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轩开在京城,沈恒安前几天定是去了那里,但京中姓沈的高门大户不多,瞧他的武夫做派,又提说自己曾上过战场,约莫是出身承恩侯府,只是承恩侯沈焕唯一的儿子早年间战死沙场,他应该是旁支血脉才对。
对方有心隐瞒身份,芸娘也不拆穿,点头道:“既然你这般说,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相识月余,她对沈恒安的性格也有了几分了解,恐怕这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能退还回去的,她只能另想法子还了这人情。
往日,她不愿意和沈恒安有更多的牵扯,如今知晓他的身份,就更不可能再把自己给折进去。
芸娘仔细想想,说不得初见那日,沈恒安称自己来报恩也只是句托词,毕竟她爹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如何能与承恩侯府这样高门第中出来的人有任何交情。
一旦刨开了事情的某一面,便会顺着纹理往深想了去,她的心底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隐约怀疑着今日种种,是不是早就预设好的圈套,又怕是自己多思多想,误会了沈恒安。
隔日,聂老二赶着牛车带着聂孙氏从县里回来,夫妻俩俱是一脸苦色。
这话还得从两人到了青阳县说起,这县城聂老二也就年轻那会儿跟着别人做工的时候来过一回,聂孙氏更是从未来过的,两口子连县衙的门朝哪头开都不晓得,打听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只见那两扇玄色木门紧闭,问了旁边铺子的人,才晓得衙门过年放假,要等到正月十六才会“开印”。
这可急坏了聂孙氏两口子,他们在青阳县中又不识得什么人,最后寻来寻去,竟找到了刘家。
大过年的,就算是再不待见的亲戚,人家腆着脸上了门,刘丰年兄弟俩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芸娘的两位舅舅在县城里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只是这做买卖的生意人,总归有些自己的人脉,听罢两人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禁面露疑惑。
“这衙门自腊月二十七就已封印,一概公务都在年后处置,怎么会初五就去到柿林村抓人?”
“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让马县令也不敢怠慢,才使了底下人去办差。”刘延年不似长兄那般健谈,但心思却极为细腻,很快就猜测出其中原委。
聂孙氏二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别看牛二柱混账,但也不过是个窝里横,真碰上什么大人物,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要说近日得罪了谁,那也就只有聂芸娘一个。
那夜牛二柱从芸娘家翻墙回来,血把棉袄都给染得变了色,差点没把他们一家给吓死,聂杏儿大骂芸娘手狠心黑,抄起拨弄火炭的铁钳子就要去找她算账,还是怕这事儿嚷嚷出去的聂孙氏给拦住了。
之后他们见聂芸娘没敢在村里提这件事,知晓她也是个爱惜名声的,所以才又盘算着等到牛二柱伤好了,再另想法子逼她就范。
没想到这聂芸娘是个蔫坏的,竟冷不丁地告了官。
他们怎么就忘了,芸娘可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指不定认识什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当然,这些事儿一句也不能漏给刘家兄弟俩,聂孙氏抹了一把泪,哭诉道:“芸娘她舅舅,我们两口子若是有法子,也不会寻到你们这儿,二柱子再不好,也是我们将来的依傍,我们总不能看着他被关进去不管不顾吧,您们看,能不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把他给救出来。”
刘丰年皱眉,他就算是认识几个能给马县令递话的人,也不敢应了这事儿,谁知道牛二柱招惹了什么样的人,万一牵连到他们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刘延年看着聂老二那晦暗不明的脸色,心中颇有一番计较,沉思半晌,道:“倒也不是没法子,这律法里头不是有赎刑这一说,你寻个精通律法的,打听打听以牛二柱的情形,须得多少银两才能免了这牢狱之灾。”
“这……”聂老二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识什么读书人,“你们俩的儿子不是都念过书嘛,问问他们还不成吗?”
