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斋>重生小说>晚唐浮生txt八零>第二十章 气急败坏
  李克用占领幽州之后,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坏事且不谈,提一下老李做的好事,最主要的就是重新构建了李可举、李匡威、李匡筹时代日渐荒废的边防体系。

  他任命义子李存进为檀蓟镇遏兵马使,重新组建了静塞军,兵额万余人。如果征发蕃兵、乡勇,扩充至两万余不成问题——母庸置疑,幽州乡勇也是有相当战斗力的。

  檀蓟最主要的防御方向是古北口,这个关口及山北的军镇、烽燧体系几乎占去了静塞军超过一半的力量,可见重视程度。

  讨平刘仁恭之后,又调蔚州刺史李存章为营平镇遏兵马使,驻平州。

  平州恢复了国朝盛时的卢龙军编制,虽然兵额只有两万,但终究是建立起来了——幽州镇的军号本来就是卢龙,又称卢龙军节度使,没有卢龙军像什么样?

  而在西北的新毅妫方向,义子李存孝所领之兵被编为清夷军,主要驻扎在妫州,兵额五千,以骑兵为主。

  三个义子,分镇妫、檀、平三地,控扼山后蕃汉部落,是为幽州镇的北边定海神针。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涿州刺史李存信、顺州刺史李嗣源、瀛莫镇使李嗣昭,各有兵数千至万人不等。

  这六位统率的兵马加起来已经五六万人了,再加上被任命为幽州镇行军司马的李落落所领上万步骑,整个幽州镇的兵马已近七万。

  在屡次叛乱以前,幽州养这么多兵当然没问题,但经过了这几年的折腾,老实说,负担有点重了,百姓很苦,对蕃部的压榨也慢慢变得酷烈了起来。

  但老百姓还是咬牙坚持,因为他们更害怕契丹过来劫掠。公允地说,李克用部队的军纪不好,但他们到底还是有军纪的,有时候也会装模作样抓一抓犯事的倒霉鬼。可契丹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没把幽州看做自己的地盘,完全是捞一把就走的心态,自然谈不上什么军纪,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

  这一日,新官上任不过数月的李存章正在巡视边塞军镇。

  他从平州理所卢龙县出发,带着三千骑兵,一人双马东行,走了一百八十余里至石城县临渝关。

  此关即后世山海关,有时亦简称渝关,久而久之被人混淆成了榆关。

  当然他还有一个别名临闾关,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座关城一定位于山的尾闾附近。

  事实上临渝关确实如此,位于隋唐长城东端,关城东临渝水入海处,故得名。

  关城三面皆海,只有北面与陆地相连,有兔耳山、覆舟山,皆陡峻不能越。山下沿海岸有驿道通往北方,最窄处仅有数尺,只能单向通行一辆马车。关西山脉之中还有六个口子,皆栅戍相连,有烽燧及少量守军。

  李存章既为营平镇使,当然知道临渝关这个交通节点的重要性,事实上他还兼任临渝关防御使,驻守关城内外的三千军士亦由他直领。但他一般不在这边,实际上由防御副使李承约负责防务。

  李承约是蓟州人,曾祖李琼曾为蓟州别驾,祖父李安仁为檀州刺史,父亲李君操为平州刺史。从家世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幽州本地将门,李克用对幽州的消化在一步步加深。

  李存章没有在临渝关多做停留,而是巡视关外诸戍。

  七月二十三日,他抵达了白狼戍。

  白狼戍有镇城,驻兵千五,其中骑卒五百,另征土兵千余助守,为天宝年间的营州地界,大致位于后世辽宁喀喇沁左翼境内的大凌河西岸。

  守将谭继恩,世居白狼戍左近,为地方土族,甚有勇力,箭槊双绝。

  其先祖谭忠为河中绛州人。元和年间,谭忠“豪健喜兵”,幽州节度使刘济给他两千兵马,障白狼口。

  “参见镇使。”谭继恩率将校及胡人酋豪一起上前行礼。

  李存章回礼,然后看着镇城内的蕃汉兵马,道:“此番前来,实乃军情紧急。东、西硖石外已出现契丹兵马,规模不小,似有所图。白狼戍位置紧要,万万不能松懈。”

  安史之乱后,国朝对营州的控制力大减,不但将理所从柳城迁到了临渝关内,建行营州,同时对营州的两蕃(契丹、奚)部民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不管了。老营州的地界上,就只剩下温沟、白望、西硖石、东硖石、紫蒙、白狼、昌黎(非后世昌黎县)、辽西等十二座军镇,到了最近二十年,因为幽州镇频繁干涉大同等地的战事,元气大伤,陆陆续续只剩下了八座镇城。妙书斋

  而因为营州或者说行营州的理所内迁,这些位于老营州地界上的军镇、士兵、百姓及附庸部落的治权,已经事实上转移到了平州刺史手中。

  李存章的官衔是营平二州镇遏兵马使、临渝关防御使、平州刺史,关外八戍守军都是他辖下的兵马,总计万余,以燕人、契丹人、奚人为主。如果算上临时征召的土兵,则有一万七八千之多。

  看似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但分散在八处,单个军镇面对契丹人时总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就是防守一方的难处,敌人可以集中兵力,在局部形成优势,你却要分兵各处,摊薄了兵力,十分被动。

  不过好在将士们士气很高,并不畏惧契丹人,甚至还有心理优势。关外十二戍,没有一个是被契丹主动打下来的,少掉的四个也是他们主动撤离的。若非李可举、李匡威、李匡筹喜欢干涉中原战事,送掉了一波又一波幽州精锐,契丹人拿头来打?

