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旋,此战之后,吾军可顺势夺回广汉郡,汝若愿归降,倒是本将军愿保举汝任一郡都尉。”
金旋犹豫顷刻,正待开口,便听李严嘴里喃喃自语道“吾家子龙将军经此一战之后,只怕要升任一方都督了,到时吾亦可官拜一郡太守,坐镇北上边陲之地,独领一营兵马,举荐一个都尉应当还不在话下,如若不信,吾这便拟表上奏。”
金旋立即下跪见礼,“末将愿追随将军,鞍前马后。”
李严伸手将他扶起,“汝既入江东军中,那日后汝便需遵守吾江东军军功爵,汝被俘归降,不享爵位,需汝日后立下战功方能擢拔,升迁要慢过吾等,汝可知晓?”
金旋抱拳一辑,“末将知晓。”
“那汝便先下去收编旧部罢,汝暂未吾营中副将,与吾共同镇守这阳平关,汝一个十三等“护”字将军终归是少不了。”
“多谢将军。”
待到金旋抬脚出帐,李严脸上的凝重之色才释放出来。
金旋是否可信?此刻尚未可知,只是自己败了他一阵,又将军中俘虏的将校全部集中关押在一处,他只要将这些降服,那么剩下的普通军士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整编。
只是,这些家伙若无一两月的操练,只怕不堪大用。
他此刻若是想南下驰援沔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军师啊,今白水关无忧,杨平难走,阳平关为吾所败,可吾却无法抽身回援,北面张既、徐邈知晓此关被夺,必定率军来犯,汝若是撑不了几日,等诸葛军师大军北上,怕是全局都会崩溃。”
是夜,周瑜率军刚抵达城下,便下令迅速砍伐四周的林木制造上百架云梯。
“大都督,仓促之下吾等率军攻城,只怕难有斩获,不如休整一夜罢。”杨定凝视着城头,一根手指着正在不断朝城头上搬运沙袋的大批民夫,“城上民夫精壮不少,显然庞统率军南下追击之时已命后方官吏将南郑、上庸等地的精壮征发而来。”
“无妨,一群乌合之众尔,举起刀枪亦不能战,上庸、西平精悍夷兵已被庞羲那无能之辈葬送在绵竹关下,吾军此战只需对付城内那四五千江东精锐即可。”
“大都督,不如将军士分为两队,吾军强攻一门。”
周瑜微微颔首,“日夜不歇,只要吾军有一队将士登上城头,全军出击,汝立即带着军中将校登城,传令下去,先登城头者,赏千金。”
“喏。”
杨定浑身一震,行至城前,立即下令众军结阵。
城头之上,庞统一言不发地紧盯着城下,他看了一眼身侧面色有些疲倦的杨任,“杨任将军,城外并无床弩、投石车等攻城器械,亦无冲车撞击城门,汝只需守住城墙,防止敌军云梯登城即可。”
“军师,汝以为这城墙能守到几时?”
“沔阳小城,只要明日晌午之前不失守即可。”
杨任朝他郑重抱拳一辑,“末将定不辱使命。”
庞统拍了拍他的肩甲,抬脚走下城墙马道。
他在城内街道聚集了上万民夫和数百名工匠,他伸手指着街道左右的房屋,“尔等立即将这些房屋给拆毁,此外,在街道下方放置干材,将从后方运来的油脂、硫磺等易燃之物,全部安置于角落藏好。”
“军师,城内空旷,大多宅院都十分破旧,无法藏人,又该如何是好?”
