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宁着了两个一等姑姑,一人奉上雪缎寝衣,一人用篦子沾了茉莉花水,为云沁篦头。茉莉花水的味道很淡,掌衣姑姑道,”龙姑娘,我们家的茉莉花长在幽簧深处,茉莉与竹香竞妍,这是我们先祖红尘公子传下的法子。“她谦和端庄,言语间却是称赞简云沁的美。
茉莉花水在云沁发上,气息若有若无。云沁秀发更光泽秀丽。掌饰姑姑道,”龙姑娘真美,云中仙子一般。梳头姑姑道,云中仙子哪里有龙姑娘美。云中仙子,哪里有茉莉花水。“她的一双手极为柔软,轻轻篦头时,已将云沁头部各处穴位,轻轻重重得抚了一遍。掌饰姑姑四十余岁,极为宽宏慈和。云沁面露欣喜之态,问道,姑姑怎么称呼。掌饰姑姑道,”老身唤作如碧“。掌衣姑姑道,”老身唤作如娥。“
”多谢如碧姑姑,如娥姑姑。“云沁依龙家的礼俗,感谢二位姑姑。并分别赠了二人一只珍珠墨玉发簪。二人推辞不受,云沁道,这是我带来给主家的礼。我来江南做客,难道真的空手来吗。
二人这才收下。
几位丫鬟在屋檐下站着,她们透过纱窗,脸上是浅浅的微笑,这龙姑娘的身影,隔着纱窗,都这般美丽。
可云沁却暗想,难道这是他们发现了端倪,要用这花香试探我。可龙小诺被自己藏起,不语被困在山中,决无通风报信可能。可江湖中人,悄悄在对方身上留点气味,印记,打探行踪,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梳子篦过头后,云沁秀发上光泽柔和,极为淡雅。两位姑姑告辞而去。
见两人已行远,云沁取出一些朱苦从高州买来的发簪,步摇,还有长长的纱裙。她将长窗推开,对大丫鬟说,多谢各位妹妹照料,我这有些高州带来的衣服首饰,都给妹妹们。
那些小姑娘见龙姑娘如此温和,体贴下人,喜悦之情已跃上脸颊,云沁将一件胭脂色的燕子襦裙在一个年长些的丫头身上比划,说道,这个衣衫,适合这个妹妹。
这个丫头叫做红燕,这襦裙比之江南娇羞,俏丽的衣衫,更显华贵和典雅。红燕欢喜得几片红云飞上了脸颊,众丫头纷纷去换衣衫。
云沁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彼岸花色的衣衫,拿了一个红漆圆木食盒,穿在了自己身上,出门朝咏絮堂悄悄行去。
但这咏絮堂和蒹葭阁,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江南的夜间,有些湿冷。彼岸花上沾了露珠,在月色下冷冷清清。庄上的五位巡夜人,持长矛,从未命庄向此处走来。走在前方的便是陈逸的大弟子念恩。一柄长锥在他右手中,闪着银光。西溪山庄的护卫都是轻功高手,他们的步子极为轻盈,便是到了近处,也听不到脚步声。
云沁垂手立在彼岸花前,远远朝念恩施礼,念恩见是庄中一个丫鬟,约莫是给哪个贪嘴的人送宵夜,便也未起疑心。
云沁走走停停,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咏絮堂楼下。此处冷冷清清,没有护院,没有仆妇迎侯,唯有修竹参差。未开花的茉莉掩在修竹中,院前一尊太湖石,石上是前朝顾同洲的字,咏絮。
云沁脱去丫鬟的罩衫,将食盒藏在太湖石后,右脚点在太湖石上。轻轻一跃,人已跃上了二楼窗台,灯下一个人淡如菊的女子,一袭淡杏色衣衫,烟粉色发带,正伏案写字。正是温蔓。她用的是枯墨,写的是桃花体,却又比桃花体枯瘦些。几行字。雨曼陀罗、曼殊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时四部众、咸皆欢喜,身意快然,得未曾有。
