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其它小说>凝霜傲雪录>第22章 碧玉簪,香雪衣,西风瘦马
  天焦灼,人焦灼。黄沙遮盖绿草,天地一片苍茫。

  这里是沙漠边缘的沙地,往西长河落日圆,往东依旧人烟稀少。

  这场风不急不燥,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刮来的,也不知道是要刮向何处。天也大,地也大,这风沙却独独留恋此处。

  这数百年,风沙停停留留,不见屋舍,不见人烟,只有衰黄苍绿,漠漠注视着零星的过客。

  但这不曾明媚过的天气,谁都不喜欢。

  道上的人,行色匆匆。他们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或逆风,或顺风,像无根的浮萍,飘向远方的梦。他们寻不到自己来时的路,也寻不到自己去时的路,更寻不到自己的魂魄。

  一个浮肿得厉害的人,正坐在高高的黄泥土墙前,他身前稍矮些的土墙上,摆着他的家当,两个半人高的陶罐,陶罐盖子是一个大些的石头盖碗。几口小些的陶碗置在一方洁白的麻巾下。陶罐是黑色的,石头盖碗是红色的,陶碗是泥土的黄色。招牌上写着歪歪斜斜的一个“水”。他一言不发,麻木得坐着,漫无目的得等着,等着路过的人停下来买他的水。

  可走上这条路的人,心思缜密,都带好了足够的水,他们只是好奇得望着他,又各自赶路。

  在这个地方,做这样的买卖,只怕连个收税的衙役都不愿来。有些人想,没人光顾他的生意,他表面卖水,暗地里谁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呢。喝了他的水,万一出什么岔子呢。另外一些人想,这四处昏黄,他的水哪里来的?他做这个惨淡的营生,哪里来的钱财吃饭。

  于是,那些互不相识的人,互相张望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我也知道那有个卖水的,又摆摆手,表示我也不买他的水。

  两头骡子驮着陈恪和云沁,也行到这条道上。云沁的头巾盖过她的双眼,只是风沙吹得她的眼睛有些疼。

  一队马,落满尘土,覆满辎重,马蹄踩在道上,深深浅浅。马上的汉子,大声吆喝,急切,嚣张,快速的语言,谁听着都很暴躁,却又不明其意。

  马绝尘而去,骡子灰头土脸,马踏过的灰尘,四散到骡子背上。骡子不愿走了。--它看到那些趾高气扬的马,本是同根生,自己却低到尘埃里。

  最后一匹马的马尾甩过,两头骡子不约而同得向后退了几步,晃了晃头,骡子背上的水袋掉落,水洒了一地。那些被水湿润的沙土,颜色有些深,黏住了吹来的野草。

  陈恪从骡子背上下来,拉着云沁的手,吹去她脸上的沙。他们手牵着手,陈恪道“”骡子受了惊吓,那边有个卖水的,不如去那看看吧”

  两人各自牵了骡子,并肩而行。黄沙蓑草的路从他们脚下蔓延到很远,这里是沙漠的边缘,再往深处走,黄沙孤月,从来冷清,再往外走,塞上江南,千古繁华。只是这里的,像极了一条分界线,红尘和寂寞,从此分开两边。

  但陈恪牵着云沁的手,云沁牵着陈恪的手,这条贫瘠的路,突然风景万千。

  “店家,买水”陈恪近前道。卖水的人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上蒙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面巾,面巾很厚很长,在他脸上围了一层又一层,只露出一双眼睛。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一对买水人。卖水人很是欣喜,连连点头,右手拿着长长的红柳水瓢,左手打开了陶罐上的盖子,又指了指陈恪和云沁的水袋,示意他们拿水袋过来。

  “”陈恪,简云沁”他念着水袋上的名字,声音有些模糊,但他念着买水人的名字,极为虔诚和感恩。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这个声音,很短促,很突兀,两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甚者听着有些恐怖,可明显不是这个卖水人发出的。他虽然臃肿,但他的手,极为纤细,瘦弱,而说这话的人,却是内力充沛。但这个声音,命令他们,不许轻举妄动。

