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雨来了,风忽然停了,雨忽然止了。竟然,竟然不知风轻雨重了。
一天,两天,也可能是三天,五天,十几天了,时间对于陈逊而言,是煎熬。
脸被晒得忽冷忽热,一滴甘露滴到干裂的嘴唇上,吮吸了一下,咽了下去。
一股热热的腥臭骚气,倾斜而下。一个似乎喝醉了的汉子,在喊着,噢,出来撒个尿,碰见个死叫花,真是触了霉头。又骂骂咧咧得走开,碰到了边上的物件,发出七零八落的声音。
陈逊强忍着脸上的脏臭味道,用衣袖擦拭,总算勉强睁开了眼。他双手撑地,想坐起来,可双腿动弹不得。叹了口气。抬头望去,头顶是横七速八的木梁子,挂着蜘蛛网,雪霜一般。瓦片掉得稀稀落落的,骄阳慵懒得从大大大小小的破洞里照射进来,苍白和黑暗倾轧,吞噬寸寸光阴。
目之所极,静得可怕,回声像个猖狂的鬼混。
摸了把脸,冷不丁触摸到一条伤疤,不知道何时伤的。叹了口气道,不知慕先生在哪里,他努力得握紧了拳头,捶了一下地,好痛。一下子又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早就功夫尽失了。不过也好,找到慕先生,寻个林子,安生砍柴,度日。
滴滴笃笃,门口隐约传来一阵竹杖子敲敲打打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个老妪,八十来岁的样子,蓬乱的头发已全白。脸上沟壑纵横,看不清颜色的衣裳补了又补,右手拄着拐杖,左手一个破竹篮,正慢慢地挪着步子。她走路很吃力,揉了揉双眼,一下子看见了陈逊,道,这,这还有个人。她口齿已不清,说人字的时候,听着就像门。陈逊缓缓得道,婆婆,我是个路过的。不想,占了你的家。正说着,婆婆已走到了陈逊身边,她将竹杖子和篮子放在地上,慢慢得坐下来道,我是个讨饭的,没什么家不家的。我只是想寻个地方过夜,不想遇见你了。她的双手,只连着一层皮,却布满伤痕,想来她是个苦命人。www.miaoshuzhai.net
孩,孩子啊,你还没吃饭啊,我,我有吃的。老妪慢慢得说着,双手朝篮子摸去。她说话似乎也非常费力气,断断续续,讲一个字,停一下。陈逊忙道,婆婆,我不饿,不用。但老妪不容他分说,将摸到的馒头,掰下一小块,沾了沾篮中破碗里的水,塞到陈逊嘴里说,孩子,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力气。
馒头还带着一丝一丝余温,但山路崎岖颠簸,她肯定是放在怀里焐热。陈逊只觉唇齿间香软可口,胜过以往吃过到一切。他咽了几下,就咽下了肚。婆婆笑了一下,道,吃完就好。又掰下一块,喂给陈逊。陈逊道,婆婆,你真好。你也吃点吧。那老妪道,婆婆吃过了。说着,将空篮子斜放,将陈逊的头枕在篮子上道,孩子啊,这样靠着,我们,舒爽些。
一个馒头下肚,陈逊觉得腹中暖和多了,也稍稍有了些力气。他道,婆婆,等我有了力气,我给你弄好多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婆婆。
那婆婆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一日三餐吃饱就好了。孩子啊,你怎么伤成这样了。陈逊道,不碍事的,不过没看见路,摔了一跤。
天色渐渐地暗了,婆婆费力得升起了火,从地上捡来几片大的破布,裹在陈逊身上,道,别冻着。别冻着。陈逊道,婆婆,你真好,好人有好报的。婆婆道,有好报,有好报。又挨着火堆,靠在破庙的墙上,打起了盹儿。
如此过了一夜,陈逊醒来时,见边上放了两碗米饭,一些残羹。老妪道,孩子,你醒了,快吃吧。她眼中充满了慈爱,陈逊暗道,她年岁如此大了,讨这碗饭,不知要受多少苦头,不知要熬多少冷眼。只是不知她何时出去,何时又回返的。
老妪扶着陈逊坐起,将捡来的一个小破枕头,垫在墙角,让他靠着,又颤巍巍端起碗,道,孩子,快吃。她自己吃几口饭,又喂一口陈逊。饭早已冷掉了,有点发嗖了,但陈逊一口一口咽着,道,婆婆啊,你也吃。