刘丰年摇头,“不巧,焕闻焕礼去临县访友,不在家中。”
聂孙氏还欲说什么,刘延年又道:“你们趁早去打听个详细的章程,别磨蹭着到了后头来不及。”
两人听到这话,匆忙作别。
目送他们出了门,刘延年才道:“大哥当真好脾气,这两口子打蛇上棍,保不齐赶明儿又得来咱家讨银子。”
“罢了,总算先打发出去。”刘丰年道:“我总觉着这事儿不简单,明日不是要去芸娘家,叫焕闻媳妇和焕礼媳妇把礼备好,咱明日一早就出发。”
且说聂老二两口子出了刘家大门,在街上瞧见个替人在灯笼上题字的,便赶忙上去打听,使了一串铜板,才问出来,这赎刑得看衙门怎么判,轻则一二十两银,重则上千两。
聂家的日子在柿林村还算凑合,聂孙氏手紧,勉强能有个二三十两的家底,加上因为墓地聂芸娘给的十两银子,还有偷偷藏起的刘月梅的首饰和衣裳,也能值点钱,但要说千两之多,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们找了家旅店,扣扣索索睡了五文钱一晚的大通铺,商量到半宿,决定到刘家去借钱。
用聂孙氏的话道,“他们可是做买卖的,还能差了钱?再说咱们可是亲戚,就算到时候还不上,还能杀了咱俩不成。”
这两人本就打的是借钱不还的主意,谁知第二日到了刘家,大门紧闭,问那守门的,才得知主人家今日走亲戚去了,没个三五日回不来。
期望落了空,带来的银钱又花了七七八八,聂老二只得买了几个黄面馍馍带在路上吃,赶着车回了柿林村。
他们连自己家都没回,直接进了芸娘家的大门。
在院子里玩耍的明湛看到他们,抱起大黑跑进屋,躲在芸娘身边,小声道:“二叔二婶来了。”
刘丰年听到,道:“八成是来借钱的。”
“舅舅是如何晓得的?”
芸娘刚问了句,还没等到答案,聂老二和聂孙氏就已经走了进来。
他们瞧见刘家人在,猛地一愣,忙笑道:“原来亲家舅舅是来了这儿,怎么不早说,咱们今儿回来还能搭个伴。”Μ.miaoshuzhai.net
刘延年淡淡道:“我们当你们还要在县城多停留几日呢,怎么,事儿都打听明白了?”
芸娘一听这话,大约能猜到些许,她未曾想,这两人竟然寻到了刘家去,秀眉微蹙。
“还多亏了亲家舅舅帮忙,不过……”聂老二迟疑,碰了碰聂孙氏的胳膊,示意她开口。
“你说!”上次芸娘当着刘家人的面儿没给她脸,聂孙氏亦有些抹不开面。
聂老二仿佛个闷葫芦一般不吭声。
沉默半晌后,到底还是聂孙氏开了口,“这二柱子不是给官府抓了去,我们打听了,衙门判了刑罚,是能赎刑的,就是这银子吧……不凑手,刚巧亲家舅舅也在,我们两口子知道你们和芸娘都不差钱,所以这才过来,给我们拿些钱,等回头二柱子回来,叫他还你们。”
她也聪明,说这钱到时候牛二柱还,言下之意便是,到时候他要是不还,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明湛,你跟长乐带着大黑出去玩儿。”芸娘拍了拍弟弟的手背,低声道。
周长乐是刘延年的小女儿刘焕琴的独子,虽然比明湛小一岁,倒也能玩到一处去。
见两个孩子出了屋,聂芸娘这才起身,倒也没说话,转身去了自己房里。
聂孙氏面露喜色,对着刘家兄弟夸赞道:“还是芸娘这孩子人好,明理懂事。”
刘丰年觉得,依着聂老二两口子的为人,外甥女不是这么容易就会借钱给他们的,没应声,直接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块糕点,也不吃,盯着瞧,仿佛要将那上面的花纹研究透彻一般。
聂孙氏一个人说得热闹,将芸娘从头跨到脚,几乎好词用尽,全然忘了前些时日指着聂芸娘破口大骂又是谁。
芸娘回来的时候,她一双吊梢眼左瞧右看,就是没见着银子的影儿,心道,给银票她也不嫌弃,大不了等到了县城里,再换成银锭就是了,也不知道这聂芸娘能给多少钱,用银票,起码也得给个百八十两吧,这外甥女给了,当舅舅的就算再抠门,也得意思意思吧?指不定等给牛二柱赎了刑,还能落上个几十两银子。
光是这般想着,聂孙氏的心里就乐开了花。
啪嗒一声,聂芸娘拍在桌上的匕首不仅唤回了她的想象,还差点儿吓丢了她的魂儿。
开玩笑,她可是眼睛眨也没眨就把二柱子给捅了的人!
