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女生小说>走春>第 18 章 第 18 章
  晚上过了饭点,没什么人,

  江汉摘了围裙扔在椅子上,他走出店外。

  蹲在店门边上抽烟的男人抬起眼皮,

  烟雾喷吐而出,“干吗去,店不看了?”

  江汉从隔壁仓库里翻出他许久没骑的单车,

  “不看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爱看不看。”

  他气呼呼的怼了一句,

  让男人意外的抬起头,烟都不抽了,

  人到中年被消磨的意气如今已变的平庸沧桑,

  看着不修边幅的模样。

  江汉骑上车,回头看一眼他爸,

  “我有事,先走了。”

  “你这是翘班,扣工资。”

  “扣,爱扣多少扣多少,你的不就是我的。”

  “……”

  江汉他爸站起来,

  蹲久了双腿一麻,飞快的扶着墙体,

  目送那道年轻宛如飞鸟的身影,久久骂了句,“小兔崽子,早这样不就行了,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长大了。”

  他对着那道背影喊:“骑慢点,小子!”

  江汉挥手。

  他给夔词息打电话,“还在家,还没走吧?我找你。”

  院子里老人们围成一圈在打牌,

  桌子下放着一个烤火炉。

  灯光明亮,枫叶成影。

  秦罗敷烧茶,沙发上夔词息坐在沙发上削梨,

  手机开了扩音。

  夔词息:“找我干吗。”

  江汉静默片刻,扬声说:“你说呢?你会不知道?”

  他气息有些急促,话语却给人的感觉却莫名的凝重。

  秦罗敷放茶叶的动作停下,

  朝夔词息看去,

  他手机放在茶几上,梨子完整削皮,切了放果盘里。

  江汉的声音带着风声传来,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给我转五万,我还的起吗?”

  “你不需要?”

  夔词息的一句话,堵住了江汉所有言语。

  他需要。

  他爸的腿要做手术了,

  虽然他们家小饭馆子有生意,

  攒的钱足够生活,

  但要做手术就将倾尽一切。

  江汉算了下家里的存款,

  就差了那么几万块钱,

  医生也告知了最后做手术的日期,

  或许钱可以慢慢攒,店里生意也不错,

  但他爸等不起了。

  江汉十八岁都没满,他没法找人借,

  亲朋好友随着他爸妈离婚,

  这么多年早不来往了。

  有时候命运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有时候就差那一点钱就能救一条命。

  江汉高扬的声音渐渐变弱,

  风里电话里只听到他的呼吸声,

  从重到轻,就像与看不到的命运争斗过般。

  他拖着单车站在马路边,

  边上是跟他一样等红绿灯的行人,

  每个人都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充满坚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那我送你们一程。”

  茶几上的屏幕暗了又亮,

  夔词息淡淡回应,“哦,那你来吧。”

  江汉:“在哪?”

  他怎么还听见一帮老头老太打牌的声音。

  夔词息:“罗敷这。”

  秦罗敷把泡好的茶一杯杯用木盘,

  端着给院子里打牌的老头老太太送去。

  回来被夔词息捉住手,

  塞了瓣果肉。

  秦罗敷差点咬到他的手指,

  愣了下,“怎么啦。”

  夔词息瞬间变化的脸色恢复平静,

  手背到背后,低眸视线落在那片嫣色的嘴皮上,平静之下是暗潮浪起。“江汉要过来了。”

  秦罗敷:“嗯,我听见了。”

  她停了下,“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夔词息:“他爸需要钱做手术,攒了好几年还差点,身体等不了了。”

  秦罗敷愣住,

  或许也看的出来,

  那个阳光的少年平时快活乐观的脸下,

  也藏着对生活、生命、钱财的迷茫焦急。

  “那他还差多少啊,我能帮他吗?”

  秦罗敷算算她这些年的银行存款,几万块前肯定不止的。

  医院、手术、住宿费、餐费、药品。

  诸如此类加起来,是一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很难负重的。

  人年少时的心纯白如纸,

  遇到这种事,心头只有帮一个字。

  夔词息背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揉搓,

  就是他那两根手指,

  仿佛还残留着柔软、湿热的触感,

  不仅当时一怔,还早已身形僵硬,只是面前的人善良的在为困难的朋友考虑,没有分心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克制尽力的把目光从她嘴唇上挪开,

  夔词息僵硬的说:“现在应该够了,你刚才听到了,他也要强。”

  要强的人自尊也强,

  秦罗敷太聪明,她会问他可不可以帮忙,

  而不是自作主张。

  不是所有善意的帮忙都会被人接受,

  夔词息欣赏喜悦的摸了下她耳夹边的脸庞,

  在秦罗敷呆住时凑近,似吻非吻,离那么近,彼此都气息加重,却又那么安静。

  “小宝。”

