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周为首的是一名少尉,跟随的是两名普通士兵。皇宫卫队依旧调集了三十几个人,每个人举着枪瞄准没有佩戴武器的这三个人。而这三个人根本不为所动,为首的少尉平静的答道:“是的,请你们向我们维新军放下武器,我们的目的不是加害天皇陛下,而是要觐见天皇陛下。”
皇宫卫队长好歹也是名少将,如果在三个多小时之前,这么一个区区少尉,两名大头兵,他根本眼角都不甩。然而这三个人所隶属的部队在两个多小时前展开的战斗实在是吓傻了这名少将。少将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他曾在东北混过资历,见识过工农革命军可怕的战斗力。两小多时前开始的战斗让少将内心深处难以忘记的恐怖回忆再次复苏了。那不是悍不畏死的战斗,而是每个人都充满真正进攻精神的战斗。每个士兵配合默契,展现出了高超的战斗技术。少将很清楚,就算是再来一次,他也不可能打得更好。
既然打不过,那么现在最佳的办法就是拖,少将喝道:“你们这些叛贼!不知道忠君报国,竟然威胁天皇陛下,你们知罪么?!”
如果是别的说法,或许还能让这些实施“昭和维新”的军人思考一下,可被指责为“叛贼”,对这些军人毫无影响。相反,这些年轻军人倒是满心骄傲的感觉。这可是“天皇身边坏人”的指责,对于“昭和维新”者来说是真正的赞美。
“就是说诸君不肯向我们放下武器了?”为首的少尉问道。
少将没想到只三言两语谈判就谈崩了,被一个小小少尉用对等的立场来谈话带来羞耻使得少将有些恼羞成怒,他喝道:“你们以为自己能如何?”
少尉不接这个腔,而是微微躬身致敬,“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三人转身就走。少将大怒,可眼下皇宫卫队损失了六成兵力,剩下的四诚仁手刚能够守住内城。与城高池深的外城相比,内城只有薄薄的城墙,以及非常有限的火力点。他现在若是把叛军代表杀了泄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了杀了之后怎么办?叛军立刻就会开始进攻。那时候守卫部队注定会全军覆没,只怕连天皇都难以幸免。
想到这里,少将强忍羞辱喊道:“请留步!”
少尉三人停住脚步转回身,“诸君愿意接受我们的要求了么?”
“不,你们既然做到这个地步,想来是有真正的话想对天皇陛下陈述。你们不妨把自己的要求写下来,一会儿我们会让内侍把你们的要求呈现给天皇陛下。你们觉得如何?”少将倒是很能来事,若是不能来事的也不可能当上皇宫守卫的头子。真心说的话,少将先生也算是僭越了一把,这等事他一个小小的少将无法做主。只是眼瞅着这帮逆贼们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少将先生也只能用这法子先拖一拖。
果然如少将所料,那三位军人脸上浮现了忍耐不住的喜色,连声音都变得开朗很多,“我们会回去传话。”
瞅着三人在三十几条枪指住的情况下坦然离开,少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然而另外一种压力片刻后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怎么向天皇解释此事呢?”
裕仁国王此时正在宫殿中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他万万没想到陆军竟然起来谋反。他爷爷明治国王好不容易从幕府那里夺取了权力,成为千年来曰本最后权势的天皇。可裕仁的老爹大正就不行了。长州派元老们始终与大正对着干,还到处散布大正精神有毛病的谣言。
其实裕仁很清楚,他爹大正精神根本没有毛病。只是大正真的觉得自己是曰本的现世神,是天皇,应该对朝政有着不可动摇的发言权。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帮长州藩元老们对大正莫说阳奉阴违,根本就是阳违阴违。他们不仅以“大正精神有毛病”为由剥夺了大正的权力,搞了一个“太子摄政”。还把大正给软禁起来了。
好不容易由明治夺回的天皇权力,就这么向着幕府时代再次沦陷。这些老东西不仅对大正如此,山县有朋甚至明目张胆的干涉起裕仁来。久弥宫良子被内定为太子妃,曰权倾朝野的元老级人物山县有朋却以良子母亲为色盲为由,反对这门婚事,认为良子的家族遗传不佳。
裕仁自打自家老爹大正被扣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头衔之后,就对所谓遗传病极为敏感,所以他想方设法的进行斗争,与山县有朋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足足闹了一年半之久,这才最终娶了久弥宫良子。山县有朋斗争失败,不得不自己下野去了。
永田铁山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裕仁的信赖,因为永田铁山以及冈村宁次等人在德国的巴登巴登拜见裕仁的时候,明确表示,无论如何都要保裕仁登基,而且一定会彻底铲除长州藩的大佬们。这两样事情都是裕仁真心希望的事情。事实证明永田铁山与冈村宁次的确是真正在努力做这份工作。对于手下拥有行事的权力,裕仁倒是不在乎。作为天皇是不能犯错的。而这世上是做得越多错的越多。所以裕仁并不在乎所谓“统制派”是如何实施他们的政策。
但是曰本的权力必须来自天皇,而不是那些拥有权力就能恣意妄为的权贵。
前一段有人到皇宫前请愿,关于“曰本人民的天皇”这种说法裕仁不是没听说。不过裕仁根本没有往心里面去。曰本人民算什么东西?