“芸……芸娘,你这是干什么?咱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啊!”聂孙氏屁股离了板凳,忙推后两步,浑身发颤地看着那刀子。
就在这时,沈恒安自大门外迈步而入,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小孩,俩孩子中间还夹着一只小狗崽儿,呜呜地叫唤。
她还未叫疼,却见那沈恒安猛地甩开她,威胁道:“我不打女人,你最好别逼我破例。”
聂芸娘在那聂孙氏的身上翻找了一通,终于在那破棉袄的补丁里寻着了长命锁,拿出来擦掉上面的棉絮,小心翼翼地交到聂明湛的掌心,“明湛,这是阿姐给你的见面礼。”
长在田间草丛泥地里的小娃娃,如何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聂孙氏一个大人都看花了眼,更何况才四五岁的聂明湛。
他爱不释手地盯着瞧,又拿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半晌,终是依依不舍地将东西还给了聂芸娘。
芸娘疑惑地看向他,“既然喜欢,便戴着吧。”
聂明湛羞涩抿了抿唇角,奶声奶气地说道:“还是阿姐收着吧。”
她明白了,明湛定然是知道这是个值钱东西,怕自己看不住,才又给她的。
芸娘鼻子微酸,她的弟弟,员外郎家的小少爷,本该千娇万宠长大的,如今竟然是连一个长命锁也舍不得戴。
“戴着吧,不妨事的,要是丢了,阿姐再给你买。”
几人连拖带拽地把聂孙氏弄进正房的榻上,聂杏儿叫嚷着要去请大夫,沈恒安没理会,直接上去掐了聂孙氏的人中,不多时,她便幽幽醒转。
聂芸娘见聂孙氏醒了,知她没什么大碍,叫明湛领着沈恒安在花厅中坐,自己转身去了里正家。
谢文氏见着她,笑着迎出来,“芸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你舅舅他们回了?”
聂芸娘点头,问道:“有金叔在吗?”里正大名谢有金。
谢文氏听她这口气,知道有事,忙将她迎进门。
“有金叔。”聂芸娘打了声招呼,“今儿上门叨扰,实属有事相求。”
谢有金瞧着四十来岁,两鬓夹杂着些许花白头发,他早年间念过几年学堂,又在县城里做过伙计,因着有见识,平日里又是热心肠的人,老里正死后,村里就将他选为新里正。
“芸娘虽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但回来这几日,也常听邻家说有才叔行事公正,从不偏帮。”聂芸娘道,“我就直说了,如今二叔一家与我同住一处,但想必村里人都知道,我爹与二叔早就分家多年,我们家的宅子是我爹自己个儿盖的,房契地契上按着的俱是我爹的手印与名字。”
“你是想让聂老二回自己个儿的家,把房子给你腾出来?”不愧是三乡五村的里正,聂芸娘才起了个话头,他便立刻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摇头道:“这怕是不成,且不说聂老二那旧房子破败的不成样子,住不了人,就是能住,聂老二两口子,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搬走。再者说,你虽占着里,可聂老二他们毕竟是长辈,光是一个孝字压上来,你就无可奈何。”
同住一个村多年,谢有金清楚的很,聂老二家那口子,可不是个好惹的。
“我必是不会让有金叔为难。”聂芸娘笑,“刚巧有个机会,让二婶不得不应了我,想请有金叔过去,做个见证。”
先前聂芸娘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二叔一家子请出自己家,不想刚巧撞上了聂孙氏偷东西,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成,我吃完晌午饭就过去。”
谢有金觉着聂芸娘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爽快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谁知聂芸娘还没说完,“不止要请有金叔过来,芸娘怕村里人不知内情,想请他们一道过来看看。”
“这也不难,我让谢庆等会儿在村里敲个锣,把这事通知到各家各户也就是了。”现下正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屋子里猫冬,不然还真没法子请到全村人。
得了谢有金的准话,芸娘这才回去。
一进门便听见聂孙氏在那哭天抢地,“我不活了,好端端地赖我偷她东西,这是要逼我去死以证清白啊!”
