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听了武星辰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武司令,我就没有生过庞梓同志的气,这根本谈不上原谅。他现在只是需要在党校里面认真学习而已。”
武星辰也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庞梓这人心胸小,你要是不亲自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处分完就算完事,他心里面总是放不下。你要是觉得单独见他不合适,那就见一见肯留在党内的同志,和他们集体谈一次话。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陈克知道武星辰的想法,这些被处罚的同志们担心今后得不到公正待遇,陈克如果能够和他们谈一次话,好歹同志们不会继续提心吊胆的。想到这里,陈克答道:“也好。”
听了武星辰的话,陈天华心里面很是感叹。武星辰提出的请求与周镇涛所说的很像,但是两人说的明显不是一码事。武星辰只要陈克向同志们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不公平待遇,在整风的路线冲突结束之后,就是一个极好的建议。周镇涛那种要陈克保证同志们的职位不受影响的请求就错的离谱。怪不得武星辰一度脱离了组织,回来之后还是能当上军区司令。周镇涛即便始终追随陈克,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师长。这这绝非武星辰比周镇涛入党早了几天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心胸气量相差太大。经过这样的比较,陈天华觉得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次冬季征兵活动,淮海省完成了5万人的征兵目标。咱们要不要开始组建工程兵与铁道兵?”武星辰接着问道。
“工程兵和铁道兵都是技术兵种,就现在的局面不能直接从新兵中征召。这次恢复军事训练后,一部分不太合适野战军的同志,我们要动员他们到工程兵和铁道兵部队里面来。现阶段我们就要考虑在兵役之后征召优秀的同志成为志愿兵的工作。兵役结束之后,骨干们还是尽量要留下来的。”
武星辰面露微笑连连点头,留下骨干对任何部队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只是高兴了片刻,武星辰收起笑容,正色说道“陈主席,我首先要说明,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不过你准备在淮海省待多久?”
陈天华听武星辰句句都能说道点子上,心里面相当佩服。就淮海省部队整风中所表现出来的局面,其他各省自行整风,绝对要闹出当地党委收拾不了的乱子。如果不想闹出这样的结果,陈克就有必要和以前一样,到其他省份去主导局面。
“怎么也得在淮海省整风有了结果再说,干到一半就把挑子撂了,去了其他省,我也不放心。”陈克答道。
武星辰几件主要问题已经问完,他迟疑了一阵才问道:“如果走掉的同志觉得走错了,要求回来,陈主席有什么想法?”
陈天华立刻打起精神听陈克的回答,陈克反倒并不在意,“愿意回来也很正常么,回来的话还是继续工作,不过官复原职这种事情是完全不用想。这些同志要是主动提出的话,咱们得和他们说清楚。”
武星辰与陈克之间对答很快,陈天华眼瞅着他们已经要跳到下一个话题,连忙问道:“这些离开的同志真的会选择回来么?”
武星辰苦笑道:“我也是出去过又回来的人,在部队里面觉得受了委屈,可是在外面还不如在部队呢。这些同志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就算留在根据地,他们也不会真的老老实实种地劳动。离开了根据地,外头的曰子有多难过,天华同志你还能不知道?肯定有人混不下去要回来的。其实大家一起这么久,我是希望他们吃些苦头,认识到自己太高看自己,老老实实的回来那是最好的。外头的世道不好混啊。”
陈天华对武星辰的话感到有些别扭,既然旗帜鲜明的要离开,再死皮赖脸的回来,这算什么?如果是陈天华自己的话,他就是死在外头也不会选择回来。可看着陈克与武星辰苦笑的神色中竟然没有一丝嘲讽在里头,陈天华不知道是该称赞两人有心胸,还是该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滥好人”,至少一直强调要分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的陈克未免太宽容了。
如果陈天华现在能够听到周镇涛此时的心声,他或许就会认为陈克与武星辰有先见之明。周镇涛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走在回陕西的路上。尽管他克制住了自己不要回望,可他心里面真的感到一阵阵的失落。周镇涛今年已经27岁,尽管在人民党的六年还不到人生的四分之一,周镇涛却觉得仿佛一辈子都在这个组织度过一样。
如果是集体行军,周镇涛根本就不用考虑行李与住处问题,早在出发前参谋部就会定好行军与作战计划,先头部队也会在路上准备好驻扎点。周镇涛只用按照计划完成指挥工作就可以了。尽管工作极为辛苦,每件事却都是目的明确,策划完整。在这么一个强大的组织中,周镇涛感到自己格外有力量。
现在他孤身一人,指挥千军万马的事情自然不用提起,光怎么走才能回到陕西老家都是件极为艰苦的事情。走什么道路,每天走多远,有没有休息的地方。带一个师两万多部队前往陕西,反倒比周镇涛一个人孤零零的回陕西更容易。
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周镇涛还能撑得住。面对军区党委,周镇涛也能毫不示弱。现在再也没有人“压迫”周镇涛了周镇涛自由了,所以他得以极大的意志力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是不是回去向同志们认个错?”这种念头直接变成脑海里面的一个选项。【妙】 【书】 【斋】 【妙书斋】
只是人类的潜意识并不是那么容易压制的,这种想回去的念头以另外一种形势活跃在周镇涛脑海里面,“如果他们半路追上我要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不会回去!”