庞统沉吟片刻,“传令,立即将那些房屋的院墙全部推倒,就推倒在街道小巷之内,堵住长街入口即可。”
“军师,下雨了。”
庞统闻声看了一眼脚下,一滴一滴细长的雨线迅速落到干燥的地面,他抬头之际,大滴大滴的雨珠已经将他双眼包裹。
他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快,前去接应南郑府库送来的军械。”m.miaoshuzhai.net
“喏。”
不多时,城墙之上便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庞统凝重地朝着城墙马道瞧了一眼,“后队军士守在城墙马道,此外,弓箭手和刀盾兵立即补上空缺,城墙狭窄,以刀盾兵和弓箭手蹲伏于城墙马道即可。”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便有军士大步踏来,“报……禀报军士,城墙失守十丈,有数十名敌军士卒已登上城墙。”
庞统面色一沉,“立即命五十人队刀盾手掩护弓箭手登上城墙,层层推进,直接射杀城上敌卒。”
守在城墙边上的军侯面色微变,“军师,城上可有吾军士卒正和敌军厮杀,若是此刻放箭,怕是……”
“无妨,死伤的军士全部记在册上,战后根据他们身上的木牌发放奋勇银牌,每人赏赐十亩上等良田。”
“喏。”重赏之下,士气大振,城墙马道上驻守两百人队迅速登上城头,不多时便有军士在城墙马道上喝道“禀报军士,敌军已被吾军杀退。”
“城上情形如何?”庞统仍然不敢懈怠,城外的喊杀声和战鼓声只要一刻不停,他就会前赴后继地调动精锐士卒登城作战。
“回禀军士,城下仍有大批敌军汇聚,正在……”
“嗖”,这名扒着城头的军士已经无法回禀,他的脑后多出一根箭矢,直接射穿了他的甲胄。
庞统痛苦地闭上双眼,朝着城头之上摆了摆手,“传令,继续坚守,不可放弃任何一段城墙,吾江东军,死战不退。”
“喏。”
城内,庞统双手拿着一个新式的铁铲在挖掘着青石板下的泥土路,在地上挖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军师,吾等是否立即将这些烈酒倒进沟渠?”
庞统双眉微皱,“如此一来,烈酒浓香怕是难以遮掩,而且若是吾军覆土其上,怕是也不能让火势更旺。”
一名年迈的工匠朝他笑了笑,“军师,老汉倒是有一法子。”
庞统顿时眼前一亮,立即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还请长者赐教。”
“军师,吾年幼时追随师父于城中制作油饼时,曾不甚将麻绳掉入其中,取起之后察觉此物更为易燃。”
庞统双眉微皱,“可若是要将这整条长街附近的沟渠全部连接起来,只怕需要不少麻绳才是,而且若要有此功效,怕是得浸泡数日乃至十余日方可罢。”
“军师,一夜即可,老汉所需麻绳不用太长,烈酒本就是易燃之物,吾等浸油麻绳掩埋于土中,只是唯恐隔着长街和垒石,无法将整个城内全部点燃尔。”
庞统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老汉,吾立即调拨汝三千妇人协助。”
“喏。”老汉领命而去,庞统翻身上马,很快便乘骑来到城主府附近。
“此处地道可有挖掘妥当?”
“回禀军师,府内地道已于三个月之前便开始动工,如今已挖掘出一条足有数里长的地道,直通城外。”
“命老弱妇孺先从地道出城罢。”
“军师,此刻城外还在交战,周瑜于城外增派不少斥候,若是被他察觉,他是否会弃城追赶那些百姓。”
庞统摇头,“周公瑾为胜吾一阵,必定会不择手段,但他决计不会以百姓为饵。”
“如此便好,不过军师,吾军到时是否亦要从地下道离开?”