她哭倒也是真哭,毕竟醒来一看,那藏在袄子里的长命锁没了,等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能不伤心吗。
聂芸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聂孙氏哭了半晌,终是讪讪地停了。
“我过来是知会二婶一声,该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还了我,再阖家搬出去才是。”
眼看着要过年,聂芸娘本欲打算等到过完年,借口修葺宅院再想方设法弄走二婶一家,可谁知会生出这样的事儿。
机会转瞬即逝,她自是不愿错过,否则等到开春,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果不然,聂孙氏一听这话,刚止住的哭声又起来,拍着胸口道:“聂芸娘!你还有没有良心!自打你回来,我掏心窝子似的对你,虽说是侄女,可待你同亲闺女有什么两样,如今你翅膀硬了,竟是要赶我们出门,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婶这话何解?”聂芸娘笑道:“这宅子本就是我家的,二叔二婶本就只是借住而已,如今我回来了,大家挤在一处多有不便,自然是得搬出去。”
聂孙氏哭道:“我们那旧宅子都十来年没住人了,瓦片碎了不知多少,墙角都给老鼠做了窝,门窗风吹日晒早就没法子挡风遮雨,这数九寒天的,你让我们搬出去住哪儿,可不是要逼死我和你二叔!”
“二婶这话想岔了,芸娘是为了让你们过个好年。毕竟我娘刚过世,今年过年是不能见客的,可您又不用守孝,总不能在我们家招呼客人吧。”
村中是有这样的习俗,聂孙氏一噎,瞪着聂芸娘,说不出话来。
半晌,竟是背过身去,嘟囔道:“反正我不搬,打死都不搬,你能把我怎么着!”言语间竟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聂芸娘早就料到了这副情形,并不以为杵,沉声道,“二婶可是想好了?”
聂孙氏一双愤恨眼眸瞪着她,“有本事你就拿把刀砍杀了我,抬着我的尸首出去!”
“二婶这话折煞我了。”聂芸娘笑,“不过刚才我从你身上拿了那长命锁,可是好几个人都瞧着的,这东西虽说也才一百来两银子,不过大安朝对犯了偷盗之罪的人向来终判,依着婶娘这行径,估摸也就打上几十板子,关上七八个月,不妨事的。”
聂孙氏一听官府,有些怕,但这搬家不同于那长命锁,没了只是伤心一场,要真是搬出去,恐怕这辈子都没那再住进来的机会。
她强梗着脖子道:“你要是敢去官府告发我,我就先告你一个不孝之罪!”
“二婶既非我的生身父母,又不曾养过我,芸娘对你,何来孝道一说。”聂芸娘道:“你害我娘亲病死、占我家产、逼我弟弟过继、如今又偷盗成性,这桩桩件件,仔细计较起来,恐怕婶娘在那大牢里头有得磨。更何况,身为长辈品行不端,我如何能同你住在一处?”