但未及云沁近她三尺,一卷宣纸抛出,云沁左手去横握,宣纸便从中被她破成两半,一卷丢在地上,一丢被抛回了案上。云沁轻声道,我不伤你性命,只拿东西便走。
温蔓转身,右手握着的竹简放下,神色也是极淡的,她轻声问道,不知姑娘要拿什么东西,我,这不过都是些书。她已三十余岁,却梳着闺中姑娘的发饰。神色温和,是看尽红尘的透彻。身形瘦削,是历尽沧桑的无奈。气质如兰,是诗书琅琅的淡薄。但她偏又脸色苍白,眉眼在黄色灯光下凝了一种寒天孤星的寂寥。
她看清进来的人,虽穿了黑衣蒙着面,但身形娇小,脚步极轻,便已猜到是个小姑娘。
“小丫头”温蔓轻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是很短的一瞬,是不太容易察觉的一现。是谁让你来的,我的仇家,他们自然不会派一个小丫头来冒险。
她说仇家二字的时候,眼神中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她在这里,不是自愿的,是逼不得已。但她虽是官宦之后,朝堂如江湖。仇家,也是若隐若现。
”我要什么,你不必知道。“云沁看她的身形,听她声音,知她不会武功。
温蔓五指虚握,掌心一点紫色的柔光,一枚鸢尾形玉佩在她指尖停住,尖的一头对准了云沁。这枚玉佩是伤不了人的,她这么握着,无非是这枚玉佩是某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赠她,于她而言,意义非凡而已。
云沁轻轻点了几下,掌力向温蔓手腕里击去,温蔓未及出声,玉佩便从她手中跌落。云沁左手微微向前横托,玉佩就向前飞到了云沁左手心里。接着云沁左脚脚尖微微一点,玉佩一下就点在了温蔓胸口的大穴上。温蔓登时立住不动。
云沁道,这只是让你几个时辰动不了而已,不必担心。
将玉佩轻轻放回几案上,黄色灯光下一点一点紫色的光,温蔓双眼望向玉佩,似在期盼什么。
此时,窗口也跃入一人,正是朱苦,他跃入时,一掌劈向屋内的烛火,屋内顿时漆黑一片。朱苦用女声道,我们先下去。说罢,右手往背上一佛,左手拉了云沁便往下楼梯走去。原来他二人常在夜里练功,此时漆黑一片,对二人来说也是无妨。但云沁却瞧见朱苦楠木树枝上背了个大口袋,袋口扎得严严实实,袋中鼓鼓囊囊,似有百来斤重量。心想莫非朱爷爷有了好计策,拿我们的书先把他们的书替换出来再日后慢慢找。
推开长窗,转弯进入楼梯,往上走了三十几级台阶,便是咏絮堂顶楼,这正是雪宁白日读书习字的地方。楠木树枝点了点窗下的青石地砖,两扇门板便轻飘飘得向下倒下,他左胳膊肘向前搭在快要倒地的门板上,左脚尖向上踮了踮,那两扇门板便被平平靠到了廊柱前。朱苦走到云沁前面,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书架前。
两人绕着书架,走到《刻舟记》和《浮生记》两本书中间,楠木树枝在地上敲敲打打,未几,地上现出个正方形的地窖口,两人便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你们来此作何?“一个声音,在黑暗中飘了出来,不,不是一个声音,是无数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
但这个声音,不是在地窖内,却是在朱苦和云沁的身后。
这地窖口子下方是台阶,拾阶而下,地势愈发开阔,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现出一个一个书架,看上去满满当当都是书卷。云沁舒了一口气,果真在此处。朱苦将背后的口袋甩在地上,笑了两声,解开了口袋。云沁打上火折子,这一看,更是又惊又喜,袋中竟是陈恪。但他此刻睡得昏昏沉沉,便让朱苦去解他睡穴。
