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接过来，疑惑看着他们。
为首的华人尴尬地说：“帮忙拿进去吧，老板现在情绪不好，我们不敢进。”
狄然推门进屋，李东扬背着光坐在办公桌前，他倚着靠背，手里拿了一只笔敲桌子。
他听见门声，抬头看了眼，目光带着深彻的寒意。
狄然放下文件，问：“吃饭了吗？”
李东扬拿过文件，翻了翻却不签字，扔到一边：“谁让你拿进来的？叫他们进来。”
“没人敢进来。”狄然坐在会客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削，“你这几天脸色那么差，又爱骂人，都不敢和你说话。”
“不敢？”李东扬把笔摔了，“你也太小看他们了。”
他又重新去翻那些文件，蹙着眉随手丢到身旁的碎纸机：“这些人油得很，跟了我妈那么多年，自以为身份尊贵是我的长辈，想趁我刚来什么都不懂给我立威，让你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狄然递给他一块苹果，李东扬不接，他起身理理衣领，面色寒寒盯着办公室的门。
他手机铃声响了，是李明远打来的。屋里除了他和狄然没有别人，他直接开了免提。
李明远上来就问：“你妈走了？”
李东扬唇角弯起丝嘲讽的弧度：“劳你费心。”
“你要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李明远声音里带着冷肃，“多久没回家了？真想守着卓尔那个小作坊混到老？”
卓尔的公司是她一点一点打拼来的，虽然在别人眼里算得上事业有成，但比起李明远的财力却还差得远，李明远国内巨富的身份说她是小作坊，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
李东扬嘲道：“没有她和我外公，你怕连个小作坊都开不起。”
“你是铁了心不回来？”李明远嗓音渐沉，“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你一个儿子？你郑阿姨怀孕了，这胎是男孩，有些东西过了今天就再也不是你的了，就算以后你跪在脚边求我都没用。”
狄然静静吃着苹果。
她不难听出李明远话中的威胁之意。
李东扬虽然成年前的抚养权归李明远，但他却鲜少和李明远相处，平日一人独居，放假就去陪卓尔，卓尔总趁着闲暇教他处理的公司的琐事，以至于她骤然去世，他接手公司也得心应手。
李东扬从小花的钱都是卓尔的，李明远顶着抚养的名头，对他而言，比起陌生人仅仅多了一层血缘。
他带小三堂而皇之住进家里，是李东扬这辈子忘不掉的事情。
李东扬眼神冷淡，嗓音却带上嘲讽笑意：“你可以现在回屋睡觉，在梦里说不定可以见到你形容的那个画面。告诉你，你那点臭钱郑妮眼巴巴看得上，舔你臭脚，老子他妈的不稀罕。”
李明远愤怒：“你是谁老子？”
李东扬直接挂了电话，狄然已经将苹果削好，放在一边的玻璃碗中。
她去洗了手，回来坐在一旁玩手机——她的手机落在家里，随便从李东扬家拿了一个先用。
她来伦敦快一星期了，陆川一次没接过她电话，也不回她消息。
她成天抱着手机，李东扬早就看出她神色不对。
“你很想回去吗？”他瞥来一眼。
狄然放下手机：“没有。”
“想回去就和我说。”李东扬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用在这里捱着。”
狄然把手机扔到一边，苹果推到他面前：“我没有，你吃水果，我去给你买午饭。”
“你在给谁发消息？”
狄然垂着眼：“狄梦。”
“你别骗我。”李东扬漠然看着她，“你心里想什么，我看得出来。”
有人敲门，狄然没说什么，闪身出去。
唐昕抱着一沓资料进来，李东扬目光死死钉在狄然出门的背影，眼里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鹜。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听外面一阵吵嚷。
唐昕出去看，蹙着眉头进来：“你去看看，然然不知道怎么和打起来了。”
李东扬不闻不问，静静吃着狄然削好的苹果。
“李总。”唐昕敲敲桌子，“你别愣着，快去看看啊。”
李东扬吃完一个苹果，拿纸巾擦了擦嘴，才推开椅子起身出去。
——
狄然和打架的地方是卫生间门口。Μ.miaoshuzhai.net
是设计部总监，一个身材瘦小面容妖艳的中国男人，爱好猛男和花衬衫，每天涂着厚重的粉底、抹着烈焰红唇踏着小皮靴来上班。虽然打扮古怪，但他业务能力却很强，是卓尔手下的老人之一。
李东扬说的凭着资历倚老卖老的人，以他为首。
李东扬看到时，狄然正骑在身上。