“你!”聂孙氏面皮气得发紫,如同浑圆的茄子皮,恨恨地瞪着聂芸娘。
“我已请了里正和全村人过来做个见证,二婶总不希望我把这些事摊开了在村里宣扬吧。桃儿可是到了说亲的年龄,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
聂芸娘话还没说完,聂孙氏脸就已经白了,她总觉着自己活了这许多年岁,拿捏聂芸娘一个没嫁过人的丫头是手到擒来的事,谁又会料到竟是反过来,她被这么个丫头片子威胁得进退不得。
“这事儿,我得跟你二叔商量。”聂孙氏终究还是松了口。
聂芸娘听她那口气,就知这事儿成了一半。
她出了院子,瞧着沈恒安还没走,半蹲着身子同聂明湛说话,便随口道:“聊什么呢。”
“沈哥哥同我说盖房子的事儿呢。阿姐,沈哥哥家的房子还没盖好,所以他没地方住,我们留他在家里住好不好?”聂明湛看来是极喜欢沈恒安,仰着看着聂芸娘,央她应下。
可聂芸娘怎么可能应下这件事,她叫聂老二一家搬出去,再叫沈恒安住进来,那像是什么话!
她眸中泛起歉意,望向沈恒安。
没等芸娘开口解释,沈恒安便道:“聂姑娘的难处我晓得,不必往心里去,只是屋子盖起尚需一段时日,我若住在镇上多有不便,不知道聂姑娘能不能帮我打听,看着村里头哪家哪户能够让我借住几日,又或者是赁个小院?”
聂芸娘毕竟是个姑娘家,有心想同沈恒安保持距离,不料这人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还将这等私事托付与她。
她蹙了蹙眉,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心翼翼,便是看在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也不该胡乱猜忌。
芸娘想了半晌,点头道:“这个容易,刚巧我二婶他们要搬出去,下午村里人都会过来,你直接请里正帮着问问便是了。”
沈恒安回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眉头微皱,以他对聂老二这一家人的了解,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搬出去才是。
果不然,聂孙氏好不容易说动了聂老二,却在聂杏儿这里碰了壁。
沈恒安也跟着帮忙,大冬天的,旁人还是夹袄皮袄子,偏就他一身短褐,丝毫不惧冷。
芸娘家的宅子与聂老二家的虽说是一墙之隔,但这墙,不是寻常做好的墙,而是用砖摞起来的一道矮墙。
她隐约有些印象,自己小时候,二叔家那边的墙上架了张梯子,二婶常爬着梯子从自家挨着墙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下来,拔自家种在院里的葱。
最先推到的自然就是这道矮墙。
聂孙氏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
“我们家就我和明湛两个人,若是来了贼人,危险且不说,还容易让那贼人跳墙跑了,您说是不是?”芸娘笑。
聂孙氏想了一肚子说教的话全都憋了回去,脸上臊得慌。
沈恒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没走过来,聂孙氏已经匆匆出了门。
“我有这么吓人吗?”沈恒安嘟囔了一句,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但他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聂芸娘看。
谁知芸娘当真仔细瞧了瞧他脸上的疤,道:“看惯了倒也还好,只是你这脾气得收一收才是,一言不合便提砖弄瓦的,别说二婶害怕,就是村里头,也有不少人传你以前是山匪出身。”
沈恒安扔掉手里的半块砖,笑着道:“山匪哪有我这气势,听着厉害罢了,见着剿匪的官兵照样吓得哭爹喊娘。”
芸娘想到她爹,沉默了半晌,“若是匪徒真的这般胆小如鼠就好了。”
“你若是想替聂伯父报仇的话,我……”
他话还未说完,聂芸娘已经摇头,“明湛还小,芸娘只想安稳度日。”
她驱赶二叔一家,当着村人的面做出强硬之举,只是无奈之中的下下策。
一个姑娘家带着幼弟想要在村中度日,便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是良善可欺之辈,沈恒安虽能解她一时之困,但却不能相帮一世。
至于父仇,她根本不知道仇人姓甚名谁,如何能为了逞一时之意气,丢下聂明湛不管不顾。
聂芸娘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因着面对未知的恐惧而哭得背过气去。十年深宫生活的磨砺,如果心中没有坚定的念头,没有行事的准则,又如何能顺利出宫回乡生活呢。
村子里请了匠人来做工,是要管晌午这顿饭的,菜食还不能太单薄。
聂芸娘将前几日她娘出殡的时候,村里人送来的鸡蛋煮了,又去村口的王屠户家里割了二斤肉,瘦肉与萝卜一道煮了,肥肉切成片状上锅蒸,再加上冬月里农家常吃的拌咸菜和炝白菜,也算得上丰盛。
饭菜上了桌,聂芸娘招呼匠人吃饭时才发现,沈恒安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问聂明湛,小家伙儿也摇着头不知。
“怕不是回二旺家里吃饭去了?”