朱苦这才说,他出来时,恰巧碰见了院中一个打理花草的家丁,未及细想,便出拳击昏,背到了口袋里。只是当时在园中,朱苦吹灭灯火,竟不曾想却是陈恪。
朱苦忙道,我,我家少主极为挂念,但她一个姑娘,面子极薄,我便,我便给你,绑了来。。
陈恪本就睡得不深,一解开睡穴,旋即睁眼醒来。他和云沁四目相对之时,两人比之白天,愈发惊喜。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陈恪问道。朱苦双手一振,楠木树枝横在两人中间,一掌将陈恪罩衫震成碎片,丢回口袋中,道,这衣衫先不穿罢。
云沁忙上前将水袋里水喂了他一些,便将自己冒用他人身份一事,简单讲了。陈恪听得,却愈发同情,只觉在微微火光中,沁儿是如此楚楚动人,便也将那日分别之后的事,简单讲了。朱苦在旁听得,故意用那戏台老旦的声调道,小相公,小娘子,别忙着互诉衷肠,先找地图。便又行至那书架前,开始翻找。
这一共有十六列藏书,每列又有百余个书架,均用麻布口袋封着,朱苦随手拿起一卷,翻了翻,道,奥嗷,这老儿怎得连胭脂水粉的都来看了。又甩了地上。云沁上前捡起那书卷,看了看,道,爷爷,看过的放回去,用朱砂做个标记便可,万不可随意丢弃。朱苦看了下陈恪,从云沁手中拿回那书卷,袖中掏出一只朱砂笔,点了下,又去翻下一卷。
云沁指了指道,恪哥,你翻这一侧,我找那一侧,爷爷找这边,我们分开找。三人便点头各自开始寻找。她从怀中掏出三张面具,自己带了一张,两外两张分别给了朱苦和陈恪。
是这个小丫头,一个女子的声音,正是温蔓。
这入口处紧接着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陈逸和温蔓,想来是陈逸给她解开了穴道。哎,我的傻沁儿,方才就该绑了温先生一起来。朱苦暗自叹了一句。
他们二人便和着这三人,相对而立。
陈逸见这三人,一个戴着牡丹花面具,盘着大圆髻,应是方才发声的“老妇人”。另两人也戴同样的牡丹花面具。
你们是来此消遣的吗。陈逸对打扮怪异的几人,丝毫不客气。又对温蔓道,你先回去,不可打草惊蛇。温蔓却摇头道,我担心庄主,我,她还要往下说。朱苦楠木树头呼出,直指温蔓道,这庄主先生,半夜来找温蔓。又用极细的嗓音道,这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呵呵。他笑得极为滑稽,极为轻浮。如若不是有面具遮挡,脸面之上当真是皮笑肉不笑。
温蔓在她笑声中,有些拘谨,不些不安,陈逸是当世高手,她的安危,自然不必担心。她似乎是被朱苦的笑声戳中弱点。
轻轻移步,站到了陈逸身后。
”我的乖乖。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活色生香的大户小姐。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朱苦的腔调像极了媒婆。
”庄主夫人,漂亮是漂亮,聪明也聪明。终究是武林美人,和这位大家闺秀,还是不能比的“
朱苦大拇指比划来,比划去。
朱爷爷,东拉西扯什么。云沁的手打在朱苦的手背上,悄悄捏了下朱苦的手肘。
”哪里出的纰漏,陈逸怎会半夜到此?“
阁下究竟是谁?陈逸厉声问道。温先生是我庄上的先生,你这番对先生指手画脚,想说什么?
他并未表明身份,对方却能一眼看出。
这三人难道是混入庄中的细作?来此盗取武功秘籍吗?
