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辽营全军覆灭,靖海营打了一个下午,损失本已不小,刚刚又搭进去一个翼,则时还残余在岸上的,连着辅助兵拢共也只有七八千人,却撞上了风驰电挚般冲过来的如狼似虎的亲卫营。
李清也很累,两天时间,他们基本上都在马上渡过,期间只不过休息了数个时辰,虽然战士兵都配备着双马,可以轮流换骑,但人却是硬顶着。此时也是到了人体耐力的极限,但与曾氏士兵不同的是,他们此时却亢奋到了极点,鼓起最后的力量,他们摧动战马,冲入敌从,挥动斩马刀,尽情地收割着胜利的果实。
残存的曾氏军队只抵抗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阵形便轰然倒塌,沱江在这个季节突然冰裂对士气的打气是无以复加的,普通士兵们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常的现象,在他们朴素的世界观中,那就是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生气了,老天爷认为他们正在进行的战斗是不道德,不正义的,所以天降雷霆,惩罚于他们,否则怎么能解释这种现象呢?
曾充也不理解这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靖海镇辽两营的覆灭会带来什么后果,看到自己脚下的士兵们失却了阵形,失去了勇气,如同老鼠一般四处逃窜,却总是被奔马赶上,被马上的骑士毫不留情地斩杀在当地,他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双手抱着头,痛哭地嚎哭起来。
“大将军,快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曾逸飞冲到曾充面前,大声喊道。
“跑,往哪里跑?”曾充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浑身是血,脸露惊恐之色的曾逸飞。
曾逸飞看着曾充那双完全失去神彩的眼睛,跺了跺脚,正想下马去扶曾充,眼角却看见一支骑兵正飞快地向这里冲来,一咬牙,曾逸飞一夹马腹,也不管曾充的死活了,径自逃命去了。
冲上来的是李清,两眼血红,已几乎麻木的李清的目标便是这里高竖的中军旗,战马嘶鸣,直冲而来,曾充似乎被嘶鸣的战马声惊醒,猛地抬头,跳起,看着直冲而来的李清,一时之间,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力气,双手拔起身边的大旗,吼叫着向前奔来,挥舞着旗杆,击向李清。
战马自动地向一侧避开,李清身子半俯,手中钢刀划过一道弧线,锋利的刀刃掠过曾充的脖颈,一颗斗大头颅顿时高高飞起,轻舒猿臂,李清一把抓住这颗头颅,高高举起!
沱江对岸,陈泽岳的部队已仅仅余下三分之一,杀尽了敌人的他们,自己也耗尽了力气,软软地或趴或坐,看着滔滔流动的江水对面,亲卫营的战马往来驰骋,尽情地充杀,此时,江水也阻隔了他们,他们只能拼命地拉开了嗓子吼叫着,用力地拍打着地面,用刀枪敲击着盾牌,替江那边的战友们助威。
天边露出一丝曙光,这场从四更天就风云突变的战事,终于结束了一边倒的屠杀,皑皑白雪之上,尽是倒伏的死尸,鲜血凝固成紫色,覆盖大地的银色变成了花衣。
这一场战斗,李清没有留下一个战俘,除了少数逃走的,尽被杀死在当场,哪怕你举手投降,也难逃被杀的命运,现在的李清根本没有什么余力来收容俘虏。
直到第二天中午,陈泽岳部才艰难地越过一侧山脊,从江对面赶了过来,与李清会合,几乎一天一夜的激战,让陈泽岳部伤亡惨重,以六千之众硬抗两万余人不休止的连续进攻,陈泽岳已榨出了士兵的第一份潜力,现在,他的军队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已跌落到了最底谷,眼前还强撑着,完全是因为这一场大胜的兴奋还支持着士兵们。
李清的脸上丝毫看不见大胜之后的喜悦,看着伤亡惨重的陈泽岳部,脸色相当的沉重,这只能算是一场惨胜。但是为了为这次东征之行做好最后的注脚,即便是惨胜,李清也必须要完成这次战役,击垮曾氏最精锐的两个营,为东方的内乱奠定基础。恐怕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定州势力将无法踏足东方这块土地了。
消灭这两个营后,李清在白部反叛之后,制定的最新的战略计划已全部结束,现在,田丰已夺取了泉城,之所以现在还滞留在泉城没有退出沈州,完全是为了牵制一部分敌军,为李清这边减轻一定的压力,现在的田丰,虽然突出了重重围困,打通了回家的道路,但在没有辎重,没有补充的情况下,连续作战,损失相当严重,全军减员近一半,现在在泉城也只是勉力支撑,相信在知道李清这边已击垮靖海镇辽之后,以田丰的战略眼光,应当知道当机立断退出沈州,退守卫州了。
而李清这边,也到了决断的时候。
陈泽岳,唐虎,铁豹,李清等人席地而座,眼光从这几员大将脸上一一掠过,李清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此次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再次见到他们的机会。
“你们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对这一次我们在东方的失败的原因都知道得很清楚!”李清开口道。
三员大将都是默不作声,事关倾城公主,还有大帅最为宠爱的女人清风司长,三人都选择了沉默。
李清忽地笑了一下,几员大将都莫名其妙,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帅。