二旺是近些时日沈恒安借住的那家的长子,他前头本还有个兄弟,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二旺底下还有四个兄弟,都没娶媳妇,家中内务全凭寡母常刘氏一手料理。
听匠人这般说,聂芸娘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谁知隔了两个时辰,沈恒安又回来,悄无声息地进了院,把正晾晒家伙什的聂芸娘吓了一跳。
男人怀里不知抱着个什么玩意,一动一动地,像是个活物。
“这是……”聂芸娘听着呜咽声,“你从哪儿弄来的狗崽子?”
沈恒安敞开袄子,怀里头果然是一只黑毛狗崽,眼睛半睁着。
“想着这屋里头就你跟明湛两个人住,养只狗看家护院会好些。”
沈恒安将狗崽放到地上,大概是还没满月,狗崽儿小腿走得并不利索,没两步就趴在地上,身子还微微发颤。
“你别瞧它小,过两月长得快着呢。”自己弄来看家护院的狗,一点也不威风凛凛,被风一吹怂成这样,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但还是忍不住帮着开脱。
“还没说这狗崽子哪儿来的呢。”聂芸娘又问了一遍。
沈恒安搓了搓手,“镇上买的,本来想买只大狗,但我瞧着凶得很,怕吓着你和明湛,万一被咬了,也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这小奶狗好,从小养着认人。”
聂芸娘没想到自己随口怼聂孙氏的一句话,就被他记在了心上,还如此细致,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豆蔻少女,在宫里想同她结为对食的宦官并不少,就是今儿送一盒胭脂,明儿拿一副首饰,聂芸娘没有那心思,也从来不收任何人的东西。
沈恒安心思奇巧,竟弄来这么一只狗崽儿,她是收也不得,退也不得。
若是收了,万一沈恒安真有那份心思,便成了私相授受,若是不收,万一是她自作多情,未免太伤人心。
“明湛。”沈恒安瞧出她的犹疑,招手叫来聂明湛,“你瞧这是什么?”
“狗崽儿!”聂明湛远远看见了,小跑过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狗的背,“它身上这么暖和,怎么还发抖呀?”
“估摸着刚来,怕生,养几日就好了。”沈恒安道。
聂明湛又惊又喜,“是送给我的吗?”
沈恒安看了聂芸娘一眼,唇角轻勾,点头道:“当然,是特意给你寻来的玩伴。”
“那我得给它起个名字。”聂明湛苦思冥想了好半晌,“它浑身黑漆漆的,叫它大黑好不好?”
聂芸娘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点头道,“既是你要养,便随你的意思吧。”
这样的小事,她不忍心叫聂明湛失望。
“阿姐,大黑呜呜地叫唤,是饿了吗?”小家伙儿好不容易遇上个让他能照顾的,上心得很。
“大黑估摸着还没一个月大。”芸娘笑,伸手逗弄了两下狗崽儿,果不然,小东西伸着舌头舔她,嘴里头一颗牙还没长出来。
她对聂明湛道:“等会儿你去厨房拿两个鸡蛋,到王婶子家换一碗羊奶,且先这么喂着吧,过上个十来天,到时候用水泡点馍馍也就能吃了。”
“阿姐懂得可真多。”聂明湛拍了句马屁,将大黑抱起来,“这么冷的天,它住哪儿啊?”