云沁和陈恪不知朱苦在笑些什么,纳闷间朱苦眼光先从陈逸身上扫过,呵呵,笑了两下。继而望向温蔓,道,这个温先生,人是弱柳扶风,你若是再小几岁,给我孙子,做个小妾道也合适。他此时改成乡野泼妇的语调,言辞中全是调侃和戏谑。
放肆,陈逸横眉冷对。
朱苦进前几步,又道,只怕这位,这位佳人,是庄主的老,他顿了一下。但温蔓已冷脸相对,朱苦继续说道,老朋友。故意将音调拖得很长,很轻佻。又补充道,朋友吗,自然是有很多种的。
温蔓也不恼,缓缓道,我在庄中多年,兢兢业业,无愧于心。我不懂武功,算不上庄主肝胆相照的侠义之友,但也算君子之交。您说是老朋友,便是老朋友了。此处是我们庄中禁地,你们今日擅自闯了进来,庄主难道连这都料不到吗。
她眼神依旧是淡薄的,但丝毫不惧怕,不畏缩。
只是如若真的动起手来,三位一起也占不到便宜。或者我让庄主找几个小徒弟,让他们送几位下山。温蔓言语间,滴水不漏。
朱苦脸上的牡丹花大面,花瓣的轮廓迅速便得更为圆润,云沁迅速将一粒药丸放入陈恪口中,道,快咽下去,这是笑里归客。而再花瓣的变化中,朱苦春雷般的笑声,一声响彻一声,时而如鹰,时而如鹫。温蔓双眼像结了一层雾,身子飘飘忽忽,陈逸扶住她背心道,千万不要说话。又点住她睡穴。
温蔓朦朦胧胧中,飘若浮萍,身不由己。陈逸左掌在袍袖之下,连切几下,掌风如漫天鸢尾散开,飘向四方。
一卷一卷书,白纸黑字,在这无边无际的掌风中散开。
所有人,都如同被笼罩在一团雾气中,谁都看不清谁。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身形,看不清武功。
朱苦咳嗽了一声,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扬了扬,我这里面装了家主给的圣药,轻轻一洒,你这屋子的书卷便都没了。哈哈哈。
一团雾气,无声无息,可越靠近朱苦,力道和声响却越响,直朝朱苦击来。雾气里似藏了一把软扇,这软扇已这团雾气在朱苦后背重重拍了一下。
朱苦右臂一低,这团雾气已将朱苦手中的瓷瓶卷了去。
但朱苦这才看清,这不是软扇,软鞭等利刃,而是陈逸的袍袖。
雾气中昏黄色瓷瓶在烛火中,渐隐渐现。
哈哈。朱苦的楠木杖随即点出。
楠木杖在半空凌空飞折,正中陈逸右手手背。
小瓷瓶凌空破碎,只一粒翡翠圆珠从中滚落。
陈逸这招露盈西溪,已烛泪代替水,越击越快,双掌之间,如云雾出岫,不过是想让朱苦迷失方向,知难而退。朱苦将从咏絮堂中随意拾得的翡翠圆珠装入瓷瓶中。陈逸袍袖卷走瓷瓶,圆珠在瓷瓶中撞击壁沿,朱苦听声已辨出陈逸的方位。
陈逸右手掌握拳,直劈楠木杖,朱苦手一松,楠木杖重重落下几尺,陈逸疾出一掌,卷向楠木杖。师尊,云沁喊道,师尊小心。
木剑直向楠木杖劈去。
陈逸左掌如握着一只无形的画笔,点中一卷书卷,书卷临空若长龙飞腾,竟将木剑拦在了几尺外。
其实陈逸早已看出朱苦的计谋,他这掌悬空击在楠木杖的下方,楠木杖在陈逸和朱苦间以陈逸掌力所击之处为轴心,已转了一圈。
朱苦本想将计就计,故意松开楠木杖,只待陈逸击空之时,将楠木杖以闲愁入酒之招式,反向推给陈逸。
楠木杖却越转越快,所划的圈越来越多,将将朱苦击来的掌风,困在圈中,迅速破去。ωWW.miaoshuzhai.net
而陈逸的双手,轻轻拍来点去,丝毫不是内力有所消耗的样子。
楠木杖下的地板豁然现出一个夹层,陈逸一拍温蔓的肩颈,紫色衣衫如鸢尾花摇曳,夹层闭上,她已被陈逸藏入夹层之中。
临阵不惧,心思缜密。
庄主,这是英雄救美。
“我不知阁下今日究竟所为何事,但尽管冲我来。不必将温先生牵涉其中。她毕竟是个读书人。我护她周全,也是应当的。”