  一个身影在半空闪过,长水瓢掉落在地,黄泥沙裹满长水瓢,像只巨大的虫子。是这个身影打落了这个水瓢。这个卖水的人,不会武功,这个身影,估计只是小指一勾的功夫,便打落了这个水瓢。--最简陋的暗器,也比它灵活。击落它,根本谈不上什么内力。

  又一声呼,卖水人脸上的头巾掉落,如若长水瓢还能当做暗器,那么这个头巾简直像一张纸,他的掌还没呼出,便掉落了。

  头巾下的脸,铁青和苍白交织,脸上结着痂,模样有些恐怖。恐怖到看不清男女。

  “徐青,你弄成这样,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他说得极为傲慢,鄙夷眼前的“猎物”。

  几人终于看清了这个道影子,他立在前面那道矮些的土墙前,挡住陈恪和云沁。

  这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白衫紫袍,长相魁梧,长须阔眉。一柄长刀斜背身后,但这刀却是生锈的。远远看去,一身华丽的长袍上,爬了虱子,长了毒疮。他对陈恪和云沁道“你们快些走,往前走几里,有个挑夫打扮的人,便说是一个白衫紫袍之人让你们来的。他自会给你们水喝”

  卖水的人顿了顿,按了按肚子。喉间动了动,声音有些呜呜呀呀。但听得出来,他在笑,笑得却有些苍凉。他伸出手,夺过陈恪和云沁的水袋,拿起陶碗,装满水,灌进水袋里。

  两个水袋都鼓鼓囊囊了,他这才把水袋递给陈恪和云沁。又笑了笑,笑得极为洒脱。他扶着身后稍高些的墙,走了几步。他走得很慢,差不多是挪着的。走一步,便要咳嗽几声,如垂垂老矣之人。他终于绕过墙,走到了这个白衫紫袍的汉子身前。

  他脚上的那双鞋子,已经烂得只剩脚后跟了。所以,他方才走得很慢,太阳未下山,沙地还弥漫这热气,这样的脚上穿着这样的鞋子,谁都走不快,更何况像他这样一个,似乎有旧伤迟迟未愈合的人。

  ”这位小哥,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的“陈恪问道。方才矮墙挡着,看不清他的腿脚,现在,他脚背上数条疤痕明晃晃得露出在外,血在上面结成了黑褐色。他的裤子也是褴褛的,风将两条并未扎进的裤腿吹起,露出大腿和小腿上那些沿着脉络生长的疤痕。伤他的人,下了狠力,要将他的腿骨砍断。他九死一生,命是保住了,可这些伤,也要此生长伴他了。

  白衫紫袍人叫道,你少管闲事。他一掌拍去,陶碗晃了一下,裂纹扩张,随即被震碎成陶片。

  他离陶碗还有三尺远处,凌空震碎陶碗,用的是一门叫做”水光潋滟“的内家功夫。

  ”这位前辈,这卖水人孤苦无依,何故震碎他营生的器具“陈恪伸手将碎了的陶片拢在一起,放置在矮墙之下,从包裹中取出一只稍小些的陶碗,置在陶罐一侧,道“这位小哥,在下这只陶碗,赠予你。我明日便能出这沙地,也不需陶碗了”

  卖水人却连连摆手,但他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你这个老前辈,怎么连个聋哑之人,都要欺负”云沁将木剑抱在怀里,和陈恪一左一右搀住了这个卖水人。

  卖水人手指一会横过,一会竖过,却往矮墙后靠去。

  云沁这才看见,他的两只裤脚都已烂掉大半截,都只剩一条细细的线耷拉到地上,他倒是聪明,干脆将这两条线在分别在左右两只鞋的鞋后跟处打了个结,这样,鞋子和裤子绑在一起,便不容易掉了。

