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王祖之今年五十多岁,头发灰白,坐着轿子上朝,昨天晚上府里新添的小孙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惊动了好几个院子,半夜里又请了大夫,折腾得他也没有睡好,今天早上起来精神有些不济。
正坐着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人一声高喊:“大人,冤枉啊!”
这一嗓子尖细,像是一把尖刀突然扎过来,把王祖之吓得一哆嗦,心脏差点停了跳。
他捂着心口,轿子也停了下来,他不耐烦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轿夫低声说道:“回丞相的话,还不知道呢,前面去看了。”
前面的侍卫快步上前,“什么人?因为拦轿?可知这是谁的轿子?若是冲撞了大人,你吃罪得起吗?”
拦轿子的是个女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梳着妇人发,发间插着一支素银钗子,身上的衣裙十分素净,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女人。
女人泪水连连,脸色苍白,向上叩头说道:“民妇也略识得几个字,知道这是王丞相的轿子。民妇并非有意阻拦丞相大人,而是实在没有活路了,想求丞相大人给做主啊。”
侍卫一听,眉头一皱,“要是有冤,该去京兆司衙门才是,而非拦住丞相大人,念你身负冤屈,又是个妇人,就饶过你这一次,去京兆司告状吧!”
侍卫说罢,转身想走,女人急忙上前跪走了一步说道:“差大哥!民妇这冤枉……京兆司管不了,非要丞相大人不可!”
她这话说得让侍卫一愣,“京兆司转不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什么惊天大案吗?”
“是,”女人抬起头来说道:“差大哥,千万请你帮着回禀丞相大人一声,民妇有天大的冤枉,民妇村里子的百姓有天大的冤枉!”
侍卫有心不管,但是路边上已经有了看热闹的百姓,何况这个女子看上去也确实可怜,自家丞相大人又是个心地软的,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好吧,你等着。”
女人连声道谢,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着王祖之的轿子。
侍卫把这里的情况对王祖之说了一遍,王祖之也觉得奇怪,摸了摸胡子说道:“好吧,让她过来。”
“是。”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叫那女人。
而此时,另一条街上,安王陆浮生刚骑了马出府,他是武将,大多是骑马上朝,刚出府门不久,突然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另一个路口出来,他心中纳闷,急忙放慢了马速,到了近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蜷缩着的人,身上破破烂烂,明显是个乞丐。【妙】 【书】 【斋】 【妙书斋】
陆浮生急忙翻身下马,俯身说道:“醒醒,醒醒,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街头蜷缩?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他的话音刚落,那乞丐嘤咛了一声,慢慢醒了过来,他哼哼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没事,没事,多谢贵人关心。”
他一边走,一边拍着衣服,陆浮生的目光往下面一掠,看到他刚才趴的地方有个白色的东西。
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信纸,陆浮生急忙抬头对那乞丐说道:“你的东西掉了!”
乞丐像是没有听到,脚下的步子加快,越走越远,很快消失不见。
陆浮生心中纳闷,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手里信纸,低头一看,这一看不知道,还未看完,心头就是一跳。
朝堂之上,皇帝高坐在上面,目光往下一掠,依旧未发现袁广良,不仅如此,丞相王祖之也没有在,他不禁纳闷,问道:“怎么回事,袁爱卿今天还没有来吗?”
“回皇上的话,”他身边的太监说道:“昨天奴才奉旨去袁府上看过,袁府中的人说,袁大人出去未归。”
“噢,对,”皇帝点了点头,“你昨天说过,朕记起来了。真是越发奇怪,既然身子无恙,为何不来上朝?另外,王丞相今日为何也没有来?”
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一般情况下王丞相都是早早的就到了,根本没有什么迟到的时候,几十年如一日,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些感觉敏锐的官员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些天的事儿处处都透着古怪,自从安王陆浮生把刘成带回来开始,好像每件事情都特别的奇怪,但是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浑身难受。
皇帝的话没有人回答,他不禁冷笑道:“看起来朕是对诸位爱卿太过仁慈了,以至于你们都以为这朝堂是菜市了,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众人山呼万岁,口称不敢。
陆轩然说道:“父皇,王丞相年纪大了,这些年的体力明显不如以前,许是家里有什么事耽误了,儿臣斗胆,给王丞相求个情,请父皇宽原。”
众百官一听,不由得暗自抽气,这位翼王殿下,还真是……毫不手软啊,谁都知道,右丞相王祖之平日里与安王陆浮生的关系近一些,这翼王此时说的话好听,可若是细细想起来,处处都是绵里藏针啊。
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听在皇帝的耳中,他会不会想起王丞相是否到了该归乡养老的年纪了?还说什么家里的事儿给耽误了,皇上刚说了,这朝堂好比菜市,他就这么说,是指家里的事儿都比上朝重要?