“曰本人民的天皇”被扣上“精神失常”这种帽子的时候,人民有来打倒长州藩,进而帮助天皇恢复权力么?没有!
皇太子娶个妻子,遭到大臣无端干涉的时候,人民有起来支持么?没有!
甚至皇太子都有可能无法继位的时候,人民口头上说什么了么?没有!
靠了裕仁这些年的努力,靠着永田铁山等人的出力,裕仁好不容易才控制了军部。逐渐控制了政权。这都是裕仁自己努力的结果。
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要人民做什么呢?曰本普选之后,从人民中间都选出了些什么?选出了一群能被田中义一用秘密经费贿赂的议员!如果说军部是混蛋,当时在野党民政党可说是民选议员组成的,他们和田中义一一样大量贿选。只是因为资金不足而失败了。这就是明煮?!
与这些相比较起来,还是始终对裕仁表面上维持着尊重与服从的年轻“统制派”们更加靠谱。
外面有逆贼攻击皇宫,裕仁并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是哪个部分的。他只知道,有一群胆大妄为的亡命徒试图来剥夺天皇的权力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姿态,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而在裕仁面前跪坐着好些个高官,他们或者是皇亲贵戚,或者是高官。在统制派得势的当下,这些人都是来表示服从的。以前的时候,这些家伙们或者有自己的心思,或者与皇道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此时他们都认清了局面,准备向裕仁表示彻底服从了。
外面尽管枪炮齐鸣,还有剧烈的爆炸。然而裕仁冷着脸岿然不动,这些人哪怕是心中害怕,也没敢有任何动作。也就在此时,皇宫卫队的指挥官偷偷的拉开房门。
“进来吧。”裕仁开口说道。
少将战战兢兢的进来,然后用谦卑的声音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作为,裕仁盯着少将看了片刻,开口说道:“你做的很好。那就派个人去询问一下叛军。”
在这些年的政治斗争中,裕仁很清楚恐吓与发怒是最没用的事情,外头那些打着“维新”旗号的逆贼们不管有什么想法,首先稳住他们。等到外面的勤王部队赶来解决他们才是正经。实际上裕仁已经向陆军与海军发出了命令,要他们立刻派部队前来救驾。每争取一分钟,局面就对裕仁这边好上一分钟。至于逆贼们到底有什么想法,裕仁是真的很想知道。只有了解了敌人的需求,才能够找到其中可以利用的要点。
少将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呵斥的准备,没想到天皇陛下居然如此宽宏大量,他立刻如蒙大赦般的退了下去。
“陛下,何不劝降外面的那些人。”屋内的人见裕仁并没有发怒,内大臣汤浅仓平试探着问道。
裕仁忍了许久,听了这不知好歹的话,他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暴怒起来。一面拍着桌子,裕仁怒喝道:“劝降?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想法,这种胡作非为的行为必须尽快镇压!必须尽快镇压!”
见裕仁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模样,那些皇亲大臣们都畏惧的低下了头。有了这么一个突破口,裕仁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是牢笼里面的野兽般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几步,裕仁又坐回了椅子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用一种冷酷的语气说道:“诸君,如果逆贼们要把叛乱行为进行到底,那么朕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候朕将亲自带领着禁卫军与这些逆贼死战到底。到时候还望诸君能够与朕一起战斗!”
