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六万四千尺的白塔之顶，神殿之门缓缓大开。
“请智者大人明示！”
素衣少女跪伏在地，恭敬又虔诚地等待神殿背后的智者回复。
可是帷幔背后的老人却沉默着，对她长久的请求不发一言。
“智者大人！”
她高呼一声，将额头抵在地上，“星野预兆，东方为大凶之兆，于帝国不利，且十巫下派的征天军传来消息，全军近乎覆没！”Μ.miaoshuzhai.net
“皇天出世、封印动荡、归邪而来……世仇化为盟约！”
“请智者大人明示！”
可惜，不论她说得有多用力，帘幔背后都是死一般的静寂，让少女不得不怀疑，被尊为智者的老人，是否因着过大的年纪而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
“智者大人？”
没有得到回音的年轻圣女从地上站起来，踩着小心的步子，慢慢拉开了遮挡的层层帷幔。
高座上，坐着黑衣白发的垂暮老者，紧闭着眼，毫无动静。
少女迟疑许久，才轻手轻脚地上前，想要抬手去试老人的鼻息，却未料他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是金色的。
“智者大人！”
她浑身一颤，赶紧下退，跪倒在他座前。
老人盯看着她的发顶，静默良久，终于开口说:“你太聒噪了。”
少女额头触地，“是，大人……可是这件事极其重大，关乎帝国国运……”
“帝国国运？”似乎是一声嗤笑，“与我何干？”
少女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回答，竟一时陷入了迷惘，要知道若不是智者，冰族何来的沧流帝国，可现在这个老人却说“与我何干”？
“大人……大人……这是何意？”
“命运岂是你能阻止的？”智者低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走近地上长跪的圣女。
“命运？”
少女颤颤巍巍地抬头，看他步步逼近，竟似攫住了心脏，每一下心跳都迟滞无比。
枯枝一般的手指，点在她的额上，指腹顺着她光洁的皮肤下滑，“圣女……管得过于宽泛了。”
“大人！”
“念你还有一丝故人血脉……革去圣女称号。”
少女惊恐地睁大眼，看着老人的手在自己眼前伸成五爪，扣住了半个脸面。
“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听的话，不要听……”
脑袋似乎晕沉起来，过往的一幕幕快速闪过又消失无迹，耄耋老人在黑暗里透过大开的门扉眺望远处，眼中金光闪烁，笑起来，“我的后裔啊……真是出色……会是个更好的宿体吗？”
于此同时，相距白塔的千里之外。
颀长的身形裹在宽厚的风衣之下，即便是夜色之下，这人还是戴着兜帽，遮住了容颜。
一个多月前，他从桃源郡出发，一直昼夜不息地向着北方走，苍梧之渊已经近了，九嶷山上亡灵的叹息也近在耳侧。
再需几日，就能到了。
他并不打算歇息，正打算继续前进，却陡然听见了密集的簌簌声。
“嘻嘻，看啊……这里有活人！这里有活人！”
“活人，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新鲜的了！”
“吃了他吧，只有一个人。”
“吃了他，吃了他……”
那些簌簌声里，有孩童一般稚嫩的嬉笑话语，句句令人毛骨悚然，然而风衣之下的那个人却并无丝毫惊惶，他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天幕里，是一片比夜色更漆黑的颜色。
那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大鸟，只比风隼小上一些，尖翅利爪，团聚在一起，再细看的话，会看见那些大鸟，居然都长着孩童一般的面容，眼仁全黑，不见一丝眼白，看上去诡异十足。
“鸟灵……”他很快就知道这些鬼东西是什么，那是由庞杂的怨气所化的，食髓吃魂的魔物，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
“哎，他居然不跑呢。”
“嘻嘻，吓傻了吧？”
“吃了他吃了他，我好饿，我要吃了他……”
“可是十巫不让我们吃……”
“一个人而已，他们管不了的……”
“我要脑袋……！我要胳膊！”
“我先来！”
一番嘈杂的争吵里，有一只鸟灵似乎迫不及待，从空中扑来，尖锐如刀的爪子迅猛抓去，要是被碰着了，只怕要刺穿身体、戳出血洞。
可是，它的爪子刚一伸出，便忍不住痛呼。
“吵死了。”
话音刚落，那只鸟灵的利爪便凭空削断，掉在了地上化作浓黑的烟气。
“啊——！我的脚！”
它疯狂振翅，向上升空，引发了那群鸟灵的齐齐鸣叫，“好厉害……不好惹……！”
“我讨厌聒噪的东西。”
那人碧色的瞳孔里蓦然闪过杀气，抬起了手，“唧唧喳喳的，吵死人了！”
骤然掀起狂风，那些云集的鸟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在此刻集体发出了一阵惨叫。
