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露气湿重,冷得慕然将自己牢牢裹进了衣袍。巨浪涛涛,碧海遥遥,一家四人,恬淡自得。曾经,这是慕然幻想过的日子,可如今只剩他独自一人在寂静的黑暗中醒来,只听见山林深处的一声长啸。慕然真希望这只是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那个叫谢灵的女子还在闺中纤手绣花,娉婷笑语,斜阳草树,雨打黄花。
又行了几个时辰,二人方在一处寺庙停下。一僧人持烛立于门前,僧袍破旧寒酸。厚厚一层烛油燃烧后凝成烛泪,密密麻麻贴在手掌大小的的破陶片上。借着这微弱的烛火光,上下左右长短不一的牌匾上,刻着枯叶寺三字,墨色陈旧,斑斑驳驳。他道,“”老僧在此等候了。“”陈逊即下马,双手合十,道,“”叨扰行愿师傅了。”慕然也跟着下马。僧人并不惊讶二人在子夜出现在这荒山中的冷清山门。又引他二人入寺。
只一间正房,供一尊数尺高的木佛,几盏油灯发着昏暗的光。僧人引他二人到了一处斋房。陈逊道,“”我去给马儿寻些料草,慕兄先在此歇息。”他便急转身往后山奔去。
那僧人自顾持一烛,道&"慕施主,你也去吃茶。&"这僧人竟识得自己,慕然好不诧异。只是这晚上为何去吃茶。僧人道,&"老僧在此十余年,每日只参禅吃茶。施主,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若不以心生心,则心心入空,念念归静,从一佛国至一佛国。若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为体非有非无,在凡即有,在圣即无。圣人无其心,故胸臆空洞,与天同量。”
慕然明了个中缘由,双手合十鞠躬道,“”阿弥陀佛,师傅,受教了。是弟子愚钝了。“”他喝下一盏茶,僧人迈出,轻掩房门,“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似地狱.”字字如珠玉落盘,慕然默念着。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这净土之上。他的孩儿也是该枕着灵儿睡去了。
第二日,陈慕二人一早就辞了枯叶寺,往苍山而去,行了二日,入得一密林之中,林木参天,隐约听到泉水潺潺,又行了几里,路过几座吊桥,方见有几间竹篱茅舍掩在影影错错的树林里。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在院中荡着秋千,唱着歌谣“珍珠,珍珠,出南海,海州,海州,真凶险。神明,神明,救世人,王子,王子,囚荒山”
陈逊和慕然翻身下马,早有一位着褐色麻衣的长大汉子闻得马蹄声出来相迎,见来人是陈逊和一位身长玉立的公子。欢喜得道,逊贤弟,稀客啊,这位小兄弟是?他稍显破旧的衣衫上沾了些许柴火,刚硬风霜,声如洪钟,正是简南村。慕然见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想来他与陈逊是至交。院中的那两个孩子,也从秋千架上下来,朝他几人走来,抬前头看着这两位客人。那女孩道,你就是逊大侠吗,我听爹爹说起过你。她早知爹爹有个好友逊贤弟,便是逊大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陈逊道,是啊,是云沁还是云浩啊。那小些的男孩踮起脚尖道,我才是云浩,姐姐是云沁。他伸长了脖子,眨了眨眼睛,好让来的客人们能马上记住他的小脸和样貌。又拉了拉慕然的衣角道,道,这个叔叔是哪个大侠啊。慕然行礼道,在下慕然,拜见简大哥。“那就是逊叔叔,慕叔叔了”姐弟异口同声得朝陈逊和慕然问好。