陆浮生垂着眼睛,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更没有出列为王丞相辩解的意思。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喊,“皇上,老臣有要事启奏!”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王丞相喘着气快步而来,额角晶莹闪亮,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潮红,胡子微微颤抖,看来明显是走路走得很急。
王丞相到了朝堂上,双膝跪倒,向上叩头,“启禀皇上,臣有要事要奏,今日来上朝的途中,有京城郊外刘家庄的女子刘张氏拦住臣的轿子,口喊冤枉,臣以前她不懂得朝廷官阶制度和规矩,就提醒她有冤告状在京城地界应该去找京兆司才对。可她说,京兆司管不了她的案子,她认为臣官位高,所以就冒死拦了微臣的轿子。”
百官哗然,皇帝也是一愣。
原来王丞相迟到竟然是因为此事?陆轩然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刚刚讥讽完人家,结果人就到了,说得很详细,是因为有人喊冤拦轿才晚了,而且是京兆司管不了大案。
他心头微跳,难不成与刘成、袁广良的事情有关?心中有鬼,难免多思。
皇帝听罢,在上面问道:“噢?竟然有这等事?”
“正是。”
陆轩然向京兆司的陆永递了个眼色,陆永急忙出了队列上前道:“皇上,臣有罪,臣乃京城的父母官,现在百姓有冤枉竟拦了王丞相的轿子,臣实在不发惶恐。”
他说罢,转头对王丞相说道:“丞相,不知究竟是什么案子,能否告知下官?”
王丞相点了点头,转头对皇帝说道:“皇上,刘张氏说,她的丈夫刘力两年前病逝,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三人还有一位老婆婆度日,日子过得艰辛但四人相互依靠,倒也还过得去,但是,自从今年春天起,村里连连出现怪事,不断有小孩子丢失,本来她们村就少,一共就十几户人家,这种事一传就全村人就知道了。”
“她心中惶恐,一儿一女是她的亡夫留下的血脉,又是她支撑下去的希望,她常常夜不能安睡,睁眼等到天亮。村中有百姓来向京兆司说明此事,可……”
王丞相顿了一下,扫了一眼陆永,继续说道:“可京兆司的陆大人说,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好好的孩子怎么会丢失,没准儿是去哪里跑着玩去了,说他管不了。后又有村民来反应,京兆司干脆就说这种案子管不了,把他们赶了出去。这一次,刘张氏自己的孩子也丢了,她亲眼看到是两个黑衣人来偷了她的孩子,她拼命抢夺,在挣扎间夺得那黑衣人身上的一块衣襟,和一块令牌。她思来想去,担心黑衣人再去杀她灭口,于是连夜来京城中拦轿。”
“什么?”皇帝一听,顿时大怒。
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京郊的村庄中,虽然比不得城内是天子脚下,可距离也算远,何人如此猖狂?更可恶的是京兆司,身为百姓父母官,竟然说出此等不负责的话来!
他一拍龙椅扶手,怒目注视着陆永,“陆永,可有此事?”
陆永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现在一听皇帝问他,都快没脉了,跪倒向上叩头道:“皇上,皇上!臣……从未听说过此事啊,也没有见过什么刘家庄的人,更不知竟然有此事发生啊。”
“陆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本相冤枉你吗?”王丞相转头怒道,“刘张氏当街拦轿,许多百姓都瞧见了,她说的话也不只本相一个人听到,难道我还能在皇上面前说谎不成?”
陆永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这件事情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真是的一无所知,什么刘家庄,什么刘张氏,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见王祖之说得这和以信誓旦旦,王祖之平时也不是说谎的人,而且如他所言,刘张氏是当街拦轿,又不是在府里密谈,好多人都可见证。
近来事儿多,莫非自己真的忘记了?还是门上那些该死的衙役不知道轻重,见没有油水可捞直接给挡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王祖之说谎的可能性都大,他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额角也慢慢渗出潮意来。
陆浮生从始至终一言未发,表面上和他完全无关的模样,但是他心里清楚,事情不过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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