“先抱到你房里,明日我找几件不穿了的旧衣裳,给它做个窝。”
面对弟弟的问题,聂芸娘极有耐心,但换作沈恒安,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他们认识的时日,跟这小狗崽儿生下来的时间差不多长,谈何交情。
这男人如此殷勤,看上的,恐怕也只是这一副皮相。更何况,他出身不凡,二十有余的年岁,想必家中已经有妻有子,芸娘不愿与这样的人有什么纠缠。
“眼看着再过几日便是小年,沈大哥也该回家吃团圆饭了吧。”沈恒安没提过他家乡何处,聂芸娘自然不会主动问,她这样迂回地暗示,是觉着沈恒安为人聪明,想必定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沈恒安自然是听出来了,可他不明白好端端地聂芸娘为何突然赶人,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她不快?
他微微蹙眉,眼中夹杂着问询之意,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要在村里过年的。”
这话聂芸娘不怎么信,沈恒安纵使不是出身世家贵族,也是富豪之家,初见那日,他身上的衣袍,便绝非寻常百姓能置办得起的。
常人也绝不会为了她一个普通女子,突然在这穷乡僻壤的柿林村起一座房子。
她当时觉得沈恒安有所图,但绝未想到,自己会是这缘由之一。
可这些事儿聂芸娘能想明白,聂明湛却是不懂的,他一听沈恒安家里就他一个,立刻热情地邀请道:“我们家就我和阿姐两个人,沈哥哥不如来我们家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沈恒安没有立刻点头,目光湛湛地望着聂芸娘,似乎想要听听她的答案。
“明湛,大家过年都是在自己家里的。”芸娘声音虽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可……可是一个人过年很可怜的。”聂明湛仰头看她,“去年过年的时候,娘病了,明湛就是一个人,没有饺子吃,没有压岁钱,也不能放炮仗……”
聂芸娘看他眼中似乎闪着泪光,心头一软,却又不愿就这么应下来,心中是实在纠结。
终究,还是沈恒安舍不得让她为难,轻声对聂明湛道:“沈哥哥不用来你们家也能陪你放炮仗,给你发压岁钱,不过,沈哥哥手笨,不会包饺子。”
“我阿姐肯定会!”聂明湛喜笑颜开,扭头望向芸娘,忽然道“阿姐,你怎么哭了?”
原来,那泪光是自己的。
聂芸娘眼睛一眨,泪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那是委屈,是悲恸,是哀伤。
过去十年的每一个新年,她都是独自一人度过;她从此之后,也没有了爹和娘;她看着前路漫漫不知在何方,心中也会惶惶。
那些埋藏在心中不愿袒露的情绪,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喷涌而出。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宫中薛皇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宫女宦官唤一声云锦姑姑的便是她了。
云锦是宫里头赐下来的名字,她原先姓聂,小字芸娘,是这长河郡青阳县永宁镇人氏。
今岁西戎大旱,水草不丰,牛羊饿死,戎人们入秋进犯大安朝边境,当今圣上弘恩帝派遣承恩侯沈焕为元帅,率领十万大军与西戎苦战数月,终于将戎人赶回了老家,大捷而归。
帝后大喜,大宴群臣,更是赐下恩典,凡是年满二十五的宫人,自愿出宫者皆可经由内侍省登记造册后,由吏部发放路引,自谋生路。
聂芸娘在宫里当了十年差,原以为自己会老死宫中,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有这样一个出宫的机会,喜不自胜,她与那普通宫人不同,所以特意去皇后面前求了恩典,皇后怜她离家多年,特准她出宫颐养爹娘,还赐下一笔银钱与她安身立命。
月前出宫,路上花了大半个月,聂芸娘才风尘仆仆地到了这永宁镇。
她先是去了原先家中镇上的宅子,才得知这宅子早在四年前卖于他人,聂父聂母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搬回到了村子里住,她这才来到这城门口,打算雇一辆牛车去柿林村。
从永宁镇到柿林村并不远,许是近乡情怯,聂芸娘没与车夫闲聊家常,而是一心琢磨着等到了家,该和爹娘说些什么,又该如何与未曾谋面的弟弟亲近。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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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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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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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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