  但卖水人却朝陈恪摇了摇头,眼里的神色,反而不是穷苦人的眼神,似乎在为这些伤口感到骄傲。

  ”这些伤,都是被武功高强之人所刺,但刺伤他的,似乎又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卖水人两手握拳并拢,举到白衫紫袍的汉子心口,拳头左右晃了晃,停在了自己的心口前。

  他很镇静,但他的手背,还是不自觉抽搐了一下,这电光火石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指了指陶罐,眼角闪过一丝泪花。

  泪花迷离了他的过往,他的双眼突然睁得好大,泪花慢慢消逝在他的眼睛里。他神色漠然,却不恐惧,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却依依不舍。这一转身,沧海桑田。

  云沁道“你不讲道理,他这个样,难道犯了杀人的事吗”

  白袍紫衫人道,“姑娘,路见不平,是要拔刀相助吗”

  陈恪道,“他所犯何事”

  卖水人拼命摇头,指了指路途,示意陈恪和云沁沿着大路赶紧走

  白衫紫袍人道,徐青,你也算个汉子。怎么会窝在此处苟且偷生。他一双眼睛,在这个卖水摊子的四周,仔细打量。他看东西的时候,从不正眼去看,只是余光长剑般刺中要害,敏锐得像一只鹰。

  这摊子附近并无居所,而他们又无脚力,是如何偏安在此的。

  卖水人走到了路中央,白衫紫袍人紧紧跟在他身后,他的眼眸很深,一阵风吹过,黄沙像雪,却不美艳。

  “我才是徐青,你放开他”云沁的木剑被一双污黑发红变紫的手牢牢拉住--这双手从矮墙底下伸出,他将这把剑当做脱离深渊的出路,但他似乎没什么力气,气力轻飘飘的。所以刚才他攀着剑,陈恪并未觉察到。

  他到底是谁,怎么藏在这墙里?怎么刚才一直没发现?

  过路的人,不敢往上去看这双手的主人。

  他的手受伤,中毒,经历了一番残酷的争斗,骨非昔日骨。

  陈恪伸手去拉他的手。云沁取出方老前辈送的竹箫,在矮墙上横竖划了几下。将黄泥砖款一块一块取出。

  碎石破砖下,卧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头发覆在脸上,已看不出五官轮廓。一只马鞍套在他脖子上,权当做衣裳。马鞍上早已干枯的血迹斑斑点点,被箭射穿的孔洞,像通向幽冥之路的岔口。

  “不,我才是徐青。”卖水人突然大喊---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她会说话,方才故作聋哑,无非是为了把保护这个矮墙下的人。

  矮墙下随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却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身无长物,所以拼命得用脖子上的马鞍子去撞击矮墙,只是风的声音太大,他们谁都没有听见这个敲打墙面的声音。

  卖水人没有回头,但声声泣血,雨打琵琶。

  她是突然立住的,已至于白衫紫袍人,没有停住脚步,左脚一抬,踢在了卖水人的膝弯里。

  白衫紫袍人,他长年习武,这一下踢得卖水人摇晃了几下,但她没有倒地不起,甚至都没有喊一下疼。蓬头垢面的男子,伸手撩拨开自己的头发,几只虱子吓得从他头上爬了下来,爬到黄土中不见了。他对那白衫紫袍人说,你看,我们打过架的。

  陈恪牵过自己所坐那头骡子的缰绳,拍了拍骡子的后背,骡子眨了眨眼睛,坐在了地上。他又扶着蓬头垢面男子的后心,让他斜靠在骡子背上。陈恪又从骡背上解下包裹,取出一件自己的衣裳,披在蓬头垢面男子身上。云沁也取出自己一件衣衫,盖在卖水人肩上。

  陈恪道,“前辈,他们流离失所,在下不知他们与前辈有何恩怨。希望前辈别让他们再受苦楚了”

  白衫紫袍人衫袖向后轻拂,挟裹黄沙,轻柔之间,已击中陈恪木剑,他收回时,这未老的一掌稳稳落在了卖水人的左肩,手背关节凸起。卖水人已在他手心下转了个身。她脸色凄迷,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白纱紫袍人又向后欠了欠身,已稳稳将卖水人也推向了骡背,让她与蓬头垢面男子并肩而坐。

