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阙教授低眸一笑,停顿片刻才回,“适用。”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消了声,已经被挂断了。从林棉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阙清言颀长的身形和模糊的五官轮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旁边助理见惯了这种情形,拦着正告白的男粉丝,温声打感情牌,最后只准签了个名字。
签完最后一本,林棉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阙清言,拿了之前签废的漫画本,低头重新把阙清言三个字补上了,补完后想了想,又默默加了四个字上去。
下午结束的时间还早,几位助理正商量着回酒店休息,晚一点出门聚餐,特地问了句:
“木眠老师,我们打车回酒店,您等下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回了,我还有点事。”林棉合上漫画本,摘了口罩,忍不住往阙清言那边看,“你们路上小心。”
“那晚上一起——”
助理好奇地循着林棉的目光看去,目露惊艳,话被掐了一半。
说话间,阙清言已经径直走了过来。
“忙完了吗?”
“嗯。”
他突然出现在S市,还是自己的签售会上。林棉始料未及,心里那点雀跃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尖尖,跟阙清言对视半晌,确认没生气后,主动把签好的漫画本递过去,眨巴着眼道:“这是签给你的。”
说完又小声补了句:“刚才的我没有签。”
说的是刚才给男粉丝的签售。
眼前的漫画本封面画着正在深情对视的男女主人公,封皮是暧昧的桃粉色,烫金的宣传标语很是惹眼:“人气少女漫画家木眠老师又一力作,万千少女翘首以待!”
“你看扉页就好,不用看别的,”林棉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她这本少女漫的内容,细数了下脸红心跳的分镜,磕巴道,“别的……不好看。”
阙清言翻开第一页,扉页刚刚被错写了个“阙”字,划掉后又重新补上了,紧跟着的是“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写得很小,看起来特别不好意思,但确实是忍着羞耻感写出来了。
“等等要去哪里?”阙清言不露声色地收起书,接过林棉的包和口罩,道,“我先送你们。”
几个助理回过神,面面相觑一眼,没人要当亿千瓦的电灯泡。一位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木眠老师见色忘助理,也跟着摇头,“她们要回酒店,我不跟着回去……”
说完巴巴地看阙清言。
阙清言看着林棉的眼睛,后者眼眸湿润,看起来像讨食的小动物。他一笑:“跟我走?”
讨到食的林棉红着耳朵点头。
.
“Quinn哪里是来打马球的,有见过来打马球打了个开场就跑了的吗?”马球场里,程泽从马鞍上翻身下来,摘了头盔,“他是来看人的,打马球只是顺便。”
说完程泽心道,还好打马球没个三五年的训练上不了马,不然等会儿Quinn带着他家小姑娘来了,可能还得像上回打斯诺克那样演一出孔融让球,简直没眼看。
俱乐部马球场的草地开阔无垠,分比赛专用赛场和练习用跑马场,边上搭设露天观景台。几人边牵马边往观景台走,一人笑道:“不过今天风太大,也玩不了多久。”
“风这么大,马球是玩不了了,”有人附和,问道,“不过今晚俱乐部里还有香槟宴,不知道阙少什么时候回来?”
程泽看了眼时间,笑着反问:“香槟宴上这么多女人,你让Quinn带着他家小姑娘来看女人?”
“刚才阙少走前,不是还订了烟花吗?我还以为烟花是留着宴会的时候放的,”问话的人疑惑,“不然还能用来干什么?”
程泽心说,还能用来干什么?
哄人呗。
观景台前横亘着一道白色矮栅栏,程泽把马牵给教练,跨过栅栏来到休息区,刚倒了一杯酒,余光瞥到行车大道上远远驶过来一辆车。
就在两个小时前,从活动会场出来后,阙清言还是送林棉回了趟酒店。
本来等今天的签售结束,林棉就想退房连夜赶回去的,但是此刻阙清言也来了S市,她当然也就不急着回去。
车从市内往郊外行驶,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林棉回忆了遍阙清言的那张安排表,思忖片刻,确认他这几天都应该在忙后,忍不住将目光挪向了主驾驶。
阙清言突然来S市,还出现在她的签售会上。
按安排表上的内容,他这几天在S市应该没什么公事要办,那他是来……
林棉揉了揉脸,克制不住地想到,自己的行李箱还在阙清言车上。
就是出去吃个饭的事,为什么还要带着行李箱?