简南村笑了两下,道,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没这俗礼。又道,我简南村,简简单单南边村落里一个樵夫。他见慕然身形瘦削,形如槁枯,脸色苍白抑郁。若不是陈逊扶着,似乎就会跌倒在地。便对陈逊道,这位小兄弟,怎会如此消瘦。到了我这,只管看看山,看看水,我们寄情山水。慕然道,是我们叨扰大哥了。简南村又道,小兄弟又来这套了。叨扰来叨扰去,咋们这兄弟感情便是叨扰得越来越好了。他一左一右揽了慕然和陈逊的肩头,三人并肩超屋内走去。
云沁和云浩姐弟两许久没见着客人来了,自是欢喜。因为客户来人,便有许多好吃的。于是手拉手围着陈逊和慕然转了几圈,又一溜小跑告诉灶间的娘亲。
简南村招呼他二人进了这正中的大石屋,堂屋正中一张石块垒成的巨大几案,几个石茶碗,黑黝黝,白青青的颜色,大小各异。南墙上一副年画,印着陈年烟熏的痕迹。南村又招呼二人入座,倒上二大碗果茶,便乐滋滋朝灶间道,小霜,今日有二位兄弟前来,你再多做几个菜。
一只纤手应声掀开灶间的蓝布帘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肤色微黄,一身白底红花粗衣,柳木簪子,正是简家娘子柳小霜。她将一口盛了十几个蒸山芋的大陶碗搁在台面上,朝陈逊和慕然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二人,又笑吟吟道,逊大哥,慕大哥,在此处用些便饭。想是云沁和云浩告知了娘亲有客人来,明了陈逊和慕然身份。
慕然又弓腰欲行礼,简南村将他拉住道,这小兄弟又来这一套了。咋们这山中,尽管吃喝就行。柳小霜噗嗤一笑,道,这位兄弟只管和我当家的开口。我们这可没一会儿拱个手,一会儿垂个袖子的。这我们这,喊个兄弟的就算招呼了。当家的,赶紧让这两个兄弟入座。方才又转身去灶间忙活。过了片刻,云沁和云浩姐弟俩帮着娘把糕点,野鸡肉,豆腐,冬笋并几样野味,从灶间端出,在台面上摆了一围,皆是大碗装盛,香气四溢。
姐弟两人摆好菜肴,站在小霜身后,见慕然形容举止与爹爹还有逊大侠全然不同。爹爹和逊大侠喝野果子酒,是大碗大碗得喝,慕然是倒在小些的石头茶碗里,一点点喝,爹爹和逊大侠是大声说笑,豪爽非凡,慕然是轻声细语,似乎哀愁阵阵。云沁便问,慕叔叔,你是哪个大侠,练的什么功夫啊?”慕然道,我不过写几个字罢了。云浩紧接着道,是什么字,你会写”云逊风逸“吗?云逊风逸,当世四位豪杰,云鹤天,陈逊,楚长风,陈逸,妇孺皆知。但慕然久居行宫,全然不知云逊风逸是什么意思,又一思量,陈逊,陈逸不正好是合了后面二字,能与他们并列的,必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他伸手摸了摸云沁和云浩的头,不禁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心中难免哀思伤神,便道,自然是会写的,我给你们每人都写几个。
柳小霜正从灶间转出,见慕然眼中颇为落寞,又见当家的朝她使了个颜色,便抓了一把糕点和几个山芋,装在那稍大些的女儿口袋里,道”小沁,娘带你和小浩采果子去。“他姐弟二人一听采果子,自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两人一前一后拉了娘,朝那院子外走去。“
慕然见他三人背影,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心中自是想起昔日谢灵和两个孩子,一阵惆怅,眼角湿润,忙用衣袖遮住。。这同样的年纪,铮儿,珏儿,在锦绣阁憧憬宫外的世界,海州国白色的砂石,碧海蓝天下咸咸海风里归来可亲的人。而这两个孩子完全不必理会那勾心斗角,在爹娘的庇护下,得以在苍山中无忧无虑成长。他在年少时曾经羡慕海上渔人来去自由无拘束,祖父告诉他,肃穆的宫墙并不是禁锢自由和理想的牢笼,而是责任和使命。我们只是为了更多苍生的自由和理想而朝乾夕惕。可是,铮儿,珏儿只是两个善良而懵懂的孩童,在命运的安排中,静静到来,无声离去,无任何争辩,无任何埋怨。