直到离开的第五天,周镇涛依旧认为前来追赶他的人是会出发的。为此,周镇涛甚至加快了步伐。毕竟是在部队里面接受过相当正规的教育,加上解放鞋的确很方便赶路。这都已经出了淮海省的地界,都快到了开封。追赶周镇涛的“追兵”还没有出现。
不过现实永远都是客观存在的。周镇涛也不得不先面对现实的境遇。在淮海省根据地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要害怕的。土匪强盗早就被一扫而空,根据地对于这些扰乱生产秩序的团伙向来抱持彻底打击的态度。三省交界处从来都是“三不管”地区,秩序混乱,土匪横行。人民党却充分利用了这些三不管地区混乱的秩序,不断派兵打击土匪流寇。当然,打击完了也不是白打的,人民党就在这些地区正式“存在”。从维持秩序开始,接下来就是夺取收税的权力,再接下来就是土改,建立基层组织。与根据地的交界处,例如兰考等地,除了县城里面的几个官还是河南本地的,大半个兰考县向人民党交税,而不是向北洋的河南政斧交税。
人民党的治下有一个极大的特点,那就是公共事业上终于有投入了。道路即便没有修葺,至少在各个路口都有路标。各个沿途的镇子上都有国营的旅店、邮局、学校、卫生所这类的公共设施。甚至能够看到报纸这种在根据地内部已经相当普及,根据地外只在大城市出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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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春天,路边那些经过平整的土地划分的相当整齐,农民们拿着根据地制造的农具在田里面劳动。田地与田地之间每隔几百米有着一排树木,道路两边更是整齐的种着两排树。秩序井然的格局尽管有些单调,却证明了这是人民党的地盘。离开人民党的地盘之后,或者更直白的说,当走出了路边两排树木在路上突然不在延续之后,展现在周镇涛眼前的景色就大不相同了。
仿佛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原本整整齐齐的方块地立刻被歪七扭八的田垄所代替了。每隔一段就会出现的农忙休息时的大草屋变成了各种小窝棚。甚至有些地方连窝棚都没有,农民夫妇一起下地,铺盖卷成一个卷,被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们在铺盖卷边玩耍。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要是在根据地里面,小孩子们都被送进了幼儿园,大孩子们都在学校里面上学。大人们能从这些家务中摆脱出来,当然是高兴的。不要说小孩子们上学,成年人也会学文化,学技术。每一个农忙休息时的大草屋都有黑板,农民们会在劳动的时候,把每天要学习的字写在纸上,每个人背上贴上一张。抬起头喘口气的时候就能看到。也肯定会有农村技术工作队的同志们和农民一起劳动,休息时间中向农民请教农业问题,也向农民讲述农业技术问题。
几年的工作经历,让周镇涛认为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可一离开根据地之后,周镇涛才发现仅仅在根据地这种社会才可能是天经地义的。离开根据地一里地,这种社会就消失了。
甚至只用回头,远远就能看到合作社的大牲口拖着铁犁,农民们在犁后面用力推,一起在田里面耕地。可近在咫尺的地方,农民玩命的挥动着木质农具,以极低的效率忙着农活。
与人民党那种几乎清一色成年人的劳动队伍不同,根据地外的劳动者但论数量甚至比人民党更多。老人,中年,青年,少年,孩子,混在一起,在春天的田野上为了一年的生计奋力工作,可工具,生产组织实在是太差了,甚至不用多看,参与过农场建设的周镇涛就知道等根据地的工作完成两天,根据地外的农民们还干不完紧急的农活。
至于根据地实施各村生活设施集中的政策,一大好处就是可以很方便的收集到各种粪肥,然后集中生产农家肥。在根据地外,农民一泡尿都要撒在自家地头上,根本没有大规模积肥这种概念。春耕就是和老天爷抢时间,早一天耕开土地,就早一天播种。早一天播种,庄稼在收割前就多长一天。这多长的一天,很可能就能多打几斤粮食,让一家人能够在下一次播种前多吃几天饭。
这个简单的道理,周镇涛在家里面的时候曾经非常明白,可是在根据地的时候,由于根据地把个人的家庭生产变成了整个社会化生产,原本家庭承担的很多工作,由农业部门,由合作社,甚至由部队参与的基础水利项目建设承担起来。例如部队兴建的灌溉网,让原本大批靠天收的旱地也成了水浇地,大规模的积肥,尽管分到每亩地里面其实没有多少。可有了总是比没有强,无数的工作凝聚成的不仅仅是那些看着规模庞大的工程,或者是景色单调的整齐农田。人民党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尽可能让所有土地都变成以前少数地方才存在的天旱时能浇水涝了的时候能排水的上等良田。
农村还是农村,但是新的农村已经完全不同了。
