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雨点打在脸上、身上，衣服并没有湿，但总觉得黏黏的，不大舒服。
没有伞，也没有钱。小野一个人在长街上跑着，想早点回到山里。
白色的裙摆随着跑动而翻飞，在幽深的夜里，像美丽的鱼尾。
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双手结印，顷刻间，瞬移到小坑山山脚下，作为出入结界的老树处。
依样画葫芦，小野进入阵法，又穿过层层迷雾，在午夜时分，回到了她的小木屋。
“呼——我回来啦！”小野兴奋地推开门。
本该沉默无声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动。
听起来像水流冲击在坚硬的壁上。
小野半推开门的手忽然僵住，大晚上，谁会在她这里？
夜风悠悠，手上微颤，将整扇门完全打开。
依稀能看见，桌前坐着一个人，没有点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看见一道人影落在地上，月光照耀下，影子拉得长长的。
“谁？谁在那里。”
那人端起桌上的茶壶，往天青色的茶杯里倒满清水。水流冲击杯壁，正是小野刚刚听到的水声。
小野打了一个响指，点燃放在房中一角的油灯，幽幽烛火，明黄的焰照亮不大的屋子。
看清眼前人的样貌，小野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檀口微张。
“族长？夜深了，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红钰一手执壶，向茶杯中注入茶水，几滴飞溅的水滴落在她紫色的衣袖上，昏黄的火焰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执壶的动作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
“我听说，你今天出族了。”族长将水壶放回桌子上，力道不轻，桌子传来一声脆响，小野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是。”小野硬着头皮回答，不敢抬眼去看红钰。
红钰勾唇笑了，她半偏过身，艳色的红唇在灯下显得饱满欲滴：“进来吧，在门口傻站做什么，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在罚你。”
一个罚字吓得小野一激灵，她想起族长的煅魂鞭，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一大片。
又不敢不听族长的话，小野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里挪，红钰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绝色的脸上，笑颜明艳动人。
但小野知道，族长现在笑得越开心，待会罚蛇罚得越厉害。
豁出去了！
小野一改之前，快步走到红钰对面，猛地坐下，椅子差点被她震开。
红钰轻嗤一声：“你很怕我吗，我又不是妖怪。”说完，她以一根细白纤长的手指掩唇：“哦不，我确实是妖怪，还是人类最怕的，会吃人的妖怪。”
小野低声辩驳：“您不会吃人。”
红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小野半仰起一张小脸，声音里多了一点底气：“不会就是不会呀。”
都说灯下看美人，若说红钰是艳丽的芍药，那小野就是枝头那一枝尚未完全绽放的雪白梨花。
“你这孩子……真是……”红钰不置可否地笑着摇头。“说吧，你今天去了人界哪里，说清楚了，我就不罚你。”
小野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眼底碎光闪烁：“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野揉乱脑袋上的乌黑长发，想了一会，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她郑重地站起身，整理裙摆，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细听能听到皮肉跟地面相碰的声响。
“哟，这是犯了什么大错，竟要行这么大的礼。”
小野自动略过打人的事，那是公平对决，不算打架。她眼神明亮：“没有，没犯错，是我想求您一件事。”
“站起来说。”红钰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唇角有水珠滑落，滑过纤长脖颈，落在分明的锁骨上。
水痕旖旎。
小野没站起来，执著地跪着。
“您不答应，小野不起来。”
红钰可不理会她这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地说：“再不起来，就去找大长老领二十鞭。”
二十鞭下去，蛇得蜕三层皮。
小野急慌慌从地上站起来，左脚踩了裙摆一脚，险些朝前一跌，跌到族长身上。
“！！！”
好在是险些，没有真的跌，那个场景简直不敢想象。
小野勉强站定，小声嘀嘀咕咕。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吗。她一跪，族长立刻你起来你起来。她不起，族长就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只好答应你了。
怎么不按套路来嘞？
红钰揉着额心，闭上双眼，显然是有点不耐烦小辈的把戏。
小野看懂眼色，没敢再卖关子。她坚定地说：“族长，我想当神仙。”
红钰连条眼睛缝都没睁：“族内没有一条蛇不想。”说完，她顿了顿，睁开眼，补充道：“哦，小金可能不想。”
“那确实……”
两人发出共同的感慨，对小金想一直当个废物的心愿了然于胸。
红钰再次闭上眼，她靠在木椅背上，紫色的长裙散了一地，像盛开的妖冶花朵。
“想成仙就好好修炼，别总跟着小金去人界玩。”
