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热门小说>钱亦文英子大漠流风>第322章 老宅待售
  撒完了灯,钱亦文站在大门口的土堆上,捂着儿子的小脸,四下看着。

  一整条街上,家家院子里都或多或少地被点亮了。

  这亮光,一直从院子里,延续到当街,最后汇成一片……

  他想让自己和儿子都看一眼,看一眼这后世再难见到的景象。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带了钱多回到院子里,坐到了山丁树下,坐到了大爷身边。

  钱多玩兴未尽,又掏出一堆小蜡烛,央求着钱亦文帮他点起来。

  “头顶着一百瓦大灯泡子,你这不是白费蜡吗?”

  钱亦文刚受了儿子的气,现在又被他一闹,不免有气,怼了钱多两下。

  大爷不干了!

  “你玩够了,不让他玩!”大爷骂骂咧咧抢过火柴,跟钱多一起,一根根把磕头了点亮。

  然后又耐心地教会他如何利用滴在石桌上的蜡油子,把一根根小蜡烛沾稳。

  大门外,一堆堆的火苗渐渐暗淡下去。

  尤是如此,四叔还是不放心地抄着袖,站在门口的灰堆上撂着高儿,来回看着。

  “明天,又得起早吧?”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明天可能得下午走。”

  “那是干啥呢?”二大爷心里惦记着钱敏红娘俩,不免心急。

  “二大爷,今天把合同给人家了,明天我得听听人家咋说,才能走啊。”

  “嗯……”二大爷点了点头,“你小红姐咋没跟着回来?”

  “运成今天晚上要跟同学一起去看灯。”钱亦文说完了实际情况,又补了一句,“我姐说,反正明天你就去了,也不差这一天,她就没回来。”

  二大爷瞅了他一眼:“那小子,是不是真有对象了?”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他不说,我哪好深问哪!”

  “都他妈不知道着急!”二大爷骂道,“你看老孙头那孙子,才十九,儿子都会坐着了!”

  说话间,村头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

  钱亦文站起身来,抬眼望去,那边一片灯火通明。

  一声刺破夜空的喇叭,使二大爷眼睛一亮:“前两天我还说,今年咋这么消停,一伙儿大秧歌也没来。这说着说着,不就来了……”

  大爷往村头的方向瞄了一眼,眯眼说道:“这热闹,可是好多年没看着了。”

  二大爷匆忙起身,往屋里走去。

  “二大爷,你干啥去?”

  “人家来了,不得给准备两盒烟吗?”

  钱亦文招手叫回二大爷:“二大爷,不用你。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就找个高点儿的地方看热闹就行了。”

  地方上,每到新年,会有些村屯组织起秧歌队,去到邻近的各个村屯传播喜庆气氛。

  就这几十人的阵容,敲敲打打地从你家门口一过,在你家的院子里转上一圈。单凭这送来的喜庆气氛,怎么着也得给点根儿烟慰劳一下吧?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举着灯笼的秧歌队,先奔了大队部。

  热闹了一阵子之后,怎么好像突然就奔着这边来了呢?

  而且,居然在李得富的供销社门口都没停?

  这可是多少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呀!

  而且你听,那锣鼓点子也都没溜儿了。

  这……分明就是急行军了……

  “媳妇儿……媳妇儿……”刚刚还在劝二大爷的钱亦文,自己现在却不淡定了。

  “干啥?”英子从屋里探头问道。

  “我买那两条烟呢?”

  “车里呢,压根儿我就没往出拿……”

  钱亦文一边朝着车走去,一边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告诉妈,给孩子多包几层,出来看热闹……来秧歌了!”

  钱亦文刚把烟准备好,锣鼓点子就在门口炸响了。

  “李叔……”钱亦文看到了领头的李得富,抢前几步,打了声招呼。

  外村的秧歌队,一般到了本村,都得找个有头有脸儿的人带着,不然谁认识你?