  “”我不认识他。“蓬头垢面的男子,指着卖水人,连连摆手。又对白衫紫袍男子道,我真的是徐青,你带走我好了。我才是徐青。”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旦他为何要躺在这一高一矮的两堵墙之间。

  白衫紫袍人目光从云沁,陈恪,卖水人,蓬头垢面男子身上,一一如针般扎过,一针收回,又迅速果断像下去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斩钉截铁。

  “这是你妻子骆珊瑚吧,怀着孩子。”白衫紫袍人又是不屑,又是轻蔑。

  我还以为你徐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会让一个妇人,乔装易容,在此蒙混过关。他说道蒙混过关的时候,声音提高了几度,向前一迈,人离卖水人和蓬头垢面男子近了几尺。妙书斋

  你还不如这个小后生,果敢。

  他的手已掐住了蓬头垢面男子的马鞍。他微微颤颤,手也够不到衣领,衣衫只套进去上半身,马鞍的系带还剩一个结未拆开。白衫紫袍人便要将蓬头垢面男子往左甩去。“”慢着。“”陈恪大喊一声,向前踏出二步,右掌张开,如风云闪烁之势,手掌并拢时,已托住了蓬头垢面男子的后心。

  白袍紫衫人道,看来,这位少侠,是不让我带走徐青了。他笑得有些牵强,但总归算笑。这一笑,反而让他看上去更与这世道格格不入。

  陈恪这招是风起云涌。云沁暗想“阿哥真聪明,云太师父在就好了。”

  蓬头垢面男子忙道,““多谢少侠”

  但白衫紫袍人冷笑一声,“我呸,老子还和你打了一架!”

  你,有没伤到。卖水人忧虑,焦急,她双膝动了一下,便要爬向蓬头垢面男子。云沁牵着她的手,道,慢些。

  她的手心,一道一道疤痕,结了痂。她怀孕浮肿,云沁的衣衫,她也只套进去一点点,衣衫还堆在脖颈上。她欲将手缩回衣袖,但恍然想起,这衣衫破破烂烂,哪里还有袖管。

  “她怀着孩子。她是个女子。”云沁见她约莫比自己大几岁,不禁一阵唏嘘。

  “这位姐姐”云沁便改口道。“切莫伤心生气。”

  但她不断摇头,指着蓬头垢面男子,说道“不是,不是,他是个好人。是我,是我趁他昏迷时,将他藏在这两堵墙之间的。这里,这里原来是牧民安置小羊羔的。”

  “我们已卖水为生。人来世上,需经风雪万重。“这个卖水的女子落落大方。

  他们,风花雪月,又,风急雪枯。

  白衫紫袍人仰天大笑,好一个风雪万重。他转个半圈,右手从肩上绕过,长刀便横在他右手。这把刀看似锈迹斑斑,但他这下,虎虎生风,刀可断黄沙。但他却哐当一声,将长刀笔直立在地上,道,我不用这长刀,又抬头对陈恪道“简少侠,出招吧”

  他原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但现在眼神虽犀利,但已不可恐。

  陈恪忙道“在下并非姓简,也不是什么少侠。我们门派,安于山林,不涉江湖,不为外人所知。门人不过二,三”

  白衫紫袍人出掌,收掌,又出掌,收掌,再出掌,收掌。黄沙起起落落,像他来时走的路,崎岖起伏,在他掌心流过,流水一般,倾注在地上。

  他喊一声,起,粒粒黄沙像一张巨网,突然围向四人。而他,五指张开,手指带着手腕缓缓翻转。陈恪木剑笔直指向白袍紫衫人的手心,他脚下迈出一步,剑已竖起,再迈一步,剑已在身前转了半圈。剑身与黄沙相触,黄沙如水似雾,随着白袍紫衫人手指的转动发力,在剑身上潺潺绕绕。沙粒似千军万马,嘶鸣声,呐喊声,声声经于耳,也入于心。

