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海那边多次催促,蓝释上仙与九紫仙君的婚事,该是不远了。
我怔怔站在九紫殿前,直到殿门打开。
一年的时间,他似乎沉默了许多,我大步跨进去,进了他的书房。
那里挂着他的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要娶她了么?”
我问他。
他摇摇头,“我并不愿意。”
“那为何不与她明说?”
“我推辞多次,她毕竟是个女子,怎好那样不顾及她的面子,希望她能想开。”
我呵呵笑了,他太不了解女人了。
她若真能想开,就不用放出各种消息来逼婚了。
“用不用我帮你?”我问他。
“你为何帮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想要,你娶的人是我。”
他眼中的火星变成火苗,一瞬间便淹没了我。
“琳琅,这事,你不要出头,我自会想办法。”
我点了点头,我信他。
喝了几杯茶,我便告辞,往天帝那里去拜访。
途中路过罗浮山,我于小径的石板路上,仰头望向巷道上方湿漉漉的天空。
我随意挽在脑后的长发滑落细碎的几缕,散在肩头。
这罗浮山有别于天庭别处,每天雾雨蒙蒙,像是凡间的梅雨天,天气总不见晴好。
就算雨偶然停一会儿,灰黑色的阴云也低低压着,浓郁地凝滞着不肯散去。
我望向山头。
那里隐隐见到一些绿意。
忽而,我看到些紫雾掠过,心头便是一紧。
我带着白怜朝山上走去。Μ.miaoshuzhai.net
湿气穿袖而过,不多时,白怜身上的浅粉色的衣裙便被雨水打湿。
她卷起袖口,露出一截如玉皓腕。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肩头跳跃着丘荻,走在我的身前。
据传,罗浮山地处神、魔、人三界的交界地带。
千年神魔二界在此处有一场恶战,神族大胜,魔族退隐进自己仅存的领地,几乎销声匿迹,三界局势安稳。
可这罗浮山,看起来却总是阴森森的。
行至半山腰,那里有一口深潭,潭边的一块巨大黑石上,青砖古旧,檐瓦破败,一副油漆驳落的木门上。一抹残月隐进云里,山风从幽黑深潭的水面上卷过来,阴寒浸骨。
我推开木门,房内积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与白怜转了几圈,未见异样。
才要出去,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与白怜对视,躲到了房内的一尊宝象后头。
这是一尊双面神像,有两丈余高,塑工和上色极尽精美,不知是几千年的东西了。
我看得出神,房门一响,我再偏头去看,进来的竟是蓝释上仙。
她行色匆匆,左右徘徊不止,仿佛在等什么人。
与此同时,门外的深潭里,突然响起一阵今人心慌的闷响。
我被突如其来的闷响惊了一下,丘荻更是吓得闭上了眼。
可那蓝释上仙却欢喜起来,静静现在门前虔诚地等待着。
嘎吱一声门又开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身批黑袍,戴着斗篷。
天气似乎瞬间变得恶劣了。浓重的乌云低低压着,几乎压迫在了头顶。顶着让人窒息的狂风,透过门缝,隐约看到深潭面积不大的水面上,居然像沸腾了一般大浪翻滚!
只见蓝释上仙一下子扑进那男人的怀里,将头在他怀里蹭着,“髓魇,你终于来了,我很想你!”
我与白怜皆捂住嘴,丘荻一脸将死的表情,作为男人,他必是为九紫仙君痛心不止。
两人亲吻良久,我不知,髓魇那张脸,蓝释上仙是怎么亲得下去的。
“髓魇,一年前琼花宴上,我本已把斩仙草的毒下到他酒杯之中了,可突然间,画琳琅养的那条小蚯蚓窜出来,害我打翻了酒盏,自那以后,我多次想邀,那九紫栩却断不赴约,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我已放话出去,天帝王母不会驳了我须弥海的颜面,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与他便会大婚,到那日,我就将毒下进去。”
髓魇一开口,阴森森得让人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可万一成婚,你不就是他的人了?你不要我了?”
蓝释娇怯怯地锤了他一拳,“放心,我断不会让他碰我的,我这身子,是你一人的。”
说着,她接过他递过来的□□,放在袖中,“我结果了他便去找你,到时候没了九紫栩,天圣仙尊又在闭关,魔族必会大胜!”
髓魇却有些忧心地说,“那毗罗筝在过琳琅手里,不知她用得如何了?”
