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女生小说>每天都想欺负王爷>第 90 章 第 90 章
  六儿按照吩咐,和陆慈一道将王绍抬了出去,走得偏门,旁人看着他们应当要去城外的义庄,多少觉得晦气,便走得走,散得散,各自回家去了。

  崔戍野倒是有心,向韩祎讨了份今天来宾的红名册,揣在怀里,就继续敬职敬业守卫这座残败的恒王府去了。

  御医署离这边远,太医赶过来很费时间,晏怀明只能就近请了位有名望的大夫,萧琪蕊为此不依不饶,说他不将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上,居然请了个江湖郎中来看病。但她没说两句,就被穆雅卿给顶了回去,让她这个做“妾”的安生点。

  萧琪蕊气得满脸通红,坐在一边,心里堵得不行。

  吵吵嚷嚷折腾了好久,晏怀明端着一碗普通的热茶进了晏泽的房间。

  房门一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晏怀明捧着瓷碗,坐到父亲床边,心里直想叹气。

  也不知道青苑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藏在马车里,还是已经偷偷走了?她那么有主意一人,不知道有没有猜到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会不会生气?

  晏怀明有些头疼。

  刚刚那个大夫和他说,陛下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只要好生养养,便能好起来。

  但晏怀明还是,有些不忍,甚至说,忧心忡忡。

  虽说他的父亲待他并不好,可这血脉亲缘真要一断了之,他不免唏嘘哀叹。尤其是现在没有任何旁人在的情况下,他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庞,顿生伤感。

  若是早几年,再早几年,或许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还能有几分挽回的余地。

  可惜了现在。

  晏怀明忍不住低头,茶面上映出他那张模糊的哀伤的脸,那张有些像年轻时候的父亲的脸。

  造化弄人吧,也许。

  他如是想。

  晏泽其实醒着。

  他只是小小地昏过去了一会儿,等那群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床上后,他就醒了大半。

  但他没有睁眼,更没有吭声,过去那些血腥与遗憾交织,压在他身上有如千斤重,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如此沉重的情绪。

  晏怀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看父亲,又看看手里的热茶,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思量着,想叫一声爹爹,可这两个字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来。

  “唉。”

  晏怀明最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被晏泽听了去。

  原本躺着不动的人忽然睁了眼,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晏怀明局促地站起身,将那碗热茶放到了一边的案几上。

  他听见晏泽缓缓问道:“王绍,你见过了?”

  “嗯。”

  “你怎么就没发现他不见了呢?”

  晏泽蹙着眉头,像是在责怪他,字里行间却又格外痛苦,仿佛装着许多言外之意。

  你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不见了呢?你要是早点发现该多好啊?爹爹知道你今天要成亲,很忙,顾不过来,可是,可是那么个大活人——

  晏泽微微喘着气,偏了偏头。

  晏怀明嗫嚅着:“我今天早上见过他的。那会儿天还没亮,他和我说他要进宫一趟,我以为,我以为——”

  他顿了顿,不知不觉有些哽咽:“他是,要去找您的。”

  晏泽心头一痛,无力地闭上眼睛:“那,那你为什么让他去了?”

  是希望,朕过来吗?

  他没有问出下面一句。

  晏怀明顿了顿,有些无措:“这,这个,王公公想去,便让他去了,我没有想太多。”

  “没有想太多?”晏泽仍是闭着眼,挡着他泛红的眸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在街上被萧家的人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

  晏怀明沉默片刻:“没有。”

  “你太不小心了。”

  这句不小心,又让晏怀明想到了过去受过的种种委屈。

  无论如何,他的父亲总是能在他身上挑出各种各样的错处。

  从前是,如今也是。

  晏怀明握了握拳头,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总是要将过错推到我头上?我何错之有?若不是陛下放纵萧贵妃,那王公公又怎会白白赔了性命?说到底,王公公不过是被您抛弃的棋子罢了。”

  “你放肆!”晏泽突然抄起案几上的瓷杯,连着热茶一道砸在了晏怀明身上。

  对方没有躲,只是平静地将黏在衣服上的茶叶擦掉,喃喃着:“这可是青苑托人给我做的呢。”

  他深深洗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陛下休息吧,臣先告退。”

  “我是你父亲,你一口一个陛下,真是——”

  晏怀明抬了下眼帘,直直地看了他一眼。

  晏泽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口,没有再说了。

  晏怀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发现,他似乎完全没有办法和这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沟通。

  也罢,就算了,这样也好。

  晏怀明抹了下眼角,飞快地往偏门奔去。

  晏泽看着碎了一地的白瓷,发狠似的重重砸了下床角,等到掌骨那里传来阵阵钝痛,他才缓缓松开紧攥着的拳头。

  “都反了天了,朕,可是这一国之君。”

  他竟是笑了两声,苦涩上涌,竟酸了眼眶。那层薄薄的水汽迷了他的眼睛,过去、现在、将来,一切的一切,他都好像看不清了。

  “吱呀——”

  门被打开,晏泽抬眼一看,是宋知华。

  “你居然还在这儿?”

  他面色不善,对方也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伶牙俐齿的相爷。

  晏泽蹙眉:“你要说什么?”