陈逸双掌一收,楠木杖和那些长龙乱舞的书卷,翩翩跹跹,如失去魂魄的人,急速坠向地板。
他未老的掌力沿着剑身朝剑尖递去,剑尖一低,直朝陈恪刺去。
金光斑驳,剑影徜徉,剑气阑珊,一地寒光。
陈恪侧身迈步,身体几乎与地面相平,直横在剑身之下。他的手沿着长剑刺来的方向,在剑身之下握拳,以脚尖为轴,扫个半圈,转个方向,上身一顿,已将木剑的剑柄握在了手中。
这一招,衣带沾风,迅如长龙,心思极巧。须臾之间,已将剑气化去。
朱苦大手在胸前合抱,左手绕到楠木杖上沿着树根一滑,楠木杖如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所牵扯,杖头笔直翘起,已笔直立在了朱苦的两手之中。
这位先生,您不是南山派的人,却使南山派的“南山拄杖”,难道我看不出吗?
朱苦明明是老妇人的衣着打扮,老妇人的腔调,陈逸却已了然知晓。
这南山拄杖,直击敌手腰身,将敌手弹出几丈远。朱苦活学活用,倒也不差分毫。
朱苦笑了几声,看的出,或者看不出。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他故意打住话语,以楠木树头为轴,身子踩着那些分岔出来的枯枝,横在陈逸头顶,陈逸右手五指并拢,击向朱翁心口,朱翁嘟哝了一句,噢,好俊秀的郎君。心口同时一缩,躲开这掌,又道,郎君这手臂怎么不再长一些?左手握成拳,已在陈逸手心砸了一下。陈逸掌力旋即滑到了朱苦手腕,扼住了朱苦的左手,将他生生得从半空扯回地上。楠木树头从朱翁右手脱手而出,摔在地上,滚到了云沁脚边。
小心。云沁点在楠木数头上,从木头中空的主干中飞速抽出木剑。剑尖直指陈逸。她这拔剑,出剑的招式,内力不及陈逸三分,一刺之间,陈逸左手一根手指点在剑尖上。辛得木剑比寻常的剑厚重,云沁往前一倾,剑又送过去几寸。陈逸依旧稳稳接住。
陈逸果然名不虚传。朱苦嘿嘿笑了几声。我今日长了见识了,这陈逸啊,左手用了不见芦花,右手,右手使了龙潭虎穴。不对,不对,右手使了烟波浩渺。陈逸左手和右手是同时用了两种招式,但这名字却是朱苦胡诌得。可他是故意胡诌的,左手是未见飘雪,右手是烟波浩荡。这两种招式,形状酷式,但却是相克的。未见飘雪掌力虽轻,但一来能试探对手的伪装,二来也能让对手在接着的密如飘雪的掌力中,看不清招式,探不明底气,而心生敬畏,自动放弃。这本是佛家慈悲为怀的功夫,劝人回头是岸。
左手的力量轻柔,右手力量沉重。能同时控制左右手轻重的,武林中除了陈逸,便也找不出第二个。其实,陈逸已从温蔓那得知那是个小丫头,且从她对待温蔓一事上也觉出,她本性不坏,自然也就以为云沁是为朱苦所教唆,因此出手的力道也就轻了很多。不假思索便用了未见飘雪。
噢,小丫头啊,刺他神堂穴,他哥的承山穴不行,他的神堂穴不行。这个人啊,总是有个弱点的,不过,不怕不怕,年轻人嘛,总还是有机会的。朱翁用乡野妇人念佛号一般的语调,开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另外一个,一个大丫头,你先看看你师妹是如何对付的。他脚趾将鞋面顶了个破洞,脚趾从中破“土“而出,”指向陈恪。
陈逊承山穴受伤,不过是云沁当时不知轻重,告诉他的,想不到朱苦这下拿出来卖弄学问。云沁这么想着,木剑便不再指向陈逸,手上的劲道立即轻了下来。
这一紧一松之间的力量转变,陈逸岂能察觉不到,手指立即松开。朱苦朝陈恪道,大丫头啊,捡起树枝,打他神堂穴。