蓝释上仙哼了一声,“瞧她那样子就是个极笨的孩子,这才一年,她怎么能学会?还有那个天圣仙尊,长了一副诱惑男人的面孔,能教出什么好徒弟?说是闭关,谁知道是不是去寻野男人苟合去了!”
你娘个腿的!
骂我可以,竟然敢骂我师傅!
我一下子从宝象后面跳出来!
“丘荻,去送信!”
随后我从墟鼎中拿出毗罗筝,飞身出了这间小屋。
白怜随后持剑跟上。
髓魇一身煞气从门内走出,一扬手,长剑出鞘。
蓝释却一把抓住他,“髓魇,你快走,那小东西已经跑出去送信,过不了多久各路神仙都到了,你便跑不了了。”
髓魇顿了一下,“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哈,好一个郎情妾意!
我左手托筝,右手拨弦,“一对狗男女,今天我画琳琅在此,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跑。”
我朝白怜画了个结界,右手一用力!
“嘭!”
惊天动地的一声!
髓魇身后的房屋轰然倒塌,断裂的青石板碎成粉末!
髓魇惊讶地朝后退了几步。
曾经毗罗筝在他手里,可他不懂音律,激不活这个上古神器!
他不知道,这毗罗筝的威力竟然这般强!
他捂住胸口,蓝释的口鼻也开始流血。
蓝释见情势紧急,抽出长剑便冲过来!
她自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再一拨弦,她便只剩了半条命。
她口鼻蹿血,无力地冲髓魇挥挥手。
髓魇看她一眼,一纵身跳进深潭!
那蓝释再次摇摇晃晃起身冲我过来。
可我没想到,却将长剑差劲了自己腹中,同时将袖子里的□□洒进深潭。
她凄惨地长笑,我愕然立在那里。
突然,她用尽最后力气扑到我身上,将我的手放到剑柄之处。
我正疑惑,她却朝后一纵身!
长剑自她身体中抽出,她缓缓倒在地上!
“蓝释!”
一声惊叫从身后传过来,我傻愣愣地回头,九紫仙君不知何时到了,他眼见她倒在了剑下,而那把剑,正握在我的手里。
“琳琅,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交给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蒙了,他在说什么?
不知何时,我身边聚集了几十个神仙,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又因为听到了九紫仙君那句问话,便认定,我是为了自己能嫁给九紫仙君,才杀了蓝释上仙。
此时蓝释还有一口气,她将我招过去,“对不起,我真的爱九紫仙君,对不起,现在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完全呆住了。
我一直在天圣仙尊身边生活,我从来没被人这样算计过。
我张口想辩驳,她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你说,如果天庭的人,知道我给他戴绿帽子,对方还是髓魇,大家会怎么笑话他?”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蓝释魂散的时候,我也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天庭的大牢之中。白怜关在我旁边的笼子里,我笑笑,“白怜,这下,师父知道你被关的滋味了。”
白怜哭了,“师父别这么说,我喜欢被师父关着可我不喜欢别人关我。”
我起身,头顶那一处,透过些许白月光,“白怜,你可有对他们说了什么?”
白怜摇摇头,“没人听我说,直接就被关进来了。蓝释临死时说的那番话,把几个傻冒仙人感动的涕泪交加,他们已然认定您是因为嫉妒杀了蓝释,明日就要开审了。”
我凄苦地笑,“何止是那几个傻帽仙人,连九紫仙君都认定,是我杀了蓝释……白怜,师父求你一件事。”
“师父您说。”
“今日的事,不要说出去。永远不要,我会把琉璃珠交给你,你找机会埋在仙眠树下,埋在那里就不会有人找到。”
“可是,为什呢师父?”
我摇摇头,“白怜,我不想让别人看他的笑话,说太多你也不懂,你就记得师父的话,永远不要拿出来。若有幸我能再回来做仙,也不要让我想起这些。”
我取出袖中红线,把它渡进毗罗筝中,“终究没和他的系在一起,我便生生世世孤独终老吧!”
白月光下,我取出体内的琉璃珠,“白怜,明日趁乱把它埋了,然后带着丘荻逃走,永远不要回来,待此事被众仙忘了,你再去找我师父天圣仙尊,让她带你修行,切记,今日的事,对她也不许提起。”
正说着,丘荻驾着小车回来了。
白怜心急地问,“怎么样,赤帝和帝后怎样说?”