  “镇使,昨日城外来了一股契丹人,有人看到了刘仁恭。”谭继恩禀报道:“他为契丹引路,煞是可恶。镇使既率雄兵而来,我等不妨集结兵马,随镇使北出,诛灭此贼。若遇到契丹,正好将他们杀光了,省得终日在左近窥视,烦也烦死。”

  “不妥。”李存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道:“我在路上收到消息,紫蒙川一带有契丹人在城外放牧,戍将率兵出城抢夺牛羊马匹,中了契丹人埋伏,损兵两千。紫蒙戍很可能已经失陷,万不可大意。”

  “此计好毒!”谭继恩惊呼道。他想了想,如果契丹人在白狼戍外这么玩,他也可能中计。

  说起来尴尬,武夫就是见不得财货在自己面前晃悠,契丹人在你面前牧马放羊,看起来也没几个兵,们心自问一下,你忍得住吗?

  况且他们抢契丹人的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多年来不知道劫掠了多少牛羊财货,甚至还掠了一些女人小孩回来,中计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谨守门户,不要轻举妄动。”李存章说道:“我已调五千步骑东进,前往临渝关。另遣使至幽州,报晋王知晓,请调大军至白狼水(大凌河),震慑契丹。”

  “遵命。”谭继恩应道。

  “可还有什么难处?有的话现在就提出来。”李存章又道。

  “箭失有些短少。”

  “我让千金冶遣人送来,还有吗?”

  千金冶位于平州马城县。此县开元二十八年置,因为濡水(滦河)航运而兴起,至今还有码头,是幽州重要的交通运输通道,直通海,但没有海运。唐代北方海运港口,主要在登州,有通往新罗的贸易航线,当然也有通往南方的海运航线,杜甫曾有诗云“吴门转粟帛,泛海陵蓬来”和“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说的就是吴地的粮食、绢帛通过海运输送到渤海一带。

  “没了。”谭继恩说道:“晋王若有心征契丹,不妨调集大军而来,咱们还没怕过那帮兔崽子。争取一次将他们打痛,让其不敢再窥视幽州。”

  “你觉得这次契丹是大举而来吗?”李存章问道。

  “此番所图非小。”谭继恩说道:“就是这个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李存章点了点头。

  镇城外芳草妻妻,草木茂盛。偶然看到一些农田,都是镇戍军士的家人耕种的。

  远处还有髡发契丹人放牧,他们是内附部落,俗称“熟契丹”是也,与契丹八部干过不知道多少仗了。

  这么一处宜牧宜耕的地方,天然吸引契丹人南下。他们将这些军镇攻克之后,便可以在此耕种、放牧,进一步威胁临渝关和长城——契丹人并不是纯粹的游牧部落,与奚人一样,他们也会种粮食。

  “好生防守吧。”李存章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西南方。

  西南方数百里之外的幽州城内,李克用也接到了契丹人大举南下的消息,这让他有些气急败坏。

  “阳五,你说不妨坐等契丹与夏贼干上,咱们坐收渔人之利,如今怎样?”李克用怒气冲冲地问道。

  周德威有些惭愧,请罪道:“末将昏聩,请大帅责罚。”

  “大帅。”盖寓咳嗽了一下,为周德威解围:“其实我也没料到契丹人如此奸诈。”

  李克用瞪了他一眼,差点连他一起骂,好悬忍住了,问道:“如何个奸诈法?”

  “大帅欲等契丹、夏人厮杀,坐收渔利。契丹人欲等我军与夏贼厮杀,坐收渔利。夏人如今怕是在坐等我与契丹厮杀……”盖寓说道:“契丹南下,将帅是谁,有兵几何,大队人马走哪条路,如今一概不知。这等湖涂仗可打不得,今只能给营平益兵,令其谨守门户,契丹人见无机可趁,自退也。”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若非听盖寓、周德威“胡言乱语”,他早已经率军至大宁,与杨悦大战了,此时怕是已经打完。而今却不能轻举妄动了,甚是恼人。再想到夏贼还在不断出击,对燕北小部落敲骨吸髓,那就更生气了。

  “调哪部去营平?”李克用问道。

  “瀛洲兵屯于城外,涿、顺、蓟兵亦可。”盖寓回道。

  瀛洲兵由瀛莫镇使李嗣昭统率,带了五六千人。

  涿州刺史李存信有兵五千,顺州刺史李嗣源亦有兵五千,檀蓟镇使李存进有兵万余,这三部加起来可凑个一万多人,以燕兵为主,调教多年,算是比较可靠的部队了。

  “就这么办吧。”李克用郁闷地说道:“瀛、涿、顺、檀兵出一万五千步骑。横冲军……罢了,横冲军不动。让吾儿落落率铁林军前往平州,各部皆归李存章节制。”

  横冲军本来叫横冲都,李嗣源统率,编制五百,是重骑兵。后来扩充到一千骑,改为具装甲骑,军使是史俨。

  铁林军三千骑,不是具装甲骑,属于重骑兵,由李克用长子李落落亲领。

  这两支部队都是晋兵,本来是对付夏贼的,李克用左思右想,决定把重骑兵调走,具装甲骑留下。

  幽州城内还有不少轻甲骑兵,如李存贤的义儿军、李嗣本的先锋军、李嗣恩的突阵军、袁建丰的突骑军等,原本的编制都不大,千儿八百骑的样子,这些年都有所扩大。打下幽州,大概是李克用这些年最大的一桩成就了。

  “局面弄成这样,皆你二人之过!”吩咐完后,李克用越想越生气,差点挥舞马鞭揍盖寓、周德威二人。

  当然他并没有想过,当初做决定的其实是他自己。现在三方各怀鬼胎,僵在这里了,而且看起来幽州似乎是麻烦最大的一方,恼羞成怒之下,确实有点口不择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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