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辛酸的请求,整个黑暗的谷底都暂时隐入了静谧之中。于是,从高空中滴落的豆大水珠再次砸在婴婴脑袋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雨了。
似乎连老天也在为这一城无辜百姓哭泣。
婴婴把怀中抱着的黑色大伞撑开,递给裴逸。
她倒是不关心这个人的死活,可主子……似乎见不得这人病怏怏的样子。
裴逸温和笑了笑,接过伞,一大半却是撑给了小妖兽。
他想起一些很小时候的事情。
裴逸算是跟在祖父身后长大的。那时候唐国亡国,后晋入主,是裴南城第一次易主。
凡事总是第一次格外艰辛。
裴逸几乎是陪着老爷子顶着各路骂名走过来的,小孩子尚且年幼,不懂为何世人会对祖父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这位昔日乌衣巷中的贵族人物,竟然要节衣缩食,为了生计还去秦楼楚馆卖起了艳曲儿。
后晋的皇帝似乎是有意考验裴南城,没说不许骂他,也没说不许他反抗,颇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看戏风范。Μ.miaoshuzhai.net
后来,裴南城终于走到了后晋的核心班子里,也彻底坐实了‘丢尽文人脸’的典范,整个裴家宗族一合计,宁愿当个穷得叮当响的清流,也不愿与狼狈为奸。
那段日子,走的走散的散,几乎只要有人脱离裴南城的庇佑,转眼就能收到晋帝的一份处分通知。
好一点,充军流放;坏一些的,不知道哪里沾来的莫须有罪名连夜扣上,人还没来得及喊冤,脑袋已经分家了。
那些日子难捱啊。
裴逸是在这时候被清凉殿接走的,走之前,反而是老爷子亲手把他的名字从宗祠中除去,不仅是向仙门,也是向帝王在宣告祖孙两的立场。
裴逸知道,祖父这是不想拖累他。
幼年那个夏夜,临行之前,老爷子还递给他一块西瓜,笑眯眯让他多看看人间寻常事。
小裴逸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奶音:“怎么看人间?祖父不跟我一起吗?”
裴南城在摇椅上晃悠着:“祖父走不动啦,守着这一个地方就已经费劲心力。砚秋,你既然入了仙门,日后便不能与凡间亲属有太多往来了。”
“为何?”
“牵一发而动全身,总不好我们家这点变故,去引起仙人两界更大的变故。”
“变故不是好事?”
那时候,小裴逸总觉得当朝也不比唐国皇帝执政好到哪里去,变一变也没什么不好。
倒是裴南城叹气,将他拉到身边。
“这些变故对于肉.体凡胎的普通百姓来说,哪一个都扛不住。砚秋啊,你虽然入了仙门,却一定要记住,成仙之前,你先是一个人。”
“你既是符修,修的便是一草一木,雨打风吹落的‘悟’,所谓符意,也是人意。”
裴南城没有想过,就是这几句话,让少年茅塞顿开,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符修之道。
开窍以后,他总是乐于亲近凡人,看市井烟火气。
那是个平常的午后,他卖了支成色不错的词曲,送小乞丐重病的爷爷吃了顿满意的上路饭,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参悟了三十三重蝉。
没人知道,这套功法练得到底是什么。
在老人家魂魄离体的一瞬间,裴逸看到了他满载的回忆。
老人一生颠沛流离,被人欺辱,有怨有悔恨,还有一些不愿离去的执念——大约还是放不下他的小孙孙。
他那时就清楚地知道,这地底幽冥怨气的寒蝉,其实都是凡人一生无望的念想。
而他,成为了他们那个盼头,也是压制他们炸裂的阀门。
在裴逸心中,裴南城便是世间头一等潇洒人物。
他觉得做什么是有益的,便去做了,不会在乎闲言碎语,也不会因他人意志而转移。
所以,裴家的他也成了这样的德性。
裴逸回过神来,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他知道这样的愿望要满足,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大的负担。却还是一脸温和,甚至有些懒散的调侃:“这样就够了?你们还真是好哄。”
苏家少年听了这话,知道是离去有望,脸上毫不掩饰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不不不,这样已经是十分打扰恩公了,我等被困应当也有自身的执念原因,等觉察过来,想离去却已经无可奈何了……”
裴逸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笑着安慰:“不打紧,本就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愿意离去,才是真的帮了我们大忙。”
苏家少年腼腆一笑,有些局促地扣了扣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连着那些哭声也变得一抽一抽的,停顿的当口还有人打了个嗝儿。
裴逸笑了:“哟,韭菜馅儿的,吃的不少啊。”
苏家少年那点紧张登时便被他逗没了。
这档口,裴逸已经从袖中掏出了那把折扇,一支狼毫笔,没做停顿展开空白的扇面便在上面写下一个“人”字。
那字用的是狂草,似乎在这一笔之间,便将胸中无限惆怅与愤懑一股脑儿塞进字中。
人字符成,金光乍现。
那金光温暖又干净,从一个火堆的大小逐渐扩散开来,蔓延向无边黑暗之中。
怨气在消解,曾经被困在这里的种种过往都被这一笔抹去,有一刹那,尸骨之上模糊显现出了万道身影,有老有少,对着裴逸所在的方向齐齐拱手作揖,屈膝颔首。
脸色更差的符师只是攥了攥掌心,忍住那股上涌的气血,向城中众人微笑还礼。
他们慢慢散成点点金光消逝时,婴婴也愣在了这份唯美之中。
直到裴逸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婴婴:“???”
