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来的第一天祁涵颖在镜子前面把自己人模狗样地装潢了一番，李时晴嘲讽他不出三天就会被打回原形，他表示有本事你别洗脸啊。
林湘来报道的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有精致的蕾丝花边，配了一条蓝色的格子裙，看上去是个元气少女，然后，然后祁涵颖觉得可能没法这么单纯的给林湘下什么定义。
她是个怪物。
和李时晴说的那样。
从切人家的监控器到维护单位官网，或者是拍照录视频，摆弄无人机，扛蒸馏水，没有她干不了的。
祁涵颖有一天听见老常在院子里刷牙哼歌。
哼的是老子的队伍刚开张。
才有几个人十来杆枪。
祁涵颖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湘坐在屋里看着电脑屏幕，尝试着新出的草莓味咖啡，还嚷嚷着要把这个粉色的瓶子刷一刷珍藏起来，祁涵颖忍不住思考了一下把这两个东西联系在一起会是什么神奇的味道。
而且实验室的柜子里，已经快要放不下林湘的杯子了，祁涵颖已经不能理解她对于杯子的诡异嗜好了。
但是还是只能默默给她腾了个地方。
女生的东西真的多，真的好多。
黄绍东继续干着他的老干部爱好，修剪盆栽，然后对着窗外的鸟发呆，思考着自己怎么样才能让花多开那么几朵。
或者是在惦记清水寺的温泉。
李时晴趴在桌子上睡觉，用白大褂盖着自己的脑袋，只要我不露头，就不用面对昨天晚上失败的成果。
祁涵颖觉得如果告诉自己的小时候，他会在这样一个地方，那个孩子是不会相信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地方了。
“我们接下来需要去处理一个比较严重的地方，有人听说过娘娘坟吗？”常一经推开门问道。
“啊，就是那个，挂红布的地方？”李时晴说道。
祁涵颖在抽屉里找着速溶咖啡。
“嗯，”常一经说道，“谁去？”
“一起吧。”李时晴说道，打开手机看了看，“我觉得那地方不太好办。”
林湘表示好啊好啊，反正我也没穿裙子。
“你已经两个月没穿裙子了吧。”祁涵颖随口说道，“我都快要忘记你穿裙子什么样子了。”
“那怎么办，”林湘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穿裙子不方便啊。”
常一经出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
祁涵颖知道，他可能是在想，日后会不会有一天，他们可以不要排这么多班，可以不要被黑弥撒追在后面啃屁股。
祁涵颖有时觉得隔壁清水寺的牌匾写的很好。
众生皆苦。
如来大悲。
但是。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过年的时候清水寺告诉他们可以免费抽签，这是祁涵颖抽到的签子。
他想起他们曾经围在一起拿本子看电影，看包租公和包租婆去找火云邪神踢馆。
“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四个人看的差点没把小龙虾放凉。
脑子没点问题的人不会进建英实验室的。
因为这里没啥美好的东西，没有金钱美女，也没有高官厚禄，只有一个小破办公楼和一个神秘的死对头黑暗组织。
他们都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据说人如果很蠢的话，烦恼就会变少的。
祁涵颖拒绝漂白。
他也不可能被漂白。
他可以死，但是他不会在逃避一切之后委委屈屈地消失在一座无人的公寓里，这和他所计划的轰轰烈烈的死亡相去甚远。
红衣男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脸。
“所以你和我聊了两个钟头也不打算去死吗？”他轻声说道。
“什么邪不压正。”男人说道，“这种空话有意义吗，可以让我活过来吗？”
“没有。”祁涵颖轻声说道，“但是也许可以选择笨一点，然后烦恼就变少了。”
“你一点也不笨。”男人反驳道。
“我当然不会死在这里了。”祁涵颖平静地说，“我会把我的命灯拿回来，然后当上领导，开上豪车，住上大house，娶到美娇娘。”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呢。”
“据说只有一直想死的人才会这么念叨呢。”男人轻声说道，“你很想一了百了吧。”
祁涵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放弃呢，那样就舒服了，男人看着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点淡淡的同情。
祁涵颖并不会鄙视自杀者。
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死。
尤其是，现在的他不该死。
他的论文才写了个开头，欠了林湘两顿饭没请，老常说给自己介绍好了位置，只要体检能过。
他死了的话，他对得起谁呢。
马克思都说了，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责任很痛苦，但是没有责任了，人也会随之消散。
这就是这座公寓漂白的原理。
这个鬼魂死前被自己全家的期望压垮，所以他收容所有想要逃避家庭或者别人的愿望的人。
祁涵颖想过很多次自杀。
男人觉得他的精神在这种诱惑下，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然而他还没有什么想死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似乎好像还心情不错。
“你就算从这里出去了。”男人轻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有几分把握从你的父亲那里把命灯拿回来呢。”
“那就不成功则成仁了啊。”祁涵颖笑着说。