仰躺，花衬衫凌乱，两腿乱蹬，脸上的粉底也盖不住被狄然小拳头击打后留下的红印。
设计部众人动手去拉狄然，都被她挥开，她一手按着的脖子，一只拳头高高抡起。
李东扬站在人群外，出声：“行了。”
他走过去把狄然拉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她头发乱蓬蓬的，领口的扣子在刚才厮打中被揪掉了，胸口露着小片精致的锁骨，上面有些擦痕，索性脸上没有伤。
站起来，还不服气，猛地朝狄然扑过来。
李东扬架住他胳膊，把狄然拉到身后，他嗓音凉凉的：“我说行了。”
“东扬。”开口音调细细长长的，像女人一样，“她狂犬病一样上来就冲我一通打，我都没还手，凭什么算了？”
“想还手？”李东扬面无波澜，指着自己的脸，“朝这打。”
当然不敢和他动手，眼里满满带着不甘，瞪着狄然。
他的美瞳刚才厮打间掉落，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显得有些滑稽。
李东扬当众这样护着狄然，四周人嘀嘀咕咕都有些不服气。
“这太过分了吧？”
“就是，无缘无故冲上来揪着人就打，让不让人上班了？”
狄然看着说话那人笑了笑：“无缘无故？让这娘炮说说我为什么打他。”
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刚刚他在卫生间洗手，狄然从女厕所出来，直接把他踹到地上骑上去打。
他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狄然问：“你刚才在洗手台旁说什么？”
脸色终于变了。刚才他和几个闺蜜在洗手台旁闲聊，从同事聊到卓尔，他笑得花枝乱颤，猜测李东扬不给卓尔的急救手术签字是觊觎她的公司和财产。他下意识看了眼李东扬，李东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东扬静了片刻，目光一一扫过面前围观的众人。
半晌，他理了理衬衫袖口：“卓总在的时候，你们也敢这样上班时间围在一起看热闹？”
卓尔在员工面前一直是冷心冷面，她在世的时候，公司没人不怕她。
李东扬年纪轻轻，以前又总和他们胡闹，花钱大手大脚，买礼物送人请客吃饭是家常便饭。在底下的人眼里，他可以一起玩闹，却没什么领导的威信。
“过去和大家一起玩得很开心，我也很怀念那段时光。”他淡淡地说，“可过去是过去，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他朝瞥去不轻不重的一眼：“上班时间，叫我李总。”
后背一凉，不敢说话。
“刚才朝我办公室递设计方案的是谁？”
几个人面面相觑，站了出来。
李东扬略略扫过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去领三个月的工资，另谋高就。”
人群中刹那陷入一阵死寂般的安静，那几人都是跟着卓尔的老人了，算不上为公司立下犬马功劳，却也无过。那几分设计方案做得虽然有几分倦怠，却不至于开除这么严重。
“东……李总。”为首那人开口，声音干涩，“为什么？”
李东扬冰凉的目光扫过他脸上，又扫过：“设计部越活越回去，拿那种哄小孩的东西糊弄我。我想你们忘了，我虽然接手公司没多久，但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你们水平多高能力多大我心里有数，和我玩这些把戏，趁早滚回家。”
“记着，尊重我的人我也尊重，不尊重我的……外面人才多得是，还真不差哪一个。”李东扬手指摩挲镶钻的腕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至于那些仗着资历年长和我摆架子、背后说三道四嫌我委屈亏待你们的，去和卓总说。”
他说话毫不客气，敛去平日嬉笑的神色。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朝那一站，发怒起来的气势，竟让人心惊胆颤。
“现在位子是我坐，以前卓总器重的在我这未必有用，都把倚老卖老那套收一收。”
“同样。”李东扬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重新开始，机会平等，卓总不器重的不代表我不，做事心里都掂量着点。”
他看着：“明白吗？”
他三言两语，弹压了那些此消彼长的不良风气，又撂下人人机会平等的话，恩威并施。
一时间四周静悄悄一片，没人敢说话。
面色难看，点点头。
李东扬拉着狄然回去，刚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
他回头，朝面带微笑：“你是我大肠里的蛔虫吗？”