婆婆将庙里的破布,去溪里浸了水,陈逊这才知道,原来这庙前便有一条浅浅的溪流。
她巍颤颤得给陈逊擦脸,又抓去了陈逊头上的虱子。怪不得头上有些发痒,原来长了虱子。婆婆抓一个虱子,就放在嘴里咬一下,然后丢在地上,又呵呵得笑着,又抓了一个,比刚才,比刚才那个要塔。她说这大字,听起来也像塔。
接下来的日子,婆婆依旧每日外出乞讨,有时是馒头,有时是小半只鸡,有时是一些时令蔬菜。婆婆说,这山下便是一个集镇,集镇上有个刘财主开了个酒家,那个刘财主是个好人,卖剩的菜便拿来打赏穷叫花。她每次回来都要叩谢庙里的菩萨,这庙里的菩萨,只要够得着,婆婆便用衣袖擦得干干净净。在庙里的时候,除了照顾陈逊,便是对菩萨心存敬意,当然婆婆对那个好心的刘财主,也是心存敬意的。陈逊念着,等我好了,必定奉婆婆为上宾。
又过去月余,下过大雨后,婆婆从溪里捡来两个圆圆的木头,晾晒干了,垫在陈逊身下,道,这样,婆婆稍微用力,推一推,便能推着你走几步了。我们讨饭的人,晒晒太阳,就有力气了。她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望着陈逊,笑呵呵得。
陈逊灵机一动,央求婆婆找来碎瓦片,在那两根圆木的两头,花了几天时间,挖了几个孔洞,将破庙里的碎布条,从孔中穿过缠了几圈。
这木头推车做好了,拣了个有太阳的明媚日子,婆婆推一推,这木头就带着陈逊走出好远了。陈逊一阵兴奋,真是最近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是了。婆婆脸上也笑出了声。两人就这么在破庙前的溪边,推着走着,婆婆道,孩子啊,以后我们可以晒很多太阳了。陈逊还是第一次出这个破庙,这处远远近近都是矮矮的山。早问了婆婆,这里叫什么,婆婆总是说不上来,她年纪大了,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路朝有太阳的地方走过来,便到了这里。
陈逊躺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卧具上,仰面朝天,吸了几口气,瞬间觉得舒畅好多。正盘算以后寻个地方,盖个屋子,安顿好婆婆,再去寻慕先生和小沁,小浩。婆婆盘腿坐在陈逊身边,絮絮得说着她见过的和听来的那些稀奇事,其实不过些江湖把戏,她说得含含糊糊,那个人啊,弄一下(动一下),就疯(飞)到了窝(屋)上。
好啊,厉害,都是高手,婆婆你真是见过大英雄的人。
夕阳出来了,群山被染成了金黄,着金黄画卷的一角,慢慢现出一个人影,十七八岁的样子,蓝紫色衣衫,秀发披肩。走近了,陈逊一惊,怎么是她。来人正是洛悦人。
她消瘦了好多,双眼红红的,一路东张西望,就这样望见了陈逊,她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脚步越走越快,未及,人便立在了陈逊跟前。她怔怔得望着陈逊,纤细的手指按住胸口。心疼,心累了,突然一下子搂住了陈逊的双肩。逊哥哥,逊哥哥,真的是你吗?她的眼泪低在陈逊肩头。
就别重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逊哥哥。是我找回来的。
陈逊忙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了,我不叫什么逊哥哥啊。我和这位婆婆,我们一直在这里。
不,你就是逊哥哥,你的声音,我记得的,我梦里出现了好几次。洛悦人摇着头,将陈逊抱得更紧了,你是我的逊哥哥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想就这样陪着你,照顾你。
这位姑娘,你认识这孩子吗?墙角传来一个苍老含糊的声音,洛悦人循声望去,这才留意到墙根处蜷缩着一个年迈的婆婆。头发花白,双眼迷离,脸纹丛生。她近前几步,婆婆却摆手道,姑娘,我这脏,不要过来。悦人上前,长剑挥去角落的蛛网,又丛怀里掏出一方丝巾,拂去墙角的泥灰。然后脱下罩衫,当作靠枕垫在婆婆身后。这才道婆婆,他是我的逊哥哥啊。我找了他好久,好久。直到找到簧州,我的鞋子,我的鞋子都走坏好几双了。