黑色的羽毛宛如飞雪般纷纷落地，纷飞的黑羽中那人冷笑着收回了手，透明的引线上有奇怪的液体一滴滴落地——这是那些魔物黑色的血。
“逃啊，逃啊，好厉害！”
“打不过！”
“叫幽凰姐姐！叫幽凰姐姐！”
几乎片刻，这群团聚的鸟灵就尖叫着退去。
而这阵狂风之下，掀开了那人遮挡头脸的风帽，漆黑的夜色之下，都能隐约看清这人苍白又俊美的脸，灰蓝色的长发在风里飘扬着。
他忽然又抬眼，盯着虚空某处，冰冷的声音响起，“空桑皇太子，就喜欢干这种窥视的勾当吗？”
虚空里荡起一层波纹，隐约有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哪里了……”
少女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苏摩，我们距离不远，你要不再往前走一走，前面有一处驿站便是我们的歇息处了。”
“不必。”
他冷声说话，一抬手，引线飙射而出，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虚空里的震荡也慢慢平缓下来。
鲛人往远处看了一眼，却是没有再迈步，而是停在原地，打算原地休整。
百里之外的简陋驿站之中，水镜碎裂，慢慢消散。
桌子上的头颅笑眯眯的，“苏摩与我们相距不远，不过看来，是不会过来同行了。”
一旁的少女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只是奇怪道，“刚才那些鸟是什么？”
“鸟灵，由无数死人的怨气所化，食髓吃魂，是魔物。”
他解释了几句，又想起什么，笑容收起，显得有些严肃，“现下的鸟灵……大多是百年前被屠的空桑人，死后怨气所成。”
听到这里，少女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睫垂下，“当年……死了很多人。”
“从冰族登陆到伽蓝城破，空桑覆灭，前后十数年，死的人不下万万之数，”皇太子眼神幽幽，语气更沉了一些，“你的那个妹妹，还记得么。”
少女愣了愣，想起自己不曾在意过的人，“白麟？”
“当年青王联合白王妃害你，她也参与其中，最后念着你父亲的面子，我只是将她们贬为庶人，罚回了姑射郡，之后姑射郡首府被占，冰族屠城……她应该死了，想来死后大约是怨气不消，化作了鸟灵，这些年，白麟已经成了鸟灵的首领。”
听到这样的消息，少女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低头吃了一口东西，脸颊微微鼓起，“虽然我讨厌她，但是……算了，可怜也没用，没准她还恨死我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向前看才对。”
听到这样的回答，皇太子笑了笑，“你倒是豁达。”
“是要豁达一点，不然沉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又不会再活过来。”
她说到这里，又咬牙，“当然，狗王我是不会放过的，我们这次到九嶷去，要不要去杀他？”
“让他活着吧。”
皇太子却在笑，笑得讥诮，“青王靠着金丹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但他的子孙后辈，不被空桑亡灵所容，早就死绝了……于今是孤家寡人、垂垂老矣、满目凄凉，病体折磨，这不是比杀了他更好吗？”
少女呲牙，“你说得对。”
“我心情突然变好了。”
她笑得灿烂，抓起一块糕点，“这个味道不错，要吃吗？”
纤细的手伸到那颗头颅眼前，昏黄的油灯之下，少女细白的肌肤比那块雪糕更雪腻，他笑了笑，显然心情很好，“吃！”
张嘴就咬了她递来的东西，虽然需要用灵力去消磨，但味道的确不错，另一头，蹲在桌面上的木灵也是吃得起劲，咔嚓咔嚓嚼着土。
此时此刻，方桌之上，一个头颅、一堆枯枝，都在吃东西，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要吓得半死，可少女面色如常得很。
头颅、枯枝、少女，正是白华一行人，她和真岚从桃源郡出来后，掩藏了身份，一路向北，花费了断断续续的近一个月，终于踏入了九嶷郡，一路上沧流人的追击虽然密切，却再也没在桃源郡围杀那样大的阵仗。
其实应该也是白华太滑溜，一个人、背着个不起眼的脑袋，东逃西窜的，大军很难追上。
“苍梧之渊的阵仗只怕不小了。”
真岚慢慢说道，看向吃得开心的少女，“他们应该已然确定我们想要做什么，那么封印我身体的各处镇压地此时大约都是大军压阵，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那也没办法。”
白华显然并不太在意，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然后摸了摸木灵的脑袋，“到时候和苏摩汇合，反正他那么厉害，我也厉害，也不用怕什么。”
真岚忍不住反问，“我不厉害？”
“你？”