陈逊便将这几天的境遇一并讲于简南村,这个长大汉子不由拍案而起道,这些个玄武军,竟连孩子都不放过。他饮下一碗酒,几拳竟将巨石制成的台面砸出了一个个巴掌大的窟窿。
白烛冥冥,树影婆娑,谷酒洒地,众人在院中祭奠灵儿和孩子们。小霜又着小沁,小浩在灵前拜了几拜。烛影摇曳中,慕然依稀记得,那年,莺飞草长,艳艳青衣下,一见便是一生一世的眷顾。慕然喃喃自语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沁儿和浩儿虽不懂这几句话的意思,只件慕先生哀愁消瘦,思恋在月下影里一层一层晕开,在远处重重叠叠。
第二日,简家娘子寻了些笔墨纸砚,只道,给慕先生消遣罢。慕然见小沁,小浩机灵,教着他姐弟写字。小沁极为聪慧,只半日功夫,竟也将一个简字写得端端正正。陈逊又和简南村在山中采来山石巨木,寻来工匠,挨着简家,搭起一间农舍。农舍搭好时,日子也过去月余了,陈逊住了外间,慕然住了里间。
简南村又领慕然,陈逊在山间骑马,射箭。慕然少时也曾经跟着祖父骑马射箭,只是来这大明山的十年,却是再也未迈出宫墙一步了。重拾旧年爱好,恍如隔世。这苍山,山水秀丽的地方,三人猎些野兔,狐狸,野鸡,着简家娘子去市集换些油盐并衣衫鞋袜。又种些果蔬,夜间,众人或围坐月下,或把酒言谈武林趣事,或谈些海州国的风土人情。
山中的淡然岁月竟然也过去了许久。
窗外虫鸣暗哑,溪流的声音比白日更加清晰,一声一声敲打过烁石。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不知疲倦的,只有流水了。
陈逊收了掌,在榻上闭目养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然入睡了。
自天色大亮,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东南方传来,陈逊暗自道,会是谁?
他行出屋外,却见一灰衣僧人正在陌上缓缓向西北托钵而行,僧衣极旧,神色庄严。
正是枯叶寺的行愿禅师。陈逊喜出望外
当下向前迈步,躬身施礼道,阿弥陀佛。
行愿回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安。
陈逊一眼瞧见行愿的钵中是一只小小的白兔,身上盖了行愿僧袍的一角。行愿道,我遇见这无父无母的生灵,咿呀哭泣。苦苦牵我僧衣,便带了它,想着几日后便能到寒山寺,交给我的师弟行忠。白兔红眼望向陈逊,陈逊道,师傅慈悲。
白兔双在钵中低声吱吱,见是陌生人,缩进身子,颤了几下,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
行愿道,他见到生人,不自觉害怕了。
陈逊道,白兔牵师傅衣裳,是与佛有缘。
行愿朝白兔点头,白兔从钵中缓缓立起,跳到陈逊掌中。行愿道,天气未暖,施主承山穴的旧伤未愈。即便不疼痛,也不可大意。
陈逊幼时习剑时,曾刺伤过承山穴,但此时外人知之甚少。行愿是如何看出的。
但转念一想,师傅佛法和武学融合交汇,定是已看出。只是顾念自己性子执拗,一直未说破。现在,行愿已洞悉自己处境,也便不再顾忌了。
陈逊忙双掌合十道,多谢大师提点。
行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白兔上方点了两下。白兔眼中神色流转,自陈逊掌上沿着外观,梁丘穴跳至承山穴。
白兔所点之处,轻微疼痛,但转而竟畅通。