随后,林棉没收住脑内的小剧场,更克制不住地想到了点别的,心说,今晚他是要她另找酒店住吗?
跟,跟他一起住?
他不是说还在追自己,不会克制不住吗?怎么……
“阙清言,”林棉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红着脸腹诽了句自己,缓了半晌,才开口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俱乐部吃顿饭,正好程泽也在。”阙清言应声,平静道,“路程比较远,今晚可能回不到市内。”沉吟一瞬,又问,“会打马球吗?”
阙清言是来俱乐部打马球的。
“……”林棉闻言,那颗活蹦乱跳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摇了摇头,诚实道,“不会。”
.
远远见到阙清言带着人过来,程泽放下酒杯迎上去,看见旁边跟着的林棉,笑着招呼:
“林棉,这么巧啊?”程泽明知故问,“怎么Quinn在S市,你也在S市,你也来打马球吗?”
阙清言看过程泽一眼。
程泽本来是想打趣一下人家小姑娘的,但听在林棉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阙清言确实是来S市打马球的,只是碰巧她也在S市,他就把她捎过来了。
这么一想,心里原本那点躁动沸腾的小心思渐渐冷却了不少。
林棉懊恼地抿唇,心说,都能和阙清言待在一起了,还要求这么多。又不是真的在一起了,他来打马球还是来看她,有那么重要吗?
休息区的几人见阙清言过来,纷纷站起身打招呼。有人笑着搭话:“听说阙少马球打得好,刚才我来得晚,没赶上,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跟你打一场?”
阙清言还没开口,程泽笑着插话:“这次你恐怕是没机会了。”
程泽暗道,打起球来就得把小姑娘晾这儿了,Quinn能舍得?
林棉不会打马球,自觉地站旁边听众人聊球。阙清言本来就是来玩的,她也没想打扰他,心想,说不定还能看到他打马球的样子,在旁边看也不错……
想到一半,林棉见阙清言侧过身看她,低缓问:“想骑马吗?”
“……”顿了一瞬,林棉下意识回,“我不会打……”
“不用担心。”阙清言垂眸扫过她微诧的神情,道,“就只是骑马,不打球。”
十五分钟后,阙清言和马工去了趟马房,回来的时候牵了匹马。
程泽跟着看了一眼,血统纯正的欧洲温血马,脾气是不躁,但要是让它知道它就是牵来给小姑娘遛弯的,不知道脾气还会不会这么温和。
一旁的阿根廷教练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西语和英语混杂着讲,林棉听得一知半解,正茫然着,手被牵了起来。
林棉愣怔地看着阙清言牵过自己的手,修长的指骨托着手背,解开手套给她戴上。
他……
林棉回过神,心跳猛地一跳。
小心脏还没扑腾多久,就见阙清言神色如常,拿过护膝,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还在聊球的众人蓦然停了话题,一片寂静。
林棉的震惊没比旁人少多少,她带着手套的手指蜷了起来,几乎是错愕地看着阙清言给她系护膝。
从她的角度俯视下去,面前男人低眸把护膝的松紧带调整好,暮色黄昏衬在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上,自眉眼处打下一片疏朗的阴影。
“阙……”林棉心跳剧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想说些什么,红着脸憋回去了。
林棉脑海里炸了一片烟花,恍惚想,她手心可能在出汗。
腿可能不争气地也在软着。
林棉在脑补的小剧场里早就挠了一整面的墙,最后自暴自弃地承认,她竟然非常不要脸地,不想出声阻止他。
“还有马靴。”阙清言系好护膝,就着半蹲的姿势抬眸看林棉,平静问她,“你是想坐下来我帮你穿,还——”
啊啊啊啊啊……
不等他说完,林棉忙接过话:“我,我坐着。”
众目睽睽下,最后等阙清言给林棉戴头盔的时候,后者已经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偏偏始作俑者低眸一笑,淡然补了句:“要我抱你上马吗?”