白华毫不留情吐槽，“等你拼好了身子再说吧，上次发了一招就崩了身形，还没我厉害呢。”
用灵力消磨完了嘴里的半块糕点，皇太子停顿了片刻，忽然问她，“你对苏摩怎么看？”
“苏摩？”
脑海里划过鲛人苍白又俊美的容颜，白华想了想，直接道，“他很好看、很厉害，就是脾气古怪，不太好相处，不过这种脾气顺毛捋就行，你问这个干嘛？”
皇太子抿着唇，接着问，“那我呢？”
“你……”
白华下意识去看他，微黄的烛火照耀之下，将他的眼睛照得有些发亮，像是灼灼烧起来的火，只是对视了一瞬，她下意识就撇开视线，“你长得一般、又不厉害……”
“你这都不是好话啊。”
“我说的是实话！”
看着她背过身子的动作，他眉梢一挑，笑得开心，“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白华一顿。
为什么不看他？
她抓了块糕点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想，最后琢磨道，“不知道……就是，或许是你眼睛太亮了，我看了不舒服。”
听到这样的回答，皇太子顿时失笑，他心里有数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忽然伸过去，握住了她的肩膀，一下子将少女掰正了过来。
白华还有些愣，对面的皇太子不知何时凝出了身形，朝她笑，“我打算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西京说得对，你太迟钝了。”
“嗯？”
“你不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的眼睛太亮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你，眼睛会发光。”
“眼睛发光？你用了会发光的幻术？”
真岚一顿，觉得少女的想法不走寻常路，无奈道，“……不是幻术，你不知道吗，只有喜欢某个人，才会在看她的时候，眼睛发光。”
真岚看着白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见了吗，我看你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白华看着他，那一双棕黑色的、灼灼发亮的眼睛出倒影着自己的模样，看上去那个少女有些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确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发光，发什么光，眼睛怎么会发光，不是因为幻术吗？
瞧见她愣住，几乎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要是我不直说，你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白华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我喜欢你。”
他直接说了，笑容温柔，眼睛里真的有光，可少女仍旧没反应。
真岚都愣了愣，最后忍不住苦笑，“你反应也太迟钝了。”
“那么，就再迟钝一点。”
他轻声说着，微微倾身过去，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柔地像是在湖水面振翅飞过的蜻蜓，只荡开小小的波纹。
可她仍旧没反应。
“喂，你不会傻了吧？”
刷的一声，白华终于反应过来了，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推开对方，然后从凳子上蹦起来。
砰！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还把凳子给踢翻了，吓了正在进食的木灵一跳。
少女此时像只被惊吓的兔子，一下子蹦在角落里，捂着心口，那里正在如擂蹦跳，而刚才被触及的唇角，还烫得可怕，她使劲擦了擦，又擦了擦。
最后瞪着他，结结巴巴，“我……你……我……”
“别你啊我的。”
真岚把凳子扶好，然后摸了摸木灵的脑袋，“继续吃吧。”
木灵疑惑地看了一眼白华，见她缩在角落里，这两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它好奇地“哩”了一声，然后继续咔嚓咔擦吃土。
“有什么好惊诧的，你就是太迟钝了才看不出来。”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在大婚之前，放你离开；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在大司命要你去献祭的时候犹豫不决；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在你消失的一百多年里，沉郁寡欢……”