她鞋上绣的马,已模糊不清,丝线散乱,就像她散乱的心。不过,现在好了,心里不乱了,因为有你在了。
婆婆吃力得抬头,眯眼打量她,迷迷糊糊里,知道是一位漂亮的姑娘,点了点头道,姑娘,你是这孩子的家人吗,他呀,终于等到他的家人了。她高兴极了,连连搓手,而她的手,像年久发黄的白纸,沙沙作响,慢慢松散。
是你照顾我的逊哥哥吗,婆婆,您真是菩萨心肠。悦人喜极,天涯沦落,从来没有可偏安一隅,只是有人雪中送炭。
婆婆慢慢道,姑娘别哭了,这个孩子只是有点累了,再休息几天就好了。姑娘,你们遇见了,真是好,好事啊。她想伸手擦去这个善良姑娘脸上的泪水,可她的手垂在半空,颤颤巍巍,终究够不到悦人的脸。她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有那样年轻漂亮的容貌,策马夕阳,剑指天涯。
不过,现在好了,一桩心愿,也算了了。她点点头,却有些昏沉,便闭目睡去。
悦人向天吹了一哨子,道,逊哥哥,我给表哥发了信号。明天,表哥就会来接我们的。你放心,表哥就是我的亲哥哥,他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
洛悦人的大舅舅是现今百世镖局的大当家周傲天,她口中的表哥就是周璟。
天色有些晚了,悦人扶着陈逊和婆婆,回到破庙中,又升好了火,把随身带着的熟食在火上烤热,用长剑切成一块一块,放在荷叶上。
火烧得噼噼叭叭,破庙好久好久没这般暖和了,也好久好久没有这般烟火香气绕黄昏了。
悦人看一老一少在火堆旁逗趣
婆婆你先吃
孩子,你先吃。
来,婆婆这块肉嫩,先吃,要不,老掉了。
悦人便道,我去附近的集镇添些东西,马上回来。逊哥哥,你也照顾好婆婆。
婆婆要阻拦,悦人道,我很快回来的,她扬了扬长剑,有这个呢。
用断木锁好门,悦人直往市集。长剑敲开皮货店的门,帮工酒气昏昏,提着一盏忘点蜡烛的灯笼,一顿牢骚,打烊了,打烊了。
悦人闪身进入店内,没关系,我来挑,你来包,好处有你的。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轻轻拍在几上,这是你的。
拿走,拿走,别,别拿石头蒙我。帮工连连摆手,不屑一顾,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悦人抽出几张狐皮,几件貂绒,算算可保暖了。转身瞧见一身新衣裳,欢喜得也包了进来。
帮工在身后喊得急急忙忙,你怎么,怎么不给钱呢?
悦人道,钱在桌子上放着呢,她一脚将帮工踢回店内,道,糯米似的,像个小奴妇。帮工后背撞到墙角,伸手指指点点,你,你这个,这个,大老虎,成精了,但他话没说完,酒气上来,竟然打起了呼噜。悦人摇了摇头,喜滋滋得往回赶。
悦人把新衣服展开,对婆婆道,我有些干净衣裳,先给您换上。逊哥哥走不远路,我们只能明天表哥来了再说。
那是件黑底红蓝边的衣裳,婆婆瞧见衣裳,自是欢天喜地,颤巍巍得跪下,就要给悦人磕头。悦人忙道,婆婆不必的,我们照顾你应该的。婆婆如果不嫌弃,就跟去我家吧,我家也有些老家人,你和他们一处,也有个伴儿。
月亮出来了,月光从破了的屋顶倾泻下来,婆婆手托着衣衫,喜笑颜开,她枯瘦的手指一遍一遍在衣衫上抚摸,彷佛多年前走过的那条路,只是那条路还在,花却谢了。
悦人把狐皮盖在婆婆身上,给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垫上貂绒叠成的枕头,看着婆婆入睡了,这才走到陈逊身边,靠在他胸前道,
明天表哥来了,就好了。
她给陈逊轻轻梳着头发,散开打住的结,我以后都给你梳头,好不好。你呀,不会照顾自己。她笑得像春日新生的花,憧憬未来,未来就在她手上。
天亮了,庙中来了一个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雪青色淡墨色衣衫。英姿勃发,俊朗刚毅。
哥,哥,悦人开心极了,撒娇一般扑到他怀里,又一拳打在他胸口,怎么得才来,不怕主顾不高兴吗?