  “怀远来了。”宋知华踌躇不已,“就在门口,你——”

  他随即改口:“陛下要见一见吗?”

  “哼,他可真会挑时间来,怕不是专门赶来看朕笑话的。”晏泽冷笑,宋知华劝着:“陛下,我看怀远没那个意思,何苦呢?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之间拧着的这股怨气,还不能散啊?大敌当前,应该同仇敌忾才是。”

  “大敌当前?”晏泽讽刺着,“谁是敌人?蕊儿吗?朕宠爱朕的女人,朕错了吗?他杨怀远这么些年和朕作对,不就是因为朕没能保住他姐姐吗?那朕今天就告诉你,若是念念还活着,朕会比任何人都宠她,他杨怀远也不一定没有别的心思!”

  宋知华满脸都写着惊诧,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他追随了半辈子的主子,忽然有一瞬,感到如此陌生。

  “他杨怀远,不就是觉着本来应该属于他杨家的东西没得到吗?不就是看那群人享受荣华富贵他不舒服吗?可是朕没有答应他,没有许诺他吗?是他自己成心要跟朕作对!朕后悔了,朕当初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这门子亲事!”晏泽疯了似的,喋喋不休地说着,“朕根本没错,错得是你们!是你们!”

  “哐当——”

  宋知华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塌了一半。

  受惊过度的相爷僵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始作俑者握着他的佩刀,脸色阴沉。

  宋知华暗道不好,刚要拦下,被对方推开一步,再眨个眼,杨怀远已经站到了晏泽的床边。

  “你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低声问着,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晏泽冷笑:“朕在笑话你们,听不出来吗?杨怀远,你说说你,真是个死脑筋。朕身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怎么了?娶就娶了,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是妻妾成群?念念若是还活着,她得到的绝对比萧琪蕊多上无数倍!你会和宋知华一样,是朕的左膀右臂!今天这场婚事绝对比太子比宁王的还要隆重!”

  晏泽越说越愤怒,面红目赤:“是你!是你非要给朕端个架子!你女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朕都忍了,都替她兜着了,还要朕怎样?现在就处死蕊儿处死萧太师,你们就满意了吗?”

  杨怀远听了,刚毅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灰,完完全全遮盖住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宋知华感觉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仿佛马上要憋死过去。

  晏泽看着他手里的佩刀,刀柄上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很明显,那是他常用的一把。

  杨怀远顺着这人的视线,心中思绪翻涌,他想他应该是愤怒的,可如今却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你知道,这把刀上,染了多少人的血吗?”

  晏泽不答。

  “它的刀锋都钝了,我请锻刀师傅修好它之前,它连切一块猪肉都切不好。”

  “所以呢?需要朕命人给你重新锻造一把?”

  晏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次什么都没吐出来。

  杨怀远默默将它放在案几上:“我将它还你吧,跟着我都快三十年了,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晏泽红着眼笑了:“朕要一把破铜烂铁做什么?”

  “破铜烂铁,曾经也为您披荆斩棘,浴血奋战过啊。”

  杨怀远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他为何追随这个人,又为何坚守至今,并不仅仅因为是君臣,是兄弟,更因为那个寒冬里,晏泽铿锵有力的誓言。

  “若有一天,我登上帝位,定会造他个太平盛世出来!让我燕国子民再也不会遭受离乱之苦!”

  那个年轻人踌躇满志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杨怀远完全无法将记忆中的人与眼前这个糊涂老朽联系在一起。

  他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宝刀虽老,但至少握在自己手里,远比握在别人手里强。你拿着刀,总比被别人拿刀抵着好上太多。”

  晏泽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半是讥讽地笑道:“朕会打造一把,更锋利更忠诚的刀。”

  杨怀远的肩,微微抖了抖,他的声音更低了:“陛下,臣年幼时,家境贫寒,读书不多。后来遇见陛下,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书上说,为臣者,不过忠义二字,讲的便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陛下也曾礼贤下士,也曾壮志满怀,也曾辨忠奸,惩善恶,北拒逦绥,西逐塞野。”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臣,这么些年,并不是气您害了我姐姐。臣只是觉着,为天子守国门,为百姓守边疆,是臣唯一能做到,能做好的事情。”

  晏泽听着,刚刚那阵酸涩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杨怀远垂首:“臣,愚钝,并不懂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但陛下若是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晏泽静默不语。

  杨怀远看了宋知华一眼,就悄然离开了。

  “陛下,您好生休息,臣告退。”

  很快,宋知华也离开了。ωWW.miaoshuzhai.net

  晏泽头痛欲裂地靠在床上,戚戚然笑了两声。

  那把老旧的长刀静静躺在案几上,无声地诉说着过去。

  晏怀明从偏门出去,王毓就从拐角处闪现:“殿下,这边。”

  “嗯?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我怎么在这儿?您这一出好戏,怎么能少的了我们呢?”王毓不太了解这中间的情况,还当他老板早和老板娘商量好的,笑嘻嘻地拍拍胸脯,“您放心,陆管事从出来,我们的人就跟过去了,保证将王公公安全送达目的地,除了我们,绝不会有第二拨人能找到他。”

  晏怀明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果然大老板什么都知道。而他猜都不用猜,一定是韩祎背地里将他们的计划卖了。

  可是当着王毓的面,他又不好表现出异样,只能硬着头皮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您快些,我家老板还在等您,哦对了,韩先生刚刚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他有事出去一趟,晚上吃酒席他再回来。”

  王毓从腰包里掏出一个锦囊,塞给对方,“韩先生临走前给的,说是给您的新婚贺礼。”

  “他这人能有什么正经好东西?”