  无端的小名被叫出来。

  秦罗敷脸红的顿时像只熟虾,

  明明没做什么,却羞耻的能蜷起脚趾。

  夔词息当时也是没想好说什么,

  就是想凑近她,

  气氛太好,他便脱口而出那句听老爷子和老太太说过,谨记于心的小名。

  现在把人惹的同手同脚,

  脸上一片熏染的脸红,

  夔词息也不是那么有定力,只能眼神飘忽,放她借口喝水,自己坐在沙发上翻手机消息。

  屏幕盯久了,超过几秒,

  也能看到倒影,男生修长手指摸摸鼻子。

  面皮倒也有点不自知的热意。

  八点二十,

  江汉把车停在秦家门外,

  跟着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两桌老头老太太打牌。

  大人对他的到来偶有一瞥,

  什么也没说,继续专注手上的牌。

  江汉踏进屋,正觉得气氛怪异,看到沙发上夔词息的身影,脚步迈的更快。

  夔词息:“来了。”

  他一出声,江汉来时还想怎么面对的心绪,一下平静,如同往日那样笑了下。

  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吃食放在桌上。

  江汉逡巡,“秦罗敷呢?”

  他拿出来打开盒盖,“隔壁那条街的老板专门给我留的,喊她出来吃啊。”

  夔词息:“在楼上。”

  他话刚落,秦罗敷出现在楼梯口。

  江汉朝她招手。

  完全看不出他在电话里和夔词息说话时,

  几分沉重的样子。

  江汉看不出他俩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也注意不到秦罗敷和夔词息都没有正眼对视过。

  “我打包了吃的给你们当宵夜,飞机虽然我没坐过,不过也听坐过的人说飞机餐不好吃。”

  他这已经算有心,

  除了熟食还有一盒草莓。

  这个季节进口草莓都不便宜,

  但或许这就是江汉仅能拿出来表达情意的了。

  夔词息和秦罗敷都吃了点,

  还分了外头打牌的老人一些。

  江汉还说不知道秦罗敷家里人这么多,

  不然他就多买一些了。

  “几点飞机啊?”

  江汉看到了他们放在客厅里的两大箱的行李。

  夔词息嚼着糖果回应,“十一点半。”

  江汉:“我送你们。”

  夔词息:“你怎么回?不用送,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汉挣扎了下,“那不是有公交车。”

  秦罗敷:“公交车十一点就停运了。”

  江汉:“那机场大巴?”

  秦罗敷微笑,话语神情都很温和,“天气预报说那时间在下雨,小汉哥你别麻烦了。”

  江汉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想送送你们。”

  夔词息:“送到这就行了。”

  江汉低着头,良久不说话,

  似乎怎样都觉得不太够。

  不够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和谢意。

  但是夔词息和秦罗敷仿佛都已经懂了。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

  凉的院子里聚众打牌的老人们也开始散场了,

  或是被家里人喊回去。

  夔词息手机响了,

  来送他们去机场的叔也到了,

  还是上次那个。

  江汉连忙起身替他们拿行李,

  夔词息接过自己的,

  秦罗敷的让江汉帮忙提了。

  墙边江汉的自行车还靠在外面,

  他来时不过一件格子衫,

  夜里已经不够御寒了。

  行李放上去以后,秦罗敷拿了一件外套送到他手上,

  身高相仿的两个少年侧身相对,

  秦罗敷在车旁看着他们。

  夔词息拍了拍江汉的肩,

  “走了。”

  江汉没说话。

  男生和男生都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夔词息帮秦罗敷拉开车门时,

  忽然想到什么,对江汉说:“那笔钱是我卖歌赚的,不是找我爸妈要的。要欠,你也是欠我,我说不用还你也不会答应,那就等你以后有钱再还吧。”

  他嘴角上扬了下,

  最后看一眼和他当了好些年朋友,

  而他回夏市也会找他的兄弟,

  “江老板。”

  “再会。”

  说完夔词息干净利落的跨进车里,m.miaoshuzhai.net

  他挨着秦罗敷和窗外的爷奶最后道别,

  再对司机说:“走吧。”

  江汉拿着秦罗敷给他的外套,

  望着车身的背影,

  羡慕的眼里隐隐有光,他转身想要大吼,

  想要奔入夜里,然而最后他释然坚韧的提上自行车,脊背挺直的重返来时路。

  他想说谢了,

  但是太过鄙薄,

  江汉想,他会永远记住这天的。

  风是冷的,血液是热的。

  他当夔词息一辈子的兄弟。

  而他们,暂此别过。

  飞机上,因为起飞太晚,

  秦罗敷和夔词息都分别的入睡,

  秦罗敷睡眠比较轻,

  睁眼就看到夔词息头歪着,

  紧闭的双眼上睫毛细长浓密,

  在俊挺的侧脸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空乘刚要张口,

  秦罗敷手指抵在唇边无声示意,

  旁边温热的头渐渐靠了过来。

  秦罗敷调整了下坐姿,

  颈窝边的头蹭了蹭,不再动了。

  秦罗敷放松了身体,

  看的累了,在飞机上的灯熄灭那一刻闭上眼。

  靠着她的男生在之后缓缓睁开眼帘,

  周围安静无声。

  他和她靠在一起宛如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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