还没从刚才的冲击里晃过神来，呆滞地摇摇头。
李东扬：“那以后就少他妈猜我的心思。”
——
夜。
李东扬冲澡出来，穿着黑色浴袍，头发湿漉漉的顶着一个毛巾。
狄然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抱着一盒牛奶，昏昏欲睡。
李东扬在楼梯上站了一会，走下来把电视关了。
狄然被惊醒似的猛地睁开眼，她搓了搓眼睛，抬起手时李东扬看见她嘴角粘着的奶渍。
——白白的一点，印在红润的唇边。
客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丝毫感觉不到寒意，狄然穿了一件绸缎料的吊带睡裙，滑溜溜的，她的手臂看上去也滑溜溜的，李东扬顺着她迷糊糊的脸颊一路向下看，眼睛落在她锁骨的擦痕上——那是今天和打架留下的伤。
他拿了医药箱过去。
狄然不太清醒，四处找手机看时间，李东扬坐到她身边，按住她的胳膊。
“干什么？”她没睡醒时声音总是奶奶的。
李东扬掏出一管药膏，挤到手指上，触在她锁骨，轻轻揉着。
药膏是纯白色的，点在她身上，在灯光的照射下竟显出一丝糜惑的味道。
她嘴里有醇厚的奶香，身上是沐浴乳清甜的香味。
李东扬抬起眼，与她对视，眼睛里有灼人的光。
狄然摸他手腕，刚洗过热水澡却有些凉凉的。
李东扬抹药弄得她有些痒，她咯咯笑着后退：“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李东扬把手指上的药膏抹掉，一手撑着沙发背，倾身朝她覆过去。
他另只手按住狄然的额头，盖住她的眼睛，狄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拨开他的手：“你干嘛捂我眼睛呀？我看不见东西了。”
李东扬的手被她挪开，她才发现他脸已经贴了过来，离她几厘米的距离，他盯着她，目光灼热。
她推了推他，他身体硬得像块铁板，她侧身想走，李东扬又牢牢挡住她离开的路。
狄然无处可逃，只得手指戳他胸口，求饶道：“别闹了。”
她觉得这气氛陷入一阵她无法把控的诡异，思绪乱飞，飞向她不曾踏入的某个领域，但又觉得缥缈，抓不住它。
李东扬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的，又静静地看着她。他摸她头发，她明显感觉到刚才还凉凉的手腕一点点热起来。
狄然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李东扬按着她的脸扭过来。
狄然打开他的手，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的衣服前，打了一个喷嚏。
她推开李东扬坐直，揉揉鼻子：“我好像要感冒了，你离我远点。”
李东扬坐到一边，怔怔看着天花板的吊灯，过了好一会，他问：“狄然，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狄然愣了愣：“为什么突然问这种话？”
“回答我。”
狄然点头。
李东扬又问：“会有人比我重要吗？”
她摇头。
“那一样重要呢？”
狄然顿住：“你今天怎么了？”
李东扬将目光从吊灯上挪下来，盯着电视柜旁的水晶鱼缸。
他沉默许久，半晌，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他不用看，明显感觉到狄然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看似平静：“是谁？”
狄然抿唇，睫毛轻颤了几下，扑闪扑闪眨落了一层绵绵的灯光。
她不说话，李东扬没再问，那人是谁，他心里有分寸。
他起身理了理浴袍，将视线挪回狄然身上。
“是谁都无所谓。”他嗓音哑着，带着点沙沙的质感。
狄然抬头看他，他的脸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明年夏天，你会来陪我吧？”他自顾自说，“我没时间回国，不在你身边管不住你。但高考一过，你得来我身边，必须来……别急着说话。”
他打断狄然想要争辩的话，静静盯着她：“在你说话之前你先想好了，不管你喜欢的是谁，在你心里，有我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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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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