陈恪愣住,他决计是不会用烂木头打陈逸。不说这几日,庄中之人皆夸赞陈逸仁厚。因他帮云沁找地图属情义,如若用利器刺陈逸,却是有违侠义,如若师父知道,是要逐出师门的。
陈逸轻轻用力勾拳,将朱苦甩到楠木树头上,云沁木剑横过,朱苦双手顺势抓住木剑,人却突然立到了陈逸身前几尺处。身姿矫健,动作也是迅猛如闪电,这一刹的功夫,云沁和陈恪功力不及朱苦,根本未瞧见朱苦是何时出的手。其实朱苦趁木剑横过时,以手撑住剑刃,先倒立,再脚尖点在书架上,腰身借力便折到了陈逸身前。
陈逸朗声道,你们三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龙姑娘和不语,他指了指云沁,又指了指朱苦。
我的小郎君啊,我们,当然是,当然是来你庄中做客的。朱苦收起了老妇人的声音,笑得尖声尖气。
陈恪急忙摆手,道,不是的,这位,这位,他刚要替云沁解释。陈逸仁厚,如若说明隐情,也许陈逸便能相助,岂非皆大欢喜?不是什么,我们就是来做客的,你个败家玩意,要怎么样?朱苦嘟嘟囔囔,让你个败家玩意去刺他神堂穴,跟个包子似的躺在笼屉里,刺这小郎君一下怎么了,你以为人家是你个败家玩意啊,人家闭关两天半就好了。
既能看出陈逸神堂穴有疾,又能推算陈逸两天半就能痊愈,江湖,山外有山!
朱苦左臂一振,龙小诺那柄白玉剑便从他袖口滑出,木剑长,玉剑短,木剑厚重,玉剑轻盈,两柄剑在他手中得心应手,配合得天意无缝。陈逸以袖为剑,不落下风。
愣着干什么,老爷爷我治不住这他吗?赶紧找!朱苦嘱咐陈恪和云沁。
两人只见朱翁和陈逸,一个黑影,一个白影,剑声,掌声,电闪雷鸣。白影招招攻向黑影手腕,黑影剑剑刺向白影要穴。师父,这是霜冷西溪,师父,小心。云沁喊道。
剑未出鞘,年轻人,我让你几招。朱苦轻声道。
陈逸的霜冷西溪,衣袖灵动,掌力和衣衫在陈逸周身笼上一层无形盾甲。朱翁俯低木剑和玉剑分向两侧刺出,一剑挡陈逸右手,一剑挡陈逸左手。
云沁和陈恪急在架上找寻,陈逸单手握住两剑,右手衣衫击在书架上,十数书卷首尾相连,从架上齐齐飞出,冲向云沁和陈恪。云沁挡在陈恪背上,书架散开,书卷散落一地,碎木乱飞。
陈恪将云沁护在了身下。空荡荡的书架倒向一侧,离两人不过几寸。
谢谢,云沁忙道,你有没事。陈恪摇头。
云沁急奔向另一个书架。
未及得近前,就近两架书亦轰然坠地。书卷在地上垒了一座半人高的书墙。
云沁和陈恪亦在地上敲打,但未见夹板机括打开。
此时,陈逸已将朱苦逼入两列书架之间,书架空隙处,二人高低难分。
你个兔崽子,你这地方有机关。朱苦已回至老翁之声。
师傅,木剑出鞘。云沁喊道,我们来日方长。
小丫头给我闭嘴,说了,剑出鞘,我就是王八蛋。朱苦玉剑被陈逸衣袖牢牢裹住,玉剑已挣脱不开。但他嘴上不落半点下风。
我一身清寒,别无他物,你是要来寻什么?陈逸问道
我寻你祖宗!朱苦骂了一句。你他妈别无她物,你那水灵的老婆,不是你的啊。
陈逸衣袖连着转了两下,再迈两步,玉剑已到了他右手。
这剑,我自会完璧归赵。陈逸持剑对三人道。
云沁踢在楠木树头上,楠木树头撞向北墙,打落三盏灯火。又将楠木树头撞向南墙,打落四盏灯火。地下瞬间漆黑。
这才将楠木树木头递给朱苦手上,一手拉着陈恪,急急向台阶行去。黑暗中,陈恪只觉一只温暖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低声说着,小心些。朱苦哭囔道,我还要和那小子再打。我还要和那小子再打。云沁忙点住他哑穴,道,朱爷爷,先委屈下。我怕这四周已埋下埋伏,我们先出了这庄子再做打算。
朱苦一个打字还未说完,但喉间已无力。
待三人行至大明湖时,天已大亮。
