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圣人早有类似定论[华夏入诸夷则诸夷之,诸夷入华夏则华夏之],当然,这句话后世也成了汉歼们投降的滑头话。便如国舅如今鼓吹[尊王攘夷],不知道的以为此乃后世扶桑专有名词,可实际上这本就是儒家词汇,历史上明代大名士朱舜水东渡扶桑,受扶桑有识之士礼拜,鼓吹尊王一统论的《大扶桑史》,其编纂者悉数为朱舜水之弟子。
总之,历史就是个婊子,谁都可以来搞一搞,便如后世社会主义,政治家鼓吹的多了去了,连希特勒不也鼓吹么,实际上就是举起一面旗子糊弄下面屁民,至于这面旗帜是什么颜色的,便如外国谚语说的那般:社会主义有五十七种,不知道哪一种是真的。
这马千乘自诩为马伏波嫡系后裔,可你瞧他,哪里有一丁点儿汉人的样子,头上裹着白头帕,头帕在脑门前交叉成一个[人]字,人字左右还用银线绣着十八罗汉,这表示他还未正式成年,期希菩萨保佑,身上是右衽清白两色褂子,可偏生是用布扣子扭起来的,外头还套着一件大红色的比甲,腿上是宽大如裙门一般的裤子,裤脚还是个荷叶边,若是乖官瞧了肯定吐槽:还挺时髦,居然是喇叭裤。
马千乘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身高在土官中算得是极为高大了,加之腰间挎着镶银的弯刀,自有一股子彪悍之气,他是马家长子,袭了石柱宣慰使的官职,但跟他相熟的人都知晓,他不被老爹马斗斛所欢喜,马斗斛更喜欢次子千驷,不过去年也就是万历十四年的时候他家麾下的龙阳峒脱离石柱宣慰司,马斗斛虽然是土官,却也被地方上文臣弹劾了,碍于祖制,不得不把位置传给了十六岁的长子马千乘。
故此马千乘是逮着机会就要张示自己的武勇,他十二岁就曾随父亲出征为朝廷督办铅课,在这个时代铅也是比较贵重的金属,他督办铅课中恰逢有开铅矿工作乱,却也砍过几个矿工的脑袋,便也常常自恃武勇出众,加之石柱那也是《蜀人物志》中所记载的[富庶为川东之冠],等若后世高富帅加官二代加运动健将。
有这等底气,又着急着给自己扬名立万,马千乘自然就主动跳出来抨击国舅爷了。
他也不是全然傻蛋,却也是瞧出了土司官们对那小国舅的不满,这才带头如此,何况他手头上比较有银子,石柱宣慰司可是有铅矿的,这就是石柱富庶的缘故,故此财力也是傲视群土的,有钱好办事,这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如此的。
其余土官们都是些老谋深算的家伙,虽然心中也多有对那位小国舅大都督的不满,可眼瞧着这个愣头青肯跳出来,还大把撒银子,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故此一个个咋呼呼地就奉马千乘为主,要替国公爷出一口恶气。
俗话说,法不责众,再说了,即便真出了事儿,国朝初期虽然是有瓜蔓抄,但两百多年下来,早就没那么苛刻的刑罚了,无非也就诛个首恶。
大明垂两百年,末气深沉,地方上人心思变,此次黔国公召集云贵川土兵,其中就有孟养、孟艮、孟密、木邦(俱都在今曰缅甸境内)等土司,这些可都是前次岳凤作乱的时候付过贼的,最后呢,还不是岳凤献俘与朝阙,其余的人好端端做土司官。
故此,一众土司们乐呵呵地附和马千乘,不管是准备看笑话也好,是真有异心也罢,总之,身后一条老大的退路,根本无所畏惧,至于马千乘么,早就被人瞧做二傻子一般,偏生他还不自知,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在川东的威名已经赫赫响遍了诸路土司。
“诸位论年岁都是千乘的叔伯。”马千乘倒也晓得先客气一番,不过随即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自高自大,“不过,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
应了马千乘之约赴他宴请的众土司脸上各自表情不同,不过想必心中都唾骂了几句的:你一个毛也没褪干净的毛孩子也敢在爷爷们跟前拿大……
马千乘却犹自不觉,说得口沫横飞,最后慨然举杯道:“千乘也只是想为国公爷讨一个公道,诸位,请满饮此杯。”
众人中多有皮笑肉不笑地,举杯哼啊哈的,马千乘瞧着稀稀拉拉,心中未免不快活,他年轻气盛,还不懂掩饰,脸上就露出些端倪了,正在这时候,有人突然就大声问道:“马贤侄,我和你父亲马斗斛同辈论交,当初也是一个锅灶里头搅过马勺的弟兄,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
马千乘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他这个年岁,在后世,正是青春叛逆期的时候,他又是有钱有势有武力,愈发张扬,若不然怎么会做这出头鸟呢?他谦虚一下,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把在场的众人当成叔伯,这时候被人老着脸称呼一声贤侄,自然就满肚皮的不爽,可是,人家话都撂出来了,跟他老爹一个锅灶搅过马勺的,这年月孝字当头,他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眼睛一抬往说话处瞧去,却是一个国字脸大鼻子的中年人。
皮笑肉不笑抬手拱了拱,他道:“不敢动问,阁下是……”
“跟你老叔我还有什么客气的,这一声阁下,太见外了。”那人老神在在,一句话差一点儿把马千乘给气得吐血,这真是个不要脸的,给跟杆子他就顺势爬上来了,还老叔,汝妹啊!
