子先回江南养伤,我在此处等你们。
“但神策军人多,我们加上我,只有这么几个人。“
辛亏此地的农人都爱挖地窖藏橘子,菘菜,就花了些钱,从一农人手中买了这个地窖。我们一刻不停,这才拓宽到这般长度。
”鹿姑娘,龙姑娘,简姑娘,神策军前队已走,但后队依旧在此盘桓,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我们将地道向西延伸。那里是一处幽谷,是个风水宝地,不如就先安置龙伯伯。”说话的正是方才那位蓝缎衣衫,用极阔气黑罗腰带的商贾。
“莫相见”鹿影朝他喊道“你名字叫莫相见,但今日是必相见。”
云沁拉住小诺双手,说道“小诺,不要害怕。你找不到楚公子,不如先和我们回云栖谷,以后云栖谷就是你的家。楚公子是萼华之人,云栖谷和萼华不远,我们也可以从长记忆。也许,也许,楚公子也在四处找你呢。”
”弟弟,你这是去哪里了,你可不能伤害这位姑娘“云沁将小诺散落的发髻收拢好,从自己发上取下一只发簪,簪在小诺发间,说道,”这只发簪,是我自己做的,上面雕刻的都是云栖谷的花。我送给妹妹。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一个人在荒山荒野中,对着星星,哭了好几日。“
”星星不会说话,只是一眨一眨的看着我,我看着他们,有时感觉他们在笑,有时又觉得他们在哭。后来一个老爷爷告诉我,他们的哭哭笑笑之间,沧海桑田,几万年过去了。渐渐得,我也就明白了,人间草木,一世相遇,遗憾与感恩太多,未来也很长。未来需要感恩的也会有很多。”妙书斋
小诺对云沁从九彻台初时的那种戒备,此时也慢慢散开了。他们去西溪山庄完璧归赵,一路的凶险,她都替我偿了。我知道杀我父亲的凶手是谁,她却不知道杀他父母的凶手是谁。
小诺止住哭声,抚着棺椁,“爹爹,你只是睡着了,你一直都会在女儿心里。你遇见了娘,一定要告诉娘,女儿虽然不聪明,没有什么大功绩,但是女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此时,又一个关卡已打通,小诺与众人一起将龙万前的棺椁抬到了一处更为开阔的地窖之中。鹿影说道“这里地下,四处都是农家的地窖。我们倒是省去了不少挖土取石的辛劳。只要将各户人家的地窖在地下联通,就能走到莫相见所说的幽谷之中了。”
莫相见在队伍前头,他是开路先锋,手中的铲子比寻常人的都大,陈恪早已在他身后与他一起凿开泥石。众人将挖出的土填埋到身后,这样,循序渐进,地窖和地道也不至于塌方。
鹿影人骨戳来戳去,一直在寻着最适宜的位置,&"这里太松,不可,一挖开,水就流进来了.&"
&"这里面是岩石,一来我们带的火药不多,二来爆炸的声音容易把神策军后队引来。“
”此处上方有神策军驻扎,我们先歇息片刻。神策军中养着的狗,都是久经历练,狗鼻子比神策军鼻子还灵光。“
每挖一尺,她便在手中的地图上标注一下,举着火烛的那几个人,就往后传她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辰?“
“鹿姑娘,现在是申时多一刻,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三刻。”
说话的人,是个小少年,十一二岁,腰间别着一支小小的擀面杖,是个小货郎的打扮。
鹿影道”过了前面那个地窖,我们就可以行到路上。那个地窖是猎户储存腊肉所用,已处在深谷之中了。“
小货郎模样的少年道”鹿姐姐,我先探出去。'他将刚刚挖出的泥土用一柄形似锄头的东西扫开,一转眼便钻入了前方的昏暗中。
“这位弟弟是我们中最机灵的孩子,各位放心。”鹿影与众人说道,又取出水和桂花糕,栗子糖,荷花酥,松子仁糖分给众人。
小诺不喜欢鹿影,她虽然去的是衣冠冢,但小诺心中的努气却依旧难消。这根本不是君子行径,大不了你带着你的人,到我家门口来痛痛快快打一架,凭实力要回你的玉公子。
只是父亲也告诉她,玉家盗的都是那些不知人间疾苦之人的墓地。即使玉若血,踏月而来,撷玉而去,他去的也是那些只食肉糜的门阀。况且,断音山庄一直派人在娘的衣冠冢前守护,还另请了高僧超渡。衣冠冢中那些昂贵的器皿,他们更是不曾染指分毫。他们一直等到父亲派了亲信过去,这才悄悄从娘的衣冠冢前离去。
鹿影一个小女子,有这般谋略,男子也汗颜。
此刻,鹿影全程护着龙万千棺木,处事应对,仅仅有条。
小诺虽然推辞不受,但依旧道了谢谢。
不到几炷香的时间,那个小货郎又钻了回来,他拍了拍脸上的尘土,说道”前方深谷中并无神策军。“
众人这才重新向西行去。
及至地窖中,小货郎,莫相见,陈恪并另几位书生打扮之人,行先出地窖外。原来这地窖在一间简陋的棚屋之中,藏着猎户数样腊肉。
莫相见指挥众人,刀铲剑齐下,将地窖口子拓宽到一丈有余。
莫相见这才和几位书生,悬下绳索,颂念经文,迎出龙万千棺椁。
白色纸钱雪花一样纷飞,小诺出神得望着,“人生如梦,空荡的白色,成了所有人的必经之路。”
此外,另有四人各挎腰刀,行在棺椁后殿后,口念经文,极为虔诚。
其中一年长老者道,龙姑娘,莫要心伤。疏雨萧萧,哀泪千行,先生此番化蝶而去,便是万般已抛,归于林泉。
这里的林中,大概鲜有人来,一条小陌,越走越静。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云沁和陈恪一左一右搀着小诺,小诺默默念着父亲常写的诗,难道都是命里的定数?