翡翠般的湖面上,渔舟点点,网撒下的,是愉悦也是希望。陈恪和云沁在他们的愉悦和希望里,相携了一路。朝阳与朝露一路为伴,相视一笑,彷佛就是天就天长了。
朱苦早已行至二人身前,边走边跺脚,心想着,那小子怎得晚上也会来。楠木树头在地上擂得咚咚作响。云沁只得伸手化去他哑穴,朱苦一口气鳖了好久,这当下,总算有个破口大骂的机会了,气得将陈家先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得骂了一遍。
这好死不死的,爱脸不脸的,这么个地儿,我就来,我下次还来,我下次绑了温蔓一起下来。
我让你几分,你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这样,就这样。我剑未出鞘,我们打个平手,下次我不让你。看谁赢谁输
他这般捶地打骂,当得一声,一卷长卷竟从楠木数头中空处直甩出来,陈恪接过,云沁展开一看。这白色长卷,锦缎而作,长约五尺,卷首几个字:当雄西行。画上群山巍峨,恒亘千里,林木繁茂,深谷溪流,白云缭绕,雄伟壮阔。
而一处藏在白云深出的山峰上,用红色朱砂画了一个圈,旁书:一琴一鹤一世人,方老采露葬情真。
这两行字,与卷首的“当雄西行”明显不是同一人书写,一个苍劲有力,一个娟秀雅致。可这图上却并未见其他印鉴落章。
但云沁瞬间大喜过望。直喊。朱爷爷,别哭天抢地了,我们要的东西有了,她将画卷展开给朱苦看。又施礼道,多谢朱爷爷。
你谢个屁啊,谢。朱苦楠木树头虚虚一晃,佯装打了几下,我还没和那陈逸打个够,我要杀回去再打。我要再打。他又急又气,一双黑鞋在他脚上噔噔作响,几个黑黢黢的脚趾甲像几条蚯蚓从鞋面破损处呼啦啦破土而出。
陈恪拦住他道,朱爷爷,我们先疗伤。
不行,他扳着指头,嘀嘀咕咕,又上下打量陈恪,可这一看啊,却是越看越喜爱,拉着陈恪的手,数着他手指上的罗,又道,不如,不如,我收你作沁儿的丈夫,万一我死了,你也好去接着打!你是沁儿的丈夫,就是我的孙女婿。算我的传人。
呵呵,嘿嘿。他高兴得将楠木树头横过,拉着陈恪,两人一左一右坐了上去。朱苦揽住陈恪肩头,开始兴高采烈得和陈恪说着,陈恪脸一红,忙推辞道,我是个乡野之人,怎么,佩得上云沁。他双眼望向云沁。见她正聚精会神得看着地图,喃喃自语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这地图又是谁放进去的。是陈逸?如若陈逸当真要试探他们,也不需引她去如此远的地方。
朱苦从自己孩童时讲起,讲得兴高采烈。与陈恪已成忘年交。
几位,究竟是谁。一个声音自半空盘旋而下。
沁儿,不必理会,来了个毛孩。功夫吗,呵呵。朱苦前一瞬还沉浸在往事的烟尘中,后一瞬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气魄
这小子也是西溪山庄的。朱苦拨弄着楠木树头,我的宝贝啊,委屈你了,这个人,需要你出手。又变作一个孩童的声音,好的,好的。老祖宗,不委屈,不委屈。为爷爷分忧,孙儿高兴。
孙儿乖,朱苦单手在楠木树头上划来划去,念念有词,孙儿乖。
小阿恪,你去,你去。朱苦不容分说,木剑已被塞到陈恪手中,剑尖对准了来人。
来人正是念恩。
”你怎的不多个人来,要不,别人说我人多打人少。”朱苦装腔作势,对云沁和陈恪挤眉弄眼。
我自己想来的,不是师父叫我来的。念恩说道。他的淡色发带在身后飘荡。
你来,你来是想问问,我们怎么没死吗?朱苦对他指指点点,比划来比划去。