“这一次我可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了!”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咚的一声沉闷响声,“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那是要流血,要掉脑壳,要残酷斗争的,这一次事变,终于让我真正领会了这里面的意境,我一直以为,自家内部有什么矛盾,总是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解决,我以为自己能压制所有的矛盾,以为自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我错了,错了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的结局,将无数将士陷于死地。”
几人脸色复杂地看着李清,李清所说的大致意思他们还是听明白了,李清这是在检讨自己对于定州早已存在的倾城与清风之争采取了纵容不管的态度,这种莫棱两可的态度终于导致了清风在这一次的倾城事变中采取了推波助澜,在陷倾城于死地的同时,也将东征将士陷入了死地。
陈泽岳一直以来在倾城与清风之争中是倾向于清风的,原因无他,他出身寒门,起于崇县,与清风等人是一起跟着大帅从最底层奋斗起来的,这个时候看着大帅沉痛的脸色,不由想道,如果大帅早先给清风司长一个承诺,也许这一次清风司长在发觉倾城公主的谋划之后,便会立刻采取断然措施,他相信,以清风司长的能力,完全能做到万无一失,只需将倾城公主控制起来,所有的危机将顺利解除。
当然,他不会也不敢当着李清的面将这话说出来。
“你们说,她们该死吗?”李清问道。
三人瞠目结舌,这个问题即便是以三人与李清之亲近,也是万万不能回答得,即便他们心中有答案。
李清叹了一口气,心知也从他们那里得不到答案,看着三人,缓缓地道:“想必这个时候,定州已经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了。倾城所谋,不仅是将我陷于死地,恐怕还会涉及到我们在中原的布局。如果她接掌了定州大权,我们在中原的兵力部署必然会被打乱。这是我此刻最担心的。”
陈泽岳一惊,“大帅,定州还有尚海波大人,路一鸣大人坐镇,再说了,大帅有命,在大帅不在的时候,定州师以上部队调动需有尚大人,路大人,清风三人联署方能调动,眼下清风司长不在,倾城公主即使想动我们在中原的兵力,也无法办到啊,王将军,过将军,吕将军是断然不会听令的。”
李清嘿嘿一笑,“那是我不在,不是我死了,假如倾城告知众人,我死了呢?”
三人呆若木鸡。是啊,假若倾城公主宣称大帅死了,以为大帅复仇的借口,尽起王过吕三大主力师奔赴东方战场,那大帅费尽心思在中原的布局顷刻之间便要毁于一旦。
“我已派出人手奔赴三位将军那里,但愿能提前赶到!”李清道。其实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担心没有说,那就是尚海波,路一鸣如果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们还会不会象以前那般一样忠心,如果他们仍象以前那样,那么倾城便很难调动军队,但如果此二人有变,那可真得就危险了。
“清风司长知道内情,应当会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吧?”铁豹道。
李清嘿地一笑,清风的确知道内情,也可以阻止,很有可能清风已提前做了布署,但前提条件是尚路二人不变,否则,清风的所有准备将化为流水,如果倾城说动尚路二人投靠她,三人联署,将足以取信王过吕三人。
“我必须返回定州,但是却不能带你们同行!”李清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人,道:“这里的士兵不可能跟着我出去,那样目标过大,只能由你们率领向白马渡突围,那里,去年水师郑之元设立了基地,你们突围到那里后,与那里的将领会合,必须要坚守到明年春暖时节,沱江解冻,水师方能逆流而上,接你们回家!”
三人同时站了起来,知道这已是目前让大帅脱困的唯一机会了,自己三人率大部军队向白马渡突围,吸引敌方大军,而大帅则轻装简从,潜行而回。
“大帅,你轻装简从,如果遇上敌军怎么办?”唐虎有些担心。
李清摆摆手,“我不需你们担心,在那个方向,还有我们的人接应我!”李清指指后方,那是辽城方向。
三人吃了一惊,大帅怎么向敌人的腹心前进了。
“从这里往泉应方向,根本就没有可能潜行过去了,对手也会防止我单身潜逃,所以,只能直入虎穴,从海路返回。你们放心吧,我这边一切都有安排,倒是你们,此去困难重重,一路之上艰难险阻,我希望明年春暖花开,水师到达白马渡的时候,你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唐虎哈哈一笑,重重地拍拍胸脯,“大帅放心吧!想当年与蛮子那场仗,如此险恶,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李清点点头,重重地捶了一下唐虎有胸甲,“下去安排吧!”
次曰,部队开始集结,二千余亲卫营,再加上接近三千的陈泽岳部已做好向白马渡转移突围的准备,而李清则在李武等人的陪同下,准备反方向前进。妙书斋
在这五千余部众之中,陈泽岳选出了一名长相与李清有几份相似的士兵,穿上了李清的盔甲,立于中军旗下,以便在突围途中,欺骗敌军。
“大帅,我们走了!”半山城上,三名将军向李清拱手行礼。
“一路保重!”李清庄重地还礼。
“大帅保重!”三人齐声回答。
李清凝目看了三人半晌,猛地转身,与十多名内卫跨上战马,旋即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沱江之畔,一座用上万人头驻成的京观让所有的哨探惊呆了,京观之下,几百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摆成了数个大字,“叛定州者死!”
听此哀耗,辽州大帅曾庆丰当场呕血数升,就此一病不起,而沈州,曾逸凡疯狂地尽起大军,扑向正向白马渡转移的陈泽岳部。看到如此情景,吕逢春顿起唇亡齿寒之感,不杀死李清,将祸害无穷,纳芙更不必说,三部第一次抛弃了彼此之间的小算盘,齐心合力,一齐扑向了陈泽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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