阖着您都是强充大头啊……
见这人一时半会嗑个没完,吐血也说明了严重程度,婴婴还是捏着鼻子凑上去,递了一块干净的手帕。
还是以前主子送她的呢。
她大着胆子猜测:“你不会是,替他们抗了什么吧……”
裴逸笑着这起手帕,若无其事塞进自己怀中:“怎么会,不过是世间此消彼长,天道制衡罢了。不打紧。”
婴婴:“……”
还能偷手帕,我看你也不打紧。
婴婴还想说些什么,眼神一转,却看到点点光波尽头,有一道劲风当面扑来。
她闪身避开,一枚灵气弹堪堪擦着她鼻尖破空飞过。
然后奔向了裴逸。
裴逸却只是苍白着脸不躲不闪,扯开一个笑容看向雾气中。
于是,子弹也是贴着他的发丝穿过,钉在了不知是哪一片墙壁上。
来人脚下步伐轻巧,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气。不如说,压根没打算掩饰。
“你这么上赶着找死,不如现在我就一枪崩了你,还能为我所用!”
裴逸倒还有力气逗她:“提线木偶哪有我鲜活,小美人儿恐怕不会喜欢。”
他话音落下,阮清已经满身煞气到了身边。
小姑娘二话不说探手,附在他手腕上,查验一番过后,脸色变得像要吃人的恶鬼一样难看。
“你又用了你那个什么什么蝉?”话虽然是反问句,语气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于是,裴逸便知道这事无法糊弄过去,只得好声好气道:“一城百姓的怨气,剑宗出身不好解。殿中既然擅于此道,自然不好放着不管。”
阮清霎时就懂了,这人一半是为了放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百姓解脱,另一半,恐怕是担心她被困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
她确实不擅长幻境。
别说是她,拉出来满宗门的剑修都得摇头,这东西本就是选择与方向的问题,只不过正正好,她范在了背点上。
就好像早就知道她有些什么样的弱点一般。
虽然心中门路清了,面子上阮大姑奶奶依然不给好脸色,从芥子囊探了一水的灵丹妙药就顺着裴逸后背推掌送了进去。
被药丸伺候的裴逸本人哭笑不得:“……阿阮,这回没有用错药吧?”
这是还记得上回虎节鞭的恩怨。
阮清没好气道:“没用错,十根虎节鞭下去,保你立马归西!”
裴逸:“……”
看来小美人儿火气确实不小。
知道阮清正在火头上,裴逸便开始装乖卖巧,让干什么干什么,生怕姑奶奶一个不满意把他吊起来打。
阮清懒懒抬着眼皮瞅他:“宁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站在裴逸身后,两人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判断大约是什么情绪。
裴逸没犹豫,回到:“嗯……背后有仙门作祟,也知道了。”
阮清挑眉:“知道是谁了?”
裴逸心中一震:看来这人阿阮认识。面上却并未显出分毫:“没有,百姓们只知道是一男一女。”
阮清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裴逸转过身去,问道:“你在里面,见到了‘神无’?”
他不想问得太细,追得太紧,让阮清升起防御心理来,他想让小姑娘能多轻松一刻是一刻。
尽管他们都清楚,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阮清组织语言回到:“见到了,还记得陈仓城中害死掌事的蚌吗?也许,做好最坏的打算的话,那东西……吃人会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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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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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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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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