而行愿双掌竖起,右手缓缓举至头顶,转为乘月手,左手五指并拢,虚击向自己右腿承山穴处。接着以左腿为轴,在陌上划出层叠的几瓣莲花花瓣。施主是修习西溪剑法时受的伤,应是在第五招,交芦寻烟时被剑尖所刺。
是的,陈逊连连点头。白兔卧在陈逊脚面上,一动不动。
行愿身形如松,双掌时而揽月手,时而掬月手,探月手,望月手,画月手,遮月手,刺月手,身形每移动一尺,双手竟能变幻出十余种手法。
施主依此法,每月练习,便能痊愈。行愿的声音在有些寒意的早晨,飘飘忽忽。身形每快一分,陌上划出的莲花花瓣便多一瓣。
陈逊闭目,静听行愿掌法奥义。白兔在他脚边走来走去。
你看懂了吗?行愿问道。
陈逊缓缓睁开双眼,他已步入花芯处。与行愿相对而立,两人只隔数尺。
弟子愚钝,竟只知掌法,不知奥义。
尚可,尚可,行愿点了点头。招呼白兔到钵中。这掌法本就是稀松平常的掌法,何来奥义之说。只是以一发而动全身罢了。
陈逊拜谢道,多谢师傅提点。
无妨无妨。行愿摆了摆手。他手腕上是一串黑色佛珠,微微作响。
你现在如何了?
陈逊依样乘月手,揽月手,掬月手,探月手,望月手,画月手,遮月手,刺月手,一套掌下来,承山穴处竟已较方才更为顺畅。
那你现在又如何了?
行愿的声音忽然变得如寒风凛冽。
我,我现在,陈逊竟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在行愿僧袍下摆,像荒山里刺眼的蛇果。千万条蛇在鲜红蛇果里孵化,破壳而出,游离进陈逊的血脉中。剧痛,无力。
陈逊,你的弱点便在承山穴,这套掌法是佛门武功不假。可你中了玉人香的毒,又依样练了一遍乘月手,这毒啊,刚巧自承山穴游离至全身。
妙就妙在牵一发而动全身。行愿笑得意味深长,全无僧人法相。
你,你是何人。为何要假充行愿师傅。师傅在哪里,他是出家人,你们切不要因为我而为难他。陈逊左手五指张开,艰难撑住地面。
但陈逊四肢自指尖,脚心开始酸软,西溪十九绝一绝都无法使出。一定要想办法保全慕王子和简大哥一家,陈逊心中焦急如焚,五味杂陈。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竟无法挪动一步。
这是玉人香的毒。
玉人香,美得摄魂夺魄,也毒得夺魄摄魂。天和地,在陈逊眼前浮浮沉沉,像一团流云一样,拍打他的四肢。
我,我自然是我。假的行愿微微一笑,缓缓揭去面皮,是一黑衣长发男子。男子面皮褪去,又以衣袖遮挡脸面,左手衣袖一挥,已将一张黄铜大面覆在了自己的面上。
黄铜大面极为骇人,獠牙外露,顶门凹陷,左右脸颊上各有黄铜恶兽阳刻。恶兽四角而长翅,六足各有一大蛇环绕。
幽冥王。
陈逊道,”这般甘为他人驱使卖命的,也便只有你们七人了。”他的血脉沉在丹田处,如浮萍聚聚散散,聚散之间,气血漂浮,血凝成冰晶一般,扎向五脏六腑。
幽冥王轻轻道,是是非非。
他竟然丝毫不耻以毒物伤人。接着手腕一甩,将佛珠甩出,佛珠笔直切下,正中白兔脊梁,白兔登时倒地毙命。他右手轻轻一握,佛珠跃回他的手中。他的指尖佛珠转动,对着白兔呢喃道,我有时倒是羡慕你们这些山间生灵,不问红尘。
陈逊,一代英豪,老身煞是羡慕,不像我兄弟七人,刀尖舔血。
你若不是贪恋权势,难道有人还能阻拦你们?陈逊说道,他按着心口。想着幽冥王招式中的破绽,可他拼尽力气,手指并拢,名指和小指带动手腕向幽冥王的喉间弹点。这是径幽西溪的招式,可破敌之喉颈。但陈逊手上如被几根无形的绳索绑缚,弹点之间,手腕竟朝自己胸口击来。
施主,不必白费力气。幽冥王说道。
玉人香下,再上乘的武功,也是云烟。
他双掌合十,额间叩在指尖上,说道“你一定好奇,这玉人香的毒自然是这牲畜牙尖咬破你承山穴血脉灌入。他望着陈逊。
哈哈,我今日便是死了,也死得壮烈。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莫要为难我的义兄,你尽管拿我的人头去复命。你拿了我的人头,江湖上,便无人能与你争锋了。