“……”
林棉这回连着脖颈红了个彻底。
教练没有跟着,阙清言也没带林棉走太远。
马场外另划出了一整片遛马的草地,草地旁挖了人工湖,平时供俱乐部的会员打马球之余,还能顺道骑马散散心。
林棉深觉得自己心没散成,此刻全紧巴巴地收缩在了一起。
她的注意力不在风景上,不在马上,全放到了牵着马绳的阙清言身上。
阙清言带她来马球俱乐部,就真的是全程带着她,避开众人逛了逛马场。
林棉思忖一瞬想,好像也没有避开众人,他刚才还当众……
刚才在车里想问的问题又重新浮了上来。
“阙清言,”林棉缓了口气,出声问,“你这两天不忙吗?”
阙清言闻言驻足,回身看她。
马场上风很大,林棉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了遍。
她神情忐忑,阙清言扫过一眼,回想起刚才她在车里闷着的情绪,明了了。
“我压缩了点工作,临时空了几天出来。”林棉听他低缓了声音,压着笑反问,“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压缩了工作,腾出时间,不会是专程跑到S市来打马球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阙清言也没想要林棉的回答,注意到她的手无意识蜷缩了下,问:“冷吗?”
林棉摇头:“不冷……”
说完,非常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喷嚏。
.
当晚,林棉因福得祸,烧到了三十九度。
俱乐部内设施一应俱全,附近建了别墅主题酒店,离马场不远。
程泽本来听说小姑娘发烧了,忙不迭地从香槟宴上赶回来送药,敲门一看,不食人间烟火的Quinn正在别墅一层的厨房里——
煮粥。
程泽以前和阙清言在英国共事这么久,见过多少黑暗料理都没把Quinn逼得亲自下厨,这回有幸见识到本人下厨,顶着一副被雷劈的神情,生生地杵在厨房门口哑然良久。
“Quinn,”程泽此刻的神情比第一次看到Quinn在庭审上推翻仲裁还要震惊,放下药问,“小姑娘在哪?”
黑色流理台前,阙清言垂眸调小火候,侧过脸看程泽一眼:“楼上。”
除了浑身发热有些不舒服外,林棉其实感觉还好。
二楼卧室的床褥都是新铺的,林棉昏昏沉沉地窝在床上,半张脸蹭进冰凉松软的枕头里降了会儿温,等蹭热以后换一面继续。第三次重复这种烙饼式降温的时候,卧室门被清晰地敲了两声。
林棉半梦半醒地扒着被子往门口看,眼眸亮了亮,小声开口:“阙清言。”
尾音不自觉地带了点软,还带了些迷糊的鼻音。
阙清言把水杯和药搁在床头柜上,俯身试了下她的额温,衬衫随着动作在腰背间勾勒出修长流畅的肌肉弧度:“想吃东西吗?”
手指贴附上来是冰凉的,林棉滚烫的额头找到降温体,下意识地仰着脑袋跟着回贴了上去。她生怕对方要撤开,从被窝里伸出同样滚烫的手,扒住了阙清言的手指。妙书斋
“……”手碰到高热温软的皮肤,阙清言垂眸看林棉,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先起来吃药?”
生了病的林棉比平时要乖顺。
于是她乖顺地摇了摇头。
卧室的落地窗是紧闭的,此刻房间内没人说话。林棉浑浑噩噩地想睡,又不舍得浪费她和阙清言的独处时光,撑着残存的清醒找话题,声音闷在被子里开口:
“今天我签售的时候,”林棉软声坦白,“碰到的那个男粉丝……”
“我真的不认识。”
阙清言应了一声。
他声音听上去沉稳淡然。林棉模糊地想,在签售会的时候,阙清言听见男粉丝向她告白,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发着烧的林棉深沉地思考起了人生,顺便换位思考了下,心说,如果是她听见有人向阙清言告白,她心里一定会哽着不舒服。
但阙清言没有。
林棉回想,自从阙清言说要追她以后,他一直对她很好,也有求必应,对她根本没有负面情绪。
他太好了,也……
太不真实了。
有些事情,林棉在阙清言面前虽然会脸红,会磕巴,但忍着害羞也会表露给他看。她的喜欢直白坦然,绕不过弯,自从阙清言说喜欢她以后,她有意无意地都会黏着他一点,几乎是把自己的喜欢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包括频繁索吻,包括坦言自己的情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反常的黏人,其实是心里不安的一种表现。
这些杂乱的思绪在林棉脑中混成一团,发了烧就更是理不清楚。她越想越清醒,扒拉着阙清言的手往枕头里埋了埋,倏然听到他开口:“不想睡吗?”