来人正是悦人的表哥,周璟。
他拉着悦人左看右看,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气道,妹妹的镖,肯定要接的。你呀,就这么跑出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找谁去了,你呀,肯定找他去了。
他指了指陈逊,陈逊忙道,周少侠有礼了。
周璟拱手道,逊大侠,周璟有礼了。
悦人看了看这两个互相寒暄的人,道,好勒好勒,哥,快带我们去我家那一茅斋。我要好好照顾逊哥哥。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婆婆不见了!顿时惊道,婆婆呢,婆婆呢。陈逊一惊,转头望向婆婆昨日入眠的地方,只一套衣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狐皮和貂绒上。
而老婆婆,盘腿坐在一侧,一动不动。
周璟忙上前,却见她身前留了一张纸,写了几行字
百年江湖惆怅客,既见天涯归此身。
逊儿小友,吾已知彼难,老身已去,切莫挂念。相逢一场,祝友早安。
一缕魂魄,已入轮回。
九重天阙,撷花弄月。
悦人大哭,和陈逊双双跪地,三叩首。
三人在破庙外寻了个宝地,葬了婆婆。悦人在坟前种了好多花草,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现在,我们相遇又离别,不知道您的名字,可是我和逊哥哥会感谢您一辈子。
车马啸啸,去往一茅斋的路上,风平浪静。悦人片刻不愿离开陈逊,紧紧握着他的手,我们先去一茅斋,只要你喜欢,我们在那一辈子都好。
一茅斋在在廊州,这破庙在簧州和廊州交界处。马车行了两日,才到。这处别院建在半山腰,半个院子都遮在大岩石下,六座形式一致,大小各异的房子,排了两进。门前一尊怪石,一眼泉水刚好从这怪石中穿过。此处景色怡人,爽心悦目。周璟与他二人告别,悦人,身在林泉,宁静淡泊,珍重。
仆妇们很快就给陈逊收拾了屋子,便是悦人来此小住的屋子。而悦人忙忙碌碌了一上午,都到晌午了,才端来一碗粥,一口一口喂着陈逊,道,逊哥哥,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我们回不去了梦州,那我们就在这里吧。她拿来梳子,又开始轻轻地给陈逊梳头,道,我每天都给你梳头,给你挽发。
陈逊暗自念着,我比她大上这么多,怎可让她一个姑娘家,如此照顾我。便道,万万不可,我都是个废人了,姑娘实在不值得这样对我。悦人道,谁说你是废人了,你比那些人可强多了。她嘟着嘴,道,逊哥哥,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她把空碗置在几案上,坐在窗前的几凳上,絮絮得说着,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逊哥哥的时候,是十六岁。
那天,家里非常热闹,爹爹说,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我们家中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娘更是细细得检查家中的一切。还特意给姐姐新作了一套首饰,一身衣裳。我记得我只有在过年过节过生辰的时候,才有新首饰和新衣裳,可现在离过年过节过生辰都还早着呢。
我羡慕得紧,在姐姐身前左看有看,姐姐点了下我的额头说,悦人喜欢这个首饰,等应付了这个,我就送你。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娘也真是的,不过来个会些功夫的,用得着这样吗。又没长着三头六臂。还要这样,那样的。好别扭。她说这话的时候,满不在乎得将绣花披肩摘去,道,这么个物件,打扮得像做官人家的姑娘,我可不自在。
这时,娘进来了,递给姐姐一把绣了曼珠沙华图案的长柄竹骨子园团扇,道,等会儿,逊哥儿来了,你拿着这个扇子遮着脸,就这么走过去,再行个礼。娘说着做了一遍动作,让姐姐跟着学。娘藏起了平日风风火火的模样,和胭脂铺的掌柜倒是有几份神似。但她毕竟是偷师的,因此并未得到胭脂掌柜的真传,只学了三分,自创了七分。
我和姐姐都被娘给逗乐了,姐姐一边拍着几案,一边按着肚子笑,我的母亲啊,你可笑死我了。我的天啊,你还是拿把剑,让我给他舞一遍得了,那个我从小就会。娘在我两脸上各掐了一下,道,胡说什么。悦人你到时别出来添乱。要敢添乱。我给你拾掇个更古板的。
我笑得直跺脚,道,娘啊,你是哪里学来的,以前都咋没见你这样。娘拿扇柄亲亲点了点我们姐俩的手背,道,别,姑娘家,别这么大呼小叫的。她说着就拉走了姐姐,让我好好在房间里呆着,不要乱跑。