幽冥王不是佛门中人,却手持佛珠,称呼陈逊为施主,无非是掩人耳目。
几道黑影闪过,另有六位黄铜大面的男子已立在莲花四周,将陈逊和幽冥王围在正中。他们的大面与幽冥王的大面同样惊悚,只是恶兽六足上的大蛇略有差异。
六人各持一长剑,剑柄上皆铸有面目可恐的头像。这六人叫做楚江王,固城王,卞城王,转轮王,秦广王,泰山王。
他们七人本都是秀才,因不谙官场便被贬谪到寒州。
七人在寒州长城之侧烧窑制砖。寒州苦寒,砖窑炎热,七人在冷热交替中,贫病交加。于是,七人便商议向东转入大成国。
待七人自大成国回转时,便有了一身武艺。极为诡异,且均带着极为恐怖的大面。无人知道,他七人师从何人,也无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突破防守,回归我朝。
此后,这七人在江湖中称王称霸。既受官府之托,又接仇怨述求。安州黄梨人马为民反对新法,被这七人斩杀于黄梨城城头。更是将马为民的脏腑裹入黄梨中,呈现旧党首领陆桐。陆桐一一病不起,陆家至此衰落。而这马为民,本是天山派数一数二的高手,七人中的秦广王,长剑撩开马为民护卫,直接一剑毙命。
天山派红花长老,是马为民授业恩师。老前辈不知前因后果,误以为是江湖争斗,以六十之龄前上美人峰璇玑门,以查真相。不曾想,璇玑门上尸横遍野,或剑伤,或为掌力震断左右几肩甲骨,也是这阿鼻七雄所为。
转轮王近前一步道,大师哥,慕王子和简家四人已为师弟所擒,他身影一闪,右臂手指一戳,将慕然,简南村,柳小霜,云沁,云浩五人推了出来。
简南村右肩抽搐,极为痛楚。是关节被极深的内力震错位所致。柳小霜强做镇定,一手揽在简南村的右肩,她怒目而视,极为悲痛。慕然木剑握在手心,他将云沁和云浩护在宽大的衣袍之下,云浩一手拉着姐姐,一手将慕然的衣袍一角遮住自己的脸面。他的一双眼在露在衣袍之上,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得打量着那七个持剑的大面人,小脸一歪,贴在云沁肩上。
他们这七人怎么和年画上的门神一样一样的。
浩浩,云沁捂住他的双眼,浩浩,不要看。她的手,紧紧拽着云浩的手,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弟弟。只望着爹和娘,不再出声。
慕王子,果然气度不凡,便是这番田地,还能这般处变不惊。
简南村的衣衫上血痕累累,是为固城王长剑所伤。他极为鄙夷,你便是让我死,我也自行了断。不需你来动手。
幽冥王对那六人道,是谁让你们这般行事?语气严厉,充满苛责。这六个人对付不会武功的慕然和简南村一家,如此卑鄙恶劣。
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做行愿师傅。我披着行愿的袈裟,竟然,竟然也以为自己是行愿。僧人青灯古佛,比我闲散多了。幽冥王双手合十,讲话声如佛钟鸣鸣,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逊大哥,你怎么样了,这些人好生歹毒。我们微不足道,逊大哥不必管我们,快走。简南村一手扶着心口,一面对陈逊喊着。这些人竟然假冒僧人,对逊大哥下毒手。
陈逊啊,今日我七人也无意为难你和简家四人,只要慕先生跟我们走就是了。
幽冥王开门见山,钵已换成长剑,比那六人的剑更长,他的剑尖直指慕然心口。
不可对慕先生无礼。陈逊和简南村异口同声。
慕然却如释重负,道,我一届书生,一身清苦。不必了。我的妻儿都已归彼大荒,慕然魂魄也不需徘徊了。
他上前几步,为陈逊擦去脸面间尘土,道,慕然感谢先生大恩大德。只是不可再唤我做慕先生了,我只是后生看的一场笑话。但慕然双手触及陈逊脸皮,他周身竟寒冷刺骨,无法动弹。
慕先生,不能跟他们走。我,我,不等他说下去,慕然摆手道,我跟了他们又如何,到哪里不是囚徒?