“此去南郑,地势开阔,周瑜夺了广汉郡沿途马匹,麾下怕是也有数百骑之众,吾军携带百姓,只怕走不了多远。”
“可吾军焚城断却退路,足以让周瑜在此地救火,耽搁几个时辰。”
庞统摇头,“区区小计,阻不了周公瑾几时。”
天色渐渐放明,城头上的厮杀还在继续,此刻城头上的几口大铁锅都已经被登上城头的关中军士给掀下城去,城上不能再煮沸金汁,便是滚石檑木此刻亦无,城下尸首遍地都是,大多都是血肉模糊一片,数十架云梯附近,脚跟脚的关中军士麻木地跟着头顶的袍泽一同朝上攀爬。
当他们扶着云梯爬上城墙垛口,迎面而来的便是箭矢和长枪,短短一夜,周瑜便看到前方一万人军阵倒下了一多半。
“大都督,吾军一夜伤亡五六千人,若是继续鏖战,只怕攻下沔阳之后,吾军亦无法进攻汉中。”
“那便先攻下沔阳再议。”周瑜心知后路已断,他此行未曾携带程普、韩当这等老将,便是为了留给鲁肃攻下并州,为孙氏再得一州根基的机会。
他此来,是为了创昔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奇谋,若他此战能够夺取汉中,关中形势将易之,他的主公孙权不必和刘备、曹操的地盘接壤,可以直接从汉中、武都两路出兵,一路攻益州成都,一路攻上庸、西平,进逼荆州。
而汉中若是此役无法攻下,那么孙氏便需要再等一二十载方有机会,他心知,待江东军整顿益州之兵之后,汉中、阳平关等地毕竟会派重兵屯驻,到时再施行江东屯田之法,只怕这些重镇数载也不能攻破。
趁其立足未稳,夺其根基,这才是用兵上策。
“大都督,杨定将军率军攻陷一段城墙。”
周瑜面色一震,“快,众军随吾杀上城墙,夺其城门。”
“喏。”
周瑜拔出腰间长剑,亲自率军登城,可不等他登上城墙,左右亲卫便已经提前攀爬上墙,城头上,杨任所部精锐节节败退,一直被驱赶到城墙马道处,靠着身后一波又一波不停歇的箭雨方才将城头上追上来的敌军杀退。
“退出城门,撤。”杨任并非鼠目寸光之辈,他心知此处难以坚守,所以他直接舍弃,将军士撤入城内,还有周旋的余地。
“杨将军,军师有令,命汝抛弃战旗,佯装败退。”
“喏。”杨任苦笑一声,他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可不就是战败了吗?还如何佯装?本色出演?
“杀啊。”待到周瑜跟着杨定杀下城墙马道,城门轰然打开,数百骑卒跟在一名校尉身后举着长枪刀斧径直朝着城内杀去。
“放箭”,左右房屋之内,突然飞来一大波箭雨,也就在骑卒落下十余人之际,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朝前栽倒,轰然滚落到两个并排足有数丈长的陷马坑内,陷马坑亦有一丈多深,里面还有竹尖刀刃,落地必死无疑。
“沙袋,快用沙袋填平陷马坑。”杨定指挥着军士上前。
周瑜大步踏来,“莫要用沙袋,木板,快,拆卸街道两侧屋舍的门板铺上去,骑军立即追击,莫要放走了庞统。”
“喏。”
远处,庞统深深地看了一眼陷马坑前镇定自若的周瑜,“此人便是周公瑾呐,竟然如此急智。”
杨任持枪策马奔至近前,“军师,吾等是否应当在这沿街土墙构建军阵,阻拦敌军。”
庞统犹豫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大批败卒,其中不少互相搀扶的伤兵各自对视一眼,一名都伯猛地举起手中短刀,“兄弟们,反正吾等也逃不了了,不若杀回去拼个够本罢。”
“杀回去。”
“吾江东军自曲阿起兵以来,还从未于厮杀征战中丢过一座城池,吾等不能沦为众军之耻。”
“杀回去。”
一时间,后队那两三百名伤兵便欲朝后杀去断后。
庞统立即踏前一步,“众人听令,立即于土墙后方结成军阵,伤兵放弃长兵器,张弓搭箭,与敌军死战。”
“喏。”伤兵纷纷拔腿走了回来,大多数都是腿上、胸腹间的伤势,断掉胳膊的却也能拿起短弩射箭,而他的身边,也会有民夫及时递上一具具装填好的短弩。
亲军校尉走到庞统身侧,凑到他耳边低喃道“军师,那烈酒灌满的沟壑可就在这土堆之后,吾等若是于此处结阵,怕是……”
庞统微微摇头,“先厮杀一阵罢,吾等若是就这么大败逃窜,那周公瑾反而不信。”
说着,他自嘲一笑,“如今连上庸、南郑的精壮都举起刀兵为吾等助阵,此战若败,吾庞统怕是要连累几城妇孺恸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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