  晏怀明想到那人上次送的春宫图,就有些害怕,没有当着小王的面拆,而是飞快地收了起来,跟着人七拐八绕,一头钻进了长安花尽。

  杨青苑正在顶楼等他。

  什么都没干,一身婚服端端正正地穿着,人也没像平常那样懒洋洋往榻上一趴,而是非常端庄地坐着。

  晏怀明刚推开了门,就是一阵心悸。

  这会儿,斜阳正浓,厚厚一层余晖自顶楼的窗户外洒下,从杨青苑的肩头一直覆到一侧脚背,红与金交织在一起,衬得她明艳无双。

  晏怀明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青苑。”

  他道。

  对方不答。

  晏怀明挠挠头,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夫人?”

  杨青苑这才勾勾手指:“往前来点儿。”

  “哦,好。”

  晏怀明愈发紧张,每走一步就像踩棉花似的,轻飘飘,摸不着方向。

  不会吧,不会这个时候兴师问罪吧?

  晏怀明想到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杨青苑真正发脾气的样子,居然在忐忑中,隐隐生出些诡异的期待。

  也不知道她发脾气什么样儿,自己能不能哄好,应该能吧?抱紧她就是了。

  晏怀明莫名很笃定自己的想法。

  杨青苑揶揄着:“这场烟火表演,还挺隆重。”

  “是啊。”

  “那火/药从哪儿来的?”

  “韩先生弄来的。”

  杨青苑心下了然。

  她一开始见到那烟火就知道不对劲,那藏着掖着的小把戏,除了她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兄,还能有哪个?

  “韩先生去哪儿了呢?”

  “说是有点事儿,晚上再回来吃酒席。”晏怀明耳朵发烫,“我知道我这次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可是也成了,我觉得我挺厉害的。”

  杨青苑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你厉害,还是韩先生厉害啊?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个小笨蛋。”

  “我比你大一岁。”

  晏怀明很认真地纠正了她的爱称,杨青苑终于松了动作,她伸伸懒腰,笑着:“那这件事我们就算过去了。可是现在婚房烧了,婚礼行了一半也没了,你怎么赔我?婚姻大事,我就这么亏了啊?那我可不依。”

  晏怀明停顿了一会儿,鬼迷心窍似的,普普通通的脑袋瓜里蓦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那人的盖头掀了起来。

  杨青苑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带着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你这人怎么不守规矩?直接上手掀我盖头?”

  晏怀明整张脸就跟熟透的螃蟹那样,红得出奇:“这样你才能看清楚我嘛。”

  “然后?”

  杨青苑憋着笑,晏怀明似乎鼓足了勇气,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嗯?

  杨青苑微微睁大了眼睛。

  晏怀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郑重其事地解开衣襟,一件接一件,慢慢地露出肌肉匀称的肩头,蜜色的胸膛,流畅的线条顺着肩背收进劲瘦的腰身内——

  他手一顿,结结巴巴说道:“大老板,您,您看我成吗?赔您这场婚事,应,应该回本了吧?”

  杨青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晏怀明又默默把下裳往上拉了拉,稍微遮住了点,很不好意思:“呃,那,那个,我——”

  “继续脱吧。”

  杨青苑也是满脸通红,她打死都没想到晏怀明会给她来这一出。

  这是那个木头脑袋怎么敲打都不开窍的平安王吗?

  不!绝对不是!这是她靠着坑蒙拐骗弄进家门的小甜心!

  晏怀明只好把遮遮掩掩的双手,从腰上拿开,杨青苑心里直打鼓,咚咚咚,吵得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那,那个,我,我们,要不要,先,先喝——”

  晏怀明指了指桌上的酒杯,杨青苑僵着脖子,点了个头:“好。”

  于是,光着上半身的平安王殿下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倒了两杯合卺酒,谨慎地端了过来。

  他许是太紧张了,胸膛起伏,也微微泛着红,杨青苑也没了往常气定神闲的模样,要不是她穿得整齐,身上指不定软成什么样呢。

  “我总觉得,酒还没喝,我就已经醉了。”

  晏怀明嘟囔着。

  “我也是。”

  杨青苑咬了咬嘴唇,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格外招人。

  “我会好好学习的,包您满意!”

  晏怀明很认真地凑了过去,杨青苑笑得酒杯都拿不稳。晏怀明便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指尖,喝完了这杯合卺酒。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晏怀明抵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鼻尖,杨青苑温热的呼吸轻轻擦过他的面颊,让他感到格外温暖。

  真好,他终是,与她在一起了。

  “嗯。”

  杨青苑伸手抱住他的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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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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