这帮大臣们仿佛是打开了开关的留声机一样,同时俯身说道:“嗨咦!”
虽然大部分人心中对裕仁的这种想法是不以为然,甚至是心中暗骂的,可没有人敢在此时说出什么“动摇军心”的话。天皇身边的侍卫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屋里的这些人,不管天皇会不会真的披挂上阵,处决屋里面几个不识时务的家伙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在外面的安腾辉三中佐自然不知道皇宫内城里面的变化,二次进攻的准备已经完成。正在安腾中佐准备发出命令的前一刻,内城城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穿着正式侍从服装的家伙走了出来。也就是说,那位穿着宫袍,发髻上带着高高的细长帽子,从外貌上看有些像神殿的神官。
这位穿着正装,脸色颇为紧张的传统皇宫侍从官被带到了安腾中佐面前。中佐把这位侍从带进了充作临时指挥室旁边的一个屋子。没等这位侍从官说什么,安腾中佐就命人把侍从给捆了,顺道连嘴也给堵上。
旁边的是河野寿大尉,他带着两名士兵麻利的按照安腾中佐的命令把人给捆好,嘴也用布条给绑住。然后才问道:“安腾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腾辉三中佐沉稳的说道:“这人已经带出来天皇陛下的秘密口信,陛下要我们迅速攻入内城,从国贼手中解救出天皇陛下。”
河野寿大尉瞅了瞅绑得跟粽子一样,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嘴里面呜呜响着的侍从官,一时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腾中佐继续说道:“天皇身在国贼手中,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会被国贼们阻止,所以派出这样的使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马上进攻!”
河野寿大尉是个实在人,他与其他大部分起事的官兵一样,都相信天皇是被坏人给蒙蔽了。想了想安腾中佐的话,大尉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留下两名士兵看守着这位侍从官,大尉跟着安腾中佐一起走出房间,“安腾先生,请让我打头阵吧。”
“好!”安腾辉三中佐果断的答道。
负责皇宫守卫的少将先生把侍从官送出去之后,心里面忍不住松了口气。好歹谈判也得有段时间,少将先生专门对侍从官反复交代,一定要“拖”,拖得越久越好。送走了侍从官之后,少将就开始命令部队蹑手蹑脚的调整部署。这不是怕惊动天皇,而是害怕传出声音之后被外面的叛军听到。
少将先生的命令是正确的,当然前提是事情发展果按照少将先生预料的那样进行。事实上叛军不按照常理的出牌方式让少将先生的调动成了大败笔。部队还在蹑手蹑脚的行进中,外面的炮弹已经离开炮口呼啸而来。接着就是轻重机枪的猛烈开火。兵变部队已经测量了好一阵的射击诸元,炮兵学院的学生们都是进修人员,本就有实际战争经验。一通炮弹打得极准,而步兵们立刻跟进攻击。转眼就把外面的火力点给打得七零八落。
部队没有死冲内层宫门,他们选择了穿墙作战。爆破组在墙边用上了从中国进口的塑胶炸药。先是小爆炸在墙上开出缺口,接着塞进去炸药包,随着几声巨响,内城宫墙就被炸开了好几个缺口。这是十几年前中[***]队奇袭鸭绿江大桥的时候采取过的方法。曰军维修鸭绿江大桥的时候,对此印象深刻。
少将先生调动的部队本来向着更有利防御的位置挪动,突然遭到袭击之后,部队先是惊慌失措,有些还继续向预定位置移动,有些就愣在当地,还有些则想跑回原先的防御位置。曰本内宫部分跟棋盘一样,这样的一阵混乱,士兵们就跟迷宫里面的老鼠般乱了起来。ωWW.miaoshuzhai.net
就在此时,墙上被突然开了几个大口子,接着一通手雷就被扔进了来。爆炸把里面的士兵一群群的给炸死炸伤,在没受伤者的惊叫,伤者的惨叫,还有重伤者垂死的嘶叫声中,兵变部队已经挺着刺刀冲了进来。
皇宫卫队好歹也算是精锐,即便是战术上落后,可真的近距离与敌人相撞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清醒过来,卫队们也迅速上了刺刀,对着冲进来的逆贼们开始了逆袭。射击的声音,刺刀碰撞的声音,被刺中的士兵发出的野兽般的嚎叫,在狭窄的通道圈定的战场上,战斗瞬间就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地步。