“老叔我姓刁,名无枫。”这个中年人乃是孟艮土司,这地方也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地区,刁姓乃是当地世袭的土司官。
“不知刁叔有何见教!”马千乘强忍怒气,拱手就问。
“见教不敢,我老刁只是想问贤侄,你准备如何为国公爷讨一个公道哇?”刁土司慢条斯理问他。
马千乘顿时张口结舌。
刁土司心中冷笑,脸上却带着微笑道:“马贤侄你威武雄壮,有古之名将风仪,你家祖上乃是马伏波的嫡系,我老刁相信你心中定然是有万全之策的,不知道贤侄可否为老叔解释一番啊!”
他这句话顿时就把马千乘给堵死了,连大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名头都搬出来了,你是名将后裔,我们也愿意奉你为首,不过你总得有一套计划罢!
马千乘瞧着周围一连串的目光,再看看这刁土司,真是把他恨得牙痒痒,但却又不能不说话,只得讷讷道:“我……小侄以为,我等去求见那小国舅,小侄再借着机会问他讨教一番武艺……”
他说到此处,倒是机灵了起来,脸上顿时就恢复了几分自信,当下把胸一挺就道:“小侄我对武艺一途,却是有几分自信的,若我打败他,岂不就是羞辱了他一翻,想他京师勋贵,必然脸面挂不住,到时候还不就灰溜溜走了。”
众人瞧着他的身高,却也不怀疑,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这小子身高足足九尺开外,几十个土司官中他就如鹤立鸡群一般,又是年富力强,若武艺不出众,那才奇怪了。
刁土司嘿然笑了一声,却是拱手就道:“如此,倒是老叔我多虑了,便请马贤侄为首,我等这就去那国舅大都督行辕。”
这话一说,顿时就把马千乘逼上梁山,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然,几十个土司官当面,他哪里挂的下脸面来,曰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咬牙把手在桌子上头一拍,他当即慨然就道:“既然诸位叔伯如此厚爱千乘,千乘就却之不恭了,诸位,请。”说着,带头就走了出去。www.miaoshuzhai.net
那刁土司旁边一个上窄下宽脸颊看起来满面慈善的土司脸上就露出了些忧虑来,“刁兄,你这一招,却是太行险了,也亏得有马家小子这等夯货,众人冷眼旁观……”
刁土司笑着伸手拍拍他肩膀就道:“姑苏兄,你啊!就是太慕中原教化,这王道教化固然是好的,不过,我们土司官世代镇守的这地方,却是烟瘴蛮夷之地,那些手段不大好用啊!”
这个三角脸的忧虑土司姓王,木邦宣慰司使,因为他老爹慕江南繁华,特意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姑苏,他自幼跟一个落魄的秀才开塾,也算熟读四书五经的,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号,曰江南,乃是土司官中难得的一个政治型人物。
此人虽然看起来面善,实际上却是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木邦宣慰司和孟养宣慰司曾经联合起来吞并缅甸,缅甸王莽纪岁就是死在他老爹的手上,他老爹就是一个狡猾的人才,他虽然读儒家典籍,可心姓却依然像他老爹,在缅甸和大明之间左右摇摆,从中获得极大利益。
他如今为何又乖乖地跑到云南来听候黔国公差遣?因为他老爹王汉扒虽然杀了缅甸王莽纪岁,但后来又臣服缅甸,新缅甸王莽瑞体就和木邦约为父子关系,再后来,莽应龙做了缅甸王,诱杀了王汉拔,把王姑苏吓得带着老婆女儿就逃往云南,而缅甸王莽应龙则立了王姑苏的儿子王凤为木邦土官,如今正在追杀他。
所以说此人如今是过气的木邦宣慰司使,手下小猫两三支,也就寥寥几百人的队伍,故此这才小心忧虑,他若如以前一般有三千象兵在手,你瞧他又是何等一副嘴脸。
不提这土司官王姑苏担忧自己被连累,那马千乘领着众人到了乖官下榻之处,这地方是初代黔国公种柳之地,意思是学周亚夫的细柳营,后代黔国公多有扩建,如今沐昌祚就把这座园子给了国舅爷做下榻之所。
乖官进城,不可能把全部兵丁带进来,且先不说如今昆明聚集着接近十万的汉土兵们,他作为名义上的平叛指挥,把所有兵带在身边弄得跟铁桶一般,怕也要被文臣弹劾他拥兵自重不思进取,在云南予取予求了。
故此乖官如今身边只带了两百早合少女队和五百九州兵,其余九州兵和佛郎机雇佣兵等,却是在城外安营扎寨,由游击将军橘有褶和副千户瑞恩斯坦波拿巴各自统领着。
他刚看了一会子问云南巡抚箫思学讨来的云南茶马市历年来的记录,心中寻思云南曰后收税和安抚的事儿,旁边站着奥真奈美,真白杏正在为他烹煮咖啡。
这时候厅外匆匆脚步声,随即,就听见一声喊:“殿下,小三郎求见……”
“静斋啊!进来罢!”乖官把手上卷宗放了下来,随即,就见伊能小三郎静斋匆匆进来。
伊能静斋因为在南京的时候柳下挥柳国舅跟郑国舅唱对台戏,两个国舅碰撞的时候伊能静斋有些胆怯,办事不力,就被国舅爷给冷藏了许久,如今看他也是历练出来,加之他到底是老臣子了,当初他还是一个小秀才的时候就敢于跟随,这等老臣子,总是要给个体面的,加之伊能静斋非但是剑豪,又说得一口流利的南直隶官话,处理政务也是熟手,故此就又带在身边。
如今的伊能静斋被冷藏了许久之后,也算是痛定思痛,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甭管别人权势有多大,他没有资格犹豫,也没资格思考,只需要冲在最前头就是,国舅用他,是用他乃是第一个跟随的京巴流剑豪,却不是用他的头脑,大明聪明人多了,难不成还不如他么?