  ”阿哥,这功夫叫做清秋洗乾坤,,练成十层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云沁有些担。

  木剑在陈恪手中,轻轻飘飘,左手摇晃,前后不定,脱手而出。而白衫紫衫人刮起的这黄沙风,竟也让陈恪退后了半步。

  陈恪左手先握拳,左脚再退后半步,突然向上跃起几尺,高举木剑。白衫紫袍人手掌高举,掌心对准剑身,黄沙也立即攀高几尺,不离木剑。

  黄沙气势恢宏。在这道上。陈恪离黄沙近,衣衫发梢飞扬,这阵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白衫紫袍人道,&"年轻人,终究太年轻。&"

  陈恪伏高,一眼看到了白衫紫袍人立着的大刀,他这招未尽之前,左脚点在了大刀刀刃之间,又顺势跃高几尺。

  黄沙不依不饶,竟也一下高出几尺。而白衫紫袍人,像个掌控皮影的高手,那四人的喜怒哀乐,尽在他指间。

  你带着他们快走。陈恪对云沁道

  不等云沁回答,那蓬头垢面男子道,我是徐青,我跟你走,不要再为难旁人了。他无助的眼神,望向白衫紫袍人。

  陈恪向下俯冲,木剑在他手上,突然一松。

  黄沙散落一地,白衫紫袍人的左肩被木剑所刺,几滴血滴渗在紫袍上,颜色更深了。这个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还是收了掌。

  “少侠,你这是用了风起云涌。人剑合一”他说得很慢,双眼如翱翔的鹰。

  &"前辈,为何一定要带走他。&"

  白衫紫袍人道,“我顾随,行走江湖,一届侩子手,这律法的公正与否,都落在这最后一刀上。”那把刀立在他的身后,黄沙慢慢盘桓在刀上,更显破旧,如同一个落寞的老人,独自面对长河落日。

  “这刀,只有杀人的时候,我才磨它。平时,还是迟钝些好。”

  “你斩杀朝廷命官,此罪当诛。”

  “他们为了小小的珍珠,草菅人命。”蓬头垢面男子双眼有些红肿,但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大声。他已穿上了陈恪的衣衫。他这些时日瘦削不少,所以衣衫穿上之后,显得特别大,在风沙中飘荡。

  那个卖水人给蓬头垢面男子整理发髻,她从马鞍上解下缰绳,从中抽了一段,当作发带,束在他的发上。卖水人缓缓道,“当日这般为难手无寸铁的珠户,我们岂能坐视不理“他又对云沁和陈恪道,学武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而他们,却滥杀无辜,不过是嫌我们的珍珠,入不了狗皇帝的眼。恶水出珍珠,可采珠的珠户,十人去,无人归。大海茫茫,他们家人的泪都流干了。”她极为厌恶,极为憎恨,却不曾惧怕。

  “你总不能是非不分。甘当狗朝廷的鹰犬”云沁指着顾随。她握住陈恪右手,他的手背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他这伤口比白衫紫袍人的伤口要深得多。云沁从袖中取出几粒药丸,有的覆在陈恪伤口,有的给陈恪服下。

  你还要置徐青,徐夫人,还有他们孩子死地,天下习武之人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云沁又是心疼陈恪,又是鄙视这个甘心充当朝廷鹰犬的人。

  “哈哈,我充当朝廷鹰犬?”顾随反问道“我奉诏抓捕徐青,便是鹰犬。你这个女娃娃,变得真快。”

  云沁道“陛下那些昏昏糊糊的旨意,不奉也无妨。这里天高皇帝远,你当作没看见谁,不就好了。”