丘荻十分为难,“赤帝与帝后皆不来……”
我笑笑,他们是嫌弃我给他们丢人了。
…………………………
洛尘泪流满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万般叮嘱白怜,无论如何不要把琉璃珠拿出来。
原来,爱一个人,除了欢喜,还有心痛。
此时她已化身画琳琅,她缓缓起身,拿过九紫仙君手里的长剑,从墟鼎之中把毗罗筝取出来,与青冥仙君一起,去迎战魔君髓魇。
这一战的战场她看着极其面熟,却无心去想,究竟在哪里见过。
髓魇强大,而画琳琅刚刚恢复身份,一切还不能得心应手,好在她有毗罗筝傍身。
这一战异常惨烈,当髓魇的魂魄就要散尽,他仰天长嘨,“蓝释,千年,我找了千年的琉璃珠,想换你重活,却始终没找找到,今日,我来陪你了。”
他枯瘦的身形碎裂成大大小小的光斑,于空中爆裂开来,随风面逝。
画琳琅苦笑几声,也于毗罗筝下躺倒,奄奄一息。
师兄抱着她要回九紫殿,她看向山头,摇着头指向那里。
他困惑,把画琳琅抱着走向山头。
山头那处是一道结界,她看着前方绵延的雪山,雪山上空清洌的湖水,终于明白了。
这上面便是翠微山。
她仿佛看到千年前的自己,抱着膝头,紧紧盯着罗浮山的模样。
原来,她那日根本没有做梦,她看到的,是那时的千年之前,神魔一战的情形。
她如今知道她是画琳琅,可是她为何可以看到神魔之战的情形?
画琳琅头痛欲裂,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天空仿似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那后面黑得阴森,她看到一个美得无以形容的女人,将手中炼得发烫的七彩石头,朝天上抹去,去补那个大洞。
……
是夜,天边火光熄灭,南天门处迎回天兵天将,将士们疲惫不堪,却都喜笑颜开。
这一战,终是得胜而归了。
青冥仙君怀里抱着画琳琅,缓缓落在九紫殿内。
九紫仙君还昏迷不醒,画琳琅满身鲜血伏在他身边,“九紫仙君,你快醒过来,我怕,我怕我时间不多了。”
月老在旁哭哭啼啼的,“琳琅啊,你可不要有什么事,天帝已经让名医赶过来了,我也让丘荻去了翠微台去请你师父了,你撑着,撑着啊!”
画琳琅笑笑,“月老师父,对不起。”
他扬起浑浊的眼,愣了一下,又垂下头,“没关系。”
画琳琅摸摸月老的胡子,“月老师父,您知道我为什么道歉么,就说没关系。”
老头儿点点头,“我知道,你偷了你自己的红线,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画琳琅忽然想起,转世回来,才到天庭时,与这老头喝酒,他说至今没找到她的红绳。
那是她还在心里斥责他不负责任,却不想,那是她自己藏起来的。
可是她时日无多,便不需将红线所藏之处告诉月老了。
既然不能陪伴,又何必牵绊。
当九紫仙君醒来之时,画琳琅却紧紧闭着眼睛。
经脉尽断,修为散半。
九紫仙君紧紧拥着她时,天圣仙尊飘然而至。
仙尊喂她吃了一丸药,画琳琅转醒过来,“师父……师父,你告诉我爹娘,我没有诛杀蓝释上仙,我没有。”
仙尊抚着她的头,“为师与你父母都知道。”
画琳琅潸然泪下,“那为什么,那一日我于锁仙台上,你们不肯来看我?”
仙尊眼里含泪,“因为这是你的劫,你必须要经历的。”
画琳琅似懂非懂,“师父,让我忘了这一切,我已经承受了转世大劫,那一日的事,不想让九紫仙君知道。我不恨他,他信不信我,我都不恨他。”
直到现在,九紫栩还是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早已猜出来了。
青冥仙君已把髓魇临死之时的话告诉了九紫仙君,他就算是个笨仙,也能参透其中的意思了。
天圣仙尊点点头,用手在画琳琅额头一抹“画琳琅,你是谁?”
画琳琅目光游离,断断续续,“我是画琳琅,女娲娘娘一缕仙魄所化的神,上古神器毗罗筝的主人。”
她说完,叹了一口气,看着九紧仙君笑了一下,朝后一仰,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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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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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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