林棉闷声:“嗯。”
“要不要看烟花?”
林棉听得茫然,睁了眼看他:“啊?”
阙清言看了眼时间,垫了个靠枕给林棉,让她靠坐起来点,漆黑的曈眸沉沉,平静道:“本来观景台的视角应该比这里好。”顿了顿,压着笑补了句,“也不是露营,将就一点。”
林棉听得莫名,刚想开口问,话音落下不久,房间内昏黄的灯色中突然闪过一丝明亮。
她转头去看,卧室落地窗紧闭,窗帘却没拉上。
别墅离马场不远,此刻从二楼望出去,一线光亮从马场的另一边擦破深浓的夜空直窜而上,陆续在半空中炸开熠熠的火树银花。
是阙清言放的烟花。
他之前说……送奢侈品车钥匙,旋转餐厅包场,近郊露营放烟花,这些都让他来。
林棉心如擂鼓,因发烧而迟钝的大脑渐渐缓过来,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松了抓着对方的手,低声道:“阙清言。”
“我没有那么聪明……有些话你不和我说,我有时候可能猜不出来。”林棉抿了抿唇,“像今天如果我不问你,可能真的以为你是来S市打马球的。”
“我不想你对我好,我却被蒙在鼓里,如果我不知道,就不能及时回应你的喜欢。”林棉语思泉涌,想了想又小声道,“但你又太好了。”后面这句隐约带了点控诉,“你从来不吃醋……”
这番话逻辑很跳脱,说得很乱,但阙清言从中理清了头绪。
林棉想努力回应他的喜欢,也在为他的喜欢而感到不安。
这段时间以来,阙清言把主导位置让给林棉,换他来追求她,原本是想抱着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来回应林棉这么多年的喜欢。对于这段感情,他不想敷衍过去。
但这些林棉来说并不适用。
阙清言没有想过,林棉太喜欢他,以致于把他主动权交给她的时候,其实她还是把主动权还了回来,任他牵着她走。
而他有时又太过沉稳内敛,所以很多该有的情感林棉接收不到,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沉默半晌,阙清言开了口。
“我吃醋过,不止一次。”他撑着床头,垂眸看林棉,指腹抚过她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生平第一次把自己剖白得这么坦然,“在你喝醉的时候,主动吻我的时候,包括现在,我都有过很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不合时宜的念头……
林棉愣怔地和他深邃的眼眸对视一瞬,耳尖一点点红了。
“如果你想听,我不介意都说给你听。”阙清言眸色很深,掩着昏暗的灯色,蹙起长眉,“我没有想到我的追求会让你没有安全感。”顿了顿,又道,“从今往后我再追你,不会再刻意遮掩这些情绪了。”
“可我不想……你再追我了。”
林棉无意识攥着被角,心跳得很快,突然道:“其实第一次在K大被你罚写检讨,不是我写的第一份检讨。”
九年前,林棉有一顿没有邀约成功的烛光晚餐。
她预订好了位置,请了小提琴手,想请阙清言吃一顿饭,但他那时候已经回了英国,她没有等到他。
于是林棉一个人去了。
那天有点下雪,林棉是等雪停了才回的林宅,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还有些发烧,被又焦心又心疼的林父林母难得板起脸来训了一通。
所以才写了人生中第一份检讨。
“阙清言,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林棉本来也不想这么委屈苦情地跟阙清言坦白,可实在忍不住,逐渐红了眼眶,问他,“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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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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