“这句话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只不过那时你一门心思要逃走……我给过你选择的，你若是走了，我放你自由，可你回来了。”
他朝她走去，笑眯眯的，像只狐狸，“既然回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对白华这种姑娘，打直球最好，绕来绕去、遮遮掩掩的，或许她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果然，这样直接的剖白，让白华都愣住了。
不是……怎么就……喜欢？
为什么会喜欢？
他们不是协议结婚……只是朋友吗？
喜欢……
她心跳如擂，眼瞧着他越来越近，少女忽然叫起来，“你站住！别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来，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岚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做什么表情，看向她的目光仍旧灼灼，“那笙可是一口一个叫我‘白华相公的脑袋’，红鸢他们也是一口一个叫你太子妃，反正在外人眼里，你我是夫妻，你别想着跑了。”
白华：“……”
长久的沉默之后，心跳越来越猛，少女压着心口，终于开口，小心翼翼极了，“……你、你没开玩笑？”
真岚收敛起笑容，一张不笑的脸显得严肃又认真，“自然不开玩笑。”
终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白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说起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可现实是她并不曾谈过什么恋爱，眼下真岚表明心意，白华其实有些手忙脚乱。
——答应？
——拒绝？
喜欢……她喜欢吗？
心跳这么快，是喜欢吗？
还是被吓的？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
似乎瞧出她的两难，真岚又笑起来，“不着急，我只是一时忍不住，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这种事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白华瞪了他一眼，瞧着他笑得灿烂，心头更跳，然后又去擦唇角，反复擦，都快擦红了。
“哎呀，别这么嫌弃嘛。”
“我会伤心的。”
说着伤心，真岚却笑得越发灿烂，忽然之间，他的身形消散，“哎呀，快！我脑袋掉了！”
白华下意识就冲过去，接住那个孤零零的头颅，动作轻柔，还怕摔着他了。
被少女抱住的脑袋笑得眼睛都眯起，“嗯，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白华：“……你！”
“你……我……反正就先这样吧！”
她红着脸、气呼呼的，一把将脑袋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自己上了床榻。
看着她要休息的样子，那颗头颅当然嚷起来，“哎你就这样把我放这里了？我也要上,床！”
“上什么床！你想都别想！”
“我车裂那一夜下着大雨，太冷了……”
“冷什么冷！都春天了！”
“后半夜是冷的……”
“忍着！”
“……”
木灵此时终于吃完了土，它瞧了一眼孤零零的头颅，枯枝似的胳膊戳了戳笑得眼睛都眯起的皇太子，“哩？”
真岚叹了口气，“有得必有失，虽然先下手为强，但短时间我别想上,床了。”
要不是怕这迟钝的姑娘被人挖了墙角，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何必这么着急，可七千年前的恩怨纠葛，若论宿命，今生今世，只怕也少不了纠缠。
虽然他从不信命，可还是慎重一些好。
“算了算了，也不算孤单，还有木灵你陪我……”
他刚说完这句，木灵就从桌子上跳下去，一溜小跑蹿上了白华的床榻。
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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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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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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