你看,我知道你要来,我都在这等着你了,朱苦洋洋自得,面子这个东西,何时何地都不能丢的,实在不行了,装也是要装一装的。
我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宵小之徒,是怎么为自己开脱的,念恩义正言辞。
我开个屁个脱啊。朱苦开始骂骂咧咧。
我就是想,想找你师父的,他故意停住。念恩眼神疑惑
朱苦眼珠转了几转,继续道,好朋友。借点东西。
”好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念恩正色道,”我们哪里有你们这些宵小之徒需要的东西,莫不是你们缺江湖正气,找我们借?”他不卑不亢。
不,少侠,你误会了。陈恪收回剑,道,我这位。。。。。
他双眼望向云沁。
这下,误会越来越大。先是误打误撞被朱苦拉入咏絮堂,然后,又逃到此地。
误会你他舅。朱苦朝陈恪吼道。脚尖在楠木树头下掂了掂,树头忽得立起,竖在身侧,右手五指张开,控住树头。左手反手便在念恩和陈恪额上各敲击了一下。
一个,冒冒失失,一个犹犹豫豫。他骂得果断利落。呵呵,我们这么多人,要么,你去和这个人会会。楠木树头敲在陈恪手腕上。
朱苦这股力道,根本不由陈恪所控,这横冲直撞的“剑法”,却偏偏一气呵成,木剑在陈恪手中,不由分说,勇往直前,一剑劈在了念恩左肩上。
这一剑,又快又准。剑劈在念恩肩上时,念恩的手向上抬起,他是想用手腕挡住这木剑。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找你师父去吧,朱苦嘻嘻哈哈,他嘴里嘟嘟囔囔,我肯定没你活得久。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不晚,我今天给你个凭据。
朱苦在自己身上左掏右摸,但没摸到什么物件,灵机一动,脱下脚面破了个洞的鞋,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扔在念恩怀里。念恩双手背在身后,向左侧身,朱苦那双破烂鞋,哐当丢在了地上,酸臭难闻。念恩本以为他会使暗器,待看清是一双旧鞋时,朱苦已一左一右拉着陈恪和云沁,赤脚行出了几丈远。
小子,你拿着这个凭据啊,以后来找我再打。我若是死了,你便找我身边的这位小兄弟打。他,他是我孙女婿。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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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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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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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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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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