“说起来，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滴水不漏的铜墙铁壁吗？”祁涵颖轻声问道，“你是大官，见识比我多。”
“有。”男人说道，看着他。
祁涵颖看向了他的前胸，上面画了不知道什么珍禽。
文官的补子上是禽，武官的补子上是兽，加起来，就是衣冠禽兽。
只有不择手段才会成为大人物吗？
小人物永远都只能是一粒沙一点尘土吗？
“说起来你们那年头没有义务教育吧。”祁涵颖轻声说道，“但是也看过唐雎不辱使命吧。”
“那是哪段？”官员表示了疑惑。
“匹夫之怒，流血五步而天下缟素。”祁涵颖说道。
其实在年前，他上过一次天台，无论如何交涉，祁钰文始终不愿意把命灯还给自己，他不许自己离开，祁涵颖坐在了住处的天台上，从包里抽了根烟出来。
发现这玩意一点都不好抽。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这个可以消愁。
那就喝罐啤酒好了。
然而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粘连在了易拉罐上，所以他放弃了。
他就这么坐在上面，看着万家灯火，错落的灯光很好看，大多数都是暖色的，有广告牌播放着家庭旅行的名胜古迹，他把手放在栏杆上，冬日的寒凉从金属上漫上来，如果跨出去，就会被摔死吧。
应该会吧。
这样不会很疼的。
但是如果第二天清理起来，祁涵颖耐心而细致地思考着，会拿铲子费很大力气把自己一点点地铲起来吧。
“喂，”他拿起了电话，“怎么了？”
“有空吗？”李时晴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我需要个人帮忙。”
“怎么了。”祁涵颖问道，手指在栏杆上画着圈。
“没有，就是解剖的时候这家伙跳起来就跑。”李时晴说道，“我追不上了，好像奔着你家去了，你下楼帮我堵一下。”
“你不锁门的吗？”祁涵颖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他跳墙了。”李时晴言简意赅地说。
“厉害厉害。”祁涵颖说道，拿起了啤酒瓶，看向了街上的一个黑影，“是紫毛吗？”
“好像是的。”李时晴说道，“走的时候还没张啥毛。”
祁涵颖将啤酒罐扔了出去，然后一路狂奔下了楼，不出所料，正中靶心。
“我坐在它上面了。”祁涵颖夹着电话说道，“你快点过来，我要冻麻了。”
李时晴来的倒是不慢，黄绍东被他也从床上喊了起来，两个人拿着符纸和麻袋把样本装了起来，然后表示今天晚上真的太冷了，冻麻了冻麻了。
“林湘呢？”祁涵颖问道。
“给她打电话没接，刚刚回消息说洗澡去了。”李时晴说道。
“我也想洗个热水澡啊。”黄绍东忍不住感叹道，“生活就是要多享受一点啊。”
李时晴思考了一会，“说起来最近好像没啥事的样子，要不然你们出去旅游？”
“出去旅游？”祁涵颖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看向了招牌，“听上去还不错吗。”
“我倒是有个想去的地方，但是现在季节不对。”黄绍东低声说道，“不过我更想找个温暖的地方，玩玩游戏什么的。”妙书斋
“去我家。”祁涵颖说道，“把这个实验搞完，来我家呗。”
黄绍东表示是个好主意，但是我们四个能装得下吗。
“我家倒是还蛮大的。”祁涵颖说道。
“所以是大师兄比较勇还是我。”黄绍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也经常帮助一些翘家的孩子咯。”祁涵颖阴森地说，黄绍东笑了起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两个先把这家伙运回去，明天下午去你家了。”
“不去超商买东西吗？”李时晴按照剧本照本宣科。
“我们买好过来还是你跟我们去？”李时晴问道。
祁涵颖伸出手放在嘴边呵了呵，“看看我明天能不能起来床吧。”
“别熬夜了。”李时晴忍不住说道，“你看看你的肚子，据说这样是最不健康的，内脏会堆积脂肪，然后你就会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从此挥别烧烤冰淇淋。”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吧好吧，不过我倒是很想吃冰淇淋。”祁涵颖说道。
“我看你快冻成冰淇淋了。”李时晴摇了摇头，“妈的，真特么的冷，我感觉我的手都要不是我的了。”
“肯定有很多人活不过这个冬天吧。”李时晴随口感叹道。
“应该吧。”祁涵颖说道。
黄绍东摇了摇头，“今年冬天的确不太好过，说起来我在窗台上喂了鸟。”
“我说我怎么五点钟就被吵起来了。”李时晴说道，“以后你还放东西的话，那我把床头从窗子边上挪走好了。”
“说起来我小区里的那几条狗也看不见啊。”黄绍东轻声说道。
“说不定被打狗队弄死了。”李时晴应声道，“毕竟小孩子害怕。”
“随时都有东西会死掉啊。”祁涵颖搓了搓手。
“是啊。”李时晴说道，“活着挺难的，当人的机会来之不易啊。”
“据说要修行很多辈子才能成为人呢。”李时晴抬起了一只手，“清水寺的大师是这么说的。”
黄绍东开了一辆共享单车，两个人把僵尸绑在了上面，准备推回去。
“不知道明天骑这车的人会怎么想。”祁涵颖忍不住说道。
“你居然还有这么有良心的时候。”李时晴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准备推走。
“你这话讲的。”祁涵颖笑了笑，挥了挥手，“明天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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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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