  “钱小子,十里铺的秧歌队,我亲家办的,带来给你拜个年。”李得富指着身边一个汉子问道。

  钱亦文和那人握了握手:“欢迎欢迎,快院里请。”

  这一请,可就是好几十人……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高高举起的灯笼。

  “李叔,越过了那么多家,你这不合适吧?”得了空,钱亦文小声对李得富说道。

  “啥不合适的?大老远的,我就看着你家这院里头亮堂,这不就奔着亮儿来了吗?”李得富喜滋滋地说道,“再说,就你家这院子里宽绰,他们那个什么卷白菜芯儿、挂斗儿,在这院里头都能施展开。”

  <卷白菜芯儿、挂斗儿:扭秧歌中比较有难度的技法>

  钱亦文呵呵一笑,回身拿过一条烟来,塞进了领班的挎包里。

  然后把另一条烟拆开,给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演职人员都点上了。

  剩下的那些,钱亦文也随手丢进了那个大挎包里。

  溜着墙根儿,英子和老钱家的老太太们也都出来了,正乐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场一年到头儿才能看到的表演。

  往年,只能跟着秧歌队看,今年看样子这点活儿不在这院子里抖落完了,人家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大娘甚至回屋搬了个长条凳子出来,坐下来看……

  你看那喇叭匠子,自打大爷给了两块钱并亲切与之握手后,那脖子仰的,把喇叭筒子直接就冲着天了……

  送走了热热闹闹的秧歌队,小院重又恢复了平静。

  爷几个说了没几句话,感觉秧歌队又跳着走了几家,就又奔向了村头。

  在村头的小庙处,喇叭声又响了起来……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这怎么还要上庙上去扭一会呢?”

  大爷说道:“正月十五,是最后一场,明天这个队儿就解散了。今天这个仪式叫‘扣灯’,他们手里举的灯笼,是不能带回家的,要到庙上去,把灯笼都砸在那儿。想再看,就得明年喽!”

  “噢……”钱亦文感叹了一声,“还有这说法。”

  “你才吃几年咸盐,没见过的事儿多了去了!”大爷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起身回屋。

  一边走,一边看了一眼纷纷飘落的雪花,嘟囔了一句:“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今年,看样子能有个好收成……”

  ……

  正月十七下午的时候,大爷送来了两张卧铺车票,还带来了一辆车,送他们两口子去火车站。

  “大爷,我这不是有车吗?”

  大爷白了他一眼:“你还能开燕京去呀!”

  钱亦文说道:“我可以扔车站,让刘汉东帮我看着,反正他一天除了梳头也没别的事儿。”

  英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人家不是在机场吗?”

  钱亦文摸摸脑袋:“哟,忘了这事儿了……”

  大爷看了看表:“都六点多了。八点的车,早点走吧。”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溜着,一边回头说道:“大爷,等会儿,我再瞅瞅孩子。”

  “走这么两天半,还舍不得孩子!没出息!”大爷骂了一句,“早点回来,我还得打麻将呢……”

  路上,大爷嘱咐完大大小小的事情后,又问道:“身上带多少钱?”

  “大爷,够用了。”钱亦文答道。

  “啧!我是怕你带多了,让人家在车上给你偷去。”大爷说道,“现在这火车、汽车呀,实在是不让人放心。”

  钱亦文略有些尴尬,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大爷,百八十块的,都贴身放着呢,没事。”

  “嗯,那还行。到了那边,先去你三姐那儿,要用钱的话,让他给你拿。”

  老头儿瞅了瞅钱亦文拎着的一个大箱子,又说道:“这该带的都带了,应该也花不啥钱了。”

  “大爷,三十六厂的事儿,解决了吧?”钱亦文突然想起好些天没问这事儿了。

  大爷淡淡说道:“没事儿了。”

  钱亦文想了想,这么大的事儿,可能不是那么平息的。

  于是问道:“大爷,怎么平的?”

  大爷一点拐棍:“一个萝卜一个坑呗……”

  钱亦文瞄了一眼司机,没再追问。

  不管怎样,看大爷轻描淡写的样子,眼下应该是没事儿了。

  春城到燕京,要十四个小时!