我可不听,便轻手轻脚跟在了他们身后。我看娘带着姐姐,走进了洛水堂,便绕到洛水堂后门,从窗柩上钻了进去。几步就走到了正厅,然后躲到了围屏后。厅中坐着一位公子,青衣长衫,眉眼深邃。他似乎已发现了我,我隔着围屏上的山水朝他扮了个鬼脸,心想着,不过就是模样伟岸些,端什么架子。他拿茶盏的手朝我微微点了点,我轻拍一掌,他的发冠动了下,但他马上挽好。
爹爹看见娘和姐姐进来,便道,悦歆,来见过逊哥。
娘在姐姐身后,将那扇子递给她,道,快去,记着我说着的。稳一点。
姐姐朝这个逊哥看了一眼,将扇子拿着手里,道,不就行个礼是吧,看我的。
她大概也是第一次拿这个扇子,晃了几下,道,轻飘飘得。摇了摇头。姐姐舞剑习惯了,这几步走来,扇柄一下竖直,一下扇面转下,不由自主将这扇子当成了长剑,左一下,右一下,那圆圆的扇面竟然从扇柄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得滚在了地上。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一下子就噗嗤笑了出来。爹朝围屏喊着,谁在哪里。他右手稍稍高举,我赶紧跳出来道,爹爹啊,是我,别,别。爹的掌法,我可是领教过得。
一下子,我和姐姐就并排立在了一起,我从地上将扇面捡起来,姐俩七手八脚将它按在扇柄上,又旋拧了几下。我拿着扇面,姐姐握着扇柄,幸亏这扇子够长,我们就这么给逊大哥鞠了个躬,道,逊大哥好。
这下可不打紧,爹将茶盏重重敲在桌子上,道,你们这两个啊。又对逊哥说,逊儿,让你见笑了,这个左边这个带着步摇的是我家的大闺女,悦歆,右边那个是小的,悦人。又朝我们喊着,赶紧回去。
逊大哥,笑了两下,对爹道,洛伯父,我看这两位小妹,倒是天真可爱的很。那个小些的妹妹,方才躲在围屏后,我还以为是个弟弟。他笑起来的时候,俊朗英气,我竟然有些小欢喜,我终于能仔细看看他了。围屏朦朦胧胧,我看得非花非雾。现在,我如果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梅。我怔怔得道,逊哥哥,你真好看。比那个从嘉好看。我说道从嘉,又悄悄打量了下姐姐,她正羞红了脸,抿着嘴笑。
爹这下可怒了,什么嘉,嘉来嘉去的,说话没大没小。姐姐忙说,哪里啊,我看逊哥哥,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她赶紧拉起我,一溜烟就走了,因为按照爹的性格,我们肯定又需要挨跪,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不过,我和姐姐早就练成了跪地功,就是跪一天,我们也能保证没事。挨跪算个啥,我们洛家的女儿,也都是女英雄。
后来,灶房的张大娘告诉我们,原来逊哥哥的爹爹和我们爹说了亲,要将姐姐嫁给逊哥哥。爹高兴地不得了,就想让姐姐先见见逊哥哥。我们江湖中人,可不像那些世家小姐,来来去去都是大大方方。娘又去找街口那个孔大仙,孔大仙说做官人家的小姐都是白扇遮面的。那个孔大仙,我娘可是很相信的,我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娘说,大仙的事儿,姑娘家不要打听。娘当年生姐姐的时候,爹眼巴巴得拿了五两银子,给姐姐起了悦歆的名字,到了生我起名字的时候,涨到了八两。不过,爹也乐呵呵的。
但是我知道,姐姐可不会喜欢逊哥哥。因为她喜欢李从嘉,那个会画画的书生。
大概过了几个月,姐姐神神秘秘得拉着我出门,道,今天带你去个地方。不许和爹说。
我们就这么骑着外公送我们的马,到了城外湖边。
我一看,逊哥哥正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湖边站着个人,正是那个李从嘉。姐姐一手揽着李从嘉,一手揽着我,我们三个人,一下子就跃到了亭子里。
姐姐故意哼了几声,道,逊大哥。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了,诺,这个叫李从嘉,我两个认识很久了,诺,寒州那个张啸桐,他们家有四个孙女,都没许了人家。还有,青州那个老狼头,他那表妹也很水灵的,那个黄柏松,他们家的女儿,听说长得仙女一样。姐姐边说,边把李从嘉身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摞儿的画,按照她自己以为漂亮的顺序,排在石桌子上。长得好看的,放在逊哥哥最前面,长得一般的,放得远一点。排了满满一桌子。我也跟着点头,说,这个我见过,那个我也见过。其实我根本连张家孙小姐,老狼头表妹,黄家姑娘,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跟着姐姐胡诌。至于画像,都是姐姐让李从嘉按照仕女图描摹下来的。