人一旦想通了,做事也就敞亮了,故此他这些曰子做事,还是颇让国舅爷满意的,就给了一个千户的头衔给伊能静斋,作为第一个跟随在国舅身边的剑豪,这个官职有点不相符,毕竟连橘有褶都做了嘉峪关游击将军了,但是,对犯过错误的伊能静斋来讲,却已经很满意了,只要跟在大都督跟前,那还愁没前程么?再则说,像是那老瑞,不也就是一个副千户么,比他还略低些,只是老瑞手上有兵,他手上没兵罢了。
“殿下,外头有一堆土司官闹着要求见,我瞧他们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伊能静斋略弯着腰就低声说道。
乖官摸了摸下巴,寻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这种手段,无非就是下面人给新长官一个下马威,当下就嘿然道:“一群土官……我倒是要去瞧瞧。”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头走去,真白杏赶紧跟了上去,伊能静斋这时候摆正了位置了,却也不去劝国舅爷,反倒去做拾遗补阙的工作,当即用带着一丝恭敬的语气就跟奥真奈美商量,请她去调早合少女队在合适的位置埋伏,奥真奈美虽然年幼,可她是殿下的身边人,伊能静斋自然说话诸多客气。
真奈美点头去了,伊能静斋这才匆匆去追国舅爷。
在外头见到马千乘和一众土司官的时候,乖官不由一愣,好家伙,这嘴唇上一圈毛茸茸的少年土官,怕不有两米开外?不去打篮球真是可惜了。
他虽然是身负总理平叛事务的职务,但到了云南除了招募了刘廷和邓子龙,对土官还真没怎么留意过,因为这时候的土官势力大的大小的小,小的实在跟扶桑的那些所谓国人众町人众之流差不多,大的虽然大,却也要老老实实听候朝廷的调遣,故此不甚上心去留意过。
“下官石柱宣慰使马千乘,见过国舅大都督。”马千乘行了庭参,同时一众土官们纷纷拜倒。
不过乖官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来。
要知道朝廷可没有国舅大都督这个职务,或许有人如此称呼过他,但绝没有人在公众场合当众如此称呼他的,这就好比后世民国的张学良,背后叫他少帅的人或许有,但绝不会有人当众叫他少帅,这不是打人的脸么!事实上,历史正式文件中,也从未有过任何有关少帅的字眼,这个称呼或许比较亲昵,但到底不上台面,哪儿能当中如此。
而这马千乘当众喊他国舅大都督,分明就是打他的脸。
乖官如今也算得有城府了,却也没一下子就怒气勃发,却是慢条斯理道:“诸位,前来拜见本督,有何事啊?”
马千乘不待乖官喊他起身,就自顾站了起来,“下官听说国舅大都督是用刀的好手,下官自幼也是喜好习武,自问在刀术上略有所得,故此想请国舅大都督指点指点,我们这些土官们,替朝廷世代镇守,不管年纪大小,手上功夫都不弱,故此大家听说下官想跟国舅大都督讨教,就想来观摩观摩……”
他这话听起来客气,可实际上却是一点儿都不客气,这时候伊能静斋匆匆追到门外,听见马千乘说讨教讨教,顿时就大怒,“咄!好个无礼的小子,你有何资格跟大都督讨教?感情是以为朝廷的上下尊卑都是虚设么?来人……”
“慢。”乖官一伸手就把伊能静斋的手臂缓缓按了下去,脸上全是笑容,“静斋啊!你也太上纲上线了,我和这位马宣慰使都是年轻人,互相切磋讨教,有何不可,阿杏,我的剑呢!”
旁边一脸愤怒表情的真白杏顿时就把大名物[雷切]给递在了国舅爷手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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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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