  这叫特快列车!

  在后世,不过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嘛……

  上了车,钱亦文刚安顿好英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中铺上的两个人,看似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正趴在那里,一边翻着电话本,一边记录着什么。

  看样子像是个出差的人。

  另一个人,是一个中年妇女,手边放着一个三角兜儿,一条从兜儿子里扯出的毛线,正在她手中的棒针上一圈儿一圈儿地绕着。

  上铺的两个小青年,其中一个端着一本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别一个,盖了一件衣服在脑袋上,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只眼睛来。

  不时的,两个人还有点眼神交流。

  坏了!就他和英子的穿着打扮,搭眼看去,本就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现何况两人还买的是两张下铺。

  钱亦文四处看了看,所处的位置倒不算偏,离着乘务室也就七八米远的样子。

  躺在铺上,钱亦文半闭着眼睛,看着上铺那只贼溜溜的眼睛,心里想着主意。

  百八十块钱,倒不可惜。

  存折给了他,上边的钱再多,对他来说也没用。

  只是,万一有点事儿,那还不得把媳妇儿给吓个好歹的?

  想着想着,来主意了……

  “媳妇儿,车开了,上厕所不,我跟你去。”

  英子愣了一下,抬眼看过来时,见钱亦文正朝着她眨眼。

  想了想说道:“不用你去,这还有东西呢,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怕!”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让乘务员小李帮着照顾一眼。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话,就向乘务室方向走去。

  过不多时,又回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回脑地说道:“没事儿,也不是啥值钱东西。”

  “走吧……”钱亦文使了个眼色,对英子说道。

  英子满心疑惑地跟着钱亦文走了,也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景儿。

  到了人少的地方,钱亦文说道:“咱俩上铺那两个人,好像不是啥好人!”

  “呀!那咋办哪?”英子听了,也害怕了。

  这年月,都知道车上不安全,况且大爷在他们临上车前,偏又嘱咐了那么一句,更让英子害怕起来。

  “媳妇儿,没事儿!你听我的,待会儿你就按着我说的这个来就行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钱亦文老远就看见那两个人在悄声说着什么。

  看见两人回来后,又都各自装模作样起来。

  躺下后,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说咱和首长这关系,还给他带东西,这好吗?”

  “没事儿吧?几瓶酒,也不是啥值钱东西。就算是个普通的长辈儿,咱去了不也得随手带点东西吗?”

  钱亦文翻了个身:“倒也是,不是啥外人。”

  英子说道:“小李不是说让你上他那坐一会儿吗?你去吧,别再是他有啥事儿。”

  “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就离着他这么近,有啥不行的。”

  钱亦文起身说道:“那我去看看,有事儿你叫我。”

  钱亦文还真的去了乘务室。只是,小李可并不认识他。

  “同志,有晕车药吗?我媳妇儿她晕车。”

  乘务员抬眼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钱亦文,没言语。

  钱亦文两盒烟放在了小桌子上。

  乘务员扫了一眼那两盒烟,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倒了几片药出来:“一次只能吃一片!”

  “同志,几点钟到燕京?”

  “明天上午十点半。”

  “噢……”钱亦文把票拿了出来,“同志,我们两口子昨晚没咋休息好,一会可能得早睡一会儿,您先把我们的票检了吧。”

  乘务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干了这么多年,这主动要求检票的,还真是不多见。

  接过票来,看了两眼,咔嚓一声,剪了个缺口,又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接了车票,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啥事儿啊?”

  “没事……说是一会儿要找我去他那喝酒。”

  接着又朝英子使了个眼色:“人家工作呢,咱能拉着人家喝酒吗?困了就早点睡吧。”m.miaoshuzhai.net

  过不多时,乘务员过来检票时,钱亦文和英子都闭上了眼睛。

  上铺的两个人见乘务员没有叫可不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卧槽!他们还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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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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