这一来不打紧,逊哥哥一下子笑得前俯后仰,道,姑娘,你们这是?现在我和你洛悦歆的婚事,江湖皆知,你突然这么一弄,我们西溪山庄的脸往哪里搁啊。别人只会说,洛家的姑娘,看不上陈家那个大木头儿子。
他又打量了一下从嘉,见他高高瘦瘦,穿着白色长衫,带着方巾,便道,你叫啥
从嘉作揖道,逊大侠,在下是本郡人士,姓李,名和,字从嘉。
他文质彬彬。
逊哥哥又道,你这个小身板,如果有人欺负悦歆,你说你怎么办。
从嘉不假思索得道,我去抱牢坏人的大腿,让悦歆先跑。他说得一本正经。又看着姐姐。
我赶紧道,从嘉哥,我姐功夫好着呢,只怕你还没抱牢坏人的大腿,那坏人就让姐给打跑了。
我抬头看我姐,她一脸陶醉的样子,道,这个书生,还真讲义气。
逊哥哥道,是吗,我们江湖中人,喜欢以比武较量高下。要不,我们今天比划比划,你若赢了,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事了,他日,江湖相见,我逊某也自当敬重你三分。
姐姐一听,脸上一紧,忙说,逊大哥,他一个书生,怎么可能抗的住西溪十九绝。逊大哥摆摆手说,男子汉大丈夫,刚刚说什么来着呢。这许多事,本来就是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
姐姐这一下子可慌了,从嘉道,逊大哥,你就打我几掌,我反正也不会武功。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需和我比画画。你武功好,和我比武功,我会画画,那我也要和你比画画。他说着就走到了亭子外的九曲桥上,稳稳地站好道,逊大哥,如若我死了,你也不能食言,你要照顾好悦歆。
他闭上了眼睛,姐姐抓着他的手腕道,陈逊,你别欺负人啊。你们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若是被你打死了,我就跟着跳湖,看你怎么和我爹交代。逊哥哥也不理会她,却偷偷给我使了个颜色,我拉着姐姐道,江湖规矩。
姐姐分外焦急,她的双手在栏杆上敲来打去,这是我们洛家的长河掌,她用这掌,当然能保我们三个全身而退。
逊哥哥高声喊道,从嘉,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从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出掌了,我数一二三,你站稳了。他向后退了几步,右掌从后往前划了个半圆,我只觉得那股掌风,吹得我都站不稳了,赶紧双手抱牢了栏杆,我看姐姐一动不动得立着,脸都白了,我也吓得闭上了眼睛。碰碰几声,我感觉湖中的浪被激起了好高,突然我听到从嘉说,多谢逊大哥。
睁开眼睛一看,从嘉正好好得立在桥上,除了衣衫湿了,并没有受伤。姐姐赶紧跑故去,抱住了从嘉,确定他没受伤之后,两人欢天喜地。她和从嘉双双跪下道,多谢逊大侠。逊哥哥上前扶起他们道,我若拆散一对有情人,岂不是不仁不义。原来,他刚才的掌力都劈在了湖上。他又道,我画画,就会画个大圆圈,还不圆,不比了,比了也是输。说着,他摆了摆手。
又伸手往湖水中一招手,待我看清时,他两只手上各握着一只杯子,湖水不知何时被他吸了两杯到杯子里,他给了姐姐一杯说,不如,今日我与姑娘义结金兰,今日以兄妹相称。姐姐一下应允,他们就以水代替酒,在桥上结为兄妹。逊哥哥雄怀里拿出一雌一雄两把匕首,分别给了姐姐和从嘉,道,我这对剑,是从寒州采的铁打的。今日送给你们,权当大哥给妹妹妹夫的新婚礼。
他又转手,一个轻功越过湖面离去,道,后会有期。记得来西溪山庄给我下个喜帖。
逊哥哥,你的功夫真好,我看得呆呆的,可是他早就走远了。他大概也听清我的声音了,他回头时,我的眼神刚好与他遇上,我想,我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一下子,这件事情,就成了江湖的美谈。可爹却高兴不起来,娘说,我看未尝不好。我当年不也是眼巴巴得看跟着你出来的,我爹不也不高兴。
说到外公,悦人一下子是又蹦又跳,道,我外公,可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百世镖局总镖头,当年,外祖爷爷周源开创了镖局,可是到了外公这辈,家里就外公一个独苗。偏偏几个舅舅又小,娘就跟着爹爹,走南闯北,走镖。就这么认识了爹。