行了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幽谷,眼见夕阳漫天,林木在夕阳中,苍翠色和胭脂色重叠明灭,晚归的鸟,寻寻觅觅自己的巢穴,飞过枝头,消失在天空。迷途的小鹿,怯怯看着生人。
这里,风很大却也冷。
小诺的泪珠沿着风的方向,四处飘洒。她的心已在冥府之路徘徊了无数,只为遇见他的父亲。她唯一的挂念。
龙姑娘,此处叫做庄生谷,本就一风水宝地。莫相见近前抱拳道,他指挥众人树坟,有条不紊。
金一挖,钱二铲,王三勺,陈四刀,赵五斧,刘六棒,严七撬,胡八悬,殷九盗,张十摸,各显神通,堪方位,埋铜钱,刘六棒的准线拉得笔直,金一挖,钱二铲兵刃齐下,其余几人挖土,运土,一个深数丈,长宽各三丈的墓穴便已完成。
刘六棒,严七撬,胡八悬,殷九盗各执棺椁一角,已将龙万千的棺椁稳稳放在了墓穴中心。
陈四刀,赵五斧开始回填。
泥土情愿或不情愿得落在龙万千的棺椁上,它们历经了上万年的岁月,现在陪着龙万千,归于更漫长的千万年。
人生,谁都不知,最后覆盖自己的是那把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和浩劫。也许也不知,最后是归于哪出的黄土。
小诺将最后一把土覆在了龙万千的坟茔之上。
林中隐隐是鸟兽的声音,它们看不出人的喜怒哀乐,正吃着自己的盘中餐,饱腹。
龙小诺跪地磕头道,各位哥哥姐姐,大恩大德,小妹没齿难忘。
云沁道,你快起来,
龙小诺道,”我的家,没了。”
她的泪水打湿了泥地,她的脸苍白,空洞,往事在目。爹爹抱着她去买糖葫芦,她抓着爹爹的肩膀,红红的糖葫芦染了他的一身。爹爹大笑,女儿会给我绣花了。
爹爹带她去九彻台,那里的兰花,争奇斗艳,她在兰花丛中,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爹爹给她请了不语做师父,不语说,自己没有名字。他板着脸,小诺便道,不如你便叫不语。不语点着头,算是答应了。
爹爹在身侧,拍着不语的肩,我这丫头,就交给你了,她不是练武的料子,以后有个防身的功夫就不错了。
黄土终落,父亲这一生,便如此了解了。他来世上,众人瞩目,现在离去,只有他的女儿,和这些萍水相逢之人。起点到终点,原来如此漫长短暂,转个身,万事沧桑,只有星辰依旧。
云沁和鹿影捡来一些松枝,插在坟茔四周。松枝有些稀疏,云沁又去折了一些,将坟茔围得满满当当,苍翠一片。
正是“梦里千回忆,醒来泪水湿。”
她泪花点点,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可抛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不再受万千宠爱。
莫相见早带着众人退到了几丈开外,鹿影放下几张地图,道,这个深谷在高州和万州交接处,你们想在此长住也好,想回家也好,路线都已标好。
地图应是几人撕下衣衫所绘。但山川河流,南北东西,深谷集镇,官道巷陌,均已用炭灰标明。
地图上此处的位置,用朱砂标着,可亲又可怕。小诺紧紧抓着地图。地图很薄也很冷,小诺将地图对着月色,高高举起,又贴在心口的位置,大概地图上有父亲的位置,她们便有了血脉温热的联系。
鹿影已和众雄飘然而去。
深谷中,黑夜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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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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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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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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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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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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