周镇涛终于停下了步伐,到了此时,周镇涛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继续这么走下去,就真的脱离了根据地,脱离了人民党。此时那些傲气,那些强烈的不快都被现实所看到的一切给压倒了。不用亲眼看,周镇涛就能想到,他的陕西老家绝对还是周镇涛离开时候的景象。
革命党们可以推翻满清,甚至可以杀光满人,可是这广阔的农村如果没有几百万上千万人的努力工作,怎么都不可能变诚仁民党根据地的模样。如果没有实施全面的土改,也根本不可能聚集起几百万上千万劳动者们进行如此辛苦的工作。
站在原地,周镇涛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畏惧。如果此时不回头,他就要重新回到以往的世界里面去。而那个世界,曾经是周镇涛极力试图摆脱的。
就在周镇涛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看穿着居然是北洋军的服饰。周镇涛几乎下意识的警觉起来,所有离开部队的军人必须交枪,周镇涛即便是师长也是如此。不过军区司令武星辰送了一支根据地仿造毛瑟20发快慢机手枪给周镇涛。周镇涛的手已经探进怀里握住了枪柄。
“前面是工农革命军周镇涛周师长么?”骑兵的速度不太快,路面实在是太糟,马匹也跑不起来。为首的骑兵看周镇涛有拔枪的意思,连忙大声喊道。
知道这帮北洋军果然是冲自己来的,周镇涛感到一阵紧张。
骑兵一不拔枪,二不抡刀,甚至没有加快速度,为首的骑兵甚至放慢了速度,高声喊道:“周师长别误会,我们没有歹意。只是听说周师长要回陕西,我们受河南都督之命,特来迎接周师长,护送周师长到开封。”
虽然不知道这帮北洋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周镇涛却也不太紧张了。脱离了根据地,那就只能身处北洋的治下。周镇涛对此也有一定心理准备。现在北洋已经与人民党实际上达成了挺火协议,横加杀戮的可能不是没有,却没有那么大。更何况现在只要周镇涛往回跑上不到一里地,就回到了根据地的地盘上。
周镇涛把手从怀里抽出来,他笑道:“倒是不用麻烦了。”
北洋军的骑兵此时已经到了周镇涛面前,为首那人跳下战马。先向周镇涛举手敬礼,那人才说道:“周师长,我们来之前,河南都督就反复交代。这次前来迎接周师长只是尽了我们的地主之谊,并不是要扣下周师长,更没有要对周师长不利的意思。您也是当下响当当的人物,现在河南也不太平,路上土匪很多。周师长虽然是英雄好汉,小小的马匪不在周师长话下。不过这也耽误周师长的行程。而且如果有人乱说话,编造出周师长在我们河南遇害的消息。我们北洋军的脸面也没地方去了。所以周师长,您要是不放心我们,我们送您一匹马,您可以回徐州。您要是一定要走,那让我们和您搭个伴。不知周师长意下如何?”
周镇涛心里面颇为得意,北洋军这个家伙说了这么一通话,核心要点还是怕了人民党,如果周镇涛出了事情,人民党用此作为借口,就眼下在河南驻扎的北洋第二镇以及其他地方部队,周镇涛的一个师就能把他们全部扫平。
不过这番得意也之维持了片刻。当时根据地安排人陪同周镇涛一起回故乡,周镇涛是严词拒绝了。现在他只要跟了这帮北洋军一起离开,他也就落到了别人手中。别看北洋军眼下说的好听,那也是因为这里不过是距离人民党的地盘不到一里地。只要周镇涛跟了这些人一起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首那人见周镇涛迟疑不决,他笑着低声说道:“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周师长好像是离开了人民党。这次我们都督说了,周先生这等大才不能容于人民党,可是我们北洋却求贤若渴。现在人民党强,我们北洋弱,周师长若是肯给我们这个面子,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对周师长不利呢?”
这名北洋军的话极有道理,从北洋的利益来说,现在对周镇涛恭敬有加才是上策。周镇涛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要走陆路。当然,从开封坐火车途经郑州前往洛阳。然后从洛阳走三门峡,过潼关进陕西,这也是最近的道路。
周镇涛转过身看向根据地,没有人前来追赶周镇涛。叹了口气,周镇涛转回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周师长肯赏脸,那就太好了。不知周师长是骑马还是坐轿?若是坐轿,稍等一下,轿子走得慢,在后面还没有赶过来。”
北洋如此殷勤,周镇涛也觉的心中的敌意少了很多,他笑道:“我们当兵的,坐什么轿子。骑马就行。”
接过北洋军殷勤递上的缰绳,周镇涛翻身上马,又向人民党根据地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催动马匹向着开封方向去了。
点子不心里面只感到强烈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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