  长刀在地上一震,顾随右掌张开,收拢时,右臂一挥,刀刃已横过,正对四人喉间。

  “住嘴”顾随道。

  “你才执迷不悟,为何穷追不舍?”云沁反驳道。

  顾随仰天大笑,血的味道,散发在黄沙与风中,暴戾。

  “江湖上的人,都笑别人穷追不舍,自己又是追了什么,舍了什么?”顾随的长发在风沙中各自纠缠,像一条一条冬眠醒来的蛇,要饱餐一顿。

  风沙撞在刀刃上,又吹到脸上,风里流淌着血腥气,它们附在这把刀上,在这火舞黄沙的地方,挣脱断魂的痛,向广袤之野释放。

  陈恪木剑挺起,要隔开这长刀。

  阿哥,小心,云沁挨近了陈恪。

  云沁的手心触到了木剑上的机括,寒光凛冽。月色也暗淡了。

  顾随怔怔得看着。这把剑,原来在这里。

  “凝霜剑”他轻幽幽吐出几个字。望向徐青道“这是你请来的救兵“

  陈恪道“我与徐大哥素不相识,救兵怕是不够格,也不合格。但便是我死了,也要护徐大哥一家周全“

  徐青道,“这位少侠,不及问得高姓大名。你带着这把剑,赶紧走吧。实在不值得为我们强出头。我徐青和珊瑚感激不尽。男子汉大丈夫,为人杰乎?无鬼雄乎?心中无悔便好”

  徐夫人额上却大汗渗出,她双手扶腰,费力支撑,她点头道“我母家姓骆,珊瑚和夫君得你二人相助,来世当遍植菩提,镌刻你二人名姓”

  云沁道“徐大哥,徐嫂嫂。妹妹还想看你们的孩子呢”

  陈恪轻声对云沁道,你带着徐大哥和徐嫂子,后退几步。云沁悄悄走到陈恪身后。陈恪右手高举,凝霜剑劈向长刀的刀柄。顾随不等凝霜剑落下,已捉刀跃丈许,在半空转个身,落在陈恪身后,背对陈恪。他虎目凶光,对准了徐青。

  “慢着”陈恪反手握剑,他伏高伏低之间,剑已凌空转了一圈。陈恪反手而握,身子后仰,手臂崩直,人未至,剑已先刀刃一步,挡住了这将要劈下去的一刀。陈恪救下了徐青和骆珊瑚。他们在黄昏中,互为依靠,他们瘦弱贫瘠的影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陈恪的剑是从顾随左手臂弯里穿过去的。长剑与横过的长刀相撞,陈恪手内关和灵道两穴,微微胀痛,继而向曲泽和青灵穴蔓延。

  这生死之间,顾随和陈恪都用了十层力,顾随最后一刀,果敢决断,不敢懈怠。陈恪救人心切。顾随斜睨四方,他屹立不动,势如老松,背对陈恪,左手绕到后背,便来攻他手腕。

  陈恪道“方才前辈这招,既能先发制人,也能出其不意”陈恪边说边转身,他和顾随背向徐青,骆珊瑚。他转身时,剑纹丝未动,紧紧抵住长刀。

  捉刀和持剑的人,都,无从进退。可,刀,锈迹斑斑,剑,摄魂夺魄。

  长刀自高而下,长剑寒光闪烁,昏黄的光和惨淡的影,在黄沙中交织。

  剑刃抵上刀柄,陈恪手腕上扬,剑沿着刀柄上斫,顾随虚握刀柄,又虚放刀柄,长刀旋转如流星,已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昏黄的光,像一道一道铁链,笼在徐青三尺之内。