小野掰着手指头：“就……就去了一次，不算总。”
红钰没搭理她。
小野可怜巴巴地看着族长：“我想离开山里，族长。”
“为什么？”
小野轻轻摇晃族长的手臂，红钰睁眼正视她，小野软声说：“想去人间报恩。恩情不报，功德不能圆满，就成不了仙。”
红钰没说话，眼尾低垂，像是想起一些旧事。半晌，才说：“报恩，这倒是我们做妖精的一项好传统。当年，要不是婆婆救我一命，我今天也不会这么纵着你。”
“是啊是啊。“小野连忙说：”这也是婆婆的心愿。”
红钰面色平淡，没说同意。但小野知道，族长没反对，就是应下了。
她自幼在婆婆膝下长大，从小不点的时候起就常常见到族长。
要说青蛇一族中，最了解族长的是银花婆婆，那第二了解的，就是小野。
小野伸出两指去勾红钰的衣袖：“族长……”
红钰无奈地点头：“好吧，你去吧。”
小野还没来得及笑，红钰目露凶光：“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就得回来。不要被人间的繁华迷了眼。到时候你要是不回来，我亲去人间抓你。“
一年？
那可太够了。
小野心生欢喜，立刻应下：”族长放心吧，说不定都不用一年，我就报完恩回来了。“
红钰这才满意地点点下巴，她沉思片刻，从贴身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捧在手里。
“既然要去人间，那第一步，就得有姓有名。“
小野凑近，看清族长手上的册子名字，她磕磕巴巴地念：“新……华……字……最后这个是什么字。”ωＷＷ.miaoshuzhai.net
红钰不满地乜她一眼，但还是解答了她的疑惑：“这是新华字典。”
“噢——”小野恍然大悟。
红钰翻开字典，一边说：“我记得，我小时候银花婆婆去过凡间游历，她那时姓……姓安。“
小野乖巧道：“那我也姓安。”
红钰染了凤仙花汁的指尖按在某一页上：“见。就叫……见野吧。”
小野将名字缓缓念出：“安，见，野。”她唇角浮起笑意：“我有名字了，族长。”
“嗯……”红钰轻声应。
红钰：“对了，你的恩人住在哪里？姓什么叫什么，在哪里谋生吗？到时候要是有事，我也好叫小金去找你回来。”
小野唇角笑意僵住，啊这，她也不知道恩人这些事啊。
良久无声，红钰翻页的动作停下，她偏头看小野：“嗯？”
小野：“……”
她艰难地说：“在查，还在查。”
红钰的脸刷地一下沉下去。
*
一天后，茅平带着贺平生的消息来到小坑山，在族长面前细细说了许久，她才点头肯放人走。
临行前，红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来几大箱书籍扔给小野，叫她收进芥子空间里放好，没事多看看，省得到了人间，给她丢人。
后来，小野翻找东西时，发现了族长夹在书里的五张红钞票，还有一条压在箱底的吊坠，上面的翡翠玉件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另有一封信，是族长的手书，上面说，这是婆婆留给小野的。
族长嘴硬心软。小野都明白。
微凉的午后，在临行之前，小野去了一趟银花婆婆的洞口祭拜。
她端正地跪在她老人家门前，双手合十，嘴上默念着。
“婆婆，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一定一定会。”
族内熟识的蛇都来送她，有老有小，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出口处大雾弥漫。小乐笑着跟她说再见，小金别扭地转过头，抹了两滴泪。
添了几分伤感。
小野依依不舍地跟她们挥手，茅平连声催促，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出了小坑山。
小野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柄软剑，是族长几日前赠她的礼物，希望这剑能在人间护住她。
软剑剑光清凌，颇有灵性。新主人将其凌于空中。
一念之间，剑身变长变宽数倍。
小野跳到剑上，转头向茅平伸手：“上来吧。”
茅平握住小野的手，哆哆嗦嗦地跳到剑上，站在小野身后。
平地腾高数百米，茅平紧张地声音变形：“啊啊啊啊我恐高啊！”
小野不得已控制软剑飞低一点，层层云雾之间，她问茅平：“我们要去哪里找恩人？”
茅平声音颤抖：“浮浮浮远。”
小野看着前方，无奈地说：“要不你抱着我的腰？睁开眼好吗，我不认识路，你告诉我怎么走。”
茅平只是拉住她的袖子，勉强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了一眼，立马合上。
“往……往前飞就是了。”
半晌，茅平低头，看了一眼周围，一片白茫茫，他抓小野袖子的手更紧了。
飞得太快，风刮得脸疼，前面的小野面色如常，茅平丧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他别别扭扭地问：“你这剑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买的，回头我也去买一把，肯定飞得比你还快。”
小野“啊”了一声，顿了顿，说：“是族长送的，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买。”
“名字呢？”
小野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小声且快速地念了几个字。
风太大，茅平惨白着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野：“想成仙。”
茅平：“？”
小野两颊红了：“就叫想成仙！”
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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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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