这样的冷兵器刺刀战中并不存在大战几百回合这码事,两三招过去之后,任何一个破绽都会直接导致死亡。前排的士兵被刺中之后,几乎是下意识放开手中的步枪,抓住对方刺中自己的步枪前端,而己方的其他士兵顺势一刺刀就捅穿刺中己方战友的那名地方士兵。双方的兵力消耗速度极快,皇宫卫队甚至稍稍占了上风。眼瞅着就有堵住兵变部队进攻路线,反过来堵住缺口的可能。
然而战斗并没有这么陷入胶着,皇宫卫队缺乏手雷,兵变的士兵们可不缺乏。他们隔着互相厮杀的人墙向着敌人阵营里面猛扔手雷。一颗手雷过去,就是炸的一片血肉模糊。不过人太密集了,敌人中间也有手快的接住飞来的手雷反扔回去,把兵变士兵给炸的伤亡一片的个别事情。
然而局面到此时已经无法逆转,最前排的皇宫卫队们没有枉称“卫队”,他们在肉搏战中创造了一比一点五,甚至一比二这样的交换比。可兵变士兵们都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也没有任何的退缩,在这些第一排的卫队战死之后,手雷炸开的通道给了兵变部队轻机枪发挥威力的空间。
皇宫卫队的队列射击打倒了十几个捅死了肉搏战的卫队卫兵后暴露出来的兵变部队,这些卫兵接着就暴露在机枪的扫射中。密集的子弹暴雨般鞭打着卫队的官兵,把他们一排排的打倒在地。
即便遭到了如此痛击,卫队卫兵们也没有任何的退缩。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再退下去就只能退到天皇身边。卫队根本不惧死亡,就这么直挺挺的持续开枪,直到自己被子弹打倒,或者被手雷给炸倒。
而兵变部队更知道自己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战斗到这里,杀了这么多人,兵变部队根本没有退路。如果不能见到天皇,他们的努力就会全部失败。
抱着同样宁肯死也不能转身逃命的态度,双方根本不躲避,就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互相射击。即便被打倒的人也没有放弃,只要有一丝力气,他们倒在地上也要继续开枪,直到被涌上来的敌人打死或者用刺刀捅死为止。干掉了敌人之后,部队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继续向前进,继续与敌人进行着残酷的厮杀。
血腥的杀戮持续着,直到内宫宫门被轰的炸开,外面的部队消灭了守卫宫门的卫队之后一拥而入,在内宫战斗的部队陷入了腹背受敌,这才在来自两边的夹击下被干掉。
河野寿大尉是冲在最前面的,仿佛战场上的幸运之神在守护着他,无论是刺刀战还是枪战,河野寿大尉都毫发无伤。消灭了面前的卫队之后,大尉带着部队冲到了天皇的寝宫面前。之间守卫皇宫的少将先生拔出指挥刀,带着最后的卫队整齐的站在寝宫正门前。少将脸色铁青,他用指挥刀指着河野寿大尉,“停步!这里是天皇的寝宫,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尉端着步枪对少将高声喊道:“诸君的忠勇我们极为钦佩,为了曰本,诸君的牺牲我们一定会牢记在心。开火!”
轻机枪手早就杀红了眼睛,别说面前是位少将,哪怕是位元帅也不是任何问题。河野寿大尉命令一下,机枪手们立刻开火,少将先生与最后的卫队顷刻就被打倒在地。
河野寿大尉也不管那些人,他带着部队向着天皇的寝宫中快速冲了进去。这地图早就看过多次,他们向着天皇的会议室快速冲去。门口把守的人没有几个,反抗者顷刻就被干掉。
站在会议室门前,河野寿大尉深深的吸了口气,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什么人!”屋里面一堆秃头的,花白头发的,白头发的,开始呵斥起来。
大尉并不在乎这些人,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过多次,但是从未见过真人的那个人身上。那就是天皇陛下,深藏在宫中的天皇陛下。
河野寿大尉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这就是他要见到的那个人,这就是他想要倾诉的那个人。“陛下!”河野寿大尉喊道。
就在此时,一声手枪的枪声响起,河野寿大尉猛地一怔,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右胸口,用愕然的目光看着对面。看到裕仁天皇手中的手枪枪口冒出了一股青烟。然后大尉软软的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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