  顾随右手高举,拳头正对陈恪眉心。他这左手锁徐青,右拳砸陈恪,这刀落下,拳砸下,徐青陈恪便是尸骨无存。这刀法,拳法奇诡凶险,与渐黯的夜色,渐寒人心。

  徐青挺身而出,当胸正对刀尖“你要抓的是我,拿我去复命便好,与珊瑚还有这位兄弟,这位妹妹无关”他脸色憔悴,但眼神毫不猥琐,言语铿锵,决不贪生怕死。

  “不可”陈恪在顾随拳下,突然身形不稳,背上一软,头朝下跌落,剑锋也随即朝下挺出。

  顾随白衫抚风,紫袍近月,在凉夜中,如一匹孤狼,长啸震天烁地。

  “阿哥“”云沁目之所及,惊心动魂。

  但四目相汇之际,陈恪身如修竹,冲她一笑,剑尖点地,左掌重击地面,已借势又倒转身形,左手已挥在了顾随后背背心。

  陈恪这招化险为夷,招招紧凑,心思缜密,武艺卓越,不及顾随惊讶,凝霜剑斜斜刺出,寒光黄烟如雾,顾随长刀从刃中折断为两截,断刃落入黄沙中,夜色中,寻不见了。而陈恪在凝霜剑剑刃上轻点,凝霜剑笔直弹出,已回至云沁手中。

  ”请前辈放过徐青”陈恪反手已将断掉的长刀寻回,左手是半截刀刃,右手是刀柄连着另半截刀柄。“今日全仗宝剑锋芒,晚辈根本不及前辈一二”

  哈哈,顾随大笑,他背上的伤,自然也算不上什么,“我好久没遇到对手了。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命可以不要,人总是要带回去的”

  他双掌齐齐出掌,断了的刀刃如一件巨暗器,飞向徐青,而左掌张开,将陈恪团团困住。他击向徐青的掌用了七层力,击向陈恪的掌却是致命。

  云沁凝霜剑迎头去击断刃。她道“你输给了我阿哥,大家本该到此为止,各走各的。你现在是耍无赖”

  顾随道“我本就是个江湖浪人”他左脚已顺势迈出两步,踢中云沁手腕。这一下又猛又急,凝霜剑从云沁手中脱落,笔直插入地上。

  四人的命,都像风沙般,飘摇不定,在寂寂冷月下。

  “你如此这般冥顽不灵,”珊瑚怒道,她左手拉住徐青,右手托住云沁后心。在冷冷的夜色中,汗水如露珠,照见她苍白果敢的脸庞。

  但她如何能快过顾随的刀,断刃已靠近徐青心口。

  云沁伸双手先扶稳珊瑚,又转身拔剑去刺顾随膝弯。顾随轻轻屈膝,避开凝霜剑,右掌收回再袭向陈恪。

  徐青被刀光刺伤,跌坐在地,气息奄奄。

  陈恪靠近云沁,一个松手,一个手掌张开,凝霜剑稳稳落入陈恪手中。他如风如云,左右夹击,顾随身形穿来插去,一一将剑招化去。而陈恪左手掌力重一分,顾随掌力随之便更也重一分,两人越来越近。

  但顾随久经江湖历练,心机谋略,绝不在陈恪之下,陈恪不敢再冒然出剑,两个回旋,只用剑尖戳向顾随脚踝。

  顾随双掌已连连四个平推,陈恪招式眼看遍要用尽。他们推出的掌,原在两人中间抵消,现在顾随的掌风越画越长,而陈恪的掌风越来越短。

  三寸。

  两寸。

  一寸。

  顾随的右手已拍到陈恪胸口。

  陈恪陡然倒地侧身一躲,顾随的掌未能收回,震得地上竟裂出几道缝隙,陈恪后背衣衫也呼呼作响。

  而陈恪左脸颊和沙地相触,右手和右脚伸直,左肩一动,左手握住已笔直握住半插入沙地的凝霜剑,以凝霜剑为轴,已在地上转了几圈。

  他的脚尖直向顾随踢去,顾随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攻击,逼得节节后退。陈恪转的极快,顾随已分辨不清他的身形,他接连砍了三刀,都只劈中了黄沙。