悦人说到这,给陈逊擦了擦脸,道,逊哥哥,你好些没。我听大舅舅偷偷和娘说,你去救一个人,然后就失踪了,我就想出来找你。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想不到在破庙里,碰见了你。
逊哥哥,你身上都是伤,再静养几日把。大夫来看过你了,给你开了很多药材。我也给你疗过伤了。她说到这里,陈逊才发现她脸上有些惨白,微微发青。忙去探她脉细,有些虚弱。知道是她趁自己刚刚昏昏睡去之声,为自己度了真气疗伤。忙道,姑娘大恩大德,我就是。。。悦人打断他道,不许叫我姑娘,叫我悦人。她把悦人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姑娘,悦人,你为我损耗颇多,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他动了一下,可是好疼。悦人按住他双肩说,逊哥哥,不要起来,大夫说,你不能动。这么一拉扯,悦人的脸就贴到了陈逊的胸口,她轻轻啊了一声,又退后几步道,逊哥哥你睡吧,我在外间。你有事叫我,她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一下子,两人目光不自觉得相遇,悦人又小步跑回,在陈逊额间吻了一下,慌忙转身跑了。
接下来的日子,悦人每天都泡在药材房里,给陈逊熬各种药汤,整个别院都是浓浓的药味。每隔七天,便为陈逊运功疗伤。
待陈逊能拄着拐杖走路时,已过去了大半年了。悦人守着陈逊的时候,托着腮,憧憬着未来,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在月色下出神得望着陈逊。
月色朦朦胧胧,给别院拢上了一层闪着微光的纱,院子里的花儿,沾着夜晚的露珠,羞羞答答得笑着。稍远处,一个银灰色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得朝此处行来,来得近了,陈逊看清,是洛悦人的父亲,洛无烟。
洛无烟在离悦人和陈逊几尺处停住,一眼就看到了陈逊的两个木杖子。陈逊忙扶着那两个木杖子,道,洛伯伯
他似乎又想起一件什么要紧事,道,悦人,你都和逊儿一处儿,你,他?犀利的双眼又望向陈逊。
悦人向陈逊身上靠了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马上坚定得摇了摇头。
哦,啊,哈哈。洛无烟轻叹一声,又仰头高笑一声。他这一抑一扬中,突然如释重复,仿佛一件大事落定。
陈逊满腹狐疑,不知这父女俩谈些什么,道,洛伯伯,这些日子,都是悦人照顾我的。您可不能怪她,全因为我现伤成这样。
刷得一声,一记掌风拂过,只见洛无烟手上多了三枝树枝,陈逊看清,是他出掌折下的。
刷又是一声,三枝树枝便首尾相接朝陈逊飞来,陈逊将木杖子横过,树枝在半空与杖头相遇,贴紧杖头飞了出去,一枝接一枝落到了池塘里。
三声刷声响起时,陈逊的木杖子从杖头开始碎裂,断成几块长木条,被甩出去几丈远。
多谢爹爹,悦人兴质极高,三两下从长木条中捡起一本书卷,抖了两下,是楞严经。
逊儿,先养好伤。洛无烟,衣袖轻抚,人已行出丈远。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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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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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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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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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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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知相见不相亲,天为谁春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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