先生珍重,此去经年,慕然再无报答先生之机会,慕然唯祈先生长乐未央。他左手在下,右上在上,交叠而放,贴于额上,低头三鞠躬。
简先生,我本想就此教两个孩子读书写字,可现在无此机会了。我惭愧得很。辛亏这些时日默写了前人的几篇文章,就置在几案上,给小沁和小浩吧。而后,也是左手在下,右上在上,交叠而放,贴于额上,对简南村和柳小霜低头三鞠躬。
慕然直面幽冥王道,我从海上来,欲往海上去。离别在今日此时,重生于此时今日。
这是海洲国对勇士的敬慕之礼,也是对出征将士的激励之语。
幽冥王缓缓道,慕先生,临危不惧。天下读书人的骨气,先生占了七分。
先生的条件,想来也是保全这几位朋友,我答应先生。
好。慕然道,我今日踏出脚下这朵莲花,便与陈逊,简南村,柳小霜,还有这两个孩子,再无瓜葛。他日,壮士若与我哥哥姐姐,江湖相见,须以礼相待。
他这是视死如归!
简南村,穷乡僻囊,一介草莽,但绝不弃兄弟于险境。他右手按住胸口大穴,抢上前去,拉扯慕然衣袍,陈逊也大呼,慕先生,不可,不可。竟又呕出一口鲜血,撞在地上。
简大哥,不可。他们决计不会为难我的。慕然劝住简南村。两人竟相对而泣。
幽冥王长剑指向简南村,壮士,留步。
无耻,简南村怒吼,他双手紧紧握住幽冥王的剑尖,
二师弟。幽冥王朝一人喊道,应声而来的幽冥转轮王,一掌击在简南村右臂,他登时后退了几尺,柳小霜向前,扶住简南村道,当家的,当家的。
你照顾好孩子们,简南村眼神决绝,一步一步走向幽冥王,一拳砸向幽冥剑,右手血肉模糊。爹,娘,云沁和云浩大哭,便要上前。柳小霜紧紧抱住了两个孩子,不要过去,不要。她的脸一左一右贴着两个孩子的脸。
幽冥王,不可食言。慕然正色道。但幽冥固城王和幽冥卞城王一左一右按住了慕然。动弹不得。
幽冥楚江王道,幽冥王,他这声呼吸极重,明明太阳已渐暖,可寒意无限。
七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将慕然圈在正中,便欲往东而去。
慕先生,简南村和陈逊一声大呼,一个悲中带怒,一个悲中带愧,一个身体渐衰,一个气若游丝。
但陈逊双手双脚在泥里挣扎,他的手脚如被抽取血脉骨髓般,行将就木。但简南村已撞向了楚江王的长剑。
楚江王避闪不及,长剑自简南村喉间贯穿而出,血染莲花。
阿弥陀佛。幽冥王闭目,拿些金子给那妇人和孩子。他是极为不悦。但事已至此,无可挽救。
楚江王用力一震,将长剑从简南村喉间收回,简南村如被雷电击中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简大哥,陈逊双手捶地,慕然浑身发抖。哭声一片
爹爹,云沁和云浩直向爹奔去。柳小霜将他们护在身后。相识相知相守,儿女成双。清贫清苦清欢,不慕荣华,春天来了,简南村为她种的桃源却消散了。
不许哭,柳小霜狠狠得扇了云沁和云浩。她眼中血丝布满,鬓边发髻上沾了泪珠。
爹是个乡野村夫,义薄云天,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家人长相伴。她的脸色由红润转为青紫,温婉转为坚毅,用力一推,竟狠狠将两个孩子推向彼此。小沁和小浩未及发声,额角已相撞,血流满面,两个孩子瞬间倒地不动。楚江王伸手探两人鼻息,已气息全无。
小沁,小浩,慕然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他们极为聪颖,懂事,孩子们眼中只有青山绿水,花开花落,人心险恶,可怜他们的心未成长,却已枯萎。他不忍目睹,道,今日你们需以礼安葬简先生和孩子们,不可再为难简家嫂子,也不可再为难逊先生。