  “我阿哥这招叫做平地万顷雷”云沁道。

  陈恪右手已攀上剑柄,人已顺势站立,凝霜剑挥下,直朝顾随右臂砍去。顾随跃起几尺,双掌发力,向陈恪头上拍下。

  凝霜剑右折,剑面无锋处与顾随双掌相撞,顾随的右掌沿着剑面,划向陈恪左肩,左掌在剑面上已连击了数下。

  “啊哥,快将剑面侧翻转”云沁大喊。

  陈恪点头,右手手腕向内反转,凝霜剑在半空翻转,锋利的剑锷对准了顾随。“

  你若再打,你这手便废了”云沁叫道。

  顾随左掌抡个半圆,从剑下穿过,左右两掌在剑下汇合,重重拍在了陈恪左肩。

  陈恪左肩巨痛,右手不放凝霜剑,但这巨力震动下,人已后退了数步。凝霜剑垂在了地上。顾随抢上一步,右掌又向陈恪太阳穴拍去。

  “少侠小心”一条身形从斜里穿过,“黑色长剑”从手中脱出,笔直射向了顾随心口。

  顾随的掌停在心口,与黑色长剑相挫,“长剑”的一截被击落在地,血像花,在月夜萌芽,蓬勃生长。

  “你?顾随怒目圆睁,他未收回的掌指向这条人影,但是他的掌再也发不出去了。这个人的功夫,不高,闪身而出的时候,也不快。他也没对顾随劈出第二掌。他站在那,像一座墙,将顾随未尽的掌力都折射回来,顾随的肌肤被那把“剑”刺出的伤口,胀裂开,先蔓延到五脏六腑,再撕扯到左右肩。这些丛横交错的伤口,像一只巨大的手,从顾随体内破胸而出,要将他撕碎。

  可奇怪的事,他一点也不痛,反而全身经脉畅通。

  可这个人影,他是谁?此他就那么明明白白得站在顾随眼前,顾随第一次不清对手的长相。

  不是看不清,而是来不及看清。

  顾随躺在沙地中,手中五指张开,似乎要去握他那把断了的长刀。他的双眼紧闭,他来这世间一趟,这个江湖,他早就倦了。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江湖之外,还是江湖,他无妻无子,无父无母,无处可去。

  徐青伸手去探他脉搏,对众人道“他为虎作伥,咎由自取”

  在顾随心口插着的,却是他的长刀刀柄。

  他肯定不知道,最后让他致命的,是陪了他几十年的兵刃。

  徐青手中并无长物,冲出来救陈恪时候,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长条,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掷向了徐青。

  云沁已站在了陈恪身后。陈恪道,我不碍事。

  陈恪道“徐大哥,你的伤”

  珊瑚微微一笑,道“方才你家妹妹给我们衣衫的时候,悄悄告诉我们,在衣衫里面穿了一件宝衣。顾随的刀劈在了宝衣上。”

  徐青从袖口将衣袖拉上,内里是一件黑漆漆的衣衫,像极阿龙的外皮。云沁道“这是方老先生的。不过,这不是他家阿龙的皮,是当年在荒岛上,他捡的。他悄悄送了我。说若是你以后打我,便叫我穿上,让你打不着”她抬起头,有些娇羞。

  徐青道“天下哪有这么多,无故打女子的男子。我家珊瑚,别说是打,就是头发丝都不舍得碰一根”陈恪此时正慢慢运功疗伤,再加上云沁的药丸,痛楚不似刚才,他转动臂弯,只是有些麻木。

  原来,顾随出掌之时,陈恪左手绕到剑刃上,使”风起云涌“之势。顾随的掌在剑下,陈恪的力在剑下,风起云涌带着剑锋,从中劈断了顾随的章风。而徐青那一“剑”又让顾随无法补掌。因此顾随击在陈恪左肩的掌看似重,但掌心与陈恪左肩相触之际,这一掌的大部分的力便已被抵消去了。

  陈恪在顾随身下挖了一个坑,将顾随和他那把断了的长刀,一起埋了下去。这里的沙地土质疏松,凝霜剑锋利坚硬,这坑很容易便挖好了。他用沙土将这墓穴盖得严实。

  众人这才起身往东面走。

  地势越来越高,野草开始繁茂。

  野阔天低,远处,玉带流淌,是万里黄河绕黑山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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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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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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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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