幽冥王点头,柳小霜神色凄楚,面色枯槁。她道,我,要好好照顾他们。幽冥王道,师弟。楚江王长剑在地横竖画了几下,在简南村身下挖出一个大坑。小霜把小沁,小浩抱到墓穴中,让他们睡在爹爹的身侧。她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缓缓脱下罩衫,撕成两半,垫在小沁和小浩的头下,又擦拭干净姐弟两人脸上的鲜血。她的手指上有血,有泪,有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在指尖与泥土消融。
沁儿,浩儿,娘舍不得你们。可娘没有办法,茫茫天下,何处可栖。不如归去。哭笑之间,魂魄似早已追随而去。
我这把木剑,陪着两个孩子把。慕然对幽冥王道。转轮王从慕然背上解下木剑,掂了掂,约莫五尺长,五指宽,不雕纹样,不饰金玉。
这是我祖父当年送我的玩具,送给这两个孩子把,我也是用不着这些了。他望着躺在墓穴中的简南村,小沁,小浩,我罪孽深重,对不住你们。只是两个孩子不能就这么,这么,赤条条得走。
你们要如何,现在我大哥,还有孩子们都走了。你们,还要怎的。
陈逊的声音已苍老不堪,似乎老了十岁。玉人香毒性已入脏腑,他不怕死,只是目之所及,皆是无奈。不可对慕先生无礼。秦广王的衣角上,是陈逊双手紧握挣扎的血痕,秦广王黑色衣衫如黑色瀑布,从可摘星辰的悬崖顶上挥洒出一串黑色长链,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束缚了他的双腿双臂,将他吸入这无尽的炼狱中。我对不住你们,是我,是我。。。。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沉重,终于昏死过去。
转轮王把木剑放在云沁和云浩之间。
柳小霜喃喃道,是是非非,化作云烟。她慢慢走到简南村身边,枕在他的臂弯里,唱着他们初次相识的歌谣
溪上行舟,遇一日春光。杨柳依依,不见离殇。漫漫路途,与君彷徨。
歌声融化在暖阳中,消逝在初绽的花香里。一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双眸的光彩悄然逝去。
大师哥,她咬舌自尽了。转轮王轻悠悠得道。
幽冥王道,阿弥陀佛。他念着佛,突然又睁眼顿了一下,道,楚江王过失。手掌一挥,楚江王胸口霍得裂开一道大口,鲜血直涌。其余五王均大惊,楚江王口中呢喃,但含含糊糊,不知其意。五王面面相觑,却又不敢靠近,楚江王挣扎片刻,身体断成两截,栽倒在地。
天黑了,花落了,孤零零的小屋,依傍冰冷的陈酿,已凉的饭菜,爬上了瘦弱的仓鼠。它们,开始贪婪地吞食。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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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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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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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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